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餘暉:安史之亂後的各粟特集團求生錄

冷炮歷史 發佈 2020-04-16T05:50:10+00:00

公元763年,隨著安史之亂的正式結束,整個唐朝也因這場方波而進入了新時代。首先將胡風濃郁的默啜、燭何羅、芬、密,改成畫風完全不同的孝、忠、弘、重、貴、富。

公元763年,隨著安史之亂的正式結束,整個唐朝也因這場方波而進入了新時代。出於對戰爭的恐懼回憶和過往失誤的過度反思,都給那些長期定居在東方的粟特移民以巨大壓力。


他們不得不屈從殘酷的現實,選擇截然不同的發展軌跡。最終在整個族群都消失之前,釋放出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後餘暉。


中原分支的漢化

由於安祿山和許多部眾的出生問題,中原的各類胡族不得不在安史之亂後就選擇隱姓埋名。由於擔心遭到排斥或迫害,就必須戰戰兢兢的加速漢化,或者將居住地遷移到反彈情緒較低的區域。現存的中晚唐朝粟特裔墓志銘或傳記,大都暗示出逃者軌跡。堪稱是這個群體在歷史上的二次大規模遷移。


通過幾代人的重新發明,這批粟特人通常會從自己的姓名入手。首先將胡風濃郁的默啜、燭何羅、芬、密,改成畫風完全不同的孝、忠、弘、重、貴、富。然後再修改祖籍,把遠在中亞的石國、曹國、米國與何國,變成東亞歷史上的諸子百家。比如康姓粟特人,就宣稱自己的先祖是衛國諸侯康叔。石姓的粟特人,也會號稱自己是漢朝丞相石奮的後裔。至於何姓粟特人,也可以將自己的起源追溯到戰國時的韓國王室。

在原本差異巨大的婚喪嫁娶方面,粟特人也勢必為隱藏身份而做出必然改變。比如放棄拜火教的死後立即處理屍體風俗。模仿漢地習俗,將死者屍體停放一段時間,甚至索性要守孝三年。過去一直被保留的族內通婚傳統,也變成了迎娶漢女和招納三妻四妾。


當然,由於經商和軍事才能,粟特後裔們終究有通過各類途徑上位的新人。但為了適應日益保守的思想觀念,他們也必須識時務的撿起儒道傳統。即便在胡風瀰漫的河北,依舊需要小心行事,很難在反面翻轉的大環境中獨善其身。

草原分支的回鶻化

在更加遙遠的北方草原,粟特人還是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新崛起的回紇汗國,無疑是重新開始的重大機遇。他們的經商、外交和文化能力,都可以在那裡獲得極大釋放。


比如回紇人大量信奉的摩尼教,就由粟特僧侶傳入漠北。粟特字母也成為回鶻人書寫語言的重要材料。乃至部分粟特語的頭銜,還成為回鶻汗國的官職或者尊號。直到的回鶻汗國崩潰,還有在史書中留名的回鶻王公嗢沒思與那頡。他們的名字含義,就是粟特語中的木星和金星。

除了前突厥時代就在草原生活的粟特人,更多成員是到中晚唐才被迫遷入。在貢獻自己的固有才能之餘,還利用回紇汗國的軍事優勢為自己背書。例如那些還留在長安的粟特社區,就非常傾向於同回紇人抱團。為了免遭排斥,索性明目張胆的穿起回紇服飾。以便在長安城裡開設店鋪,獲得官吏賜予的大量資源厚待。官吏雖然敢對粟特後裔動粗,卻不敢對這些王朝軍事力量中的新貴下手。


公元9世紀中期,當大量的回鶻部落遷徙到西域,他們陣營中的粟特人也隨之前往。由於經歷了漠北生涯的磨練,很容易就適應了當地的半農半牧生活。更重要的是,西域城市大都需要靠貿易維持生計,非常符合粟特人的族群傳統。他們會向西連結最初的索格狄亞那家鄉,也會在轉向東方時,遇到另一群選擇特殊路線的遠親。

中間路線

除了徹底漢化或轉投回鶻,粟特人的第三條出路就是加入新崛起的沙陀勢力。這些人最早就是唐朝的突厥系盟友。但在安史之亂的動盪後,因為北庭破敗而歸順到吐蕃帝國麾下。直到公元808年,才有首領朱邪盡忠帶30000人逃到靈州。隨後就成為晚唐時期的最強軍事集團。


在當時的唐朝邊境,還有名為六州胡的突厥粟特後裔。他們在被安置前,就有過草原生活和突厥化經歷。所以能很快的同新來者打成一片,成為沙陀三部落中的安慶與薩葛兩部。兩撥人的合流,也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傳統合作模式。突厥系的舊沙陀核心,依然以武功為側重點,粟特後裔則提供經濟實力和情報網絡。這樣的分工明確,塑造了日後稱雄五代與宋初的軍事集團。

相比那些選擇屈服或遠遁的親戚,這批沙陀後裔的地位很快就有了回暖跡象。其在晚唐統治者眼中的地位,也再次高於党項、吐蕃、吐谷渾和西羌等其他外番。比如追隨後唐莊宗發家的康福,就是出身沙陀平民,並以軍功和其他趁機而得到重用。最終被封為后晉的開國公,但依舊以沙陀身份自豪。可見這群人的轉型發展有多麼成功。


與其出生類似的還有安重霸,他在早年流落到後蜀國境內。很快也憑藉自己的軍功,獲得了秦、成、階等州的主導權。當通往沙陀建人建立後唐軍隊南下,他便出於族群認同,主動向對方獻地歸順。其人還經常同外族比賽射鳥,表現出非常桀驁不馴的一面。甚至說出過儒家士大夫所無法想像的: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止爾!

當然,臭名昭著的後晉君主石敬瑭,也是這批沙陀人的傑出代表。其向遼國皇帝臣服,並被對方收為義子的臭事,恰恰源於根深蒂固的草原傳統。但因為離開故土太久,也就免不了以周圍人所熟悉的儒家倫理為自己開脫。比如前文所說的安重榮,就在謀劃造反前洋洋洒洒的寫出大字報。通過散發給各地藩鎮諸侯,批判石敬瑭以中原的領地和財物賄賂契丹,不是長久之計。後者也是以儒家理論反駁,將自己對遼國恩主的忠誠,對比安重榮對自己的不忠不義。最後成功將對方逐出了道德制高點。


另一位改用漢名的沙陀將領劉知遠,也用類似理由勸誡過石敬瑭。但他自己還是在稍後起兵,建立了取代後晉的後漢王朝。可見長期的環境影響,雖然能給予蕃客以儒學大道理,但還是抵不過抗殘酷的現實政治。這些儒化程度日深的沙陀後裔,也最終會在北宋初年成為重新對抗遼國的邊軍精銳。但沒有了原始先祖的那種生態環境,也缺乏前輩們刻意營造的小團體氛圍,終究只能靠愚忠去強行彌補。最後就免不了為時代的滾滾洪流所吞噬。

最為低調的東北亞分支

在後周和北宋繼續任用沙陀系將領的同時,遠在國境線外東北亞地區,還有一批歷史悠久的渤海粟特分支。早在公元8世紀,他們就經過營州來到靺鞨舊地,參與那裡的貿易和外交活動。


比如安祿山敢派遣邊軍大舉南下,就是因為粟特商團在渤海都督府的轄區有強大影響力。所以讓范陽節度使不擔心後方隱患。當地的渤海都護府,也就敢於扣押平盧軍節度使派來的求救使者,並在戰爭中嚴守中立。

此後,為幫助渤海國牽制新羅,粟特商團還多次作為使節出使日本。其中的史都蒙,便在公元776年抵達東瀛列島,並向當時的天皇表演過騎射技藝。後來在日本武士群體中流行幾百年的一騎討作風,就可能與這些交流有密切關係。這也是粟特人在遠東活動的最遠位置。但隨著渤海國的滅亡,這些被靺鞨化的渤海人又轉而向遼國臣服。其中的相當部分,集中到戰略位置要緊的西京大同。在那裡繼續展示傳統的軍事和貿易才能,為契丹君主同時與北宋、西夏和草原勢力進行交涉。


不過,遠方故國的變遷,終究會讓粟特人失去穩定的認同來源。由族內人口所掌握的技術才能,最先因時代發展而顯得不再重要。剩下的貿易人脈遺產,也會因戰爭和時局變動而被自動削弱。最後就只能融入所在國風俗,以政權精英分子的身份,逐步為歷史本身所淡忘。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