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春秋之吳越爭霸篇（10）

主筆：閒樂生

據《列女傳》記載，大概公元前496年前後，也就是吳越二國開始在江南爭霸期間，楚昭王帶著他的兩個寵姬越姬、蔡姬在雲夢澤王家獵場打獵遊玩。楚昭王左擁右抱，相當開心，就問兩個妹子：「你們開心嗎？」

蔡姬忙說：「開心，當然開心。」

楚昭王便趁機說道：「吾願與子生若此，死又若此。」意思竟要兩位美女給他殉葬。

蔡姬不假思索，立刻討好說：「蔡國乃一小國，地方貧瘠，我們的君王徵用百姓，侍奉楚國，又用我的身體作為禮物饋贈給大王，在眾多妃嬪之中受到寵幸，活著陪大王玩樂，死了與大王同去，正是臣妾所願。」

楚昭王大喜，立刻命令史官，把這句話記下來，說蔡姬竟願意為寡人殉葬，真乃一代賢妻也。

在這期間，越姬都一言不發，顯然是不願意，可楚昭王卻不肯放過，再次問越姬：「咱們玩的這麼開心，你為什麼不能陪我死呢？」

事已至此，越姬不能不據理直言：「我們越國與他們蔡國不一樣，我們的教訓是淫樂必亡，勤政能夠擁有天下。我嫁給你，是因為臣妾認為，大王能夠發揚先君的優良傳統，勤於政事，爭霸天下。如今您卻要我們一起去死，難道這是霸者所為嗎？而且當初您用束帛乘馬為聘禮，把我娶進來，我們的君王也在太廟接受了你們的聘禮，當時並沒有約定要跟您一起去死啊！我聽長輩們說，婦人可用死來彰顯君王的美德，彰顯君王對她的寵信；但如今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去死，算什麼事情呢？臣妾要活就活得正直，要死也死得正當。不明不白的去死，是不負責任，說小一點，對不起自己；說大一點，對不起父母；更大里說，是有意戕害生命，乃人之不所不為也。」

楚昭王聽了越姬的思想政治課，雖然對此也算認同，但仍覺得蔡姬更愛自己，於是對蔡姬百般寵愛，而對越姬卻日漸冷落。

其實，蔡姬之所以如此討好楚王，而越姬之所以敢懟楚王，都與當時的國際形勢有關。原來，十年前柏舉之戰，吳國破楚，蔡國正是最大幫凶，所以後來楚國復國吳軍退走，楚國臣民都強烈要求報復蔡國，蔡昭侯非常害怕，趕忙獻上大量財富與美女討好楚王，而蔡姬身為蔡昭侯的女兒，為了保全父親與家國，自然不惜一死。至于越姬，她是越王句踐的女兒，肩負著越國聯楚抗吳之外交重任，但當時越國剛在槜李之戰中擊敗吳國，殺死吳王闔閭，聲勢如日中天，所以面對楚昭王，越姬相當有底氣。

但是很可惜，越國的輝煌相當短暫。公元前494年，吳越夫椒之戰，越王句踐慘敗，被迫入吳為奴三載，才重獲自由。經此一役，越國元氣大傷，吳國則在接收了大量戰爭賠款後，越發強大，吳王夫差的熊熊野心也日益滋長，他已不滿足在長江流域稱王稱霸，而要將勢力發展到淮河以北，與齊晉等中原強國爭雄。

當然，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夫差首先要拿下的，就是淮河兩岸那些小國，這些國家雖小，但土壤肥沃，交通便捷，是一塊大大的肥肉。與近現代不同，在中古時代以前，蘇北要比蘇南富庶得多，吳王夫差對這裡也是垂涎已久，至于越國那些破地方，他還真不稀罕。所以他才會不聽伍子胥勸諫，隨意放走越王句踐。

於是，公元前494年，吳王夫差剛從越國凱旋而歸，就率大軍北伐陳國（今河南淮陽縣城關一帶），理由是當年吳國破郢時陳懷公沒有前來朝賀，陳湣公即位後，也在吳楚之間首鼠兩端，必須接受教訓。

揍完了陳國，夫差很快又去搞蔡國。

自從楚國復國以後，蔡昭侯過得相當可憐，每年都要向楚國上交大量保護費，苦不堪言，為今之計，不如再投靠吳國。於是，公元前493年冬，吳王夫差派大將泄庸去蔡國進行國事訪問，卻在蔡昭侯的協助下趁夜偷偷將軍隊開進蔡都，第二天，吳軍殺死蔡昭侯的政敵親楚派頭目公子駟，逼蔡東遷至離吳國更近的州來。州來因在蔡故都（今河南新蔡）的下游，也在淮河的下游，故又稱下蔡（今安徽鳳台縣境）。

這樣又過了幾年，公元前489年，也就是夫差將越王句踐「勞動改造」完畢放歸越國的這一年，吳王夫差再次伐陳，美其名曰「復修舊怨」。

陳國介於吳楚之間，是兩國重要的緩衝地帶，楚國絕不能失之，於是，楚昭王雖然當時身體不適，但仍然「御駕親征」，率軍救陳，並於當年七月趕到楚陳邊境的重鎮城父，與吳軍對峙。楚昭王雖自認實力不會比吳國差多少，但畢竟破郢之戰的陰影對他影響太大，讓他對即將發生的吳楚決戰毫無把握。在這種情況下，楚昭王決定讓太卜算一卦來預測吉凶。

可是算命的結果讓楚國君臣大失所望：卜戰，不吉；卜退，亦不吉。

進退兩難，如何是好？

楚昭王說，那就進好了，最多不就是一死嗎，怕什麼！

於是，在這一年7月16日，楚昭王率軍與吳軍在大冥（今河南周口地區項縣境）開戰了。然而，不幸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戰事方起，楚昭王突然病重，命在旦夕，在他臨死之前，天上的雲彩好像一群紅色的鳥，夾在太陽兩邊飛翔，一連三日，都是如此。太史對他說：「這個天象告訴你，只要你祈禱攘除，請上蒼將災禍轉移到您的令尹、司馬身上，您就不會死了！」大臣們聽到這句話，都爭相請求代替昭王，昭王卻說：「將相如同我的手足，今天把災禍移到手足上，難道能夠免除我的病嗎？況且上天不會無緣無故降災，我命如此，又何必要攘除轉移呢？」總之堅決不同意。

就在這時，越姬跳了出來，說道：「大哉君王之德！以是，妾願從王矣。當年因是宴遊，所以臣妾不答應為大王殉葬。今天為救大王的性命，大臣們都爭著去死，何況臣妾呢？請先把我埋在地下吧，也好為大王驅逐狐狸！」

楚昭王有氣無力地說道：「當年宴遊之語，乃是寡人的戲言。你不必當真。」不料越姬卻較真了，說：「昔日妾雖口不言，心既許之矣。忠信之人，不違背自己的心願；行道義之人，不空談承諾。我為君王施行德義而死，不為君王宴遊而死。」說完，竟然當晚真的就自殺了。反而那個蔡姬，此時卻表示不肯為楚昭王殉葬了，反正昭王說是戲言嘛，既然是戲言，就不必遵守啦！

也許是被這倆奇葩老婆給刺激了，沒過幾天，楚昭王也死了。楚昭王死的時候大概才三十幾歲，孩子們都很小，所以並未設立太子。按照楚昭王的意思，他想把王位傳給弟弟們，但弟弟們堅持不受，並認為「母信者，其子必仁。」越姬品德如此高尚，她的小孩肯定差不了，於是封鎖消息，秘密退師回郢，擁立越姬之子為楚王，是為楚惠王。

楚軍退後，陳國見機便反水投入了吳國的懷抱，死心塌地地當起了吳國的小弟。至此，吳國算是打通了爭霸中原的通道，下一步就是要與黃河流域的齊晉爭鋒了。

但吳王夫差並沒有意識到，一個可怕的抗吳同盟正在形成之中。越姬用他的死，換來了自己兒子即位楚王，也為自己那飽受摧殘的祖國越國換來了強大的外援楚國。畢竟，楚惠王是越王句踐的外孫，無論於公於私，楚越同盟從此都堅不可摧了。至於蔡姬，反正蔡國已全面倒向了吳國，不會再看楚國眼色，那她也就沒必要為討好楚王去死了，不管怎麼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當然，陳蔡這些投降了吳國的小國後來也沒啥好下場，吳國衰亡之後，就一個一個地被楚惠王給滅了。在楚國歷代君王之中，楚惠王也算是相當好戰了，正是他，將楚國的地盤一路推進到了淮北乃至泗水流域，拓地千里，成為戰國初期第一大國，畢竟是越王句踐的外孫，很會悶聲發大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