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紐約醫院貧富不均,富的用飛機從中國運口罩,窮的只能祈禱

海外即時通 發佈 2020-04-27T14:00:08+00:00

該醫院的病人大多是貧困人口和有色人種,醫院80%以上的收入來自於政府資助項目,如聯邦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計劃。 "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公立醫院。我們沒多少錢,"在休息日回到重症監護室支援的護士羅絲·格林說。


住在重症監護室3號病房的71歲男子,因感染新冠病毒已經死亡幾個小時了。他的遺體被清洗乾淨,裝在橙色的袋子裡,用白色的床單蓋著。但停屍間超負荷工作的遺體搬運人員還沒趕到。

值班護士有太多其他需要擔心的事情。布魯克林大學醫院位於此次疫情的重災區紐約市中心,看著就像要塌了一樣。屋頂漏水了,被腐蝕的管道爆裂的頻率令人擔心。在其中一個重症監護室里,塑料布和強力膠帶充當著脆弱的屏障,將病人區隔開來。護士用紙和筆記錄生命體徵,而不是用電腦系統。

2號病房的一位病人血壓正在下降,需要做超聲波檢查。一名治療師正在安撫4號病房的一名女患者,她接受了插管治療並處於半昏迷狀態。當她的手臂固定裝置被解開時,她試圖扯下自己的呼吸管。

值班護士長吉納維芙沃森·格雷說,她依靠信仰和禱告來填補需求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她說「知道有一種更高的力量在上面"給予了她希望。

紐約的每家醫院都在努力應對新冠疫情,但疫情的爆發卻暴露了紐約市醫療系統中存在的巨大差距。在紐約死於新冠病毒的非裔和拉丁裔市民人數是白人市民的兩倍,而為病情最嚴重的病人提供服務的醫院往往只能用到最少的資源。

富裕的私立醫院(主要在曼哈頓)已經能夠通過增加現金儲備和擴大政治影響力,來迅速提高病人的收治能力、加大檢測力度,並獲取防護用品。在疫情最嚴重的時候,西奈山醫院能夠從沃倫巴·菲特的公司爭取到私人飛機,從中國空運來令人羨慕的N95口罩。

紐約布魯克林大學醫院是一所公立醫院,屬於紐約州立大學下州健康科學大學。該醫院已試圖通過一名住院醫生創辦的捐助頁面,為購買防護用品籌款。

該醫院的病人大多是貧困人口和有色人種,醫院80%以上的收入來自於政府資助項目,如聯邦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計劃。

該醫院肺部和重症醫學科主任羅伯特·福隆吉醫生用塑料布和強力膠帶維持著科室的運作。他並不認為有病人因為醫院資源不足而死亡,但他說,「年久失修 "的醫療設施讓照顧這些病人變得更加困難。

「為什麼非裔美國人就不能獲得和其他病人一樣的醫療設施呢?」他說。

今年3月,當60歲的前公共住房主管喬治·詹姆斯因感染而到布魯克林大學醫院就醫時,他並沒有出現新冠肺炎症狀。幾天後,他的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一天晚上,當他躺在病床上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因為無法呼叫護士而驚慌失措。

「我整晚都沒睡,因為我很害怕,」他說。「我沒法呼吸。」

該醫院呼叫護士的設備不是一個現代化的呼叫按鈕或對講機系統,而是一個鈴鐺,就是幾十年前在酒店用來召喚門房的那種。

"我們需要一所新醫院"

二月下旬,紐約州立大學下州健康科學大學校長韋恩·萊利醫生在亞特蘭大參加一個會議時,他的手機開始推送壞消息。之前在義大利部分地區肆虐的新型冠狀病毒已經開始在美國迅速傳播,這一趨勢變得越來越明確。

"我說,『天哪,如果這病毒真的在美國扎了根,那麼我們在布魯克林就會有麻煩了。"他回憶說。

萊利醫生不僅擔心在疫情期間治療所需的資源不足,他還害怕醫院的病人特別容易受到新冠病毒的感染。

該醫院的病人大多居住在布魯克林中部的東弗拉特布希區和展望萊弗茨花園區,那裡的慢性病(如糖尿病、高血壓和肥胖症)發病率高於平均水平。初步研究顯示,患有這些慢性病的病人感染新冠病毒後更容易死亡。

布魯克林大學醫院於1963年啟用,原本計劃每年能容納約6萬人次就診。儘管啟用至今幾乎沒有任何物質上的升級,但該醫院現在每年容納約20萬人次就診。這座碉堡般的混凝土建築內部正搖搖欲墜。今年早些時候,屋頂漏水迫使新生兒重症監護室的早產兒暫時被撤離。

"與曼哈頓的醫院相比,它實在太舊了。"萊利醫生說。"我們需要一家新的醫院,才能為下一次的流行病爆發做好準備,同時更好地為社區服務。"

醫院內的指示牌用英語、西班牙語和克里奧爾語寫成,這反映出該地區有大量移民,特別是來自西印度群島的移民。

許多患者都有工作,但大都貧困,或接受政府援助。許多人沒有醫療保險,來醫院是為了看急診或進行基礎治療。他們要麼來自街上的男性收容所,要麼來自附近的家庭暴力倖存者之家,他們來醫院開處方藥,或檢查糖尿病。

該院內科主任醫師莫羅·薩利夫說: "這些社區每天都承受著難以置信的壓力,這也是造成醫院現狀的原因"。

該醫院多年來一直財務混亂。2013年,紐約州審計署發現它正走向破產。審計顯示,該醫院每周都要虧損數百萬美元,只有州政府的注資才能讓它維持下去。它的管理也很差。隨後的審計還發現,醫院管理層挪用政府資金在百慕達為一名顧問舉辦了奢華的生日慶祝活動。這名顧問薪酬達數千萬美元,但對改善醫院的財務狀況貢獻甚微。

2017年,在百慕達生日慶祝活動結束後,萊利醫生成為了院長。他堅稱有限的資源並沒有影響到醫療質量。不過,該醫院有時被指責違反了安全標準。

去年7月,因在審查中發現死亡率過高並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該醫院暫停了器官移植項目。外科部前主任和另一名外科醫生向醫院提起了不正當解僱訴訟,指責醫院管理層解僱他們是為了報復他們對安全標準不嚴的投訴。但此後,器官移植項目已重新啟動。

即便如此,該醫院對於社區還是至關重要的。紐約布魯克林大學醫院及其附屬教學大學是布魯克林第四大僱主。這所大學是紐約州立大學系統的一部分,也是紐約市最大的醫學院,在紐約工作的醫生有很大一部分是由這所醫學院培養出來的。

當新冠肺炎剛剛襲擊紐約時,紐約州州長安德魯·科莫下令醫院只能接收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這一決定激怒了醫務人員,他們抱怨不得不以有限的資源來承擔起沉重的負擔。

"我們現在面臨的情況是,一家資源不足的醫院被要求來管理整個疫情中心,"民主黨州參議員澤爾諾·邁里說,布魯克林大學醫院就位於他管轄的選區。"幾年前沒能注入的投資現在正影響著我們的生死抉擇。」

這不是一具冰冷的遺體,她是一位母親

3月12日,大學附屬醫院接診了首例新冠肺炎患者。這是一位74歲的女性,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而且在接受透析治療。

"我是在下午5點51分接到了第一個電話,說我們有了首個病例,"醫學部主任薩利福醫生說。"我清楚地記得911那天我在哪裡,我也清楚地記得接到這個電話時我在哪裡。」

幾天之內,這間看起來和醫院剛開張時一樣狹小的急診室就被擠得水泄不通了。有時100多名咳嗽、發燒的病人擠在走廊和側室,有的病人擠在護士站周圍,向空氣中噴射病毒。

醫院的呼吸機幾乎快用完了。呼吸治療科主任朱莉·伊森說,她不得不 "隨機應變",因為她需要在跟進所有插管治療病人的同時,還要對資源進行分配。

她說:"簡直停不下來。需要插管的病人會在幾分鐘內在三四間不同的病房出現,一整天都是這樣。"

醫務人員開始生病,幾名護士最終在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接受了插管治療。

急診室醫生洛倫佐·帕拉迪諾說:「我們當時很焦慮。」

醫生和護士們抱怨說,與其他醫院的醫務人員相比,該醫院的物質條件讓他們面臨更大的風險。

內科醫生福龍吉說,他認識一位醫生,在曼哈頓一家資金雄厚的醫院裡工作,他四處走動時都不戴口罩。福龍吉確信,因為那家醫院裡密封的負壓病房會保護這位醫生免受患者的傳染。

但在布魯克林大學醫院卻不是這樣的。

"我們不得不使用這些陳舊的設施,這讓我們壓力非常大,"福龍吉醫生說。"你必須更加擔心自己的安全。"

紐約市和紐約州衛生部門尚未公布各個醫院的死亡率。但考慮到布魯克林大學醫院接診患者感染前的各項狀況,醫生估計該醫院死亡率肯定會在全市數一數二。

隨著死亡人數開始上升,醫院原本只能停放10人的小停屍間裡堆滿了遺體。然後,遺體被裝上停在醫院外的冷藏車,一輛車不夠,裝了兩輛。

醫院的殯儀師麥可·麥吉利庫迪不得不多雇了6名工作人員來幫忙管理停屍間。最近,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黑色靈車來醫院運走遺體,但很快就會有新的遺體填補了那些空位。

"我是帶著尊嚴去擺放遺體的,儘量不把他們堆積在一起,"麥吉利卡迪說。"這可能是一位母親,或者祖母。"

「我們沒多少錢」

雖然紐約的新增感染率正在下降,但布魯克林大學醫院的重症監護室仍人滿為患。近50名患者病情嚴重,依靠呼吸機維持生命。有些人已經住院數周,他們的四肢下面塞著黃色的泡沫墊,防止褥瘡。(《紐約時報》的記者在醫院待了兩天,但由於隱私規定,他們無法接觸到病人的信息)。

重症監護室的護士們說,她們的工作超負荷,人手不足。在正常情況下,她們一次只能照顧不超過兩個病人。現在,她們一次要照顧三四個病人,這就增加了出錯的風險。

呼吸機在此次疫情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它取代了患者被病毒破壞的肺部,所以需要經常校準,以確保患者的氧氣量保持在合適的水平。護士們還必須監測氣管內導管,因為它可能會堵塞氣道。新冠肺炎患者的心臟或腎臟也可能毫無徵兆地衰竭。

缺乏防護用品仍然是個問題。護士們穿戴的防護用品大多是不合格的,有的是朋友和鄰居捐的,有的是他們從家裡帶來的。一位護士抱怨說,她的口罩是自己買的,過去三天她一直穿著同樣的布鞋。

"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公立醫院。我們沒多少錢,"在休息日回到重症監護室支援的護士羅絲·格林說。

值得欣慰的是,醫院已經開始取得了一些進展。最近,一名護士和一名護理助理脫離了呼吸機。4月16日,醫院在推特上發布了一段視頻,是此前因感染新冠病毒接受了插管治療的另一名護士。視頻中,她在同事們的掌聲中被推出了急診室。

前兩天,一名50多歲的男子剛撤下呼吸機,坐在病房裡喝著果汁。

這時,一位護士經過,興奮地向他揮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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