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遠 別 對 生 活 冷 感 |
阿嬌離婚了，前夫賴弘國的離婚長文被人反覆斟酌。今天他又上了熱搜，他對媒體喊話，再誹謗他出軌約炮，他一定追究到底。
阿嬌還是冷冷清清的，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事。
網民早就開始娛樂考古，翻出這14個月夫妻曬過的恩愛，節目裡阿嬌對丈夫似乎太冷淡、疏離了，只有兩個人的鏡頭，她還雙手抱胸，一幅防禦的姿態。有人說他們貌合神離。
我並不常寫娛樂史。可看著阿嬌，我不免想起很多事情，在她的命運里看見老式小說，她是東亞美人跌宕婚姻的樣本。
阿嬌明明憑自己的財富和美麗，不必擔驚受怕。可她總是邁一步退兩步，偏又有點倔，有更多脆弱和敏感。
她原本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後來找個比自己強的，卻發現事業型的男人並不會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後來她遇到了賴弘國。那個經常花錢飛來看她，天天給她送夜宵，特別會說土味情話的台灣男人。
結婚典禮上，搭檔阿sa滿臉淚花。她倆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事，這幸福「結局」真的來之不易。像許多身世可憐的美人一樣，阿嬌期望找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嫁了。可14個月在婚戀的花園小轉以後，她明白了完美的男人不存在。
當然，完美女人同樣不存在。人是複雜的社會性動物。
「恨嫁」的女明星
在結婚以前，賴弘國是個美容科醫師。收入和女明星相比當然不算什麼，可和普通人比起來還算不錯的。他之前住單身公寓，與阿嬌結婚以後，在台北買了個大點的房子。
他們倆新房的顯眼位置，放著阿嬌十多年前拍攝的海報——2008年，阿嬌因捲入艷照門風波，隱退一年，她此前所錄製參與的唱片、演唱會、電影，通通或撤檔、停辦、召回，剪切掉她的痕跡。阿Sa專門把當年未能出街的海報印出來，送給她。頒獎典禮上Sa說明最能表達她兩年心聲的歌是《二缺一》。
正是那場風波，成了阿嬌命運的轉折點。
阿嬌花了一年時間才敢與普通人對視。後來上《志雲飯局》，28歲的阿嬌說她考慮嫁人，「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要結婚。但這一年裡面，我突然之間有想過。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包容我，可以照顧我的人，就這樣結婚算了，我不想在面對那麼多那麼大的壓力或問題。」
那幾年，無論是出演電影、廣告，還是出席公益活動，到處都有人痛斥追罵。原本就敏感的阿嬌，將婚姻當成一種解題方案，這是逃離處處暗涌的試煉場一種最「便捷」的小徑。但10年，美人節節敗退。
阿嬌不止一次在綜藝節目裡說，希望找個好人家，來照顧我，關愛我，找一個接受我的過去的人。好幾次說要將自己「嫁出去」，聽起來特別古老的詞。這是她一以貫之的價值觀。
再後來，她與賴弘國閃婚。男方為婚禮出了不少錢，賴弘國調侃自己「怎麼有人結婚結到快破產了」，迅速攀上熱搜。阿嬌則說，我的底線就是不要自己花錢將自己嫁出去。
她專門從香港帶來常用的抱枕，還有擠滿書房堆到客廳的樂高。她特別喜歡家裡充滿生活的氣息。「我嫁到來台北，我想把我熟悉的喜歡的東西帶到新的家裡。」可丈夫賴弘國卻是個迷戀極簡風的人，好幾次說到他覺得家裡不需要太多東西，他的東西只有一把吉他。
對比起這個進過明星福布斯榜的嬌，丈夫的收入顯然算不得很多。他們共同生活的家，男人的鞋明顯比女主人的還要多，衣服同樣也是。我就納悶了，熱愛瘋狂購物的女明星，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東西？
我只覺得他倆的疏離，收入的落差不是主因。我看到的是一個假裝不在意卻頗費心思保護原有生活方式的男人，還有一個因顧忌男人的面子和脾氣，而放棄掉自己原本的消費和生活習慣的女人。
阿嬌希望從男人身上尋找安全感。
她想找個「可以照顧她的男人」。她給男人設置了很多關卡。還沒成為情侶之前，阿嬌說想吃滷味，但賴送來的滷味沒有阿嬌喜歡的鹵大腸，於是她直接將滷味晾在了一邊，一口沒有吃。男人應該提前知道她想要豬大腸啊。
阿嬌對愛情的態度，有太多東亞女孩的影子。正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想要更多的愛。她們不想自己親口說自個兒喜歡什麼，如果男人識趣，就會自己送上。看上去，這是對愛的無盡索取，是愛情的上位。可這反而會讓自己處於愛情的下位，因為你總是得靠期待值來獲得愛情的溫度。
想在別人身上尋找幸福，託付終身，一世幸福，終究只是古老傳說的結尾。
可阿嬌身世如此，你又不由得諒解她，明白她為何迫切地想要「嫁出去」。能走到現在，已經太不易。
漂泊的與被辜負的
有一次母親節採訪，阿嬌對記者說自己和媽媽的關係很複雜。媽媽19歲就生了她，爸爸在她1歲時就去世了。媽媽年紀太小，還在會拍拖的年紀，又怎麼能怪她呢。於是她童年跟阿姨與外公一起住。從幼兒園到小學，她輾轉6、7間。朋友也很少。所以小時候就有「漂泊感」。
另外一個節目，有人問阿嬌，如果你帶著回憶，你想要維持現狀，還是重新回到10年前？阿嬌搖頭說不會，「但我想回到20年前，」她用蹩腳緩慢的普通話說著，因為覺得自己沒有童年。
沒有安全感，渴望愛，是從小時候就種下的果子。
2008年的事件，原本她是受害人，卻被裹挾成為公眾圍剿的妖女，她的身世，內心的不安感，加劇了這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同樣是08年事件的受害人，張柏芝同樣有坎坷的童年。她們倆都以玉女的形象出道。然而不同的脾性與家庭氛圍，使這兩人成為東亞女人的一體兩面。當年的張柏芝，狠狠咒罵男當事人貓哭耗子假慈悲，後還能用家庭和孩子填滿空隙。
而另一邊，阿嬌的一句「很傻很天真」卻成為被嘲笑、被標籤的熱詞。阿嬌的羸弱，敏感，戰戰兢兢，自認愚蠢，反而成為網友對阿嬌追捕的藉口。所有行動都被曲解和演繹，輿論越走越歪。
一個疑問，如果艷照門發生在2020年，故事是否會完全改變呢？
至今，我們對當年那宗轟動一時的華人圈大事件再審視，再提問。它不單是一宗娛樂志，它反映的是華語兩岸三地，對女人的性的態度的烙印。
情愛是骯髒的東西。女性應該迴避性愛。必須證明女性是強迫的。
戴錦華的《浮出歷史地表》可以解釋那些年公眾對女人的性的道德規範：「男性犧牲慾望為佐證的純潔之愛，過多地表現了男性感情中』崇高』的一面。整個前提是，女性應該沒有慾望才對。即使有慾望也應為了尊嚴而消除。而這一種性愛觀念，已經流露出男性中心文化的痕跡。」
「人道的，自由的，戀愛自由的觀念，並未觸動中國封建社會建立在兩性關係領域，特別是女性願望領域中的男性法令。」
張柏芝已經完全消解當年艷照門於她的影響。但以青春靚麗為人設的阿嬌，直到2020年，依然為陳年往事困擾。阿嬌開直播，評論仍然有好事者提起當年那人的名字。直播到一半，阿嬌明顯臉冷了下來。
阿嬌曾在《演員請就位》出演阮玲玉。那一幕是阮玲玉去世的前一晚。狗仔隊就在她家門外。她坐在鏡子前，打開一罐安眠藥，倒進粥里，看著鏡子，一口一口，吃下去了。阿嬌的身世與角色有太多重疊，逼死她的不是男人，而是輿論和世界對女人的惡意。
凝固的少女，成長的大人
Twins在世紀交接處橫空出世，「年輕得像威化餅一樣乾脆」。她們與S.H.E，開啟了華語世界的女團時代。
她們差不多是相近時間紅火的。但S.H.E早已變成了真正的熟女，三個都完成事業轉型，Ella和Selina專攻綜藝主持，Hebe做專輯，搞音樂，演唱會爆滿。喜歡S.H.E的人，在她們身上找到成長性，她們看著自己的偶像成長，自己也在長大，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或結婚生子。
Twins卻像是凝固了的少女。
她們各自也出過些新歌，資源終究是不及剛出道頭幾年優越，重複著以前的步調，面目模糊。也不是沒試過做輕熟女轉型，就是激不起水花。可粉絲仍然愛她們，她們仍然是一代人心目中揮之不去的少女少男回憶，是校園青澀的心事，那麼多年過去了，仍是最適合懷舊的。
但懷的也不止是歌的舊，還有人的舊。
艷照門過去了，隱婚離婚風波過去了，她倆仍然在。在對方歷經患難時，另一人就會站在台上懷念她，為另一方唱歌。你仿佛覺得這份永遠都屬於青春時期的純友誼，可以無限期地續約下去。唱歌功底確實一般，人設也可靠公司設計，但情誼真真切切。
她倆出雙入對，身高一樣，初入公司時大家調笑她們是雙胞胎。但兩人性格完全相反。
阿Sa是個話癆。說話有超重的粵式懶音，天生的自來熟。綜藝訪談她永遠是負責插科打諢的那一個。而最初那些年阿嬌對陌生環境都比較沉默，內斂，粉絲稱她為木頭美人。阿嬌後來常說她不適合娛樂圈，「因為自己不會做人」。但Sa卻說，嬌有一種特別讓我想保護她的氣質。
阿嬌這些年，也多得好友陪伴，才走到這裡。
你再翻看這兩三年阿嬌上的節目，她比以前放開得多。反而因為誠實而顯得特別真。我們這兩三年的女性文化、性別文化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洗牌，再看阿嬌，反而更為她可惜了。
當然，要做到這份自然，阿嬌比別人付出得更多，直至三十五歲以後，阿嬌才脫下那份怯，敢對著鏡頭展現她更多的自我。
再想想阿嬌到三十七八歲才敢說：我就是要做回自己，真的有一種老母親看著孩子長大的感覺。幸福不是離阿嬌更遠了。這位三十多歲的大人只是更看清了自己需要什麼。
阿嬌的事業也在前兩年迎來轉機，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在《羅曼蒂克消亡史》里，她穿起旗袍，演繹了一個被丈夫冷落，但不惜犧牲自己的姨太太。僅僅8分鐘的戲，便入圍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女配角。
如果沒有那一事，阿嬌早些年的機會恐怕更多。
這個美麗女人的歷史，烙印著香港這座前衛國際大都市底里包裹屬於前世紀的落後與保守。倒不是說離婚便是一種女性進步，而是說，從逼迫自己結婚，到弄清楚不適合自己便重新來過，這個過程太艱險，也太可貴了。
原文首發於《新周刊》旗下公眾號「F小姐Mis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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