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計》的變形套路,正在毀掉更多孩子 | 原創

新周刊 發佈 2020-05-29T10:32:41+00:00

前段時間,21歲的網紅韓安冉和前夫小豬先生一起發文,表示已經複合,消息一出,不少網友對他們的奇妙操作又一次感到費解。「我上《變形計》的時候覺得奧迪 TT 和寶馬不錯,但是到現在我覺得我應該開法拉利和蘭博基尼。

前段時間,21歲的網紅韓安冉和前夫小豬先生(邱思鈿)一起發文,表示已經複合,消息一出,不少網友對他們的奇妙操作又一次感到費解。

更有網友感慨:「韓安冉談戀愛結婚生孩子離婚復婚,真是穿越我整個青春的女人。」

在節目結束時取出下巴假體、發誓再也不整容的韓安冉,沒過多久就再次瘋狂整容。而因節目獲得的名氣,也讓她成為有著300萬粉絲的網紅。

今年20歲的韓安冉來自江蘇南京,5年前因參加湖南衛視《變形計》在節目裡大罵父母,並自爆整容33次而成名。

《變形計》這個製造了一堆「韓安冉」的神奇節目,目前已經做到19季,是無數90後、00後的童年回憶、中學作文素材,也是他們現在「毀三觀的童年陰影」。

打著「換位思考」、走心旗號的《變形計》,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畸形的?

憑著「真香」成為亞文化代表之一的王境澤,有誰還記得他在節目中變形成功了嗎?

建立在謊言上的「變星計」

「變形後3年過去,自己有什麼變化?」

「我上《變形計》的時候覺得奧迪 TT 和寶馬不錯,但是到現在我覺得我應該開法拉利和蘭博基尼。這是一個變化,可能這兩個車更適合我一點兒。」

被稱為「《變形計》史上最難以改變主人公」的施寧傑,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坦白過他的真心話,他覺得去《變形計》的城市少年都不會改變。

他當年報名時想法更簡單——「上這個節目就變明星了吧?」

在節目中放下狠話的施寧傑。

施寧傑並不是《變形計》里唯一想當明星的主人公。網紅主播韓安冉,網紅兼演員楊馥宇,歌手兼演員何權謀,簽約藝人李錦鑒……《變形計》簡直是網紅養成基地。

如果要追溯「變星計」的由來,不得不提2012年《少年何愁》的城市主人公易虎臣。

從前是不學無術富二代,被節目改造後,搖身一變熱心公益事業的五好少年,「節目變形最成功的小孩」易虎臣的意外走紅讓更多的城市少年嘗到了甜頭。

易虎臣和小黑的友誼,當年讓無數的同學感動不已。然而小黑因病離世,易虎臣成了失信的「老賴」,他們都並沒有因為節目變得更好。

嬌生慣養的城市孩子到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偏僻農村,在艱苦的環境下先是又哭又鬧各種撒潑,發生種種激烈衝突闖下大禍,然後「良心不安」接受節目安排的各種任務掙錢彌補,最後落淚醒悟自我反省,在皆大歡喜父母欣慰的笑容中宣布「變形成功」。

流水的孩子,鐵打的劇本。幾乎所有城市孩子參加《變形計》後都擁有自己的粉絲,湖南衛視資深製作人李哲說,「他們的微博粉絲一般都有100萬」。

比起參加男團女團選秀,還不如去參加一趟《變形計》紅得更快。

2014年第9季《此間少年》中城市主人公李宏毅,被稱作「《變形計》史上最帥」。開播後節目獲得8年來最高收視成績,奪取節目收視冠軍。而李宏毅在7月參加完節目,8月就開始進組拍戲。

從造星來說,李宏毅的「變形計」確實很成功。

現在微博坐擁千萬粉絲的李宏毅,無疑坐實了《變形計》的劇本嫌疑。他也曾在直播中爆料說,「節目組讓簽合同,讓我們在農村使勁鬧,不鬧就罰錢,打壞東西不用賠」。

不止一個主人公控訴過《變形計》的導演為了節目效果,有威脅,恐嚇,故意激怒他們的行為。施寧傑曾向媒體控訴過節目組對他「道德綁架、限制人身自由」。

在「需要變好」的時候,他被要求給農村家長洗頭,不洗的話就會被一群人圍住,並威脅他「這輩子回不去了,等死吧」。

第8季高澤文在遭受王境澤無端毆打後,就說過「我要是還手,不就讓你們得逞了」。

拒不就範的施寧傑,節目組不給他飯吃,也不讓打電話,又餓又絕望他終於爆發,砸了很多東西。最諷刺是,為了犒勞施寧傑,節目組的一個工作人員回到長沙後還請他嫖了個娼。

而針對《變形計》造假的回應,主創總蔣良用一句「這個節目要表現的是現實,但只能給觀眾一個設定好的現實」一帶而過。

變形計之所以成為變星計,不過是因為節目的「正能量」托不住過於鋒利的現實,所以只能一路往淺薄跌去。

城市孩子變星

農村孩子變心

作為中國最長壽的真人秀節目,又是眾多年輕人的童年回憶,《變形計》主人公們的後續發展顯然受到了廣大關注。

然而隨便一搜,在一個個混得風生水起的城市主人公中,農村孩子們失去了他們的蹤影,一如當年他們在節目中的戲份。

在第16季的《青春攻略》中,城市少年們在MV般的鏡頭中登場。

節目第3任製片人謝滌葵在文章《變形計——一份來自遠山深處的力量》里充滿自信地寫道:「各種追名逐利的思潮讓社會亟須重建道德良知,獨生子女嬌生慣養、五穀不分、好逸惡勞、精神萎靡讓家長們頭痛不已。」

「《變形計》是我們在偏遠山區挖到的一劑良藥,專門治療讓很多家長失去信心的城市獨生子女病。」

在謝滌葵眼中,農村孩子大概只是城市孩子們的「藥人」,或者是節目煽情的工具。

40分鐘的《青春攻略》,農村孩子的鏡頭只占了9分鐘。

小小少年,難得走出大山去見識新世界,卻不得不在節目中拋棄所有自尊,展示所有自卑,還有可能因為一個鏡頭的解讀,從此背負巨大的輿論壓力。

來自內蒙古的少年拉格瓦在心愛的足球被沒收後,情緒激動,拔麥收拾行李要結束變形,在面對城市媽媽的訓導以後,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沒爹沒媽」。

高吉祥在被要求表演馬頭琴的時候悲傷流淚,因為自卑沒辦法鼓起勇氣向別人展示。吳宗宏在被問及喜歡家裡爸爸還是城裡爸爸時回答,「更喜歡城裡爸爸」,網友們積極為他貼上「樂不思蜀」的標籤。

節目中農村孩子「訴苦」的橋段基本是標配。

最令人難過的是王紅林,節目組刻意安排了一位男生為她洗腳,畫面解讀為「滿身嬌氣的紅林」。在她土生土長的八仙鎮,這個3萬人的小地方,差不多每一個人都知道了她有「公主病」。

在最在意別人看法的青春期,王紅林變得越發沉默。2015年接受《智族GQ》採訪時,記者和她聊了她的近況、學習,喜歡的偶像TFBOYS,才讓她露出明快的笑容。

「正當我漸漸放鬆下來時,王紅林像驚醒般停下問,『叔叔,你不會把這些寫進報導里去吧?』我問她,這有什麼問題嗎?

她旋即又切回了往常的神態。在短暫的沉默後,她說,『別人會說,你一個農村的,什麼什麼……』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很快我又看到了她低垂的睫毛。」

節目刻意製造充滿爭議的橋段,王紅林究竟還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走出來?

一位曾參加過《變形計》的農村孩子在知乎上說,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家徒四壁就那樣赤裸展現在電視機上,所遇之人但凡知道他參加過《變形計》的,都會流露出同情,而那種同情每次都能讓他暗自給自己扒層皮。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在節目中被迫成為「賣火柴的小女孩」的農村孩子,被節目組拍下他們的願望與美夢,卻沒有人告訴他們,點燃的火柴熄滅後要怎麼去接受更難以容忍的寒冬。

在變形結束後,吳宗宏很久沒能從這場「美夢」中醒來。

被取悅的局外人

被毀掉的孩子們

2005年,湖南衛視節目製作人李泓荔被派往英國學習,在小旅館閒得無聊的她偶然看見電視上正在播放一檔「互換類真人秀節目」。

李泓荔心中首先就想到了能不能把這個模式照搬回國內,甚至可以在這個基礎之上進行延伸。這就是國內首檔「真人互換節目」《變形計》的誕生。

「通過7天的身份互換,徹底找回最純真的自己。」最初的《變形計》,並不是單純的城市孩子與農村孩子互換身份。

節目的前幾季還曾嘗試探討一些其他話題:讓高三師生母女互換身份,解開彼此心結;讓曾經的「鐵腕市長」和「打假局長」去洪災山村做小組長,領導村民災後自救。

有時候不是孩子需要和世界和解,而是父母與兒女需要溝通。

更在國際禁毒日做過一期特別策劃,讓兩個有過吸毒史、現正努力生活的中年男子去體驗對方的人生。

然而迫於收視率的壓力,《變形計》於第4季開始變成如今這種城市與農村簡單粗暴的互換模式。

或者說從此《變形計》開啟了它的「上帝創造」模式。

上帝造人只需要7天,而打著「7天改變人生」旗號的《變形計》不知不覺就把自己放在了上帝視角。

未曾見過世面的農村孩子,只需要帶他們觀光繁華的大都市,體驗過美好的上流生活他們自然會為此奮鬥發憤圖強。然而現實中無法忽略的貧困問題和孩子們的心理落差,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疇。

頑劣不堪的城市孩子,只不過「未吃過苦」。只需要讓他們體驗生活的不堪與艱辛,他們很快就會痛改前非,蛻變成功。這種教育權力的讓渡,就是對責任的逃避與偷懶。

需要變形的,不只是孩子。

傲慢的大人們總要承受代價。樂華娛樂的總經理杜華將10歲的兒子趙小果送上《變形計》,節目播出後,網友吐槽趙小果除了有些任性,還是很懂事的,「該去變形的應該是他媽媽」。

苦難不會孕育美德,7天時間也不會帶來一個「模範乖小孩」。

《變形計》第一季最後一集《行走學校》,請來兩個美國人體驗「行走學校」的教官生活。

所謂的行走學校,專門招收「問題少年」,這些問題包括:網癮、逃學、暴力等。而學校最主要的教學方式之一,就是長途行軍,每次行軍時間至少20天,行程超過400公里——行走的目的,是為了改造。

懲戒式受難教育,並不會給孩子帶來更好的改變,只會讓他們感覺被拋棄和欺騙。

被家長哄騙著送來「學校」接受教育的孩子們,在體驗教官生活的兩位美國人眼中只是值得同情的可憐孩子。

「他們不需要這樣的學校,他們需要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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