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隨著炊事員的一聲吆喝，某邊防旅巡邏隊的官兵們聚到了篝火旁。對已經爬了八個小時雪山的他們來說，捧著熱湯熱飯大快朵頤，無疑是這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但就在大家「埋頭苦吃」時，四級軍士長苗永春卻掏出了他的「開胃菜」——一個淋了醬油的雪團。
在戰友們眼中，有著十五年軍齡的苗永春是所有人的忘年交，大家都管這位愛笑的老大哥叫老苗。老苗有兩個獨特的習慣，一個是笑起來會像小姑娘一樣捂著嘴，另一個就是喜歡把白雪捏成糰子蘸醬油吃。
老苗為啥會有這樣的習慣，那還要從十四年前的一次巡邏說起。
二〇〇六年十月的一天，還是上等兵的老苗跟著同年兵梁學友一起踏上了去往界碑的路。看著窗外的雨，巡邏車裡老兵們的心情也和天空一樣陰沉。他們知道，今天的巡邏路不會好走，因為山下下雨，山上下的就是雪了。果然，當下車徒步攀登到海拔三千多米時，官兵們的腳下已經是厚厚的積雪了。
行至半路，天已經快要黑了，可離宿營點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為了不在漫天大雪中過夜，考慮再三，大家決定抄近道。所謂「近道」其實就是附近的鄉民上山採藥踩出來的小路，它們「刻」在近六十多度的山坡上，很多地方窄到只能一人通過。
雪地里，巡邏官兵每走一步都要用腳扒開積雪探路，防止踩空。老苗跟炊事員梁學友一起走在隊伍後面，輪流背著食品和物資。走著走著，一直低頭看著路面的老苗一頭撞在了前面梁學友的背囊上，抬頭一看，前方探路的尖兵正揮舞著帽子示意大家停止前行。
原來，前方的路基塌了，有近五米的路段只有近一個腳掌的寬度。此時，太陽已經落山，視物都是靠白雪的反光，原路返回無疑更加危險，官兵們只能硬著頭皮闖過這段險路。
體重最輕的梁學友帶著連接起來的背包繩走在第一個，他把胸膛緊貼著山壁，慢慢地一點點向前挪步。粗糙的山石摩擦著他的臉，他屏住呼吸不敢有半分大意。當梁學友雙腳踩到了堅實的土地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他把背包繩捆在了一棵樹上，靠著這根「欄杆」，大家都安全地走了過來，只剩背著物資的老苗。
在樹洞下避雪的老苗和戰友們
為了安全，大家讓老苗把乾糧和物資扔下，可老苗想到大家累了一天，要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晚上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心裡過意不去，便不顧大家的勸說，決定帶著背囊前行。
腳下是懸崖峭壁，頭頂還不時有碎石滾落，老苗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他閉上眼睛，咽了口唾沫，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快走過一半了！」但意外就在此時發生了，只有腳掌寬的小路終究還是塌了。老苗只感到腳下一空，眼前的景象飛速滑過，人便開始下落。
臉擦過山壁，啃了一嘴土，老苗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大腦一片空白，老苗下意識地抓緊手中的背包繩，就是這小小的背包繩在千鈞一髮之時救了老苗一命。
下墜的巨大衝擊力讓背包繩另一端的樹瞬間發出了「吱呀」一聲響，老苗像鐘擺一樣在懸崖邊晃動著。「把背囊丟了！」梁學友大吼道。老苗趕緊解開了身上的扣子，背囊順著山坡滾了下去，掉進峽谷間的河中不見了蹤影。
老苗望著谷底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他順著繩子爬上來，才發覺腿已經抖得幾乎站不穩了。與死神擦肩而過的老苗坐在地上，被砂石擦破的臉從木得沒有知覺開始變得火辣辣，嘴裡也漸漸傳來鑽心的疼，他「呸呸」吐著嘴裡的泥巴，一顆白牙也隨著泥水掉了出來。
到了宿營點，勞累、飢餓折磨著每一個人，老苗的情緒尤為低落。牙齒的疼痛和弄丟物資的自責讓他悶在一邊，一言不發。當他準備鑽進睡袋時，梁學友突然站起來說道：「今天終於有機會給大家做一道我們家鄉的名菜，叫醬油雪饅頭！」說著便從挎包里掏出了一瓶醬油。路上樑學友怕瓶瓶罐罐的調味品放在背囊里碰碎，就隨身帶著。他跑到外邊，回來時手裡捧著幾個捏得圓圓的雪團。
「來來來，大家拿雪團蘸點醬油，那滋味啊，比冰沙還美。」老苗也接過了一個，白雪在口中化開，伴著醬油的鹹味流進胃裡。雖然沒什麼味道，但雪團的冰涼卻緩解了牙齒的疼痛。戰友們也捧場地嚷著「好吃好吃」，沒人責怪老苗，每個人都吃得「香甜」。
過了很久，老苗才回過味兒來：「梁學友一個廣東人，老家哪來的雪？」
沒了牙的老苗笑起來總喜歡捂著嘴，哪怕幾年後他鑲上了一顆假牙，這個習慣動作也沒改過來，而「醬油雪饅頭」這道「名菜」也成了老苗的最愛，齒間的清涼總讓他想起冰天雪地里的溫暖時刻。
來源：解放軍報客戶端 作者：鄒建文 劉術勇 楊尚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