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月夜,幾個攝影愛好者相約西溪邊,病毒的恐怖下,月光慘白

新銳散文 發佈 2020-02-29T13:48:25+00:00

大家都整天關在家裡,幾乎沒有外出和串門,自然也沒有一起喝茶、溫酒和走路,只在微信里彼此問候下,聊些話題:北門和前灣又開始設卡了,來往進出的人和車都要登記和測體溫。


這是庚子春節過後的一個月夜,天氣還是陰冷,春寒料峭大抵就是這樣的。抬眼便可看見滿天的繁星,周遭的路上,除了昏暗而孤寂的桔黃色路燈在散發著還有些溫暖的光,空空蕩蕩。西溪的夜色是那樣的沉寂,沉寂的有些冷清。綠道邊的草叢還枯黃著,停留在冬季;西溪里的水還沒有漲,溪灘邊的蘆葦在夜風中隨著流水的節奏微微搖盪;行道樹上秋天結下的懸鈴一串一串的掛在樹上,又濕又黑,遠遠望去,好像無數掛著的逗號、句號等標點符號的模樣。不遠處,南門碼頭邊的迎恩城樓,因了燈帶的裝飾,在月夜中獨自閃亮著城牆和重檐閣樓的輪廓,這是我們每天走路都要經過的所在。

我和老鄭是因為攝影而產生交集的,認識已三十多年,真正熟識是在這十多年。他開了一家影樓,我卻一直不知道他搞攝影創作,還是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他創作的荷花和民俗圖片,或如夢如幻,或沉著濃郁,或清麗脫俗,一切是那麼的美好。也產生了要玩攝影的念頭,剛好我在小鎮工作,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於是,買了相機,跟著玩起了攝影,一晃就十多年了。晚上經常會去他的影樓學習探討圖片,再後來,就一起到西溪邊走路,然後回來泡一壺茶,或者搞幾個小菜,溫上一壺家釀的米酒,幾個常在一起玩的人天南地北地閒聊。

今年的這段時間,因為新冠肺炎疫情,我們準備好的宣陽影像展覽取消了。大家都整天關在家裡,幾乎沒有外出和串門,自然也沒有一起喝茶、溫酒和走路,只在微信里彼此問候下,聊些話題:北門和前灣又開始設卡了,來往進出的人和車都要登記和測體溫。

「要不什麼時候我們去拍下,留點影像記錄,這也是歷史。」或許是因為展覽取消,他的情緒有點低落,酒應該是喝過的,但少了夥伴的酒,多少喝下去的也是孤寂的心情。

「還是要做好防護措施,畢竟這個病毒傳染性極強,要不還是算了吧。還是去人少的西溪邊走走好點。」我回答道。

西溪邊是真的安靜,從牛頭山脈流下來的溪水,因為內庵大壩的攔截,水流並不大,水潭處清澈幽綠得如同一塊藍寶石。溪對面采了好幾年烏石的礦山正在復墾開田,幾台日夜不息的挖機這些天也停止了工作,聽不見「啪、啪、啪」金屬敲打那些烏黑石頭有節奏的聲響,只有古老的堰埠頭還日夜流淌著,白花花的水穿過裸露的溪石蜿蜒流向下游。我們在城樓下集合,他腳下是每天跟著他散步的那條叫做小白的溫順獅子狗。

小白全身的毛雪白,頭型像狐狸一樣清秀,也許是很長時間沒有放風了,跟在主人身邊顯得有點興奮,這從小白頸項中晃蕩著的清脆鈴鐺聲中可以聽得出來。它竭力想掙脫那條束縛著它的繩索,要到草地上打滾撒歡,這是它的天性,它也喜歡空曠的田野,喜歡在風中追逐嬉戲。

「反正人這麼少,放了它吧,讓它盡情撒個野。」我說,透過口罩發出的聲音有點沉悶,一股熱氣漫上口罩的上沿,模糊了我的眼鏡。

「一放就亂跑,膽子又大,遇上比它大的狗也要上去打架,明知打不過還是要去挑釁,哪怕頭破血流。」

老鄭養過三條狗,前二條都死於非命。一條死於毒殺,一條死於車禍。死於毒殺那條屍骨無存,死於車禍那條,他做了副棺木,挖了深坑,挑了個時辰,念念有詞莊重地埋葬於他自已的山上,還找了塊上好的木板為它立了個碑,為這事我還嘲笑了他是婦人心腸好長一段時間。

他微笑著看了看小白,剛好遇上小白抬起小巧的頭,瞪著圓圓的眼睛,用一副無辜的眼神望著他,但更多的是期盼,仿佛懂得主人是在說它。

小白很聰明,模樣又可愛,因為經常走動,它已認得我,或許已儲存了我身上的氣味,它會對著陌生人又喊又叫,於我則從來不會。它經常坐在影樓的門邊,警覺地望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我進門時習慣性地和它打聲招呼,「小白,過來,帶你去玩。」它低下頭,一聲不響地走到一邊,不再理我。

解開了頸項上繩子的小白甩了甩頭,抖了抖它那身雪白的狗毛,回頭看了看我,撇開後腿在樹根底下撒了泡尿,然後興奮地向前往行道路邊的草坪跑去,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肯定是又撒歡滾草地去了,今晚的風這麼輕柔,月色這麼好,不可辜負。我想起我也曾養過一條狗,是黃色的土狗,叫阿黃,從來沒有在它的頸上套過繩子,它很自由,也記得回家,緊跟著母親,無論晨昏,山間還是地頭。我和兒子回家時,遠遠地,就搖著尾巴歡快地飛跑過來,圍著我們左轉右跳。陽光下,兒子摸著它的腦袋,它溫順地躺在地上,享受著按摩,後來它老了,聽說是賣給了人家,兒子回家不見了阿黃,大哭了一場。

人為什麼要這麼貪吃呢?這些天,我們的話題自然是離不開這個令人痛恨的病毒。專家說,這個病毒是武漢人吃蝙蝠吃出來的,我從網上搜索,看到過武漢人關於吃蝙蝠的視頻,一隻只黑黑的,整整齊齊地排在餐桌上的蝙蝠,露出猙獰、恐怖、瘦小的臉,那副白森森尖尖的牙齒讓我想到的是魔鬼的模樣。介紹吃的人一臉地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如何享用,還要把那白色的頭骨正對著人,讓我噁心的是,他更像是一個勝利者的炫耀。後來又說中間宿主是穿山甲,其實不管結果如何,這病毒就是從動物身上來的,一如非典時期的果子狸。

幾個走路的人,一條撒歡的狗,潺潺的溪流,靜穆的樹,皎皎的月色,多美好的一個生態共同體。

前些時間,宅在家看到一篇文章,是翻譯1988年物理學獎得主羅伯特.勞克林在《美國學者》上發表的一番頗為引人爭議的言論,其大意是:地球有她自身的發展規律和時代跨度,地震、海嘯、火山爆發,每一個對於人類來說的巨大災難,對於地球來說,只是她正常地活動了一下而已,幾億年以來,一直如此,她想幹嗎就幹嗎。「六百萬年前,地中海是乾枯的,三億年前,北歐還是一片沙漠。」勞克林說,「很明確的是,人類與這些巨變毫無關係。」是的,人在這個蔚藍色的地球面前實在是太渺小了,人類和動物,植物,都是地球孕育出來的多種多樣的生命。和地球比起來,生命短暫易逝,但它們依然是一個個奇蹟,大到一個人,小到一棵樹,還有更微小的細菌,都值得珍惜,人,不過是這些依附於這星球上生命共同體中的一環。

我身邊有一些念經禮佛的朋友,不殺身,吃素食,他們提倡不吃人類的「朋友」。我想,作為大自然中的一環,即使不是朋友,動物也應該得到尊重,大家都在一個食物鏈里,各自按照大自然的安排生存便是,如果超越了這個界限,是會得到報復的,就如同這場病毒。

小白跑了一圈又迴轉了來,如同一個懂事的小孩,邁著短小的腿緊緊地跟在我們身後。此時,月色早已躍上了並未爆出嫩芽的柳梢,遠黛的山廓在月下隱隱綽綽,靜謐的有些神秘,偶爾傳來一二聲不知名的鳥叫,越過溪流,迴蕩在樹林間。我們趁著月色在人行道上行走著,會碰到一二個人,也是步履匆匆,臉上戴著或黑或白的口罩,像一個個蒙面大俠。

靜寂的月夜,適合遐想,從前我一想到自已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就覺得一切是如此的虛無。然而最近這些年發生一些事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當此時此刻,你作為一個生命的存在,哪怕最渺小,還有比你更渺小的,哪怕你認為很強大,也還有比人更強大的,你都跟這世界上的萬物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人跟山上的野豬一樣,大家同為自然的造物,各有各存在的意義,也許它的使命就是要讓食物鏈得到平衡,而我們的使命又是什麼呢?

滿天的繁星是如此的浩瀚,對於人間的病毒,它是無動於衷的,很多人對於繁星也是熟視無睹的。這一刻,突然發現,自已頭上的星空,或面前正在走的這熟悉的路,包括正跟著我們撒野的小白,是如此地透露出不可思議的陌生,就像夢境的再現,月光正好可以照見我們內心的願望,生活中無解的難題,重大的獲得和失去,以及深藏於內心浩瀚幽暗的潛意識。

「這場病毒的聚光燈下,暴露出來多少人性的醜陋,也閃耀出很多人性的光輝。人的生活方式以後應該會有所改變了。」

「活著,活得更好是我們最樸素最簡單的要求。」

回家的路上,我想著小白那雙無邪的眼睛,我怎麼覺得我們同動物並沒有多大的區別,有時候我們就是小白。這麼美的月色在病毒的恐怖下,竟多了幾分慘白的味道。我們是如此的脆弱,但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想到自已和萬物緊緊相連,就覺得生命也是美麗的。

雨後初霽,好的景致就要來了。明天早上應該有大霧,西溪邊春寒中的水面是否會有薄霧瀰漫?江下小黃山腳下的庫區,因枯水野草瘋長,已經成了這個時節這個小鎮的人最佳的去處。人稱大宣平的網紅草原,草長鶯飛,陽光下一切都會明媚了吧。


作者簡介:韓劍鋒,愛好攝影、寫作,浙江省攝影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武義農村商業銀行柳城支行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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