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車旅行與情懷毫無關係,與緩慢、老派、荒涼、鄉愁……所有羅曼蒂克的詞語毫無關係。我不是鐵道迷,我背著包跳上火車,常常只出於一些現實的原因,比如便宜。波斯列車就是我不情願的選擇。
我們的小車在穿越亞歐的路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海關拒絕入境,車只能留在邊境,我們的雙腳踏進了伊朗的土地,可選擇的交通方式除了行走、打車、長途巴士,還有便宜的火車。
包廂外的走道
2016年夏天伊朗的火車站還只售賣當天的車票,我們捨不得花錢找旅行社或者代理網站訂票,也看不懂波斯語的鐵道官網,只能碰運氣早上去車站買晚上的車票。這大概是我對在伊朗乘火車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沒有辦法提前進行規劃這種情況在歐洲幾乎不可能出現。
大不里士火車站的站台
大不里士火車站的售票員是個面容嚴肅的女士,聽我們說出「德黑蘭」之後,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在紙上寫下幾列火車的時間和票價。我們直接選了夕發朝至的班次和最貴的一等車廂——依然便宜得令人驚訝。女士點點頭,飛快地打出了車票。
一等包廂
車票是一張印著二維碼的列印紙,時間、車廂、座位號都是波斯數字,女士貼心地給兩個旅行者用被稱為阿拉伯數字、實際上的印度數字註明了一遍。這句話有點繞,可一旦你知道真正的阿拉伯數字和波斯數字是一樣的寫法,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波斯數字標註了包廂的號碼
我在候車的過程中,牢記住了波斯數字的寫法,它們看起來像是用手指在數數。其他乘客都在偷偷看我們,那個車站、那輛車裡,我們也許是唯二的外國人。火車在薄暮時分如約而至,很幸運的是,車廂上標有我們熟悉的數字,沒有立刻考驗我剛學會的那一丁點波斯語。
一等座的包廂有4個座位和兩台小電視,貼著包廂壁還有兩面鏡子和兩張摺疊起來的床鋪,雖然略顯陳舊,但設施比國內的軟臥竟是更好些。同包廂的是一對年輕夫妻,都有孩子般純真的大眼睛和羞澀的面容。打過招呼之後,也許因為語言不通,兩人便很少言語,只偶爾低聲交談幾句。在外國旅客面前他們似乎放下了些許宗教上的矜持,女生頭枕在男生腿上休息著,頭巾滑落了一半。
火車上的晚餐
旅客是不必被齋月限制的,列車員給我們送來了晚餐。茶、果汁、礦泉水、椰棗、蛋糕、炸雞和藏紅花米飯、卷餅、汽水,零零碎碎地擺滿了小桌,雖是出人意料得豐富,但不出意料得難吃。
我已經很久沒有坐過臥鋪火車了,動車高鐵的線路逐漸覆蓋全中國,快節奏的生活里沒有多少人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我也更喜歡睡在乾淨整潔的酒店床鋪,而不是混亂嘈雜又狹窄的上鋪。
但同包廂的年輕夫妻是那麼安靜有禮,一等車廂的床鋪也不顯得憋仄,夜幕的降臨沒有讓車廂里的溫度有任何變化。曾經火車旅行中難以忍受的燥熱、寒冷、嘈雜、骯髒等,在這列波斯火車上沒有再現絲毫。也許隨著逐漸消亡的綠皮火車一起,火車旅行的種種挫折也成為了久遠、模糊的記憶。
隨著轟隆轟隆的低沉聲響,我很快就睡著了,那天夜裡我也許夢見了52小時滬蓉線春運的紅燒牛肉麵氣味,更漫長的「寶成+蘭新」線窗外的戈壁與長城遺蹟,從寧夏鹽池的火車站走出來時比腳踝還高的皚皚白雪,或者是站在溽熱夜風中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邊境前等待進行一次火車過境。
然而,我還來不及辨認清晨里灰濛濛的大片工廠,分清從群山環抱中的大不里士駛向厄爾布爾士山脈腳下的德黑蘭的景色變幻,這場奇異又短暫的魔術就結束了。氣溫更高、陽光更熾烈,我已經來到了德黑蘭的火車站裡。
大概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每天都會抱怨伊朗無法抵禦的現代化潮流與無法擺脫的傳統規則。氣候乾燥、食物難吃、齋月難熬、沙漠風景單一、政教合一的過多限制……都是伊朗旅行無法逃避的缺點,而特殊的歷史、宗教、政治又帶來了迥異於任何地方的旅行體驗。大不里士的古老巴扎賣著義烏進口的頭巾,設拉子的小女孩舉著卡通氣球參與反美遊行,亞茲德的黑袍婦女聚集在清真寺拉家常……一切都像波斯列車一樣:在臨界點上搖擺,勉力支撐著些微又陳舊的浪漫意趣。
很奇怪的是,之後我們在伊朗各個城市間的旅途都採用了汽車,直到決定離開這個充滿矛盾的國家之前,我們才再一次乘坐了上世紀30年代末就開始建設的鐵路線。這一次,齋月已經結束,而我們從德黑蘭上車,返回大不里士。
火車上,幾個孩子靠在窗前看風景
還是早上去買晚上的票,首都會講英語的人顯然更多,一起排隊的德黑蘭男子用標準的英語幫我們翻譯了購票需求。售票員沒有詢問便賣給了我們二等車廂的票,也許在他見過的眾多旅行者中,我們看起來不夠富裕。
二等包廂里有6個床鋪,我們下面的鋪位是一位西裝革履的老人,身板筆直,頭髮也梳理得一絲不苟,衣領上別著一枚伊朗國旗。
衣領別著國旗的老人
我們對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和他們的女兒,母親穿著清新的水綠色上衣,同色頭巾很隨意地搭在頭上,金棕色的頭髮襯托出她白皙的皮膚;父親和老人一起逗弄有一頭捲髮的年幼女兒,女孩滿是好奇卻又害羞,圓圓的眼睛時不時偷瞄我們兩眼。
火車上的年輕夫妻和他們的女兒
更低的票價帶來了更多的交流。沒有人會講英語,但他們的交流願望超過同一條路線上一等車廂里更有錢的人,年輕夫婦和老人都努力蹦出幾個簡單的英文詞,試圖讓我們感到自己是受歡迎的。我們由此模糊地知道了老人曾經服役於軍隊,那枚國旗也許說明了他對祖國的奉獻。隔壁車廂的幾個青年也跑到過道里與我們打招呼,我人生中大量的自拍份額都留給了這群笑容燦爛的人。
從隔壁包廂來打招呼的年輕人
窗外是之前來程時的同一種風景,但並不等於一部回放的電影。風景因為時間而變化,這一次我看見的是德黑蘭郊外的傍晚與大不里士的清晨,齋月結束後路人的數量與神采也變得不同——兩列波斯列車也許曾在半夜交錯,也許此刻趴在黑漆漆的窗上,能窺見平行世界裡的一點光影。
這時我才意識到一點火車旅行的懷舊之感——從起點駛向終點,再從終點駛向起點;從過去駛向未來,再從未來回望過去。
後來我寬恕了這裡的種種缺點,在一次次回望與沉思之後。就像印度數字在流傳中被誤以為是「阿拉伯數字」,並且這個錯誤的名字流傳了下來一樣,傳播的過程常常充滿了出人意料的因素,導致了也許不完全準確、但依然令人信服的結果。
所以當我回望在伊朗乘坐火車旅行的時候,在回憶賦予的朦朧光環下,缺點都被模糊,不情願的選擇變成了緩慢、老派、荒涼、鄉愁這些羅曼蒂克的情懷,浮了起來。真是應了狄更斯寫的那句話:「人總是一離開某個地方,就開始寬恕它了。」
作者:黎瑾 編輯:朱喆
設拉子到德黑蘭火車遊記
國內到伊朗的團隊旅遊,行程大體相同,區別在於德黑蘭到設拉子有個直達單程,或乘火車或乘飛機。我們曾在俄羅斯、埃及體驗過夜火車,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乘坐火車的行程,想看看沿途的風光,找找乘坐伊朗火車的感覺。
下午兩點多,我們結束了設拉子的行程,來到火車站。設拉子火車站建築設計十分現代化,候車室內寬敞、整潔,比埃及強得多。
設拉子火車站月台
我們乘坐的車廂。
我們乘坐的是四人軟臥包廂,白天是四個軟座,中間有茶几,裝了兩台電視,便於聊天餐食;晚上把上鋪的摺疊床拉開,便成了四張舖。
每個座位有一個充電插座。但WiFi 信號不太穩定,在大部分情況下是可以使用的。
16點整,火車準時開動。列車員送來了免費下午茶和點心。
列車乘務員室配備了冰箱、加熱保溫設施等,適應了列車的餐食供應需求。
列車衛生間比較整潔,還裝有凈身用的水龍頭和水管。
列車過道沒有摺疊座椅。
據網上遊記說,伊朗的火車車廂是中國北車集團製造,並有照片為證,但知行攝旅行在車上找了一圈,所有的銘牌都被磨光了。
列車長來查房。
列車員是清一色的帥哥。
18點半,列車員送來了晚餐-雞肉米飯。這頓晚餐是旅行社預定的,據說價格是12萬里亞爾(相當於人民幣24元)。
臥具裝在專用包里,使用時取出來,不過空調被不太乾淨,我們都沒有蓋,好在包間內很暖和。
列車的運行十分平穩,感覺和國內的普通快車一樣。沿途停靠的車站較多,所以運行速度比較慢。
旅行社準備的早餐。
隨著列車的運行,觀賞著眼外的風景,這裡的自然地貌和我國的大西北無一差別。
七點四十分,列車緩緩地進入德黑蘭車站,我們的伊朗行進入倒計時。
德黑蘭火車站,伊朗最大的火車站。
從設拉子到德黑蘭900餘公里,車行15.5個小時,聽說軟臥車票75萬里亞爾,摺合人民幣150元。
回顧這段旅程,就如在國內乘直快列車一樣,感覺比俄羅斯、埃及要好得多。如果你有機會來伊朗,一定坐一趟伊朗火車,你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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