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身處其中，卻又置身事外。」 | 全文5000字，預計閱讀時間10分鐘。
2018年的最後一天。每個年終歲尾總是無法入睡，清醒又混沌地等待時間從一個舊年一秒一秒地跨入一個推遲了365天的下一個舊年。
2018年的歲末英賢君在紐約。看一場全球火爆的浸入式話劇算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跨年方式罷。《Sleep No More》，中文名叫作《不眠之夜》。2018年9月的時候沒有趕上上海的場次，起初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遺憾，但是隨時間的流逝，想看這部劇的感情竟然也愈發強烈。想必你也會有這樣的經歷，當你開始關注一件事情的時候，比如朋友剛剛生了一個小孩，然後你就會發現怎麼街上好像到處都是小孩。我也是這樣，幾個月以來經常上網或是和朋友聊天的過程中就會提到這部劇。於是從不以為意到念念不忘，在年關歲尾的這個時節，也坐著火車，風塵僕僕的奔赴紐約欣賞這部劇。確實也是未能免俗，悠悠然附庸風雅。
浸入式的話劇其實沒有什麼「話」，也沒有什麼「劇」。大體上簡單來說就是同一時間在不同場景各個角色在同時表演各自的故事脈絡。為了不至於徹底懵逼，英賢君也是做了好多的功課，在網上找了好多篇攻略來看，試圖了解劇情的主線和主要角色，這樣到現場可以按圖索驥，獲得儘可能最大的感官體驗。
通過做功課獲得的大體劇情如下（確實只能說是大體）：本劇改編是莎士比亞的《麥克白》，主人公麥克白征戰歸來，遇到三名巫師（兩女一男）預言麥克白會成為國王。麥克白回到家和他的老婆麥克白夫人計劃殺掉國王奪取王位，可是麥克白內心也有著搖擺與掙扎。後來三巫師（兩女一男）為麥克白祭祀預言他奪取王位後最終又會被國王的兒子與他的同僚邁克達夫幹掉。於是麥克白為了擺脫命運的糾纏，殺掉了國王與他的戰友，但是後來還是被弔死。
莎士比亞筆下的主人公對於他們各自的預言式悲劇總是無法掙脫，像是俄狄浦斯，越是對命運努力掙扎，卻愈發彰顯出無力的悲涼。
劇情大致了解了之後，攻略告訴我們入場的大體流程和觀賞指南。首先所有觀眾在觀賞全程都需要戴一副面具，以保證哪怕你幹了壞事也沒法將你繩之以法的優越的匿名性。之後入場的順序是按照到達演出場地通過主辦方給你的撲克牌來決定，從A到K，號越小越早進場。本劇一共會循環三遍，看劇一般就是跟著一個角色跑來跑去，第一遍跟麥克白，第二遍跟麥克白夫人，這樣兩遍下來大體的劇情主線和場地都能摸個差不多熟絡，第三遍可以跟一個配角看一看努力表演的配角們就算不枉此行了。最精彩的不容錯過的片段為（1）結尾的長桌慢動作酒會；（2）大堂的舞會；（3）麥克白與三巫師的祭祀。
酒會長桌坐在兩側的分別是麥克白和麥克白夫人，最老的是國王，有一個很容易辨認的禿頭的女巫以及懷孕的邁克達夫夫人。因為是浸入式，所以沒有人會為你介紹誰是誰，如果不知道誰是什麼角色的話，那麼觀賞起來肯定會懵逼。正是因為這樣，英賢君在去看劇之前才讀了很多的攻略，以上列出的便是英賢君在去看劇之前了解的全部信息。
演出時間是晚上八點。聽說會有很多人提前排隊可以早早入場，英賢君大概在晚上七點三十五到達演出場地。場地標記為一家酒店McKittrick Hotel，五層樓的建築。結果到達目的地發現門口早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真的是瞬間生出「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的感慨。於是只好乖乖滴在隊尾排隊等待入場，紐約的氣溫差不多零下一度左右，呼氣將將可以看到水氣。旁邊有一家迪廳，播放的都是黑人的說唱音樂，時不時從裡面走出來三五成群的卷辮戴金鍊子的老黑領著各自的女伴。這幅毫無違和感的景致充分體現了紐約這樣一個國際大都會的文化包容性。
等到差不多八點二十五的時候終於入場。先是要花$4把外套存起來，然後領取排號的撲克牌和面具。英賢君拿到的是一張6，這說明之前A到5已經進場了。以為提前半小時可以靠前入場，結果還是輸了。下一次一定要提前一小時就去排隊。進場之後是酒吧區，樂隊在演奏爵士樂，一位黑人大媽在一展歌喉。之後一位金髮美女開始叫號，從A到5可以入場了。我雖然拿的是6，但是為了獲取儘可能多的時間，還是跟著一塊進了電梯（當然，插隊是不好的，小朋友們請不要模仿）。
為全程不可以帶手機，所以真正進入到劇情場地當中的時間我是不知道的。進場之後真的是全無章法，無法獲知你到底在幾樓，也不知道到底身在何方。於是只能亂走，期待能遇到劇中演員（不帶面具的就是演員）。
此刻我是完全懵逼的，這一刻我充分認識到了「紙上學來終覺淺」的深刻道理。哪怕你看遍世上攻略，實操的時候還是無法彰顯逼格的。所以，世上的事，還是要親自做一做，才能知道挑擔的苦累，才會明白空談真誤國。
如果你打算去欣賞這部劇，那麼請跟隨我以第一人稱視角呈現一下你可能會體驗到的感受。做攻略了解大致主線劇情是必要的，但是這真的是遠遠不夠，你大機率會和我有同樣的恍惚。
漫步到某個樓梯的當口，遇到了一對滿臉是血的穿黑西裝的男人和穿黑裙的女人一邊下樓一邊狂吻。於是便跟著這兩個人一路狂奔，之後跟著兩人到了一個長桌面前，並且看到了好多的面具人已經在空地等候了。我忽然意識到這已經是第一遍的結尾了。本來還想著可以跟三遍劇情，現在看來只有兩次了，又在內心裡悔恨了一下沒有提早來排隊。不過這一幕也是不容錯過的場景之一，於是便也靜靜的欣賞。看到了黑衣男女分別坐到了長桌的兩側，我知道了他們便是男主麥克白和女主麥克白夫人。認出了主角接下來就可以跟隨了。但是看到其他的角色時，除了禿頭的女巫和懷孕的邁克達夫夫人，以及一個光頭老頭應該是國王，其他的三個男的都長得一樣，根本無法區分誰是邁克達夫，誰是王子，誰是男巫。一樣的披散的金髮，一樣白色的襯衣和一樣黑色的馬甲。對於本來就臉盲的我造成了一萬點傷害。另外一個綠衣服的女人應該是另外一個女巫，最後渾身是血的黑人時麥克白的戰友班科。好，除了三男之外其他都認出來了。這時我定下來第二遍要跟著男主麥克白。於是我緊張地盯著男主的動向，做好隨時起跑的準備。
跟隨著主角到了孕婦邁克達夫夫人房間，看到一陣糾纏然後主角麥克白把孕婦殺掉。麥克白殺人後原地停留了稍許，之後突然朝一個方向大步離開。觀眾一擁而上緊緊跟隨著主角的步伐，我的位置突然從男主身旁變到了隊尾。於是只好跟隨著大部隊的隊尾亦步亦趨。這種時候最能顯示出群體決策的無力，一隊人跟隨主角走樓梯，往往你會發現走到大家都轉彎的樓層時，主角早已不見。男主早已經在早先的某個樓層離去了，而排在隊伍後邊的人們不知道信息，於是跟隨著大流繼續前行，於是離目標漸行漸遠。看一部劇也能生髮出對於人生的無奈感慨，這門票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再次遇到男主是在一個酒吧的場景。麥克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帶血跡的襯衣換掉了。麥克白和三巫師在酒吧跳舞，最終三巫師離開，麥克白拿到一張紅桃K的撲克牌。這時主角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離開。我也亦步亦趨的跟上，生怕再跟丟。一路跟隨麥克白回到了他的臥室，接下來是麥克白和麥克白夫人的對舞。之後跟著主角到了一片廢墟當中，看男主獨自舞蹈。廢墟之中周遭非常黯淡，僅有的幾束光打過來顯得異常晃眼。頹垣敗瓦之間，看男主翩翩起舞，有一種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之感。
恍惚之後跟隨麥克白到了1.5層的看台，台下是大廳舞會，所有主要角色都在這裡跳舞。突然看到懷孕的邁克達夫夫人居然也在舞會當中！死人難道會復活？仔細一想我覺得應該是看到的演出並非是按照故事發生的時間線串起的。於是想著先儘可能把所有的場景都看完，然後再慢慢的在頭腦中拼湊故事線吧……正在思考的當口，突然被男主麥克白的吼叫嚇了一跳。只見麥克白大吼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跟隨著男主回到了麥克白的房間，這時麥克白夫人也回到了房間。兩人在房間中飛檐走壁不亦樂乎。後來麥克白突然離開房間，觀眾的人群將狹窄的房門擠得水泄不通。於是徹底跟丟了男主。這一丟，再也沒有遇到。於是便在樓層間來回閒逛，也沒有看到什麼角色。悠然的走回到大廳，這時候發現故事又輪迴到了長桌宴會。好吧，第二輪也結束了，到現在完整的故事還沒有看遍。本想著跟麥克白夫人，但是男主麥克白的戲還沒有看全。麥克白何時動手幹掉的國王？又什麼時候殺掉了班科？三巫師的祭祀戲又是在什麼時候進行的？一切都是問號。於是第三遍想著要不就跟著女巫吧，這樣至少可以看到祭祀的場景。
決定跟隨女巫之後，靜靜地看著所有角色各自離開長桌。發現好多觀眾居然沒有跟隨一起離開，反而都留在了大廳看女巫。一隊人圍著女巫不明所以。而女巫趴在地上開始一顆顆的推著樹向前走。難道這是借著主角們都不在的空擋整理道具嗎……看了稍許覺得無聊就離開了。上樓發現再一個小隔間裡，麥克白和班科在洗漱換衣服。突然恍然大悟，原來血跡是在這個時候洗掉的。麥克白換好衣服之後就來到了酒吧，又是之前的三巫師的對舞以及紅桃K的撲克牌。這個時候我以為這應該就是祭祀的戲份了。那麼主要的場景戲都看完了，算是大致圓滿。這個時候我想，下一步應該是殺國王了，那麼不妨就跟著國王，看他什麼時候和麥克白碰面。於是我算是時間差不多該到舞會的戲了，於是我來到大廳，等著主角們集合。
舞會之後跟著國王一路前行。結果國王進入到了一扇門就消失了。試圖跟上結果被工作人員攔住不讓通過。好吧，跟隨國王的線索在這裡也斷掉了。於是我又孑然一身在黑暗又空蕩的平台無所適從。隨心漫步著突然發現一個房間門口擠滿了人，於是也跟了過去。進去後發現三巫師和麥克白在裡面對舞。然後突然迪廳的閃燈啟動，一幕一幕的閃動畫面在眼前呈現，演員的所有動作都變成了剪影。突然反應過來：原來這才是祭祀的場景！這一幕的效果是整場戲最絢爛的，而麥克白身上的血跡原來也是在這裡沾上的。
閃光舞結束後，跟隨著麥克白到了撞球廳。這裡麥克白和班科上演對手戲，麥克白將班科殺掉。男主麥克白離去之後，由於人實在是太多，排在隊尾只能一點點緩慢移動，結果又把主角跟丟了。再次回到了大廳便又是原點的長桌宴會。這一次宴會結束後，男主麥克白被弔死。弔死是真的弔死，男主角踩上椅子，脖子被繩索套住，然後班科把椅子抽掉，男主被吊在空中。然後，全場燈滅，只有音樂默默地獨自曼舞。
離開酒店劇場已經傍晚十一點十五。取回了大衣，獨自漫步在沒有月色的紐約的大街上。彼時地鐵站早已沒了日間的熙來攘往，空無一人的地鐵車廂中只有一個我，和曖昧燈光下若隱若現的我的影子。
回想整部劇精彩的地方可圈可點，是值得二刷甚至三刷的一部劇。親身體驗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各種攻略總結和劇情梳理，會更加能理清脈絡。發現果然整部劇並不是按照1到10的順序來演，而是類似於3到10，然後回到1和2這樣的收尾相接。原本以為長桌宴是整部劇的結尾，之後便開始新的一輪。而其實不是，所以才會出現被殺死的邁克達夫夫人會出現在後續的舞會當中。
至於完整的時間線和男女主角的故事脈絡，豆瓣上的這一篇文章給出了比較詳細的介紹。為了尊重原作者，這裡給出文章的連結，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前往豆瓣閱讀。原文網址如下:
https://www.douban.com/location/drama/review/7699582/#comments
對於這部劇，提前看劇透文章並不會有掃興的感覺，反而可以更好的幫你做一點前期功課，否則大機率來說到了現場會非常茫然。親身體驗過後再來讀一下各種劇評會幫你更好地梳理下脈絡。再之後呢，就繼續二刷吧。我期待在紐約的某個夜晚，與你相遇在McKittrick Ho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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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如此荒涼，只能培養一顆寂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