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人類語言和文化的多樣性，一種生物多個名字是這世上的常態——而同一物種在不同文明里有不同的用途也屢見不鮮。多數情況下，人們能看到物種的整個生活史，因而能把它們分飾的多個角色對上號。然而量天尺大概是入戲太深，以至於不同用途的部件擺在一起，彼此都無法相認。甚至有很多栽培者，都不知道自己種的「這個花」還能結出「那個果子」。

攀緣絕壁的量天尺

這種植物學名是Hylocereus undatus，有二十幾個中文名，其中最常見的三個分別是量天尺、霸王花和火龍果，代表了三個不同的用途。

先從不能吃的這個說起。量天尺是肉質攀援灌木，像仙人掌科里的絕大多數親戚一樣，葉片退化成了小刺，靠寬大的肉質莖來進行光合作用。這樣的莖分枝一多難免頭重腳輕，當然不可能長成參天大樹，只能攀附在樹幹岩石上生長。「量天尺」這個名字的真實含義，是形容這種植物善於攀緣懸崖絕壁、而莖的每一節又形似尺子。

仙人掌科植物大多適應乾旱的荒漠環境而特化，量天尺的老家要濕潤得多，因而它能把根系暴露在空氣中而不至於被乾死。這些氣生根一方面幫助量天尺攀緣，一方面能吸收流過岩石表面的降水和養分。

量天尺的莖是三棱形的，北方人叫它三棱箭或者三稜柱。園藝栽培的三稜柱很多，但通常都沒有開花的機會，人們利用它生命力強且極易扦插的特性，用它來做砧木，嫁接缺乏自理能力的觀賞用仙人掌和仙人球。最常見的大概就是緋牡丹了，這種仙人球完全變成了紅色，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只能依靠三稜柱這樣皮實的砧木活著。

名副其實的霸王花

量天尺不能忍受10℃以下的低溫，所以只有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才能正常生長。公元1645年，量天尺被引入中國，很快就逸為野生並擴散開來。今天，兩廣、福建、海南和台灣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野化的量天尺，其中最著名的是廣東肇慶的七星岩。爬滿岩壁的量天尺不僅是一道景觀，它的花乾燥後還是當地特產——鼎湖劍花。由於量天尺有「霸王鞭」的別名，這種乾花也被稱為霸王花。

從規模上看，「霸王花」名副其實。喇叭形的花朵長達30cm，直徑20cm，花冠管外側有密集的黃綠色鱗片，花瓣是白色的。花朵裡面有數百條雄蕊，還有一條雌蕊通往下位子房。在乾燥以後，霸王花是煲湯的上好原料。新鮮的花我也摘來試吃過，比乾貨香氣更濃一些，味道也好，可惜粘液太多，影響口感。

肇慶人種了幾百年霸王花，很多當地人卻不知道這花能結出火龍果。造成這種認識上的偏差，我認為主要原因是傳粉的障礙。

量天尺的花於夜晚開放，開花時會散發出香氣。雖然自交親和，但自然狀態下柱頭和花葯距離很遠（因為花太大），很難自動完成自花授粉而結果。在中美洲的原產地它是依賴蝙蝠傳粉的，而中國並沒有這些蝙蝠，因而在自然條件下，中國的量天尺結實率極低。另外，製作霸王花採收的是含苞待放的花蕾，當然就更沒有機會等它結果了。

如今商業化栽培的火龍果幾乎遍及整個熱帶地區，美洲之外的種植者當然不可能把蝙蝠傳粉者也引種過去，而大半夜挨個做人工授粉的成本又太高了，怎麼辦呢？吃貨的智慧是無窮的，火龍果自交親和的特性被利用了。果農只需在開花前用一個夾子夾住花蕾先端，這樣花冠無法展開，雄蕊雌蕊都擠在一起，花葯開裂時花粉就都落到柱頭上了。接下來只要施夠肥等著果實成熟就好。

「功效強大」的火龍果

成熟的量天尺果實外皮紫紅，有黃綠色的鱗片，因而得名火龍果。東南亞多個國家都用類似的詞稱呼它，而英文的dragon fruit也是由此而來。這果實看起來養眼，味道卻天生就比較寡淡。尤其是運到北方的，為了便於運輸必須提前採摘，但出售時又往往催熟不足，吃起來味同嚼蠟。

說來神奇，火龍果雖然味道寡淡，但是誰也遮蓋不住它的味道。

量天尺的果子是紅皮白肉的，這兩年紅肉的火龍果也流行了起來，它是量天尺屬的另一種，哥斯大黎加量天尺H. costaricensis，原產哥斯大黎加和尼加拉瓜。果肉里的色素並非來自紅龍女王的恩賜，而是一種名為甜菜紅素的色素。人吃了以後，甜菜紅素中的主要發色基團甜菜醛氨酸不會被降解，會隨尿液排出。有些無知無良商家宣稱紅肉火龍果花青素含量爆表、保健效果強大云云，其實它除了讓你的尿變紅，並沒有其它作用。

有沒有吃完紅肉火龍果「尿血」、「便血」的朋友？

火龍果還有個顏色不一樣的親戚，巨花量天尺H. megalanthus，是整個仙人掌科花最大的一個種。它的果實是黃皮白肉的，有人叫它黃龍果或金龍果，國內市場上比較少見。雖然花大，果實卻比火龍果小很多，據說味道好一點。

火龍果是那種剝了皮直接啃的粗放型水果，不過這幾年強迫症患者們（包括我）紛紛把它的種子剔出來種。量天尺頑強的生命力再度顯現，讓它成了「最容易爆盆的多肉植物」。發芽之後，很快就能長出萌萌的小型三稜柱，如果環境合適照料得當，只須再等4到7年，你就又有火龍果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