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生》:從祥瑞到狐媚,狐狸是怎麼和書生產生聯繫的?

圍爐談史 發佈 2019-12-29T16:51:19+00:00

《姬生》是蒲松齡聊齋系列中的一篇故事,同樣是以狐狸為主角,倒沒有《嬰寧》這個故事出彩。這並不稀奇,就像大部分讀者都很驚嘆於莫泊桑在《項鍊》和《羊脂球》中的巧妙構思,但估計少有人能夠讀懂他寫的《月光》。因為就故事來說,它本身就寓意平平。

《姬生》是蒲松齡聊齋系列中的一篇故事,同樣是以狐狸為主角,倒沒有《嬰寧》這個故事出彩。這並不稀奇,就像大部分讀者都很驚嘆於莫泊桑在《項鍊》和《羊脂球》中的巧妙構思,但估計少有人能夠讀懂他寫的《月光》。因為就故事來說,它本身就寓意平平。

而蒲松齡的這篇《姬生》無疑正是這樣的作品,就故事建構來看平庸無奇,並不如同《聶小倩》一般值得大書特書。不過我在閱讀這篇文章時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狐狸精」和「書生」的關係,不知道讀者是否和我一樣產生了相同的困惑,為什麼「狐狸精」和「書生」之間會產生一種怪異的關係結合?

關於狐狸精和書生

在古代文學家的筆下,尤其是志怪小說中,狐狸精總是扮演了一種尤為魅惑的形象,而書生則是一個情竇初開,正氣凌然的人。偏偏是,正直、端正的書生往往最容易受到狐狸精的誘惑,如《嬰寧》中王子服和嬰寧、《狐聯》中的焦生和狐狸姐妹以及《小翠》中的王太常和小翠。

當然,狐狸並不全然如同《封神演義》中的妲己一樣禍國殃民,《任氏傳》中的狐狸反而是對愛情忠貞不渝。這在傳統文化中本身就是由於狐狸具有亦正亦邪的兩面性導致的,在漢代以前狐狸的形象一直較為正面,被視為祥瑞的化身,與龍、麒麟、鳳凰一起被視為祥瑞。

如在《吳越春秋》中就記載大禹因遇見九尾狐而娶塗山氏的故事:

「禹三十未娶。行到塗山,恐時之暮,失其度制,乃辭云:『吾娶也,必有應矣。』乃有白狐九尾造於禹……禹因娶塗山,謂之女嬌。

《說文解字》中說狐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後,死則丘首」,因此說「狐死首丘,心不忘本」,而在《詩經.衛風·有狐》中還把狐狸看做是追求愛情的典範,其歌雲「有狐餒餒,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種種跡象表明在秦漢時代狐狸都具備一種祥瑞的形象。

漢以後,狐狸的形象伴隨著某種認識逐漸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這種變化大概是由於狐狸在其形態上契合了女性的嬌媚風姿,在漢以後狐狸的形象逐漸開始向人發生轉變,尤其是女人。這其中的根據大概在於《山海經·南山經》中記載說:

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使得狐狸的形象出現了一些負面化的依據,此後將狐狸進行臉譜化的敘述愈發常見,如晉代的《玄中記》描繪狐狸說:

「狐五十歲,能變化為婦人,百歲為美女,為神巫,能知千里外事。善蠱魅,使人迷惑失智。千歲即與天通,為天狐。」

如《西京雜記》中也描繪了狐狸化人的故事:

欒書冢。棺柩明器。朽爛無餘。有一白狐。見人驚走。左右擊之不能得。傷其左腳。其夕王夢一丈夫鬚眉盡白。來謂王曰。何故傷吾左腳。乃以杖叩王左腳。王覺。腳腫痛生瘡。至死不差。

魏晉時代盛行清談玄學和志怪故事,這是由於朝廷施加的政治高壓導致的,應該說這一時期特殊的政治生態為狐狸的演變提供了一定的溫床。如晉代作品《搜神記》中也描繪很多志怪神仙的故事,其中不乏關於對狐狸的塑造。

而在民間也廣泛流傳關於「狐仙」的種種傳說,因此形成了「人善媚者比之狐(《閱微草堂筆記》)」的對狐狸的臉譜化塑造,像《任氏傳》、《封神演義》和《聊齋志異》這些作品的先後問世,讓狐狸精的臉譜化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儘管在這些文人的筆下狐妖並不乏善良之輩,但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形象就是會勾引人,這似乎更像是它們的老本行,即便在蒲松齡的筆下,這些狐狸雖然善良,但最初登場時也是以一種並不端正,喜好勾引人心魄的形象登場。

那麼狐狸精在故事文本中怎麼會和書生牽扯到一起呢?

如在《狐聯》中,焦生在家中讀書,夜半時分忽遇兩位狐狸姐妹前來引誘他。

焦生,章丘石虹先生之叔弟也。讀書園中。宵分,有二美人來, 顏色雙絕。一可十七八,一約十四五,撫幾展笑。焦知其狐,正色拒之。

其場景形象正猶如寧采臣於古廟歇息時,夜遇女鬼來引誘。實際上不難察覺狐狸精在故事套路中起到一個烘託故事效果的作用,用舉止輕浮的狐狸+女性的角色來襯托傳統儒學文化下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道德準則。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狐狸精又象徵了人內心深處某些隱秘的慾望,人非聖賢,孰能無欲,何況聖人也有慾望。

在傳統文化下,「修身、正心」便和狐狸精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呼應關係,兩者如同太極相互纏繞,但又涇渭分明。書生們寒窗苦讀十年,不問世間俗事,心性淳樸但又容易輕易受到誘惑,以及還有一絲不解風情的木訥。

正如《景岳全書》中所說「少年初省人事,精道未實者,先宜凈心」,文弱書生不諳世事,心智未堅,雖然飽讀詩書禮儀教化,牢記「男女授受不親」的準則。正如聶小倩初次引誘寧采臣時,被寧采臣義正言辭的訓斥一番「非義之物,污吾囊橐!」 ,聶小倩不覺慚愧又氣,直說道「此漢當是鐵石。」

一個極盡魅惑,直擊人內心深處的隱秘慾望;一個寒窗苦讀,不諳世事,未曾經歷紅塵洗禮,正好比熾烈的火遇到堅硬的冰,看似不解風情的背後其實暗喻了人初次面對世界時心靈的澄澈和純凈。因此不難發現,為何在志怪故事中,狐狸總是去引誘一身正氣的人,卻從不引誘屠戶走狗之輩。

其實仔細想來,這背後暗喻的都是作者倡導改邪歸正,堅守本我的醒世警言,在這樣一種構思下,所以蒲松齡筆下的女鬼、狐妖最終都痛改前非,寄生人道。但在某些時候,假如人道昏暗,天無暗日,狐狸精又充當起了幫凶和替罪羊,如妲己和商紂王的關係。

所以讀者就會看到:當人敗壞的時候,狐狸精也隨之敗壞;當人正氣凜然的時候,狐狸精們也就痛改前非。實際上不能簡單的把狐狸精和書生的關係理解為「正和邪」,其實更像是世界是什麼樣子,最終取決於你自己,就像蒲松齡筆下的女鬼和狐妖們在懷有「人心」的情況下,便能安然自在的和人類共存生活,過起相夫教子的生活。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