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一部《生吃》橫空出世。
少女無辜的神情、懵懂的雙眼。
瞬間喚起觀眾的憐愛感。
結果鏡頭一切，她迷戀地望著一截血淋淋的斷指。
然後。
吮吸、啃食、回味。
這反差讓人直呼變態！
今年，導演帶著她的重口味新作，一舉拿下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
這次的尺度更大、人物更猛。
看完後，更是滿腦子what the f**k！
真的，太變「鈦」了——
《鈦》
很難按照類型給《鈦》下一個定義。
它是一部暴力、血腥、驚悚、性別模糊、小眾性癖、超現實等等元素的「大亂燉」。
從形式概念，到故事內容，都不是那麼易於接受。
喜歡的，說它有「最絕妙的女性主義表達」。
不喜歡的，說它「空有形式，沒有內容，形式還讓人噁心」。
上網一搜，幾乎都是這種極端的評價。
但派爺依然想為這部極具爭議的片子當把自來水。
因為錯過它，你可能就要錯過近幾年來的想像力巔峰。
有人評價《鈦》：
一邊讓人數次暫停想吐，一邊又被獵奇感支配反覆點下倒退鍵。
這是也是這部影片的最大特點。
用生猛的畫面衝擊感官，再用特殊的視角牢牢抓住思維，從而讓觀眾擁有欲罷不能的體驗。
它並不像很多恐怖片那樣，鋪滿了血腥、jump scare。
而是利用傷疤、肉體、神態，營造出了令人躁動不安的氛圍。
開篇的鏡頭，就是主角阿萊克西亞的側面。
一塊裸露而詭異的傷疤盤踞在她的耳側。
這裡面，是一塊鈦片。
作為一種與人體排異反應最小的金屬，鈦被廣泛用於生物醫學領域。
出了車禍的阿萊克西亞，做了頭骨修復手術。
從此，金屬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金屬，在西方流行文化里往往象徵著反叛、與主流相悖。
所以無論是實體的舌釘唇環，還是精神意義上的重金屬搖滾，都帶有濃重的對抗感。
而阿萊克西亞身上無時不在傳遞著這樣的氣息。
鋒利厭世的眼神、渾身刺滿的紋身、插著口袋瀟灑經過五光十色的人群。
就一句話：不好惹！
然而，當長鏡頭轉過一圈再來到她身上時。
阿萊克西亞又成了汽車上最勾人的「性感小野貓」。
不過這種反差雖然讓人眼前一亮，但完全達不到讓人震撼的程度。
別急，往下看。
舞畢，阿萊克西亞下班回家，卻被男人尾隨。
她迅速跑進車裡關上門，不料男人卻伸手遞出一個本子。
原來是粉絲找她簽名。
簽了名，他還不想走，要個告別吻。
吻完又得寸進尺地認為，阿萊克西亞一定對他有感覺，願意和他發展一段關係。
阿萊克西亞二話沒說，吻了上去。
然後把他的上半身拉近，拔下頭上的髮簪，毫不留情地扎進了男人的耳道。
看著男人在眼前抽搐吐沫，阿萊克西亞只覺得噁心。
面對一個自大而猥瑣的男人，她的反殺讓人爽快。
而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一個柔弱的女人呢？
一同工作的賈斯汀，甜美可人。
兩人臣服於荷爾蒙的吸引，忘情地接吻。
突然，她盯著賈斯汀的側臉，面無表情地把髮釵插了進去。
比起臉上插著髮釵的賈斯汀，阿萊克西亞的冷漠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殺人的行為，並不伴隨著氣憤、嫉妒等情緒。
也沒有傳統變態殺手嗜血的欲望。
最多，只有不知道如何處理屍體的不耐煩。
就像個按模式行動的機器人。
如果要深究她殺人的原因。
就離不開《鈦》最挑戰三觀的設定：
物性戀。
什麼意思？
字面理解，對物體有欲望。
更確切地說，是金屬。
她忘情地親吻賈斯汀的身體，並不是被荷爾蒙支配。
而是迷戀上了她的乳釘。
以致於在撕扯間弄疼了對方，她也絲毫沒有反應。
還有最直白且大膽的場景——
當阿萊克西亞殺死那個迷戀她的男人後，沖洗身上的污漬時，卻聽見一陣急促的撞門聲。
她裸露著走出浴室，打開房門。
面前一個人影也無。
鬧鬼？
NONONO。
那輛在舞池裡與她親密接觸過的凱迪拉克，亮起了燈。
這是一個邀約。
於是，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緩緩走近車身，像撫摸情人一般，用手、用身子取悅她的車。
再然後，就是一場激烈的「車震」。
沒錯，車真的震起來了。
工具？擬人？還是女主自己在動？
這驚世駭俗的一幕足以讓人思維混亂。
而影片並沒有給出理由。
在這部電影裡，邏輯才是最廉價的選擇。
你只需要知道，一場人與機器的交媾，帶來了一個新的生命形態。
女主，懷孕了。
其實早在最開始，影片就給出了暗示。
車禍治癒後走出醫院的阿萊克西亞，親昵地把臉貼在了那輛讓她受過傷的車上。
鈦片與她的身體交融，從而影響到了她的思維、情感。
比起說是個怪異的人類，阿萊克西亞更像是一個半機械人。
機械與有機體組合的生物是科幻作品的常客。
甚至還單獨有個名詞，叫做「賽博格」。
是一種關於是否可以通過科技來改造人體、強化身體機能的想像。
《攻殼機動隊》裡的草雉素子就是這種形象。
不過含有科幻元素，並不代表《鈦》就是部科幻片。
它只是用高概念講述了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人性，究竟是什麼？
儘管和前作《生吃》大相逕庭，但導演迪庫諾想要探討的議題卻一脈相承。
在《生吃》裡，從小嚴格遵守素食戒律的女主，被親姐姐開發出了生吃動物內臟的喜好。
結果卻一發而不可收拾地吃上了各種生肉，包括人肉。
這種野蠻生猛的畫面，凸顯的是獸性。
而女主和姐姐，一個放縱慾望，屈服於獸性，最終進了監牢。
另一個意識到反社會的本性應該被遏止。
實現了「壓抑——釋放——克制」的轉變。
擁有主動克制欲望的想法，也是人類能夠進化、創造出社會形態的根本原因。
兩廂對比，人性的刻畫則不再單薄。
而《鈦》所探討的，是物與人的邊界。
很多人在看到前半段，阿萊克西亞大開殺戒的時候會覺得莫名其妙。
甚至腦洞開到「鈦片有了意識，她被操控成為毀滅世界的機器」上去。
其實，只要想通一點，整部片子就不再晦澀難懂。
阿萊克西亞，是從機械變回了人。
一開始的她，性格孤僻、行事自我。
儘管與家人一起生活，卻始終看不到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同居租客。
除了身體欲望，對於人類追求的精神享受並沒有半點波瀾。
可以說，十幾年來，她的狀態一直是游離在社會之外。
而一切從她懷孕後開始轉變。
先是自我認知出了故障。
人和機械雜交，生出來的會是什麼怪物？
而肚子裡裝了怪物的自己，到底算母親，還是一個容器？
想不通的就消滅！
她拔下髮釵，狠狠地插進了自己的下體。
忍著劇痛低頭一看，流出來的竟然是黑色的機油。
而賈斯汀無心的一句話更是刺痛了她：
-你懷孕的事，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從話里，阿萊克西亞讀到的是「你的身體不正常吧」。
所以她利落地殺死了賈斯汀。
此時，阿萊克西亞已經有了追尋認同感的趨勢。
但行事還沒能完全「人化」。
衝動殺人後才反應過來，這棟房子裡還有其他人。
於是她從殺一個，到了殺一窩。
再回到家，一把火燒了房子和熟睡的父母。
再看到路邊的尋人啟事時，果斷剃掉眉毛，打斷鼻骨。
偽裝成消防隊長遺失多年的兒子前去認親。
蠻橫，卻很直白的思維。
這才有了劇情後半段，她在「父親」的帶領下，真正踏足人類領域。
不過，雖說消防隊長對親生兒子的移情，讓阿萊克西亞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成熟男人的愛。
但派爺還是更傾向於，阿萊克西亞逐漸增長的人性，源頭還是她日漸增大的肚子。
換句話說，是母愛。
有個讓人看了就一激靈的鏡頭。
阿萊克西亞覺得肚子上的皮膚很癢，於是用指甲不停地撓。
伴隨著「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她的皮膚燒灼開裂。
露出了一塊鈦皮。
而這也是第一次，阿萊克西亞沒有對金屬產生欲望，而是萌生出一種複雜情感。
先是恐懼的。
隨著時間推移，她像一個普通的孕婦一樣，對肚子裡的生命有了愧疚——偽裝成男人需要勒緊肚子。
好奇——溫柔地撫摸胎動。
愛——對著鏡子欣賞曾經覺得醜陋的肚子；在遇到危險時，率先保護腹部。
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阿萊克西亞用最原始的方式分娩。
用女性一生中最高閾值的疼痛，完成了蛻變成人的儀式。
人與機械的最大區別，就是擁有愛。
這也是為什麼，《鈦》會被很多人稱為「女性主義先鋒電影」。
那些去性別化的裝扮、不斷強調的男性凝視，都只是影片提供的下飯小菜。
將兩性之間差異提取出來，實現影片的題眼。
才是足以讓人回味無窮、念念不忘的正餐。
總的來說，《鈦》當然是怪誕的。
超現實的設定、炸三觀的行為，都在大眾接受的邊緣試探。
而各種身體凌虐的鏡頭，也讓人倍感不適。
有評價甚至說，又痛又爽，感覺被強*了108分鐘。
但，當一切結束。
男人抱起新生的機械嬰兒。
用憐憫的眼神看向鏡頭，看著你。
又或者，是透過你，看向未來。
也許每個觀眾的心裡都會浮現不同的追問。
只要你開始思考它的意義。
那麼，這部片子也就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