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四個肉包子

逸飛文學 發佈 2020-05-09T05:56:56+00:00

其中有一年,娘煮肉的時候動了心眼,可我和哥哥不知道,在偷吃的時候才發現肉根本沒法吃,娘只煮熟了肉外面薄薄一層皮,我們用牙一咬,裡面還淌血水子。



[散文] 四個肉包子

作者:唐風漢韻


小時候,我是那麼饞!因為嘴饞偷吃娘藏起來的東西,我和哥哥可沒少挨揍。


我和哥哥相差三歲,偷東西吃的時候總是狼狽為奸,等到娘發現藏起來的東西一點也沒剩,小妹妹因為吃不上東西委屈得癟著小嘴要哭的時候,娘便一邊罵,一邊扯起笤帚疙瘩掄來。其中有一年,娘煮肉的時候動了心眼,可我和哥哥不知道,在偷吃的時候才發現肉根本沒法吃,娘只煮熟了肉外面薄薄一層皮,我們用牙一咬,裡面還淌血水子。



小時候家裡炒菜別說見肉星了,就連熗鍋用的油也只是象徵,勺子頭一歪,油還沒滴幾滴,娘便把勺子放回到那個結了厚厚油泥的黑乎乎的陶瓷油罐子裡……


過年的時候,我和哥最盼的是能像四大爺家那樣吃一頓真正的餃子。過年的,帶肉的餃子。


四大爺在東北鶴崗當工人,他家的日子最讓人眼饞。我和哥哥到四大娘家玩的時候,看見四大娘在小矮桌上「咣咣咣咣」地剁肉餡子,看見四大娘一刀一刀地切白嫩嫩的白菜心兒,那壓出了水分的白菜心兒和那紅紅白白的肉餡子攪在一起,我就覺得嗓子眼裡似乎小蟲子爬了出來。那蟲子似乎長著一百隻鉤子,每一隻鉤子都結實地鉤著了我的魂兒,我多麼想娘也能包一次帶肉餡的餃子,哪怕只吃一次,只在過年的那天吃一次!



可我們回到家,娘依然和往年一樣切著白菜幫子,切著皮球一樣大的白水蘿蔔,根本就沒一星肉的影子!


我嘴裡不由地嘟嚕了一句:「又是熊白菜幫子!」哥哥也在旁邊附和了一句:「餵豬也不吃,人家過年都吃肉餡餃子!」


娘最忌諱大過年的小孩子亂說話,何況我們哥兒倆說著這些的時候眼裡已擠出了淚猴子。娘罵著抄起桌子上的擀麵杖,作勢朝我們屁股上掄了過來。



「一年年的都是老白菜幫子!一點肉星都不帶……」我咧著嘴,索性大哭起來。


娘舉起的擀麵杖滯在了空中,然後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買那刀條點的肉哪敢包餃子吃?年三十晚上得給老天爺上供,上完供得過了年候親戚(我們本地方言把招待客人稱為候客)!」


肉餡的餃子沒有吃上,倒挨了娘很瓷實的一頓罵,如果不是大年下,肯定免不了挨揍。


娘罵我們上輩子是餓死鬼托生的,她甚至懷疑我們肚子裡一定有饞蟲,不止一次地找醫生問神漢想法驅鬼藥蟲子。



大約是我上四年級的一個冬天,我和哥哥正趴在大桌子上湊著昏暗的煤油燈做作業,妹妹已經入睡,娘坐在炕沿上縫我下午扯爛了破褲子。


爹突然推開門卷一身寒風走了進來,娘驚得趕緊下床問:「你怎麼跑回來了?


我知道,爹當時正和村裡的男勞力一起「出伕」——每年冬天農閒時節,大喇叭總會喊著男人們到哪個地方「大搞農田基本建設」。聽娘說爹出伕的地方離家得有十五六里地。


爹扑打著身上的塵土,兩手在嘴上哈了哈熱氣,解開了棉衣扣子,拿出用報紙包著的一堆圓鼓鼓的東西。



「今天吃結餘,隊里包的肉餡包子,一個肉丸的肉包子。拿家來給那幾個饞東西……」


爹解開報紙,竟然四個比爹的拳頭還要大的大包子!


我和哥哥一下子跳了起來。娘趕緊推醒了睡著了的小妹妹,分給我們一人一個。


我一嘴就撲在包子上,像餓極了的狼一下子撲在兔子上!那包子可真香,一嘴下去便流出了油,甚至滴在我的衣襟上,我趕緊用手沾了那油,連同手指一起含在了嘴裡。



爹讓娘吃那最後一個包子,娘不吃,爹也不吃。娘說放起來吧,明天早上讓我們兄妹三個分開吃。


娘去廚房給爹從鍋里拿出來煮好的紅薯,晚飯我們就是吃的紅薯,剩下的準備做明天的豬食。爹一手拿過去兩個紅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爹也許走得太累,也許餓得太慌,也許吃得太急,紅薯噎得老爹直皺眉頭。娘趕緊給他倒了熱水,爹一邊大口喝水,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紅薯瓜子。



那好像是我長這麼大來第一次吃到肉餡的包子,而且是那麼大那麼大的肉包子。吃著吃著便哭了,哥哥問我哭什麼,我哽咽著說:「真香……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包子!」


爹吃完了紅薯,坐在大桌子旁邊快散架的椅子上卷了一袋煙,抽完那袋煙,爹便起身往外走。


娘問他幹什麼去。


爹已到了門外,話卻被寒風卷回了屋裡:「偷著來的,我沒給人說,得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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