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盡頭就是考公。
文 / 巴九靈
朋友，你想去阿里當公務員嗎？
我國西藏自治區下轄的阿里地區，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低的地區之一，幅員面積34.5萬平方公里，比三個浙江省還要大，常住人口12.3萬人，不到阿里巴巴集團員工數的一半。
這裡平均海拔4500米，地形複雜，與主權爭議地區克什米爾接壤，去年5月中印邊境衝突的事發地班公湖，就有部分屬於阿里地區。
在本周之前，阿里地區最令人神往的地方，大概是岡仁波齊峰，它是藏傳佛教和印度教的聖山，每年都有信徒去轉山朝聖。
但在本周，阿里地區最令人神往的地方是郵政管理局。
01
10月15日，2022年國家公務員考試開始報名。在所有招考職位中，報名人數最多、競爭最激烈的是阿里地區郵政管理局「一級主任科員及以下職位」，招錄1人，截至10月20日已有超過7000人報名。
簡直就是考公人群心中的岡仁波齊。
廣大考生支援邊疆建設的熱切心情可以理解，但恐怕這並非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在所有招考職位中，這是唯一一個報考條件「三不限」——不限戶籍、不限專業、不限基層工作年限和工作經歷——的職位，也不限政治面貌。僅有的一點門檻，是要求學曆本科及以上。
西藏自治區郵政管理局工作人員回應《時代周報》稱：「阿里地區海拔比較高，考慮那邊比較艱苦，工作環境也比較困難，所以沒有限制專業，也沒有限制其他。本以為沒有人報名的。」
而現實情況是，一些人篩選後發現只有這個職位百無禁忌，就毫不猶豫地報名了。
其實這份工作有一項面向未來的限制：在本單位最低服務年限為5年（含試用期）。
根據阿里地區郵政管理局的統計，2020年當地郵政寄遞業務服務量多達999萬件。招考職位負責「郵政行業監督管理」，想來不是一份閒差。
不過已有報名者表示：肯定不去（西藏），關鍵是，也考不上啊。
西藏曾經是國考平均分數線最低的省區，不知道今年會有怎樣的變化。
此番火熱景象，只是「公考熱」的一個縮影。近年來，國家公務員考試的報考人數一直居高不下。而今年的招錄人數格外多，十多年來首次突破3萬，報考人數可能會隨之創下新高。
02
個中緣由也不難理解。在廣大家長、考公人群的眼裡，公務員實在有太多的好處，以至於大多數人生煩惱的救贖之道都在其中：
第一，公務員的收入水平有保障。如果你覺得目前收入太低，難以在物慾橫流的社會中生存，那麼你可以考公。
第二，公務員的工作強度可以接受。如果你厭倦了「996」，對「自願加班」感到厭煩，那麼你應該考公，雖然不見得能杜絕加班，但加班程度相對溫和。
第三，公務員的職業曲線相當平滑，而且長久。如果你活在35歲就會失業的焦慮中，你還是應該考公。
第四，公務員的社會地位相對較高。如果你覺得目前工作不夠體面，在婚戀市場或是同輩之中略顯寒酸，還是那條路——考公。
第五，公務員考試的門檻相對較低。相較於註冊會計師、精算師、軟體工程師等考試，公務員的考試門檻和考試難度可以說相當親民了。
如果這些原因都不能說服你，還有一種考公，叫「我媽想讓我考」。在長輩心中，當公務員足以光耀門楣，蔭及子孫，無懼逢年過節的各種親戚盤問。
加之疫情影響，高校就業難，實體經濟也難，選擇變少，進一步推高了此次國考的熱度。
我們向公考培訓業內人士了解情況時得知，一位記者在採訪他們之後，也去報考了……
很難向各位解釋，為了撰寫本文，小巴心中又有多少次燃起衝動，想放下筆桿，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
總之，宇宙的盡頭就是考公。
03
從經濟的角度分析，如果把各種職業道路都類比成投資的話，做公務員就相當於一筆貨幣基金，收益不算特別高，但勝過銀行活期利率，更好過現金貶值。雖然不可能像股票那樣獲取超高的收益，但也免去了很多風險。
一個字，穩。
但是，如果一樣東西有太多的好處，那麼想得到它的人肯定不會少，而這一點便會成為它的壞處。地上本來有路，同時走的人多了，便堵死了路。
過多的競爭，使得大家考上公務員的概率降低，為了獲得考公務員而投入的成本升高，等於變相拉低了最終的收益。
一個字，卷。
2021年國考，杭州市稅務局第一稅務分局招錄1人，共有1275人報名過審，最終的最低面試分數線為148.7分——國考達到140分就是大神了，在這裡連面試都進不了。
考公人群會把考上公務員稱作「上岸」——這邊的生活是苦海，備考的過程是苦海，只有當上公務員才是岸。這樣的心態，很難說與公務員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相符合。
但以理想主義要求每一個活生生的人並不現實，因此，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公務員都是香餑餑。
韓國、日本和中國一樣誕生了龐大的公務員考試教培產業；印度人當上公務員不亞於跨越種姓；德國曾有20%的大學畢業生想當公務員；俄羅斯總理曾因為民眾太想當公務員而感到憂慮……
理想與現實，穩定和風險，高成本和低成功率，充斥在考公路上的這些矛盾，正是當代年輕人所面臨的。他們需要面對生活的勇氣，更需要看懂自己人生方向的遠見。
所以，我們是在認真發問：朋友，你想去阿里當公務員嗎？
從供需雙方市場選擇的角度去看，「公考熱」的形成不難理解。
1. 大學生整體就業難，對很多學生來說，報名參加公務員考試是不錯的機會。
但每年公考，實際參考人數比報名人數要低很多。因為許多學生在工作尚未確定時先報了名，之後找到了工作，可能就不去參加公考了。因此，公務員「報考熱」本身就與大學生就業難密切相關。
2. 就業觀念看，不少大學生以及其家人都認為公務員崗位既有社會認可，工作比較穩定，也有一些現實好處。
不過，公務員報考中存在人流不均的問題，中央部門的公務員崗位比較吸引人，基層公務員崗位此前很少有人報考。只是最近這幾年，才有更多學生報考，這是整體就業形勢、學生的選擇、崗位本身吸引力多因素共同合力的結果。
此外，「公考熱」背後，我們更應看到社會對就業公平的訴求，「公考熱」是公平就業訴求的一個出口。
「國考」被很多包括應屆大學畢業生在內求職者，視為公平競爭的重要機會——只要符合報考條件的考生，都可以不必考慮人脈關係「試一試」。因為「凡進必考」的公務員招錄考試設計，就要排除招錄中的人情因素、裙帶關係。這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社會對就業公平的訴求。
雖然我國一直在推進「公平就業」，但大學生就業一定程度上還存在「拼爹」現象。大學畢業生最為期待的就是就業公平。從國考的招錄設計看，要通過托關係而被錄取，是十分困難的。而且，對於國考作弊，打擊力度也很大。
2013年，國考推出「黑名單」制度。2016年出台的《公務員考試錄用違紀違規行為處理辦法》對此做了進一步規定和規範。
當然這並不是說，「國考」已經做到完美的公平競爭了。「國考」中也存在一定的歧視問題。比如學歷歧視，不少職務明確要求要全日制大學本科，還有的職務，不斷提高報考者的學歷層次要求，而從具體崗位職責看，並不需要那麼高的學歷。
如果放寬學歷要求，比如有的職位允許高中與中職畢業生報考，那會給更多求職者平等競爭的機會。
為此，要努力營造公平就業的環境，才能給求職者創造更多元的就業選擇。公平就業不只是就業機會平等，還包括不同行業、職業的社會地位平等。
作者 | 巴九靈 | 當值編輯 | 李夢清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 主編 | 鄭媛眉 | 圖源 | 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