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山西就是我的世界

毒眸官方號 發佈 2021-09-19T17:46:43+00:00

在《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上映首日,導演賈樟柯在阿那亞的映後交流中如是說道。據燈塔專業版數據,《一直游到海水變藍》當日票房報收115萬元,排片占比僅為1%。

「能拍電影就夠了。」

「我認為藝術是人類的通史,而不是電影票房史。」

在《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上映首日,導演賈樟柯在阿那亞的映後交流中如是說道。

據燈塔專業版數據,《一直游到海水變藍》當日票房報收115萬元,排片占比僅為1%。

不算高的票房並沒有超出預期,融合了文學和時間,目光聚焦在鄉土和歷史,即使邀請了余華、賈平凹等大咖,《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也難以在當下的環境裡尋找更多的共識。

賈樟柯為什麼要堅持做這樣的電影?帶著這樣的疑問,毒眸和他一起聊了聊有關電影和山西的故事。

「山西就是我的世界」

《一直游到海水變藍》原名為《一個村莊的文學》,在賈家莊一次三十多人的作家聚會中,賈樟柯萌生出了做一個文學家的紀錄片的想法。「連著之前的《東》和《無用》,剛好可以做一個文化三部曲嘛。」賈樟柯說道。

相比於此前的畫家(《東》)和服裝設計師(《無用》),這次賈樟柯把鏡頭對準文學家,記錄的並不僅僅是幾位作家的故事,也與導演本人的山西情懷和整個中國的鄉土歷史息息相關。

從《小武》到《一直游到海水變藍》,賈樟柯的視角第一次從以往的小縣城來到了鄉村。「縣城是一個複雜的綜合體,一隻腳在城市,一隻腳在農村,城市資源經過縣城傳播到農村,農村的資源通過縣城流動到城市。要更全面的了解縣城,也必然缺少不了農村。」賈樟柯告訴毒眸。

「馬烽和我有一種莫名的聯繫。幾十年前有一位作家在山西寫小說,幾十年後有一位導演在這裡寫劇本,大家都是在這樣一個相同的小地方創作,而他經歷過的事情我並沒有經歷過」。

出於這樣的情感連接,賈樟柯決定第一個「寫」馬烽,在馬烽的周圍,賈樟柯找到了他的女兒,他的同事,試圖還原新中國剛成立後的鄉土文學景象。

馬烽之後,分別在50、60、70年代出生的賈平凹、余華和梁鴻成了接力式的敘述對象。在賈樟柯的設想當中,這幾位當代作家的寫作史,也就構成了當代中國的鄉土歷史。

「在採訪馬烽周邊人的時候我們發現,當時所有人關切的都是吃飯。我們都知道吃飯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直到詳細和他們聊起來才意識到,飢餓是如何深刻而具體地影響一代中國人的。」

深入對談中,賈樟柯也逐漸理解了當時所發生的許多事情。理解了集體化的歷史必然,以及家庭這個最小的集體單位對於中國的重要性。

賈平凹作品的地方志色彩,則剛好與賈樟柯所想要的東西相吻合。但在賈平凹的敘述中卻少見他成名後的寫作故事,只有他成名前的經歷。「那是他走向文學道路重要的階段,那些經歷塑造了後來的賈平凹」。賈樟柯又補充說道。

時間往後推移,中國的個人逐漸和集體鬆綁,作家的生平也不再與時代緊密相連。余華和梁鴻的時代,鄉土中國仍是重要的書寫對象,但對他們自己來講,創作有時也僅僅只是一種情感衝動。

為什麼目光總是聚焦在山西上?對賈樟柯來說,那個生他養他23年的山西汾陽賈家莊造就了他自己,他承認因此自己的視角顯得很有局限性,「但一個人的局限性就是他的強項。」

在這樣的情感之下,賈樟柯無法失去「山西」。他的電影,即使在地域上不在山西發生,情感連接的場所也必然在山西。

更重要的是,在賈樟柯看來,整個中國是同質化的,山西汾陽小城發生的故事,和海南或廣東並無什麼差別。

「我們生活在同樣的歷史裡,同樣的現實當中。」賈樟柯說道。

在他2004年的電影《世界》中,賈樟柯就試圖傳遞,「此間即是世界,世界就在此間」。而這一次,被問到山西在他的電影中代表什麼的時候,賈樟柯更是直截了當地回答:

「山西就是我的世界。」

「拍電影就夠了」

賈樟柯是一個樂於表達的人。早在考上北影前,他就已經是當地一位小有名氣的作家。即使後來成為導演,他寫作的習慣也並沒有中斷。由他撰寫的文章,甚至足以合成兩本厚厚的《賈想》。

年輕氣盛的時候,賈樟柯常常拋出激烈的觀念。《滿城盡帶黃金甲》上映時,賈樟柯選擇讓《三峽好人》同一天上映,「我就想看看,在這樣一個崇拜黃金的時代,誰還關心好人」。

對於中國電影發展的方向,賈樟柯也從未停止發聲。為獨立電影撰寫檄文,呼籲提供無障礙觀影環境,增加電影人才培養,疫情時積極推動影院復工,就在前不久,賈樟柯也表達了自己對「演員持證上崗」的意見。

但是對現在的賈樟柯來說,比起尋找共識,拍電影才是更重要的。

「作為一個導演,更應該把精力放在發現和感受上。每個人的情感表達都非常需要共鳴。但是對做創造性工作的人來說,這樣會捲入許多話語紛爭當中。」

因此,儘管《一直游到海水變藍》是一個關於鄉村和文學的電影,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法得到大眾層面的更普遍的「共識」。但賈樟柯還是要做這件事,他想要去解開我們的「身世之謎」。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了解自己之所以稱之為『自己』的一種渴望,每個人都會好奇是如何承接過往的,我覺得這個電影能解決這些問題。

電影是一門大眾的藝術,幾十萬幾十萬的觀眾在電影院可以接受到這個信息,這讓賈樟柯覺得傳遞這些信息特別有意義。

相比於劇情片在劇本的框架下進行拍攝,紀錄片的拍攝過程顯得更加隨機和無序。「因為你不知道最終會形成什麼,你也不知道這場戲到底有沒有用。唯一的方法就是多拍。」

真正拍出來後,「在當下的消費和娛樂氛圍內,這樣的東西也很難被推廣開來」。但是對於現在的賈樟柯來說,這樣的工作是重要的。

「認為對就去做,別想那麼多。拍電影就夠了。」

在《一直游到海水變藍》裡,賈樟柯將視角放在了一個更為宏大、更為深廣,但也更容易被忽視的鄉土中國。

80年代之後,隨著整個時代的巨變,中國的農村也逐漸變得空心化。而在賈樟柯的觀察中,相比於之前的物質差距,如今生活在農村中的人們,也開始逐漸失去了對自我生活的精神認同感。

他無力解決這個問題。

影片的最後,余華在海風中說了一句話:「小時候的課本總說海水是藍色的,可我看到的海水是黃色的,那天我就到海里游泳。一直游,想要游到海水變藍。」

對於賈樟柯來說或許也是如此,一直拍下去,直到發現世界的本真面目。

文 | 陳首丞

編輯 | 張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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