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斷措施下的新加坡社會與公民素質

早報網 發佈 2020-05-04T19:17:31+00:00

以「地利「來說,抗疫戰上半場,我們面對的僅是來自一個地方的病毒,因為沙斯的經驗,所以相對從容有致。下半場,我們的坦然積極面對態度,迎來了來自全球的病毒。不論是自己的國人,還是在這裡貢獻效力的龐大外國勞動隊伍,我們都一視同仁,責任和道義都是如此。這是來勢洶洶的新問題,但我們相信自己

作者:胡月寶

2019冠狀病毒疾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地表,揭開了很多隱藏著的真相,不管這些醜陋的真相是基於什麼原因,如何被深埋著;一場海嘯般的全球疫病逼著全人類正視問題,不管你如何極力否認逃避。

對小島國來說,這場戰役是極其艱難的。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大成功因素都不在我們這邊。難度之大可謂是僅次於上世紀60年代建國初期。人口普查顯示,新加坡人平均年齡為42歲;換言之,對一半的人口,尤其是成長於80年代的許多人來說,這是初體驗。

此次抗疫讓我們再次深刻認識體驗到島國的脆弱。這是不幸,卻是及時響起的警鐘。尤其這20年來,我們總是自詡面向世界,高度開放,也沾沾自喜地認為懷抱著全球,高枕無憂。孰不知,平日的優勢在疫潮來襲時,讓我們陷入避無以避的窘境。

以「地利「來說,抗疫戰上半場,我們面對的僅是來自一個地方的病毒,因為沙斯(SARS)的經驗,所以相對從容有致。下半場,我們的坦然積極面對態度,迎來了來自全球的病毒。不論是自己的國人,還是在這裡貢獻效力的龐大外國勞動隊伍,我們都一視同仁,責任和道義都是如此。這是來勢洶洶的新問題,但我們相信自己的應變能力。

然而,不管怎麼做,就是無法鎖國。因為這個蕞爾小國,低自最基本的民生物質資源、勞動人力與物力,高至各種經濟金融商貿活動,我們都與世界命脈緊緊相連。

打個比方,對一個跑快了就掉入大海,飛機一起飛就進入別人領空的彈丸小國,憑什麼鎖國?是不能也,非不為也。此外,相較於很多國家一開始隔岸觀火,到火燒上身以後馬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採取緊急斷閘的阻斷機制,或有些地方仍然局部抗疫,實則兩害相權取其輕地局部抗疫,實則放任自流,尋求集體免疫的兩種極端做法,我們邊走邊抗疫的中庸之道,過程雖較漫長而形式嚴峻,但成效還是樂觀的。

待大局初定再論各地抗疫成效,未為晚也。因為,緊急喊停,疫情緩解之後的種種骨牌效應是什麼?各國因疫情重挫之後的後續如何?怎麼恢復和平時期的國際關係,甚至於重組國際新局勢與新秩序?從政治、經貿到民生供需的種種問題?這自然不是市井小民如你我所能理解的。

以「天時」來說,疫病初發時,中港台剛好是春節期間,經濟活動基本暫停,學生也都在放寒假。那時,人口密集的工廠、學校,基本上是空無一人的。因此,要按下暫停鍵,控制人流是相對「實際可行」的。但新加坡的情況不同。在1月份,我們已在日常的緊張忙碌,以工作為中心的生活狀態中。

更具體地說,我們其實剛好進入工作軌道之際,準備高速奔馳之際。傳統上,新加坡人的工作引擎是在1月份開始發動的,華人新年短假結束後,便進入「周一才開始,怎麼又到了周末」的忙碌狀態;年中6月稍微放鬆一下,然後直奔年末,此刻突然喊停,得做好多少準備啊?例如大部分家長要能居家工作、孩子才能居家學習;大部分人不上班,交通系統才能有效落實安全距離。諸如此類的種種問題,可不是斷路器三個字,一聲令下就可以化為無形的。

以「人和」來說,人口密度極高的小國竭力保持日常生活狀態是必然,也不得不如此。因為人人都是新加坡這副機器里的一個零件,任何人的移動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設法不對生活造成太大影響,不停工不停課,以科學抗疫是務實、誠實的做法。然而,這對島上每一個人的自覺意識和配合度等素質,要求都是最高的。

總之,地利與天時都不是我們可以掌控的,這是立國的先天條件使然,是好是壞,我們的處境都很被動。但「人和」則是可以把握的。無奈,在這場戰役中,「人和」或許就是我們最弱的一環,偏偏卻是最關鍵的。從第一個社區感染群出現,逐漸形成連鎖反應,到後來的遍地開花,乃至最後疫病攻陷弱勢群體,不管哪一方面的弱勢狀態,生活環境、物質條件或精神心理素質,都是病毒攻擊的致命傷。日日密切關注著疫情形式變化的你我,難道真的沒有預見到最壞的情況?如果我們都能預見,但無法阻止,我們該如何反思?

說實在的,在國家管理層面上,政府和各個抗疫部門表現已是可圈可點。

自1月疫情開始出現,只要稍加留意,相關抗疫部署策略已坦然告訴國人,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我們必須保持警惕、隨時調整、靈活部署的抗疫策略其實早已形成,並無所謂鬆懈或疫情反撲。如果說當中須要什麼檢討的,便是我們對自己的要求是否太高;在邊走邊抗疫的過程中,我們是否上下一心,步履是否一致。在這一點上,我們確實不如很多地方,也必須檢討。

所以,是否問問自己:我們呢?

在病毒阻斷措施實行之前,公民素質參差不齊,就明顯是讓很多人掉以輕心,暗地衍生更多複雜問題的要害。

「斷路器」一拉起,事態嚴峻時,多少人真正理解其中的涵義與目的,並齊心協力,共赴「國難」?願意一起面對埋伏著、看不見卻無所不在的敵人?還是被慷慨紓困的各種惠民政策轉移了視線?還是忙於排解困於家中無法正常活動的個人鬱悶?抗疫戰中最重要的公共衛生意識是否人人皆有?天天呼籲的勤洗手、少走動、保持適當社交距離等舉措,是否聽進去、聽懂了也做到了?緊急時刻的危難意識,與心存僥倖心理孰重孰輕?

鋪天蓋地而來的各種形式的公共教育,對我們為什麼沒有作用?為何還是有不少人存在紅燈快亮了也還是衝過去再說的心態?為何最後還是得祭出嚴峻的法律手段,社會還是擺脫不了Fine(罰款)一語雙關詞的基調(Fine people to be a fine country)?為何還有人甚至依然故我,無懼罰款?難道我們真的是輸在國人的公民素質上?

以個人來說,除非必要否則避免外出,是知易行難,我們如何自我協商?因為生活工作全亂了套,困於四堵牆裡的我們,如何冷靜面對並適當調整?家裡平日因為各忙各的,少見面少糾紛甚至各自為政的家庭人際關係如何和諧維繫?頑固老者我們怎麼勸服?外送餐食、口罩隨地亂丟等衍生而來的垃圾環保問題,我們如何自製?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本來就積存著,但都被忙碌謀生、社會發展等很多更重要的議題壓埋下來的。

我們須要反思的時間與空間。阻斷措施無奈延長多一個月,我們被迫靜下來也好,主動反思也罷,應該足夠了。在尋常日子裡,人們總是問國家為我做了什麼;此時此刻,我們是否應該問自己,為國家、為社會、為鄰居、為大家做了什麼?這場疫病,讓我們理解什麼叫「人人有責」。

在這場抗疫戰爭中,我們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冠病,是我們自己。如何能承認、接受自己隨時可能變成,甚至已是潛在的病毒攜帶者這個事實?如何明白沒有戴好口罩的情況下,它不過就是一個偽裝安全的有形道具?誠如一位專家最淺顯的解釋:「我不動,病毒就不動。」捫心自問,停下腳步何以如此麼困難?

各國情況不同,優弱勢各異,應對處事方式也就不同,本來就沒有可比性。放眼四海,各國抗疫態度也各有不同,有勇於承認錯誤者、有大夢初醒者、更多繼續執迷不悟,推卸責任者。新加坡一開始便坦然面對,如今也必須深刻反省。

其中,如何提高國民素質,改變萬事外求、依賴他人,凡事等候指示的被動態度,急需改變。如何讓國人發自內心地愛自己的家園,真正守法講規矩說道理,在處事待人接物上做到智慧並重,則必須是未來社會改革,教育發展里的重中之重。智,乃理性思考、分析歸納創造能力的開發;慧,則是感性體驗、推己及人情懷的培養。未來,除了思考生活如何更便利,財富如何更輕易獲得;更應該想想如何真正地認識自己,並與自己、與人、與世界、與自然、與天地,都能和平、和諧相處。

(作者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國立教育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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