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醫院走廊，燈光昏暗，林子書指著我鼻子，皺眉嫉視：「你真真切切就是後媽，你就見不得我日子舒服！」
我又累又氣，直接開門見山：「你媳婦懷孕，我請假熬夜伺候，你兩隻眼睛就知道盯著手機螢幕，我能不火？」
老林聽到動靜，輕撫我背脊，讓我消消氣，把我拉回了家：「潤葉懷孕，我作為為婆婆應該照顧，但林子書懶得出奇，你又不是看不到，卻一句話都不說！」
老林對我苦笑：「老婆，你大人有大量，這幾天你累著了，我給你捶背。」
老林一下一下幫我按酸痛肩頭，我暗暗嘆氣，又不忍再對他發火。
我跟老林是半路夫妻，婚前約法三章，子女結婚買房的費用，各自承擔，生活開銷共同承擔，我跟老林婚前各有一子。
老林對林子書心存愧疚，他跟前妻離婚那會，把對前妻的不滿發泄到林子書身上，打罵是家常便飯，林子書那會讀初三，十分叛逆，本就單親，父親又如此暴戾，絕望之餘，吃了安眠藥。
幸好發現得早，才沒大礙，老林之後就改了脾氣，對林子書「惟命是從」直到林子書去外地讀大學，才敢和我成立家庭。
我跟老林成立家庭後，日子過得平淡閒適，每天吃完晚飯我倆都會牽手去公園散步，老林燒得一手好菜，我饞得不行。
平靜的日子從林子書畢業回家那天嘎然而止。
林子書帶了潤葉回家，他指著潤葉肚子說：「她懷孕四個月了，我要娶她。」我跟老林面面相覷，老林反應過來後笑得不行。
老林三年前給林子書購置了一套單身公寓，林子書帶著潤葉住了進去。
潤葉懷孕而且是遠嫁，我自掏腰包給潤葉買了三金，封了一萬一的紅包寓意「萬里挑一」，體體面面操辦了小兩口婚禮。
可是問題接踵而來，潤葉懷孕不能工作，林子書也不出去工作，理由是要照顧媳婦，沒錢就手心向上跟老林要。
老林二話不說，林子書要多少他給多少，但他工資有限，林子書給得多了，家裡開支自然捉襟見肘，我就得多負擔點，對此我沒一句怨言，一家人，不能什麼事都斤斤計較。
我想著等潤葉生產後，林子書肯定會去工作，他那時可是父親了，小孩可是要吃奶粉的。事實證明，我太小看林子書患的「懶」癌了。
002
老林負擔了潤葉懷孕到生產的所有費用，存摺上的數字越來越少，林子書還非要讓潤葉主單人VIP產房。
林子書愛妻心切，但掏不出一分錢，受罪的自然是老林。
老林一咬牙，一跺腳，行！
潤葉分娩那天，娘家沒一個人來，我心裡鯁得慌，就算距離遠，但女人生孩子畢竟是鬼門關走一遭，父母不擔心嗎？
潤葉破腹產得一子，我打心眼裡高興，特地請了三天假照顧她，她夜裡疼得直哼哼，我衣不解帶端茶倒水，畢竟我也生過孩子，能體會那種疼痛。
林子書躺在病房沙發上，二郎腿翹老高，我喊他倒杯水，他一動不動，屁股好像粘了膠水無法和沙發分離，眼睛直勾勾盯著手機螢幕，沉浸遊戲世界，裝備用完了，伸手跟老林要錢買。
那天早上我由於昨晚沒睡好，頭昏昏沉沉，不下心打翻了潤葉的早餐，我手也被燙傷了，我讓林子書去買稀飯，叫了他四聲，他巋然不動。
我怒火蹭一下燒到頭頂，抽走他手機：「你老婆生孩子，你不出錢，也不出力，算什麼？」
林子書眼瞪如銅鈴，惱羞成怒，把我拖到醫院走廊，對我發泄怒火，於是出現開頭一幕。
晚上，我輾轉難眠，林子書絲毫沒有做父親的責任感，還是懶惰成性，真是愁死人。
我強忍心中怒火，照顧潤葉到她出院，林子書卻跟老林說：「潤葉出院，我可照顧不了她月子，讓她去月子中心去，我都挑好了，費用是十四萬，中等的。」
老林面露難色，我倆雖各管各的錢，但對方有多少存款，我們都瞭然於心。
老林聲音低沉下去：「子書啊，你結婚，買房，包括潤葉生產已花去爸爸一大半積蓄，爸爸現在真拿不出這麼多錢啊！」
林子書一聽這話，臉像醬缸里的醬瓜，又黑又綠。
他說：「爸，你別哭窮好嗎？我們這代人買房結婚，哪個不是長輩補貼？」
我聽不下去了，鏗鏘道：「你可真會為你的懶惰找藉口，你也是做爸爸的人了，連工作都沒有，要不少你爸接濟，你早就喝西北風了！」
林子書鬢角青筋直蹦，摔門而去。
老林卻不領我情：「你幹嘛把話說那麼難聽？再怎麼說，他是我兒子，我養他天經地義！」
老林真是不識好人心，我仿佛吃了只蒼蠅般難受。
003
月子中心去不了，林子書喊來了千里之外的岳母。
親家母身形單薄，頭髮花白，臉上溝壑縱橫，但那雙眼睛倒跟潤葉有幾分相似，滴溜溜轉，目露精光。
一星期後，我看老林又拿存摺去取錢，他說：「兒子跟我說親家母來照顧潤葉誤工了。」
我不以為然：「林子書可真會替他丈母娘著想，對你，只會手心向上！」
老林怪我：「就當請月嫂唄，又沒動你錢！」老林瞄了一眼我存摺。
我們存摺的密碼相互知道，只是不會擅自動對方那份。
我嘆了口氣，轉移話題：「有空陪我去看房子，我兒子今年打算結婚，我攢錢也是給他買房。」
老林悶悶「嗯」一聲。
兩個月後，我發現這個家徹底亂套了，親家母賴著不走了，還喊來了潤葉弟弟，五口人擠在四十平米的單身公寓。
大城市的繁華讓親家母不想再回山路十八彎的窮溝溝，五口人都不上班，窩在家裡，大眼瞪小眼。
老林愁得寢食難安，白髮一茬茬冒出來， 我苦口婆心勸：「你別再給林子書錢了，沒錢他自然出去找工作，你出錢養著一大家子，一個都不願意出去工作！」
我看親家母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幫她物色工作。
我認識一個火鍋店老闆娘，正好缺洗碗工和勤雜工，包吃住，我趕緊把親家母和她兒子介紹過去。
倆人沒幹幾天就偃旗息鼓了，理由是太累了！
合著你們是來城裡享樂的？反正老林養著這一大家子！對老林的一再妥協，我心底已有了強烈反感。
老林的觀念卻一直無法改變，對我說：「我沒動你錢，你不要干涉我！」
004
一個月後，我發現老林存摺上只剩三千多了！
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讓老林糾正觀念，林子書如此啃老，如今又多了兩個蛀蟲，這根本就是無底洞！
還沒等我開口，老林一臉為難對我說：「兒子知道我無力養一大家子，已經讓親家母帶兒子回去了。」
「然後呢？」
老林聲音哽咽了：「潤葉死活不同意，她好不容易跳出窮窩，想讓媽媽和弟弟也跳出窮窩，要是趕她媽和弟弟走，她就帶著孫子走。」
我氣得頭暈目眩：「那你拿什麼養他們？」
老林抬起了頭：「親家母承諾她會跟兒子自立更生，但他們五個人擠在單身公寓，不是長久之計！想跟我們換房子。」
我趔趄兩步勉強站穩：「林子書啃老就算了，還帶著丈母娘和叔子一起啃老！」
我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你溺愛兒子我說干口水，勸不動你，但換房子沒商量餘地！」
老林繾綣牆角旮旯，油膩膩的頭髮搭載額前，一副可憐相，我卻覺得他是自找的。
超量付出有時並不能帶來感恩，只會把獲得者的自私養得越來越肥！
我不鬆口，林子書又上演苦肉計，說是為孫子以後考慮，房子那麼小，小孩長大也沒地方住啊，老林日漸憔悴，眼眶圍著一圈黑線。
我無暇理會那些紛亂，我忙著給我兒子找房子。
那天我看中了一套八十平米的小戶型，發了視頻給兒子，兒子也滿意，對我說：「媽，我打十萬塊錢給你，你把訂金交了！」
我說：「訂金我交，再貼你十萬，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兒子感動得淚花子在眼睛裡直打轉，說日後一定把我接過去好好孝敬我，兒子的態度讓我萬分欣慰！我又想起林子書堂而皇之的啃老，人跟人的區別可真大。
我拿存摺去銀行取錢交房子定金，才發現存摺里錢被取走了！
我腦袋裡炸起了驚雷，這事除了老林沒第二個人！
老林如喪家之犬，對我說：「是我拿的，我給子書置換了一套二手二居室，不然我這日子沒發過，不過現在買了房，天下太平！」
我有氣無力道：「所以，你就瞞著我動我錢，什麼都別說了，離婚！」
老林苦苦挽留我，但我沒給他任何迴旋餘地。
我不是一時衝動，林子書把啃老覺得理所當然，潤葉一家見錢眼開，而老林因為愧疚心甘情願被啃老，我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005
老林給我寫了欠條，承諾我會按月還我錢，夫妻一場，我也只能點頭，離婚後，除了還錢，我跟老林再無瓜葛。
那天我陪兒媳婦去醫院產檢，突然看到一個熟悉背影，拄著拐杖，背脊佝僂，半天，我才認出竟是老林。
老林拘謹一笑：「好久不見。「
我也尷尬笑笑，指著他腿問：「你腿怎麼了，一瘸一拐。」
老林立刻就紅了眼眶：「走路摔的，住院半個月了，兒子媳婦也沒來看過我。」
「年輕人工作忙，空了肯定會抱著孫子來看你。」
老林硬擠出一絲苦笑：「要是真忙倒好了！」
我藉口有事結束對話，走出醫院，我突然想起紅樓夢裡那句話，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