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常住院:建築興廢無了期

登封網 發佈 2020-04-16T06:52:40+00:00

少林寺常住院:建築興廢無了期,那天晴天有風,似乎格外益於出行。或許因要收拾行裝,劉敦楨、陳明達、趙法參三人較平常晚了些出門,即上午9時出縣西門,5公里至邢家鋪。

少林寺常住院:建築興廢無了期

(一)


1936年6月18日(星期四),那天晴天有風,似乎格外益於出行。或許因要收拾行裝,劉敦楨、陳明達、趙法參三人較平常晚了些出門,即上午9時出縣西門,5公里至邢家鋪。鋪西南一公里許,遙見少室石闕孤立田野間,再5公里抵郭店,又2公里抵少林寺,系中國營造學社初至登封時所經路線。

劉敦楨等為勘察少林寺方便起見,由縣城移宿寺內客室,是日他記述初至少林寺寺僧的接待:

余等一行,荷主僧素典(字清禪)、知客體性(字定所)殷勤招待,下榻於客室。午餐後巡行寺內外一周,準備異日之工作。

中國營造學社食宿少林寺的時間為1936年6月18-23日,前後6天,其間只有21日一天,先生等抽身至少室闕、永泰寺測繪。營造學社對少林寺古代建築的測繪,為其登封之行耗時最長的一次測繪「單位」。



學社三位成員6天少林寺古建勘察,就學術意義而言它開啟了中國學者對古剎1500餘年撲朔迷離光陰歷史研究的先河,然囿於時間的限制三位先輩也不過是匆匆過客,其對於少林寺古蹟以及歷史的研究和發現,僅是概括性的詮釋。這也為時隔38年即1974年4月至5月,洛陽龍門石窟研究所溫玉成及兩名助手為期兩個月的考古調查留下「余白」。

與少林寺結緣甚深的溫玉成隨後以10年功力寫就21萬字的《少林訪古》,這位自感「紙上得來終覺淺」的學者,並非囿於少林一寺,足跡踏遍了:

我們在河南陝縣找到了菩提達摩的葬地——熊耳山空相寺;在湖北黃梅縣,查實菩提流支晚年移居到了黃梅多雲山;在河南安陽,發現了僧稠、道憑、靈裕開鑿的石窟;在北京房山,查到了清代少林寺最後一位住持純白永玉;在山東、山西、河北、陝西、雲南、湖北等省,又了解到一批少林寺高僧在那裡活動的情形……北上薊縣盤山,考察北少林寺遺址;南下福建莆田、泉州和福清,鑑別南少林之真偽……

溫玉成及助手深切體會到了「走萬里路」的益處,在行程及隨後研讀古籍結束之後,他終於敢於「做一次鳥瞰式的回顧」了。此前清人葉封、焦欽寵采輯《少林寺志》初稿(大約完成在1696年),僅是文人學究式的「采輯」而已,無非列繪圖、形勝、營建、古蹟、祥異、部札、藝林等志目,進行「複製、粘貼」一番,並未有多少主觀色彩評判,也非當代意義的所謂「學術」。此志在康熙年間並未最終定稿,約50年後的乾隆十二年(1747年)焦欽寵之孫焦如蘅繼承先志,對初稿加以裁酌始定稿,次年5萬餘字的《少林寺志》始刻版刊行。觀古人志書的意趣,在於攬勝,一如其志序中言:「峰巒蒼翠,撲人眉宇,不啻臥遊其際。」而後賢溫玉成《少林訪古》類志又非志,自謙「守笨守拙」,卻意外地兼具皓首窮經式的學院論著又不失率爾潑墨的自由表達,其研究少林寺的高點在於「理出學派上的脈絡、時代上的特徵」,又不失古志的旨趣攬勝。溫玉成著筆側重整體性、基礎性詮釋少林寺在中國佛教史、文化史上的獨特歷史地位。然它的建築又當在中國古代建築史上有何特殊地位,《少林寺志》、《少林訪古》以及《新編少林寺志》因非建築專著,並沒給予其定義性文字。隨後,同樣積多年磨礪之工的呂紅軍40萬字的《嵩山少林寺》,尤其是楊煥成66萬字的《塔林》,堪稱編撰體例完善的建築專著。二書系統化、翔實化空前絕後,其對少林寺建築、碑碣考證和補充,完全來自「實地勘察的第一手資料」。

自日本學者關野貞民國初年首次以西學的方式勘察少林寺之後的百年間,近代研究少林寺的專著多達數十種,涉及少林寺研究的文字幾近完備無缺,足可以觀諸書,閉不出戶而臥遊古剎1500年際。



1936年6月18日劉敦楨等踏至少林寺,距離1928年兵禍焚毀寺中建築已去8年,寺中重要元、明殿宇不復呈現,當年之多棟古老建築已邈不可得。6月18日劉敦楨日記中記述了那場浩劫:

民國十七年三月十五日,軍閥石友三與樊鍾秀戰於登封,以寺僧與樊交通,遂焚寺之北部(先生筆誤,應為南部或前部) 。東祀殿內北魏、北齊二碑,及藏經閣內歷代詔書、達摩面壁石及經典五千餘部,悉付之一炬。即左、右雜院百餘間,亦同歸灰燼,洵北周以來稀有之浩劫也。

8年過後,驚魂甫定,寺僧仍無力修復「創傷」,只得屈就將佛事中心向後轉移,即劉敦楨所眼見的時狀:「藏經閣後,正中堂五間,四周廊屋環抱,自成一廓。其後復有小殿三間,題『大雄寶殿』,蓋劫後正殿被毀,權移於此者。」如此一劫,近半個世紀「末法時代」的相隨,興亡繼絕,仍有一批默然出世的僧侶固守「凈土」。

學社成員至少林寺翌日即6月19日,天氣陰雨綿綿,上午劉、陳、趙並未進行古建勘察,與僧體性交流「關於少林寺前部被焚之殿宇」,劉知其昨日記錄有誤,故補記於此:「據僧體性雲,鐘樓北之東配殿,稱緊那羅殿,明建,舊藏北魏、北齊碑於其內。西配殿即六祖殿,元建。其正中南向者為正殿,亦稱三寶殿。殿左、右為東、西庫房。再北為東、西客堂,中央為藏經閣。」上述劉敦楨所記建築即已罹難兵火之縱,然所記文物、建築,北魏、北齊有之,元、明有之,暫且無論原有文物、建築品格,僅就其年代足堪今人惋惜感慨不已,而70年前劉敦楨先生除惋惜建築浩劫之外,對於寺僧際遇、狀態、生活也頗為同情:

少林寺分五派十八家,寺之主僧,由各家公舉,二年一換。現設小學一所於寺中,主僧且兼聯保主任,非如是,財產即被沒收,亦可憫也。寺中以玉米及麥為主要食品,求蔬菜不可得,余輩極感痛苦,足證出世之不易也。一笑。

「一笑」是苦澀的自嘲,是年何止少林寺僧「不易」,連中國營造學社之古建勘察費用也是捉襟見肘。學社自1929年起便接受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資助,七七抗戰爆發後,學社南遷四川南溪李莊繼續在戰時勘察古建,其《中國營造學社彙刊》正是因無資金,停刊達7年之久,許多實地測繪攝影的古建築圖錄,未能及時發表,經費不足之狀況困擾著學社。某種意義上劉敦楨、陳明達、趙法參三君,也是學術精神的皈依者,他們無以救助當年待援的少林寺,只能以更久遠的救助方式,以圖片、文字真實記錄換得佛寺建築歷史性備檔。而這一「備檔」,8年之後便兌現了「功德」,1944年末即日本敗局已定,為配合盟軍反攻,當年重慶國民政府成立了戰區文物保存委員會(隸屬於教育部),1945年初,學社梁思成由南溪李莊趕赴重慶,編寫了漢英兩種文字的《戰區文物保存委員會文物目錄》,以供盟軍在反攻中轟炸敵戰區時,注意保護重要的文物古蹟,其中登封列為文物目錄的是太室闕、少室闕、啟母闕、嵩岳寺塔、碑樓寺劉碑、法王寺塔、凈藏禪師塔、永泰寺塔、少林寺初祖庵、少林寺墓塔群、嵩陽觀碑、觀星台,是河南境內一地列入《目錄》最多者。而這些重要文物目錄的列出,得益於劉敦楨等當年登封的測繪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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