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浴
鄢文龍
小時候，最喜歡夏天。
因為，洗澡特別方便。
緣於，浸在水中洗澡，就是最好的空調。
參加工作後的幾十年，有一次旅遊，留給我太深的記憶。
暑假，乘著綠皮車，從南昌出發直抵西安。
從來，沒有過這樣緩慢的感受。
那就是男人第一次約見女朋友，女朋友有意推後幾小時到來的踟躕。很多年沒有乘坐慢車的體驗了，慢得汗流浹背，只想站，不願坐；慢得饑渴難耐，水已經失去解渴的功能，只一味地啃著一條條的黃瓜；慢得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真是奧特曼！」一邊的小孩直笑著問：「叔叔，你也知道奧特曼？」我苦笑地給小朋友解釋說：「我說的是：哦，特別慢！」小孩天真的笑了。
到了西安，正是中午，我們先在飯店午餐。按理，飢餓時，一桌菜很容易一會兒就會掃光的，可是。正當我狼吞虎咽夾著大魚大肉時，一桌的朋友，整個飯廳的朋友都在看著我，我也開始納悶：「怎麼回事？一桌滿滿的菜，幾乎沒動，總看著一個個筷子懸在空中。味兒不錯呀？」我繼續納悶。
直到，到了延安，晚餐前，看著飯店的三盆水，我終於有了答案。一盆渾濁如泥，一盆涇渭分明，一盆已是不斷從第二盆倒入的凈化之後的水。原來，這兒的水，由於地貌特徵的不同，不太乾淨，因此，這裡的菜兒儘管好吃，卻因為水質不好，遊客儘量少吃。
遂想起白天在觀察黃河水波濤洶湧時的色兒，那真是洶湧澎湃，卻沒有想到用水時的尷尬。
晚上，按理洗澡時，得一衝疲憊之勞，一享沖洗之怡，隨心所欲。可是一開始，就感到有泥膩的滑潤，只有適可而止。
直到李漁的《閒情偶寄·沐浴》，方知原來，洗澡竟有「沐浴」這麼一個雅稱。
沐浴，既濯發，又洗身。其實，就是楊絳所說的洗澡。只是現在更多時候，比較隨意，一般洗身居多，濯發相對少些。
在李漁看來，盛夏酷暑，除了美美的睡上一覺之外，就是痛快地洗上一個澡。
一個澡，洗掉了潮詬，洗凈了污濁，解除了炎蒸暑毒，更重要的洗去了疲勞，洗卻了疲憊不快的心情。
這樣的快樂，其實，不僅僅宜於盛夏，除了嚴冬避冷，不宜平凡洗澡外，只要碰上春溫秋爽，洗浴真是一種快樂，一种放松，一種養身。
當然，剛剛接觸水時，得注意的是，須慢慢澆灌全身，不能突然以熱投冷，以濕犯燥。最好的辦法是：當其較急時，慢慢趨緩；當其太熱時，慢慢調溫。脫衣時，先調好水溫，慢慢由腹及胸，由胸及背。等到適應水溫後，才開始加熱，不斷洗，不斷加，儘量水乳交融，漸入佳境。
對於每一個人而言，經常沐浴，的確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無論對自己還是於別人，都是一種尊重。
但是，生活中，也有的人為了事業，可能長時間不洗澡。
據說，杜書瀛先生的老師，著名《詩經》研究專家高亨教授就曾經說過，他在清華研究院讀書時，一年不洗澡。
過去，北方的人農民一生也只洗三次澡：出生，結婚，入世。
唐代白居易《沐浴》詩:「經年不沐浴，塵垢滿肌膚。」
梁啓超 《讀日本書目志書後》:「積池水而不易，則臭腐興；身面不沐浴，則垢穢盈。」
其實，我們小時候在農村時，除了夏天，只在除夕的那一天洗個澡過年。那時條件差，站在外面，一邊燒著稻草，一邊當眾洗澡，已經是一種奢侈了。
今天，人們不再那麼艱苦，沐浴清水，乃至沐浴溫泉，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一種養身，一種養心。
《楚辭·漁父》就說過：「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剛洗過頭一定要彈彈帽子，剛洗過澡一定要抖抖衣服。
剛剛沐浴過的人，一定會把自己要穿戴的衣帽收拾乾淨。
這是一種潔身自好。
這是一種靈魂的沐浴。
這更是一種不肯屈從於污穢的態度。
今天，沐浴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一種清潔的習慣，一種洗凈疲勞的方式，一種沐浴陽光的感受，一種沐浴思想、洗滌靈魂的升華。
唐僧成為唐僧，不是經書，是那條取經的路。
人成為人，不是沐浴，是在沐浴之後靈魂的蛻變，其核心源於：有，我是，能。
2020.4.14於天沐溫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