208位編劇年收入過百萬隻有11人,青年編劇之死背後的青年編劇們

刺蝟公社 發佈 2020-04-13T05:45:32+00:00

​作者| 石燦編輯 | 陳彬3月,當人們發現獨居青年編劇魯念安時,他已經在一個夜裡離開人世間,沒有人知道他離開時是痛苦,還是快樂。

這份工作在邀約生產機制下生存。2019年,影視行業有一千多家公司破產,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大部分青年編劇們已經做好了2020年減少收入的打算。​

作者 | 石燦

編輯 | 陳彬

3月,當人們發現獨居青年編劇魯念安時,他已經在一個夜裡離開人世間,沒有人知道他離開時是痛苦,還是快樂。這則消息來自娛樂資本論的一篇報導。

報導還說,魯念安是一個從青春作家轉型到影視行業的編劇,起點頗高,但耗費巨大精力的兩個項目相繼難產。這折射了影視編劇行業的一個事實:項目死亡率高,從業者超時工作成常態,許多人的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

一份調查了200多位青年編劇的報告顯示,編劇本身就是一個要面對複雜關係的職業,發展空間更是堪憂。這份工作在邀約生產機制下生存。2019年,影視行業有一千多家公司破產,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大部分青年編劇們已經做好了2020年減少收入的打算。

在日常的不確定性面前,如今的他們正面臨一個更大的危機——疫情給影視行業按下的"暫停鍵"仍未全面恢復。

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的調查中,發現不少青年編劇接不到項目,交不上房租,離開了北京。在宏大的理想面前,他們或意氣風發,或沉穩執著,但不得不接受現實的考驗和挑選。


成為編劇


8年前,李清源想通過談戀愛來解決人生中面臨的最大問題:接下來要做什麼?經過一年的時間,還真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但愛情沒了。

2012年李清源剛從大學畢業,時任男友是一個博士,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很明確:進體制,買房子,結婚生娃。他在重複別人的生活軌跡中,尋找自己的意義。

但李清源當時對自己的未來規劃還是一團漿糊,四面八方都是路,不知道哪一條路才是自己的。從小,她就喜歡看電影,很多關於世界的認知都來自於電影電視劇;大學念了影視美術專業,一個寒假,她把黑澤明全集買回家,看完之後覺得黑澤明真牛逼。

時任男友總對李清源說,要規劃自己的人生。一開始她不在意,後來慢慢被影響到,開始重視起來。

她決定在家寫劇本,嘗試一下能否去做這件事。高中畢業後學畫畫是為了靠近導演這個職業,大學四年四處聽課,幾乎每天看書,也是為了積累知識,為以後的表達做準備。導演要比編劇難做,如果寫劇本可以的話,還能給自己未來的路指明方向。

寫完人生中的第一個劇本後,"感覺獲得了一種力量,我就明白我該去追求這個事業了。"

2013年,李清源前往北京,開啟了她的編劇生涯。

她是在豆瓣上找到這份編劇工作的。一位業內老編劇在豆瓣上發帖說,他招電影編劇助理,但前期沒有錢,得把項目做完,甲方給錢了,助理才能有錢,助理得先找一份其他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李清源不在意這個。北京,就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到了北京後,她一邊在一家影視公司做紀錄片,一邊等著老編劇的項目推進,但項目進度太慢了。寫劇本更像是她的副業。

真正接觸編劇行業,是在抵達北京的第二年。2014年秋天,李清源接了一個網劇劇本,她全權創作。

但在她身上存在的劣勢還是暴露了出來。進入項目創意階段還不錯,推進到寫劇本時,如何通過場景和台詞把大綱的設計表達出來……李清源還很不專業,"我總抓不住人物……我對故事的創作能力僅限於創意和策劃,距離寫出好劇本還有很長的距離。"

另外在劇本修改上,李清源也沒能在溝通上同製片方達成一致。她當初寫的劇本可謂是"白菜價",因為勤奮態度好,製片方希望能繼續合作,但是要推翻原本的劇本,重新寫一個故事。李清源頭大了,她對原來的故事很有感情,希望能通過不斷修改達到製片滿意的效果。

"製片人想把一本小說融進去,我覺得兩個故事不兼容,當時說的時候有其他人在場,製片方覺得很沒面子,訓我,事後我退出了。"李清源現在回想起來說,"如果稍微圓滑一點或者不意氣用事,去改改小說劇本,也是條路。"

李清源沒有接受過系統地劇本寫作訓練,一直都是自學。整個編劇行業里,從專業院校畢業的編劇不算多。

4月10日,華語國際編劇節聯合多家影視機構發布了《2019-2020中國青年編劇生態調查報告》(下文簡稱:報告),這份訪談了208位編劇的調查報告示,受訪編劇中,有超過54%的人沒有接受過全日制高等院校編劇類專業教育。他們也就是業內所謂的"野路子"派,擁有建築學、醫學、會計學、計算機科學等背景。

李清源高中復讀了兩年,決定成為職業編劇是在27歲。業內很多人都在23歲左右做出選擇。報告顯示,在成為職業編劇之前,約七成受訪編劇都是影視或文學相關的從業者或學生,大多是"圈內"發展,專業相關性和工作領域相對聚焦。僅就受訪者的最高學歷畢業院校來看,北京電影學院是編劇的最大輸出地,其次是中央戲劇學院與中國傳媒大學。

按照不同的隸屬主體,編劇可分為簽約編劇和非簽約編劇。簽約編劇通常會與影視公司、電影製片廠、工作室等公司簽訂勞動合同,在五險一金等方面有基本保障。非簽約編劇有兩種,一種是完全獨立單幹,在外面接活兒;另一種是依靠在某一家公司里,兼職做編劇工作。

不同路徑讓不同編劇遭遇了各自不同的困境。

2017年5月決定從真人秀編導轉到編劇行業之前,姜黎黎的公司正在做一檔綜藝節目前期策劃。但就是那一年,"限韓令"和"限娛令"相繼出台,韓國綜藝節目流向中國的途徑被切斷,國內綜藝娛樂節目被政策性縮減。

姜黎黎跟隨一位業內影視公司製作人進入編劇行業,花三個月策劃了一部網劇,最終以優酷、愛奇藝、騰訊視頻拒絕購買該劇本流產告終。

姜黎黎在編劇行業的第一槍落空,成了無業游民。這個項目還暴露出了其他問題。據她分析,劇本講了一個愛情故事,但製片人的觀念陳舊,把整個劇本的設定做得太老氣,台詞過於追求文學性,喪失了網感,很難吸引到"網大市場"的三四線人群觀看,沒流量,平台自然不會購買。

姜黎黎讀專科學校時,專業偏向於電影行業。畢業後,考了中國傳媒大學的自考學位,想往導演方向發展,成為中國為數不多的女性導演。編劇是她職業規劃中,走嚮導演道路的一個台階,不是終點。

在成為導演之前,姜黎黎要靠其他工作來維繫自己的編劇副業。2019年,她沒有接到完整的劇本項目,只幫朋友策劃了一個網劇項目。

大多數青年編劇平均每年接一到兩個劇本項目,能夠同時推進的項目數也大體在兩個左右,而且一般是一個項目快收尾時才接入新項目,很難同時應付多個項目。

報告顯示,能同時推進四個及四個以上項目的受訪編劇,基本上都擁有自己的工作室或團隊。在有效的分工協作下,操作多個項目。

很多獨立編劇都處於單打獨鬥狀態,在調查中,有超過100人沒有加入經紀公司、製片公司或者編劇工作室。影視寒冬襲來,他們更難接到項目了。

現在,姜黎黎在北京一家新媒體公司做運營,"起碼公司能夠給我交社保。"

寫劇本也只是一份掙錢活命的工作


在南方一所高校讀完碩士後,陸一珞找了一份製片人的工作,看劇本、看小說、做評估。

很多人把他們視為"劇本星探",一旦自己的劇本被他們看到,便有機會拍成影視劇。但基層製片人只是在做基礎工作,最終的決定權在領導身上。

有一次,陸一珞看到一個劇本關於老人日常的故事,"我被打動了,我拿劇本去給老闆看,老闆看都不看劇本就說,哪個青年人還看黃昏戀的故事?"

陸一珞第一次遇到資本和劇本故事之間的衝突,且期望落空,以資本獲勝而結束。

沒過多久,另一本小說闖進陸一珞的視野。她花了幾天時間把小說的電影改編方案寫完,發現改編方案的原創內容更多。用劇本的標準衡量這本改編方案,更像是劇本的故事大綱,"它被我當時的老闆直接拿走了,後來還莫名其妙被立項了。"

陸一珞覺得自己的作品被侵占,心裡很不爽。在業內,這叫"騙稿",指如果編劇寫的劇本被採用但無署名、被盜用創意大綱或者核心故事情節,等等情況。

像陸一珞這樣被"騙稿"的年輕編劇還有很多,報告顯示,受訪青年編劇中有過這一經歷的比例高達75%,且近半數是入行不到三年的新手編劇。業內缺乏有效的保障手段和維權支持,要證明創意大綱或者相關內容的版權歸屬本就不易,還要耗費自己的時間精力,一般只能"認倒霉"。

這種維權乏力的事情長久存在,衍生出一種畸形潛規則:我騙你的稿,說明你有價值;否則,我連你的稿都不騙。

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陸一珞從另外一個角度安慰自己:起碼我寫劇本是可以的,否則也不會被立項。

陸一珞裸辭後,窩在家裡寫劇本。

2016年上旬,陸一珞把手中的劇本寫完,向一個編劇類比賽投遞過去。年底,陸一珞的作品從幾百個作品中脫穎而出。

這給她帶來了新的可能。

大賽組委會幾個評委很欣賞陸一珞,給她推薦了一個去北京的機會。

2017年底,陸一珞前往北京,與一家影視公司簽約,正式開啟她的職業編劇生涯。

北京是很多青年編劇的朝聖之地,那裡有足夠多的影視資源。據北京市新聞出版廣電局通報,北京的影視機構總量、產業規模和產量全國第一,截止2017年底,北京地區有7612家公司能製作廣播電視節目。

這也意味著競爭激烈。

"出人頭地。"這是編劇鄭佳初到北京時最強烈的想法。2018年進入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班,系統學習編劇知識,新鮮感撲面而來。2019年初沒有活兒的時候,早上6點鐘起床,乘坐地鐵6號線輾轉到北京電影學院聽老師早上8點的課。

但當鄭佳在北京待了一段時間後,北京的狹小性開始以各種平凡方式擊碎她對這座城的美好想像。

刷朋友圈時,發現一個好友動態評論區,出現了好幾個本以為單線聯繫的同行;給一篇微信文章點"在看",沒過一會兒,微信看一看那欄多了一個紅點,點開發現一堆並未謀面的共同好友在看同一篇文章;參加一個陌生人飯局,自我介紹時,原來大家在微信上全是好友,在相互不告知對方的情況下,共同出現在飯局上;接受媒體訪談時,聊起天來,發現採訪自己的記者就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跌上一站。她最初的憧憬和美好想像,在日復一日和循規蹈矩的生活節奏中被磨平。

鄭佳身上展現著一個傳統的闖蕩故事:從普通城市(合肥)到頂級城市(北京)求學、工作和生存,個人能力和作品質量快速提升,獲得同行認可,接觸到大城市社會資源,看到這座城市最勃勃生機的一面。

但也有很多故事提供的經驗讓她繞道而行、望而卻步。

鄭佳曾考慮過進入影視公司,成為簽約編劇,但自由慣了,擔心影視公司的條條框框牽絆她。另一個事實更殘酷,"我說句實話,北京有太多北大、清華、北電、中戲、中傳畢業的人了,所有人進入一家影視公司都要從底下往上走,想出頭其實特別困難。"如果進入影視公司,她就得完全承認職場達爾文法則,接受一套放棄適當自由的職業規則。

北京很大,大家各忙各的,且腳步很快。用鄭佳的話來說,"北京是一座很冷漠的城市,太多人有夢想了,太多人有實力了,你怎麼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呢?"

鄭佳選擇往獨立編劇路上發展。她接過最高的一個劇本項目是15萬。2019年,她接了兩個項目,按照計劃,接下來有一個劇本要開拍。這條路徑不好走,除了個人實力,也很靠人脈資源。

報告顯示,作為行業資歷不深的青年編劇,有七成受訪者都是經由老師或朋友的介紹來獲得項目機會的。要想只靠作品說話,難度似乎高了一些。除了主動投稿、自我展示,行業"關係"和"人脈"是青年編劇接觸項目不可或缺的渠道。

編劇行業很小,這意味著它就是個江湖,江湖講究派系資源。一旦一個學院派編劇畢業,同校老師、學長、學姐,都會成為他在行業打拚的重要資源。

"沒有公開的平台讓你去搶單,你有沒有活兒就看這些,小團體非常重要。"陸一珞說。

編劇是邀約生產機制,如果甲方製作機構停止工作,編劇就沒有合約。編劇汪海林在央視電影頻道"今日影評"中說,他認識的一些青年編劇已經交不上房租了。除了行業原因,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們缺乏資源導致的。但對擁有不錯資源的編劇而言,並不是說所有資源都能給他們帶來良好的合作氛圍。

2019年,編劇趙公元帥在廈門跟一個影視項目。在劇本會上,投資方認為他們為拍攝上花了很多錢,需要更多話語權,但是編劇方也想要更多話語權。一方說服不了另一方,爭吵局面一度不可開交,拍起桌子大鼻子瞪小眼。

自2016年入行以來,趙公元帥創作了不少作品,在各大平台都有播出,但他一直被一個情況困擾,"我經常遇到業餘指揮專業的情況。很多製片人根本不懂劇本,但人家是出資方,我現在沒辦法和資本方抗衡,我需要他們。即便資本方介入劇本過多,是逐漸減分的一個過程。"

"權力就是春藥,你讓一個有權力的人去聽下面的人或者旁邊的人,這個都很難,而且人一旦到了高位,他會對很多東西失去判斷力,非常想要自己的話語權。"這種支配慾源自個人的喜好抉擇,而不是為了給觀眾呈現更好的效果。陸一珞吐槽說,"網上說給編劇寄刀片,關我們什麼事,我寫的不是我想寫的。"

說到底,寫劇本也只是一份掙錢活命的工作。

編劇處於影視劇創作鏈的第一執行環節,可簡化分為:編劇—製片人—資方—導演—平台。編劇負責創作,製片人負責拿創意去售賣,資方負責出錢,導演負責呈現內容,平台方負責渠道播出,話語權輻射範圍逐一遞增。

誰是話語權最大的角色呢?得從具體項目中區分。國內目前比較盛行製片人中心制和導演中心制,前者把項目的核心控制權集中在製片人手中,後者需要在影片攝製時建立一套以導演為核心的創作體系。

拋開內行,編劇行業存在的以普遍現象是:"有話語權的人不參與創作本身,參與創作本身的人沒有話語權。"

陸一珞說,"我們都想做好劇本,或者要達到更高的目標,但太看運氣了。"


時運不佳


怎麼理解編劇圈的"運氣"呢?

編劇成長史也是個人權力崛起史。當小編劇成為大編劇,意味著你能調動和掌握的資源就會越多,能在整個項目中把很多客觀條件穩固下來,讓它們成為影視流程中的可操控部分。

一部電影開拍、製作、審核……走過所有流程就等著正常上線了,但影片真能順利登陸市場嗎?難說。而這種不確定性就被稱為運氣,有好壞之分。

影視圈有個默認的共識是:成功人士越到頂尖,能操控的資源越多,越拼運氣。某種程度上,運氣成了他們做影視項目的核心元素。

編劇趙淑敏遇到最沮喪的事情發生在2019年9月。劇本簽約平台高層出事兒,項目落空。

趙淑敏開玩笑說,"這就好像昨天我們還開劇本會吵架,出門我還詛咒你不會有好下場,結果居然靈驗了。"

趙淑敏1994年生人。那年中國的GDP是5643億美元,占全球GDP的2.4%。在往後的20多年中,中國經濟增速一直飆升,GDP的計量單位也從億變成了萬億,她經歷了中國經濟勢頭最猛的增速階段。

他們接受的觀念是:明天會更好。

忽然間,他們要面對某種退潮、某種緊縮、某種戰爭、某種災難的時候,"我們其實毫無經驗,不只是影視行業沒有經驗,是所有行業都沒有經驗。就像這次疫情突然發生,我們此前沒有任何預案,我們忽然被放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會慌。"

此時,很多自認為有才華的人狀態低迷,他們自嘲自己懷才不遇。趙淑敏身邊的同行開玩笑說,"我們剛進入大學,整個影視行業最蓬勃、經濟泡沫最大,只要你進到這個行業,哪怕是傻子都能掙錢。等我們畢業了,整個行業寒冬了。"

這意味著,靠大環境助推個人快速積累財富的機會變小了。他們多少會有些不知所措,多少會有些不解。這也恰好是這代年輕人的時代困惑與時代遭遇。

2018年初,知名演員稅收事件成為導火索,引發整個影視行業監管政策全方位收緊,影視行業出現最徹底的一次清理期。大批影視公司倒閉,影視劇產量下降,電視劇售價大幅下降。

根據國家廣電總局的數據,我國電影總票房在2019年達到了642.66億元,但同比增速只有5.4%,且近三年都呈下滑態勢。

這種狀態並沒有消解,還在持續。

"今日影評"報導,2月1日,《關於新冠疫情期間停止影視劇拍攝工作的通知》發布,給影視行業按下了暫停鍵。原本處在幕後的編劇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編劇再拖稿就對不起疫情了"這樣的說辭塵囂甚上。潛台詞是:疫情期間影視行業停工,編劇有更加充足的時間寫劇本。但這種言論也飽受爭議。

其實,編劇寫稿的地方因人而異。汪海林在"今日影評"節目中說,自己很長一段時間喜歡在酒店大堂寫作,要看見人群;《戰狼》的編劇劉毅喜歡潛水,他在度假村寫作;陳思誠導演喜歡在飛機上寫劇本。面對疫情這一客觀現實,習慣在外寫劇本的人們不得不去做調整。

對那些習慣在家寫劇本的編劇來說,倒影響不大。報告顯示,編劇選擇在家創作的比例達到70%,在公司辦公室、咖啡館或者茶館的比例是14%和9%。

李清源在三里屯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長期在家寫稿。寫稿前,她要思考很多東西,故事結構、人物狀態、場景搭建、時代元素……這個過程心理壓力特別大,"我在我屋子裡放著一箱零食,吃完零食再去寫。"很多編劇相信,糖分予以人靈感。

如果實在解決不了問題,李清源會去逛三里屯附近的老社區,看大爺、大媽、小孩兒、行人,街頭小店,疏影建築,市井裡的生活氣和煙火氣能舒緩她的緊張感,一旦想到解決辦法,立馬回家繼續寫。

疫情期間,李清源手裡的很多工作停掉了,"但我不能停,我自己在家寫了兩個電影劇本,完善一個正在推進的項目。"北京燕郊,趙公元帥正在出租屋裡給一家影視公司寫劇本。如果順利,這個劇本會拍成網劇,登陸優酷。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後,華語國際編劇節又對參與調研的青年編劇,補充了對疫情相關影響情況的調查問卷。參與補充答卷的109位青年編劇中的大部分都有正在創作開發中的項目。其中85位受訪編劇表示正在進行的項目受到疫情不同程度的影響。有部分編劇說,自己在2020年的收入將會有不同程度的減少,已經做好抗寒的準備了。

在原先的208位受訪者中,他們的項目周期從一年到兩年不等,2019年度收入過百萬的編劇只有11位,超七成編劇的收入在20萬以下。很多人在2020年被迫停下腳步。

"停下來"對在北京逐夢的年輕人來說有些奢侈。他們已經適應北京的快節奏了,一旦停下來不是說真沒法兒活下去,而是發自內心的某種關於忙碌的恐慌。

有事做,會讓他們內心更為平靜和安穩,只要認真做事的人,就會有壓力。他們樂於承受這種壓力。


被認可比金錢重要


上海國際電影節是影視行業的盛大聚會,編劇圈藉此機會組了很多陌生人飯局。赴約者在沒抵達現場前,誰也不知道飯桌具體有哪些人,一個人拽著另外一個人就去了,很可能大家坐在一張桌上也互相不認識。

一次,趙淑敏被一個朋友拽到一個飯局,桌上都是70後老前輩,只有她一個90後新生代。恰好,飯桌上的議題圍繞"新生代編劇不行"展開。她的處境很尷尬,眼神在躲藏眾人的目光。

坐在她旁邊的一個編劇對這個話題滔滔不絕,說新生代就應該寫甜膩的青春戲,那種宏大敘事、現實主義的題材,交給中生代來寫。

趙淑敏處於條件反射,脫口說了一句:"憑啥?"

"你哪年出生的?"

"我94的。"

隨即,那位編劇向趙淑敏出了一道歷史題。趙淑敏把答案說了出來。

"那還挺好,好多人都不知道。"趙淑敏轉述那位編劇的話說。

"我心裡不服。我在心裡說:你憑什麼覺得我做不了?"這反而成了趙淑敏下定決心寫現實題材劇本的信念。

像趙淑敏這樣的年輕編劇在成長道路中,做很多事情都不是自我挖掘的,而是因為外界刺激。由此產生的主動性為可以理解為"抗爭"。

後來,她真和一個現實題材的項目較上了勁兒。

"一開始對方(製片方)也不敢用我,我就一次一次去比稿,給自己降價,放棄很多權益,最後拿下來了,現在在寫。"趙淑敏說。

趙淑敏反抗的對象其實不是那位編劇,而是那位編劇背後的價值判斷。每一個人都渴望被需要,每一個人都渴望自己被重視,在急流勇退的浪潮中,擺在年輕編劇們面前更大的命題是確認自我價值。

鄭佳在2019年抑鬱過一段時間。抑鬱和創作有關。她當時在獨立做一個電影項目,要寫一個電影劇本,製片人很喜歡,但投資方和製片人產生了矛盾。鄭佳處在中間,權衡雙方意見,最後她沒辦法了,"總被否定,總感覺自己寫得不夠好。"

也是在2019年,鄭佳作為新人編劇,在影視寒冬面前,連房租都交不起了,窮困潦倒。秋天,和一個製片人見面後,轉機來臨,簽了一個項目,硬著頭皮往上做,"必須做下來,不然手裡沒有錢了"。

不少青年編劇等著"天上掉餡兒餅",既渴望項目砸到自己頭上,也希望手中的項目能順利推進。但世事無常。有編劇睡了一覺醒來,整個項目就黃了,沒有錢,也沒有人需要你。忽然間從一個忙碌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令人備受煎熬。

有編劇判斷,整個編劇行業從業者的壓力都很大,很多編劇得了抑鬱也好,放縱自己也好,可能不全是經濟收入的問題。編劇在從事創造性工作,大家非常需要從外界確認自己的決定,通過別人的反饋,確認自我的思想和理念是否有價值。

"這對我們來說,可能比收入更重要。"趙淑敏說。

在兩次編劇調研中,"收入"在衡量編劇成功標準中都被排在了後位。對於青年編劇來說,目前最為迫切需要的是獲得業內外認可。

"被認可"是多數受訪編劇心中"成功編劇"的衡量標準。報告稱,有不少受訪編劇表示,"寫出有價值、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才算是成功的編劇。

陸一珞現在的生活其實很枯燥,用她的話來說,"除了開會就是工作,沒什麼娛樂時間。"只有寫作時,她才會變得活靈活現。

"有時候寫到自己開心的場次就會很激動,晚上睡覺後,我腦子還在不停地重複我寫的那些詞。"即便是第二天醒來,也會為自己而激動。

這些年輕的編劇,誰都不服輸,誰都想在不長的時間裡證明自己。

在為數不多的受訪者中,趙公元帥是鮮有對目前的狀態感到滿足的編劇。他快40歲了,身後有妻兒安家,身前能執筆天涯。2007年,他遭遇過一次特別嚴重的車禍,"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突然領悟:人得活得有意義,不能每一天、每一年都過得一樣。"他說的"不一樣"更多存在於精神世界。

"現在,我已經找到人生中的意義了。我做了一些事,能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跡。"趙公元帥說。

他進劇組跟班,看著演員把他劇本描述的畫面呈現出來,演員們的每一步都在復刻趙公元帥書寫的故事。他女兒和同學聊天,女兒向同學炫耀,"你去百度上搜xxx電視劇,那是我爸寫的。"這種成就感蔓延到了趙公元帥的熱血中。

著眼當下,趙公元帥心滿意足。但放眼未來,他也想要星辰和大海。

(應受訪者要求,除姜黎黎和媒體報導(人物)信源信息外,其他人均為化名。後台回復"編劇"可拿報告PDF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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