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終究不是黑澤明,40年前的這部電影還是無法被超越

影視地平線 發佈 2020-05-08T10:12:24+00:00

自我價值的發揮,在於你是否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是否能夠看清當下的同時擁有著展望未來的希冀?我想,獨一無二的個體一旦融入到魚龍混雜的群體中,並被某種扭曲的「集體利益」牢牢捆綁時,如果還想要去繼續保持一份執著的自我精神和單純的自我價值,是非常不容易的。

自我價值的發揮,在於你是否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是否能夠看清當下的同時擁有著展望未來的希冀?我想,獨一無二的個體一旦融入到魚龍混雜的群體中,並被某種扭曲的「集體利益」牢牢捆綁時,如果還想要去繼續保持一份執著的自我精神和單純的自我價值,是非常不容易的。

「集體利益」中的權力對於人的異化,往往是從摧毀自我的根基開始,這裡的根基包括精神和價值,而一廂情願的深陷到權力爭鬥中導致的自我迷失,最終只會讓個體走向宿命般的滅亡。

從依附外物滿足內心幻想那一刻開始,個體就已然成為了一個被生活操控的傀儡。我想,黑澤明導演對於這種認識是極其深刻的,所以,他才會在自己的電影里,不止一次地展示著對於傳統武士精神的熱忱,裡面藏著失望和希望。

如果說,《七武士》是早年巔峰時期的黑澤明對武士無畏無私精神的讚賞肯定,那麼,《影子武士》則是晚年黑澤明對武士精神終究落寞的無限哀嘆。

故事內容影射著現實困境,當黑澤明把之前武士的家國情懷收縮成對於個人價值的探尋時,縱使有宏大的歷史背景作為敘事結構,但他仍舊選擇將其中鮮活的個體當作故事核心,從而以小見大的從個體倒追到群體和社會,甚至是國家,最終延伸出對於強權制度、官僚體系、個人精神和價值等方面的諸多思考。

一個被迫作為替身的竊賊,不得不暫時屈服在強權的威懾下,可隨著裝腔作勢後的得意忘形,居然對權力產生了迷戀,甚至想要從替身搖身一變成正主,可惜,光有正主的形卻並沒有正主的神,最終,隨著武田家族的衰敗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電影雖然是帶著悲劇色彩的,但導演黑澤明卻還是懷揣著一絲樂觀,因為他知道時代發展的趨勢,所以,他會借著替身竊賊的行為方式,來慢慢窺探正主武田信玄所擁有的武士精神。

因此,這部電影其實是有兩個敘事線索的,明面上是跟隨影子如何能夠做好傀儡的行動軌跡,暗地裡卻是探尋武田信玄為什麼能夠成為統帥的原因。

影武者是武田信玄的影子,而武田信玄何嘗不是人們眼中傳統英雄的影子?只是,武田信玄更加聰明,他活成了自己眼中的樣子,而不是別人眼中的樣子。當能夠獨立掌控自我的命運,並且始終秉持最本真的武士精神時,除了責任和使命的牽引,更多的還有某種人生價值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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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武士》上映於1980年,是黑澤明在走投無路時絕地反擊的一部重要作品。如果說有哪部電影能夠代表傳統武士精神最後的光輝,我想大概就是這部了,因為,這不僅僅是一部歷史題材的商業電影,更多的還是對於自我價值和自我精神深入探討的藝術片

雖然,在2018年張藝謀拍攝過同樣題材的電影《影》,但除了採用潑墨山水畫的拍攝風格能夠被人稱道之外,形式大於內容的毛病還是一如既往,終究無法凸顯個體在整部電影中應有的位置和價值。

回歸到黑澤明執導的《影子武士》這部電影上來,從影片一開始,那將近7分多鐘的長鏡頭裡,我們就能夠明顯感受到導演偏向的重點。

一支點燃的蠟燭前,武田信玄和自己的兩個替身依次坐立,昏暗陰沉的房間略顯壓抑,仔細觀察畫面我們就會發現,除了武田信玄背後有燭光投下的影子,弟弟信廉和竊賊影武者是沒有影子的。這就說明,他們兩個人從成為替身開始,就已然失去了對於自我命運的掌控,徹底淪為了別人的附庸。

因為感受到了武田信玄對自己的尊重,竊賊答應成為信玄的替身,因為被士兵的英勇犧牲震撼到,竊賊在四面圍困的絕境中恪守使命端坐陣前,這些都是影響他認真做好影子的因素。

可是,人終歸是有慾望的,而這種不加控制的慾望,一旦失去清醒的自我認知和清楚的身份定位時,就會在盲目中走向迷失。

所以,竊賊在長期扮演武田信玄的過程中,居然將士兵對武田信玄權威的認可看作是對自己的認可,轉而想要成為真正的武田信玄。可他忘了,在戰亂紛飛的年代,武田信玄本身已然超脫了個體的範疇,成為了一種國家精神的象徵,包括權利的認知與義務的履行,責任的肩負和使命的完成,這才是武田信玄能夠統領國家軍隊的核心。

人的內心深處永遠都在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可往往又會把這種價值寄托在外物身上。成為自己眼中的自己永遠比成為別人眼中的自己要困難的多,前者在於超越,後者在於模仿超越的前提是不斷追求自我價值和提升自我精神,而模仿的前提是利用虛假作為偽裝滿足個人私慾。

在電影里,每個人在失去武田信玄之後,都開始變得茫然失措起來。

信玄的弟弟信廉和一幫老臣遵照信玄遺囑,三年內不主動攻擊敵人,這些人在信玄長期的控制中,早就成為了只會聽命的機器,而非思考的人類。竊賊影武者同樣如此,行為方式任人擺布無法掙脫,想要取代正主卻少了那個精氣神。

在我看來,一旦失去可作為依託的外物的精神,而內在的自我精神又長期淪喪,那麼,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被操控的影子。

所以,這部電影明面上只有影武者一個影子,其實,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影子。導演黑澤明在前期設計武田信玄中槍死後,就已經露出了拍攝這部電影的初衷,那就是,當擁有真正武士精神的人消失後,還有誰能夠繼續繼承並且發揚武士精神呢?

《影子武士》就像是黑澤明為最後的武士精神譜寫了一首悲愴的終結曲。他通過恢弘的戰爭場面,將武士精神糅雜在強權制度中,然後,嘗試著在其中撕開一個個體自我精神回歸的口子。於是,我們在感受最後武士世界消逝的同時,卻從影武者試圖從河裡扛起那面風林火山的旗幟中,依稀可以看到某種希望的存在。影武者最後還是覺醒了,他在迎接死亡的同時做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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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在《影子武士》這部電影里,傳統武士精神的消失,不僅僅與自我內部有關,更重要的還與外部環境密切相關。

在電影結尾處的那場規模巨大的戰爭中,採用傳統軍事策略的武田軍隊,用冷兵器對抗著敵人的槍炮,莽撞進攻中的傳統手法終究無法抵抗被西式武器壓制的命運。在這裡,黑澤明並沒有將鏡頭直接對準殘酷的戰爭場面,而是用槍炮聲和慘叫聲作為取代,最後,用鏡頭掃過屍橫遍野的戰場,這種對觀眾心理的衝擊足夠震撼。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電影里織田信長的身邊會有西方人的存在?直到看到最後這場戰爭我才明白,這已經不再是國與國之間的對抗,更多的成為了傳統與現代的對抗,這似乎也寓意著西方文化對於東方文化的入侵,讓電影整體上透露出淡淡的落寞感

拍攝《影子武士》之前,黑澤明因為前兩部影片接連的票房慘敗而遭到眾多投資公司的拒絕,這是他的低谷時期。當夢想面對現實撞擊不得不暫時擱置時,執拗的精神總也不肯妥協資本的淫威,最終,在得到導演科波拉和喬治·盧卡斯的幫助,重新走向了人生巔峰。

也許,大起大落的黑澤明更加明白堅守自我精神和自我價值的重要性,所以,他要在《影子武士》這部電影中,重新樹立起傳統武士精神值得肯定的地方,當然,也有對於不符合時代發展部分的批判。

黑澤明就像是電影中覺醒的影武者,即便冒著生命的危險,也要去扶起那面倒下的旗幟,因為,這不僅僅是一面旗幟,更是一種精神。

現實生活中,我們總在試圖依託外物獲得自我精神的充實,卻從來不去想一想,精神這種東西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如果總是躲在別人的後面狐假虎威,你將不再是你,肉體和靈魂也將出現錯位。

這部電影與其說是講述影武者的故事,不如說是講武田信玄精神影響力的故事。電影里我們看到了傳統武士精神的兩面性,一面是對責任的堅守和對使命的忠誠,一面是在強權政治異化後被時代無情拋棄的悲劇。

究竟該如何繼續傳承傳統武士精神,黑澤明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因為他要說的都在故事內容里。有時候,提出問題讓人探討總比給出答案固定思維要好的多,這也是他的電影能夠保持持久活力的重要原因。

張藝謀的電影利用真身說影子,黑澤明的電影利用影子說真身,不能說誰更高明,只能說,黑澤明更能夠凸顯大時代背景下個體精神和價值的探索。無論是自我內部的影響,還是外部環境的影響,人永遠應該都是電影的主體,即便沒有談情說愛,即便沒有爾虞我詐,卻也可以起到深刻警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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