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里的秀場主播:再過5年,想變成李佳琦

刺蝟公社 發佈 2019-12-23T15:32:23+00:00

導語:她們並不賣貨,也很少表演才藝。她們仿佛屬於上一個時代——「秀場」,她們用最現代的技術滿足人類最原始的精神需求。「直播電商」和「短視頻」浪潮興起,更多的選擇擺在了她們面前。作者 | 思想漪編輯 | 趙思強「直播基地」隱藏在一扇小門後面。乘電梯,下地下一層。

導語:她們並不賣貨,也很少表演才藝。她們仿佛屬於上一個時代——「秀場」,她們用最現代的技術滿足人類最原始的精神需求。「直播電商」和「短視頻」浪潮興起,更多的選擇擺在了她們面前。


作者 | 思想漪

編輯 | 趙思強


「直播基地」隱藏在一扇小門後面。乘電梯,下地下一層。「蜂巢」式的白熾燈照亮了曲曲折折的過道,LED射燈隱藏在暗處,製造出光影效果。分列在兩側的10多個房間,每屋矗立著至少3座環形、紡錐形的補光燈。每個房間裡,都可以看見一個畫著濃妝、五官秀麗的女孩子對著手機說著什麼。


歡迎來到直播的世界。


「基地」兩個字,意味著批量、大規模與可複製。這些女孩子年齡在20歲至30歲之間,坐在房間的那一刻,她們的身份是主播。在她們的背後有一個龐大的計劃,在朝陽區高碑店的這個園區,將有10家企業入駐,首批直播達人入駐1000人。

在這裡,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見證了數十位「秀場主播」關於夢想、懷疑以及堅持的精神圖譜。她們不賣貨,很少表演才藝,主要工作內容是陪人聊天。這幾乎是直播最早的功能形態,「秀場直播」。百度百科稱之為「搖錢樹」,但同時又被貼著「屌絲」、「三俗」的標籤。

基地秀場網紅團隊的負責人小伍說,線上主播是給線下秀場做孵化的,秀場主播則是為電商主播做孵化的。該基地所屬公司的負責人透露,「這裡將會發展成線上主播直播、線下活動互動的超級蜂巢。」

秀場主播在直播間被特效裝扮,被「大哥」打賞,被經紀人審視。她們的微信分大小號,一個屬於自己,另一個屬於她們的粉絲。在「電商直播」與「短視頻」浪潮的映襯下,他們好像屬於上一個時代,同時,新浪潮又讓他們有更多的選擇。


「這是一個驢糞球的職業」


小伍彎著腰,趴在會議桌上。他嘴裡叼著煙,眼睛盯著蘋果手機,這是他花費1萬多元、全額買的蘋果最新款。桌子上散亂著四五盒「中南海」,這是他和另外一個同事今晚兩三個小時的消遣品。

煙在嘴裡吧嗒,手指不斷地在螢幕上點擊,每點擊一下,「圖圖」的直播間紅心數量就會加一。有時遇到PK賽,他會親自「下場」,為圖圖打賞,帶動氣氛,金額一般是20、30元。

圖圖是他旗下的主播之一,她並不知道這個名為「MYH07000」的帳號是她的經紀人、管理者、服務者,他只是打賞的「大哥」之一。享受同等待遇還有夢欣、阿悅兒等數十位主播。

跟他交流的一個半小時裡,他接了3次電話,都是女性打過來的。朋友很羨慕小伍周圍都是美女,微信5000個人里差不多有4500個是美女。但小伍呵呵一笑,「他們看不到給十幾個主播發工資的時候,晚上熬夜寫腳本,被客戶罵的時候。我們也不能罵主播,因為他們是我的衣食父母。」

小伍每天都會給每位主播點杯奶茶。他跟大部分女主播都有兩三年的交情。「夢欣是一股清流,很知道怎麼玩轉聊天室;阿悅兒很上鏡,很會嘮;圖圖比較逗比,很搞笑。」

小伍出生於1992年,北京人,早年靠玩遊戲賺錢,後來投身直播行業做主播的培養、管理。他在全民直播待過,累積了點資源就自己干,為新品發布會、車展、開幕式等活動輸送網紅。有段時間,父母看他每天呆在家裡,不出去賺錢,手裡卻總是不愁錢,疑心「兒子是不是干非法的事,當二道販子了」。

大男生從事一個服務「女主播」的行當,乍一聽有點彆扭,但小伍說是因為「嘗到了甜頭」。蘋果手機一年換一個,要買最新款。「現在你讓我去做月薪1萬元的工作,我考慮都不會考慮」。

他對主播行業的概括簡單而粗糙,卻不失道理,「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主播就一褲衩,什麼屁都得兜著。」「這是一個驢糞球的職業,只是表面看起來特別風光,其實背地裡,你會忍受很多痛苦。」

小伍沒有透露過多經紀人與主播之間的分利機制,但從幾位主播的反饋來看,他並不從主播打賞中抽成,他們從主播所在的直播平台上和直播基地管理方獲得收入。

秀場主播很Low嗎?

小伍以滋潤的生活回應了一切。「我們把這當做一個行業,我是一個主播,是一個服務員,我服務你,你給點錢,就這麼簡單」。

當然也有禁忌,不允許旗下主播私自見「大哥」,也不允許直播間出現「地域黑」,其他諸如宗教、法律、倫理等方面的話題更不被允許。

聊天是門生意經,陪伴是永不過時的剛性需求。這一點,小伍看得真真兒的。


「再過5年,想變成李佳琦」


在快手直播PK賽,圖圖喜歡在直播間加入特效。碰到謝頂的大叔,她也把自己特效成「謝頂」狀;遇到臉特肥的人,她也不介意把臉變成「眼睛突出、臉拉伸腫大」的外星人。她手機里裝著美圖秀秀、輕顏相機等三四款美顏軟體,她喜歡自拍。


圖圖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對著手機直播。桌子由一塊淺色的搌布包著,圖圖也被「粉色」包圍著。房間三面牆壁貼著粉色的壁紙。一個頂著鹿角的麋鹿頭、三朵盛開的花以及三隻不知名小鳥雕塑掛在圖圖背後的牆上。桌子兩側有落地鏡,架子上擺著「書殼」——只是書的樣子。

3架「補光燈」打在圖圖臉上,讓她的嘴唇顯得異常「鮮艷」,這歸功於法國的一款名為「MAKE UP FOR EVER」的水晶唇蜜,更多的唇彩放在一角的包里。

她在一家高爾夫公司干銷售之餘,她又來到「這裡」做主播,每天下午或者晚間,她直播兩個小時,每月60個小時。

圖圖的主要工作是「陪人嘮嗑」,用她的話說,「情感交流、解決生活問題」。做秀場主播只是過渡。「再過上5年,有可能就變成是李佳琦了。不然幹嘛幹這個?就算當不上李佳琦,其他人也是月入十幾萬的。」

圖圖在等著「天時地利人和」,到那時,她可能放棄正職,全身心投入主播事業,尤其是電商主播。

在2019年「雙十一」期間,淘寶直播帶貨近200億元的流水,薇婭、李佳琦帶貨數十億。這些人就像遠方的「梅子」,吸引著追逐自由財富、鵲起名聲的後來者。

有人試圖以秀場為跳板,但也有人甘之如飴,比如黑龍江佳木斯的阿悅兒。

出生於1998年的阿悅兒在快手上直播剛剛1年,她身高174cm,黑龍江佳木斯人,一口東北口音。2017年與私企老闆幹了一架之後,在姐姐的指導下,當了主播。

不開口,沒禮物,沒收入。虧臉不虧胃,阿悅兒看清了這個理兒。

「自從我做直播之後,別說不好意思了,就這4個字怎麼寫都忘了。因為得要禮物呀,練口條,練厚臉皮,練情商。」阿悅兒說。

直播行業,全靠「大哥」捧。阿悅兒也有「大哥」,曾經一場單給她刷好幾千元。也有人莫名其妙給她刷兩隻穿雲箭(約760元)就走了。當然,更多人刷10元、20元,只是為了聽她說出那句:「謝謝我大哥!」

有人進來,就有人淡出甚至退出。比如夢欣,她在花椒已經直播了5年。大學時,她想買衣服,但沒錢。於是從大二開始,她就開始在花椒上做主播,剛開始拿底薪1500元,後面漲到了4000元。

夢欣很自信,她甚至能摸清這個直播間遊客是單純逛逛還是有消費需求,「只要他開口,你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就是經驗」。接上話茬的好處往往就是打賞。

過去,夢欣靠直播一個月能有四五萬的收入,但現在,直播的收入已經降到了一兩萬。她每天只直播兩個小時,現在的主要精力在微博和小紅書上,尤其是後者。

在小紅書上,她曾登上新註冊用戶推薦頁,一條被用戶挑刺兒「腿沒P」的圖文內容,結果產生訂單1300多單。「網絡的事情你不知道爆點在哪裡,都要試試」。

秀場直播的潮水正在褪去。關廠、合併等在直播江湖裡不斷發生。「2012年和2015年流行的東西不一樣,2015年和2018年流行的不一樣。」夢欣始終朝著潮流走。現在,她又將目光鎖定在了「馬蜂窩」。


批量生產主播


在直播基地的一面牆上,掛著李佳琦、肖驍等人在這裡直播帶貨的照片。這面牆處在直播間通向電梯的路上,幾乎每個人都會路過。

更深的潮流在醞釀。今年11月,中國聯通攜手該基地打造5G直播孵化基地。預計每年可輸出10000+名專業主播;在製作能力方面,預計每年輸出直播和短視頻素材將超過500萬小時。

根據公開報導,在地下4000平米的空間中,大型的「漢服工廠」、水立方等項目正在推進,工人在印製著「超級蜂巢·讓夢聚變·連接世界創業全球的支點」的巨大幕布下施工。

他們已經做過實驗了。該基地所屬公司負責人說,「前段時間我們試水漢服電商直播,銷量不錯。」據悉,這裡漢服單件售價在2000元以上。女式漢服在一個開間掛著,就像掛在半空中的人。另外一個名為「軍武空間」服裝店也開設在直播基地內。

每年雙十一隻是網際網路直播行業高速發展的再一次證明。2019年9月,艾媒諮詢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在線直播用戶規模預計超5億人,行業後續將持續圍繞專業化以及商業化展開激烈爭奪。

小伍的秀場主播團隊只是龐大鏈條上的一環。在直播基地,每位主播的帳號都是公司的。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夢欣、阿悅兒等,他們用的是自己的帳號。「主播離開,帳號保留一段時間,接任者能把號做起來就做,做不起來另立新號。」在網絡的世界裡,註冊一個帳號畢竟是幾乎不需要成本的。


小伍推崇賽馬制度,採取線上大學生直播與線下主播直播並行的方式。「只要線上主播經過考核合格,也可以轉化為線下主播,而線下主播是為電商主播提供人源」。

不過,電商主播意味著更大的體力付出。「一天要站著直播6個小時。如果播衣服的話,坐著還好一點。賣美妝類的,特別壞皮膚,因為要不停地在自己的臉上實驗產品。要賣食品,還要吃不同的東西。」小伍說。

圖圖、阿悅兒、夢欣不管這些,仿佛這些跟她們沒關係。圖圖倒是想做電商主播,但沒下決心辭去自己的正職工作。阿悅兒想著賺夠錢,回老家開個店,結婚生子。夢欣以前喜歡買LV限量款,現在,她想自己在北京買套房子。

唯一和他們有關係的,是她們大部分人每天晚上服用的「褪黑素」,因為長期熬夜以及亢奮狀況,她們晚上有時會失眠。有人服用後一躺下就著,但有人服用後,仿佛時間定格,怎麼也睡不著,只能盯著手機自然睡著,往往到那時候,又要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文中小伍、阿悅兒、圖圖、夢欣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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