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不上培訓機構的」
「我是培訓 + 外包出來的，確實有被甲方嫌棄過。」2016 年從電子信息專業畢業的小右說起這個話題有些落寞。
公務員考試失利的小右在大四上學期開始找工作，但因為學習成績一般，工作找得並不順利。這個情況持續一段時間後，小右決定去參加某培訓機構的 Java 培訓。「電子信息專業雖說屬於計算機範疇，但其實和編程還不一樣的，我也是沒辦法。」小右很無奈。
培訓機構的課程對有一定 C、C++ 基礎的小右來說還算比較輕鬆。他所在的那家培訓機構的上課內容就是老師帶著做做項目，教的代碼在後面工作中可以復用。幾個月後小右從培訓機構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北京當地蠻著名的一個外包機構，薪資 5K。
與同批畢業找到不錯工作的同學們比，小右還是感到些許心酸。「上課的學費，我是走的貸款。和培訓機構簽過協議，畢業就可以找到工作。找不到，損失由培訓機構承擔；找得到，機構每個月要從我的薪資裡面抽一部分還學費。「北京的生活成本本來就高，加上機構的抽成，對於剛畢業的小右來說，無疑壓力很大。
在這家外包公司呆了一年後，小右跳槽了——仍舊是家外包公司。「這家公司的程式設計師基本上也是專科或者培訓機構出來的，人員流動特別快。」小右告訴記者：「我入職的第一年年底，對面一整個項目組的同事都陸續走掉了，有的去了甲方，有的回老家了，再加上工資不高，各種原因都有。我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升職的，實在也是沒人了。」
同在培訓機構學習過的小健也有著類似的經歷。工商管理物流專業的他也是在國考失利後決定進入 IT 行業。這對沒有任何計算機基礎的他來說，是徹徹底底的 360 度大轉行。當時，他去了一家培訓機構進行了為期 9 個月的「大學生速成班課程」學習。
在談到這段學習經歷時，小健不假思索的說了兩個字：艱辛。
當時的他住在學校的地下室，又冷又潮濕。學校實行軍事化管理，早上 6 點起床，晚上 22 點熄燈，每周休息一天。「和上高三感覺差不多」，小健感慨：「不過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和操作。「
雖然對 3 萬 9 的高額學費感到「肉疼」，但小健感覺還是值得的。「最大的收穫就是練就一雙會掙錢的手。」小健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一家外包公司，「當時面試了 10 多家，就那家公司面試上了，薪水給的還算可以，就入職了。」
針對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與科班出身的程式設計師相比會不會被「鄙視」的問題，小健明確表示：「這個和科班的沒關係，誰都看不上培訓機構的。」
「我們只會鄙視那些技術垃圾的」
圈子裡，科班程式設計師「鄙視」培訓機構程式設計師似乎已經隱隱成了一種共識。
「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幾乎什麼也不會。不用看技術，剛剛培訓出來的就是假大空。」小健直言。網上甚至有更偏激的觀點：培訓班出來的全是垃圾，沒有例外。
「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基礎薄弱很多，對某項語言可能有點熟悉但是很死板，代碼環境一變可能就不會了，更差點的就直接被當成『敲代碼機器』了。很多人剛出來沒有完整的案例操作，對這個行業還沒有基礎的認知，更別提思維、格局了。」
外界的這些言論無形中成為這些程式設計師心中的刺。很多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在面試時是不會告訴用人單位培訓背景的，有些人甚至會刻意隱瞞這段經歷。「好多人被公司知道後就直接被辭退了，有的人還背著房貸、要贍養老人，但也沒有辦法。」小健說。
在小右看來，培訓機構其實是複製粘貼出來一堆差不多的人。「人家用大學四年打下基礎，你培訓幾個月速成，很難完全領悟。」
不知道是否是小健、小右過於敏感，還是不直接關乎利益，科班程式設計師對這個問題感受其實沒有那麼強烈。碩士畢業直接進入網際網路公司工作的小遠告訴我們：「員工間談不上鄙視，主要是看他們做的工作是不是好，但是一般情況下，培訓班出來的工作質量不會太好。代碼混亂、質量低、bug 多、沒法維護，別人接手你的代碼會很難受。」
「大家都是打工的，沒有人會管你是哪裡出來的。我們只會鄙視那些技術垃圾的、配合不了的。至於你是哪裡出來的，並不會很在意。」小遠補充。
對於這個問題，某網際網路公司技術總監 Harry 告訴 InfoQ 記者：外界的確存在一些公司認為培訓班出來的程式設計師是「速成品」，然後卡簡歷的情況。「其實不是說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表現都不行，只是表現不好的程式設計師可能都有過培訓經歷，行業里一傳十、十傳百就會認為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都不行。」
「培訓出來的基本是速成班，很難相信」
企查查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共有 21 萬餘家職業培訓相關企業，其中在業存續的企業有 16.8 萬家。通過對管理、財務會計、IT、設計四大培訓方向的企業數據對比發現，涉及財務會計培訓的企業僅占 3%，而涉及計算機培訓的企業占到了 29%。
培訓機構雖多，但質量卻良莠不齊。很多培訓機構的目的其實就是賺錢，只管教，對學員是否學會並不關心，甚至還有很大部分像小右所在的培訓機構那樣會與學員簽訂就業協議。另外，有些機構會宣傳為大中型企業輸入人才，但實際上對接合作的只是知名企業的外包公司，而非這些企業本身，當然機構是不會事先向學員說明的。
這些學員在培訓機構學到的很多就是一套「萬能模版」，可以套用在將來可能就職公司的工作中。「培訓機構有點像定向培養，就好像知道我就業之後去的公司會用到什麼東西一樣，推薦給我的也都是外包單位。」小右告訴記者。
還有一些不責任的培訓機構，雖然給出了就業承諾，但就什麼樣的「業」卻是有很多可能的，而且學員的就業率與老師薪酬掛鈎，無論怎樣都會讓學生就業。
小健透露，培訓機構老師的工資基本都是 20K 起，而且還與學員的就業率掛鈎，到手工資就更多了。機構會教你一些面試技巧，如果沒有面上正兒八經的開發公司，為了就業率就可能胡亂安排給你一個與程式設計師無關的工作。
還記得知乎上網友的自嘲嗎？
培訓機構出來的程式設計師，最後大部分都去了美團，也有去百度的，去百度的少一些，原因是百度外賣給配的頭盔不好看。美團外賣給配的電動車和頭盔風格很搭，看著很拉風。
雖然這只是一個調侃，但也看出其中蘊含的無奈。
小健培訓時所在的班裡一共有 30 個人，最終還留在 IT 行業的就只剩 3 個人左右。「很多人學完找不到工作或者工作一段時間後感覺不適合就放棄了，9 個月的時間和高額的學費就這樣泡湯了。」
培訓機構雖然為很多人提供了網際網路行業的「入場券」，但從這裡出來的程式設計師面臨的選擇相對科班程式設計師少很多。
培訓機構為學員就業提供的工作機會，起點很低，大部分畢業的人都是從小公司開始做起，經過一定積累才有可能去到大公司任職。此外，現在很多大型公司對合作的外包公司要求不僅僅局限在團隊整體層面，更是細化到了對其聘用的員工個體素質等各個方面。
某保險公司負責大數據後台研發工作的項目負責人 Pony 告訴 InfoQ，今年起，他們公司已經明確要求外包也必須是本科畢業，最好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儘量不要培訓出身，尤其是美學、人力專業轉行培訓幾個月出來的。
「人力成本太高了。我們也是有研發壓力的，不願意試錯，要是認真學了三年，哪怕一年，我們都願意一試。但現在培訓出來的基本都是速成班，幾個月就完事兒了，很難相信。」Pony 表示。
「培訓經歷最後只是錦上添花」
「好多程式設計師都買房了，都是實實在在掙到錢了。做程式設計師是窮屌絲逆襲的捷徑。」小健感嘆。
拉勾發布的《2019 年 90 後程式設計師職場報告》顯示，在程式設計師群體中，90 後占比高達 82%，已然成為中國網際網路行業主力軍，而 90 後程式設計師的平均月薪已經接近 20K，雄踞網際網路各職位之首。
縱然選擇少，但高薪還是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進入這個行業。達內教育老師向 InfoQ 介紹，達內教育一年大約可以招到 15 萬人，其中大約 1/3～2/3 的人是學大數據、人工智慧、Java 等網際網路編程課程。
學歷低確實是培訓機構程式設計師的普遍現象。在達內機構學習的人大多集中在 23～35 歲之間，70% 左右的人學歷在中大專和本科水平。根 58 同城在去年 10 月份發布的報告也顯示：程式設計師群體學歷中，大專學歷占比最高，達到了 43.02%。
「現在本科學歷是很普遍的，這種情況下如果你只是中專、大專學歷，其實我們也會覺得你的學習能力是不是有問題。」技術總監 Harry 表示。對於剛出校門的程式設計師來說，學歷可能是衡量一個人學習能力的重要指標，但對於已經工作幾年的人來說，更重要的是工作經驗，當初的培訓經歷只是一個錦上添花的東西。
負責研發招聘的資深 HR 總監 Ivy 告訴記者：她不會只因為人選是培訓機構出來的就將簡歷 pass 掉，但如果一個人在簡歷中著重去強調這段經歷，那麼可能意味著這個人在其他方面能力不夠。
「有很多培訓機構會幫助學員寫簡歷、傳授面試技巧，所以我們會看到很多差不多出自一個模版的簡歷，並且裡面還有一些造假內容。對於這樣的簡歷，其實看到模版一樣時我們就已經 pass 掉了。「Ivy 表示。
程式設計師的成長終究是一個自我學習的過程，即使可能會有厲害的人帶，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能力。「以後不會再去培訓機構了，之後的提高更願意自己看書。」小右說。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中小右、小健和小遠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