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志願者去世:那些被迫成為英雄的普通人們

ellemen睿士 發佈 2020-02-09T07:18:39+00:00

除夕夜前幾天,何輝跟兒子說,他聽說了武漢要組織志願車隊的消息,主要是接送醫療人員上下班,他對兒子說,自己要加入,原因很簡單,「我有一份力量,就要出一份力量。」

2020年2月3日,武漢人何輝離世。出生於1965年的他,生命最後的數字定格在了54歲。

何輝的54年人生,幾乎就是平常人定義中的成功:在家庭里,他是一個40多人大家族的大家長,是家人口中的「脊樑」;事業上,他是一家占全國洗護用品市場10%集團的高管;生活中,他是別人眼中「有什麼事去找他他都會儘量幫忙」的熱心人。

誰都沒有想到這樣的何輝會在此時離開。

除夕夜前幾天,何輝跟兒子說,他聽說了武漢要組織志願車隊的消息,主要是接送醫療人員上下班,他對兒子說,自己要加入,原因很簡單,「我有一份力量,就要出一份力量。」

此時的武漢已經進入非常時刻。1月23號,武漢封城,公共運輸停運;24日,網約車平台在武漢暫停出行服務,26號,機家車禁行。截止2019年,中國有30個城市的汽車保有量超過200萬輛,其中就有武漢——而在這一天過後,這些汽車將只能停在路邊,無法被任何人開動。

機動車禁行後的武漢,New York Post

只是普通人出行需求尚且可以擱置,一線醫療人員的出行卻成為了大問題:一些醫院反應及時,在公告出台後,武漢協和醫院宣布為本院所有居住地3公里以外的醫療人員統一提供班車接送。

但對於另外一些醫院的員工而言,在拯救生命之前,醫生和護士先要解決的,卻是如何到達醫院的問題。為醫療人員提供接送服務的應急車隊開始組建,何輝成了主動報名車主中的一個。

像這樣的應急車隊,在武漢封城後,就已經開始自發組建,有政府授權的平台車隊,也有慈善機構和社區組建的車隊,前期甚至有車主自發的車隊。像何輝這樣的車主們,為瞬間消失了200萬輛汽車的武漢馬路,輸出了動脈里最初跳動著的血液。

穿上防護服接送乘客的應急車隊司機,Didi Global

但殘酷的是,命運從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另眼相看。1月底,何輝告訴兒子,自己有些發熱症狀,他退出了車隊,開始在家自我隔離。

家人很著急,除了每天做好飯給他送進去外,就是為父親遍尋醫院和床位:所有醫院裡面排隊就診的人都很多,裡面站著的或許就是父親曾經接送上下班的醫生,卻也對此無能為力。

2月,何輝在同濟醫院確診新冠病毒肺炎,但他和家人都沒有放棄,54歲的何輝插著氧氣管,仍然安慰家人:「轉了院就好了」——他甚至堅持由自己去上廁所。兩天後,何輝等到了他和家人期待已久的轉院機會,兒子在同濟醫院門口送別被抬上救護車的父親,他們都以為這會是轉機的開始。

這卻成了父子之間此生的最後一面:2月3日,兒子收到了父親的死亡證明,上面寫了新冠病毒肺炎(感染),去世時血氧飽和度只有20%。醫院工作人員把父親的手機和遺書交還給了家人,還有一包兒子送進去的,卻從未被打開過的生活用品。

在這座城市,何輝絕不是唯一一個願意付出的普通人。

除夕夜當天,在武漢經營飯店的方鍾欽看到了醫護人員的年夜飯,泡麵和帶著塑料包裝的小蛋糕,他沒想到「疫情面前,醫護人員連熱飯也吃不上」。新年第一天,他和所有家在武漢的員工都志願回飯店上班,他在朋友圈寫「為所有一線醫療人員免費提供餐食,歡迎直接聯繫他」。

從那天起,他的電話就沒有停下來過,方鍾欽和他的飯店也沒有停下來過:截止到2月6日,他每天會為附近醫院提供1000多份餐食,日均成本2萬餘元。

疫情爆發後加入志願車隊的計程車司機,New York Times, Amy Qin

去年10月加入中國民間救援機構藍天救援隊的李雄,在疫情爆發之後,接受了120接線員的臨時調配工作。從1月31號開始,電話幾乎從未停下,在接聽的當下,在線等待的電話永遠還有十幾個。

而電話那頭傳遞過來的沉重,更是令人難以負擔:有人哭著哀求,你在電話的這頭,幾乎能直接聽到他呼吸已經很困難;有人在電視上看到雷神山醫院新聞,會打電話過來求120將他送進這間還沒有開放的醫院;有些人甚至會騙車,說自己聯繫好了醫院床位,讓120直接出車。

李雄在接手這份臨時工作的第一天,問過藍天救援隊的老隊友需要注意什麼,他說,你要有心理準備,你接起來的每個電話,都可能是人間悲劇——而這樣的電話,李雄每天要接兩百個。

同樣在接電話的還有武漢軟體工程職業學院教師董明。每天早上8:30分,他會準時起床,坐在輪椅上開始接聽心理援助熱線。對外的封閉,和近在身邊的疾病,幾乎在心理層面上,擊潰了這座超級城市的居民們。像董明這樣有心理學背景的人緊急擴容了面對所有民眾開放的熱點電話,從早到晚,一次次聽取這個城市的痛苦,一次次試圖安撫他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和醫療人員一起,這些普通人,都在竭力守護這座生了病的城市。

在如此巨大的災難面前,一些普通人會勇敢站出來成為英雄,但與電影不同的是,這些英雄其實仍然只是血肉之軀。封城後第一時間組建民間愛心車隊的負責人之一陳述傑就曾陷入過巨大的矛盾:他到底該不該讓這些私家車主走上街頭?

在組建車隊之始,他們就試圖保護司機,提出很嚴格的防控病毒要求,比如車上需要準備酒精,84等消毒用品;接送完一批醫護人員後,就要對車內全面消毒,將車停到人少空曠地方通風半小時。

網約車志願車隊司機為車輛消毒,

Travel Daily Media

可是在實際過程中,你會發現這些要求其實很難一一做到:除了本就緊張的酒精口罩,面對一天如此大的龐大用車需求,通風半小時幾乎對於大多數司機來說都做不到,畢竟眼之所及,有如此多的醫療人員仍然在迫切等待。

對於個體而言,他們背後的那個小家,還在時時刻刻牽動著他們的神經。在封城之始,此前就是網約車司機的萬久雄就加入到了志願車隊。他不僅接送醫療人員上下班,派送醫療物資,接力來自外地捐贈的物資,還在「醫院發生患者與醫護人員發生衝突時,第一時間衝上去解圍」。

1月29日,萬久雄一家四口,除了他以外,父母姐姐均確診新型冠狀肺炎,母親情況危急,在門診時血氧飽和度只有61,護士要求立即輸氧,否則會有生命危險。萬久雄和他的家人需要迫切的幫助,可是在這種時候,「沒有人理我」,他在微博上說。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當我們問到志願者何輝前同事對他的印象時說道:「他是個很勇敢的英雄,逆風而行。」

英雄當然可貴,只是這些英雄可能並不想成為英雄,他們只是想做個普通人。

2月4日,萬久雄藉由他人微博發布,說母親的床位已解決,第二天可辦理入院了。

參考文獻:武漢一志願者感染新冠肺炎後去世,曾義務接醫護上下班,澎湃新聞穿越疫區,武漢愛心司機的一天12小時,財經

一個武漢志願者的16天,一條武漢飯店老闆和志願者每天為醫護送千份免費餐食:也是自救,澎湃新聞4000名接送醫護人員的司機只剩400了,愛心車隊到了臨界點,上觀新聞

撰文: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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