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吾棲之膚》導演佩德羅·阿莫多瓦

fans news 發佈 2021-10-13T20:23:06+00:00

瘋狂的主意為什麼選擇改編法國小說家蒂埃里·容凱的《狼蛛》?阿莫多瓦:我讀這本小說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沒有恐怖或打鬥,卻讓人如坐針氈的恐怖故事。小說真正令我震撼的地方,是萊德加德醫生的復仇力度,他可以將仇恨表達到那樣的極致。

瘋狂的主意

為什麼選擇改編法國小說家蒂埃里·容凱的《狼蛛》?

阿莫多瓦:我讀這本小說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沒有恐怖或打鬥,卻讓人如坐針氈的恐怖故事。小說真正令我震撼的地方,是萊德加德醫生的復仇力度,他可以將仇恨表達到那樣的極致。我將這一點毫無保留地移植甚至放大到電影中,讓觀眾去感受那種無法尖叫的可怕。至於小說的其他部分我有所篩選,會與原作有較大的出入。

是什麼影響了你拍《吾棲之膚》?

阿莫多瓦:讓我感興趣的驚悚片,比如1940年代像弗里茨·朗這類電影人的作品,對我產生了很深的影響。事實上,我還沒有主動提起過,我可是花了好幾個月去研究怎麼製作一部黑白默片,就像弗里茨·朗的電影那樣,這次是實現不了了,畢竟我這劇本也不適合用單一的形式表現。除此之外,我還參考了喬治·弗朗敘(Georges Franju)的《無臉之眼》(Les Yeux sans visage,1960),肯尼思·布拉納(Kenneth Branagh)的《科學怪人》(Mary Shelley’s Frankenstein,1994),普羅米修斯的神話也算是不錯的靈感源泉。其實很重要的一點是,我不想把電影拍得很血腥,不希望以野蠻的身體奇觀的形式,展現一個男人如何變成了一個女人,那麼我就只有在基因上動動腦筋。

如何解構羅伯特醫生這個角色?

阿莫多瓦:這個角色可以說是一個創造者,他能夠創造「皮膚」,換句話說他可以創造新的生活了,因為皮膚這個器官不僅是我們賴以生存的身體一部分,它還可以幫助確定我們的身份,將你和別人區分開來。羅伯特出生在一個充滿暴力的家庭,造成了性格上的獨來獨往,受到的教育也和其他西班牙人不太一樣,比如我,我受到的文化薰陶,會使我對懲罰和罪惡產生恐懼,從而有所敬畏。羅伯特卻是個瘋子,他待人待事沒有同情心,很容易走極端。而我在電影裡就要表達這種極端,表達這種可怕的殘酷。他的換膚技術一流,他卻是個魔鬼。這裡恰好有個與之相呼應的角色,就是被他強制變性了的薇拉,薇拉在他製造的殘酷現實中,頑強生存下去了。

這個故事中,你對藝術和科學兩類科目似乎有話要講?

阿莫多瓦:可以這麼說,電影中薇拉這個角色在藝術家路易斯·布爾喬亞的幫助下,覺得生命有了寄託,通過幫他工作,慢慢克服困境,努力活下去。在這種狀況下,藝術成了生存的手段。而科學對我們的生命起的是另一個作用,科學的目標是實現「人性化」。現代人已經擁有很多,但是當我們要作出與科學相關的決定時,還是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比如基因療法等等。電影中的薇拉被換了外殼,卻無法更換靈魂,所以,科學的作用很強大,同時又讓我們如臨深淵。惟有藝術始終陪伴著我們,讓我們感到愉悅,讓我們想要活下去。

篤定的姿態

《吾棲之膚》被認為是瘋狂的,電影中涉及到的換膚技術是憑空想像的還是有科學依據?

阿莫多瓦:這部電影和《沒有臉的眼睛》不同,不算是虛構,轉基因技術已經是現實,雖然沒有達到電影中的程度。在資料方面,我的兄弟給我提供了很多信息,讓我了解到人類基因重組的可能性。我手頭就有一些數據。在格拉納達,有一個人造皮膚和轉基因的實驗室,但由於涉及到生物倫理的東西,導致實驗室最終關門了,因為它有違常理。當然這種研究也可以運用到食品、紡織等領域上去。不管怎麼說,這部電影可不是科幻片。

故事細節很多,人物關係有些複雜,你是如何確保它不會顯得雜亂?

阿莫多瓦:這確實是一個複雜的故事,有許多扭曲之處,但我迷戀於複雜的敘事結構,如果處理得好,它就會引人入勝。線性敘事非常簡單,可是也容易無聊。這次我沒有再嘗試虛實結合的老辦法,而是用時間段來呈現不同的順序。當然,還是有一些我慣用的手段,比如倒敘、夢境、記憶,還有和現實的交叉,說明不同事件的不同時間。我讓劇情依賴於人物之間的說明性對話,方便觀眾理解。當然,如果觀眾還是不明白電影在說什麼,那一定是導演的問題。我希望觀眾不會覺得這故事太難懂。有時候我也會站在觀眾的角度問自己,怎樣可以更好地處理故事的流暢性。這就像個迷宮一樣,你不知道出口在哪裡,你只要儘量嘗試著走出去,這是有趣的挑戰。

那麼怎麼看待每個人物在故事中的分量?

阿莫多瓦:我會反覆看一部電影,因為每次都有全新的體驗,所以我希望我拍出來的電影,也能讓觀眾有類似的感覺。人物的作用就在這裡,比如伊蓮娜·阿納雅扮演的薇拉,她演出了一個男人變性後的一面,乾淨無辜,剩下的任由觀眾解讀。阿納雅的表演相當出色,尤其透過她的眼睛,你會想知道她背後的靈魂是什麼樣。還有羅伯特的女傭馬里利亞,她的角色比羅伯特更為黑暗,這在電影剛開始就已經很明顯了,她也值得反覆探索。加上與我長期合作的攝影師,若澤·路易斯·艾爾科恩,他製造的畫面有著花園一般的色彩和氣息,讓電影變得更加詭秘。

時隔20年再度與安東尼奧·班德拉斯合作感覺如何?

阿莫多瓦:他還是老樣子,快樂活潑,一如從前。最重要的是我很信任我的演員們,我們就像一家人。在拍攝電影的過程中,由於劇本的要求,我會讓他們做一些沒有嘗試過的東西,比如安東尼奧無法使用他慣常的手法來演繹這個醫生,因為我把他安排在一個乾淨的空間裡,讓他發揮,鏡頭就在他的面前,他無法依賴什麼外部條件,這樣做也許會使他缺乏安全感,拍攝的效果卻是絕佳的。演員們都很了不起,這一切都不容易。

純粹的創作

自從八十年代開始,您對於電影有哪些心態上的改變?

阿莫多瓦:問得好,其實我並沒有明顯感覺到什麼心態的變化,但是當我某天回頭看,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用不同方式去看待和談論電影了。我享受製作一部電影的過程,我想這最能體現出我對電影的熱愛程度。在我看來,電影的美好之處就在於,它能完善生活中的缺陷,彌補現實的不完美。

《吾棲之膚》的題材依然是很嚴肅的,但您把它處理得波瀾不驚,影片裡沒有什麼說教,這反映了你的某種變化嗎?

阿莫多瓦:選擇嚴肅的題材可能是我的年齡段特徵。一個人在面臨新的體驗之中,會自然而然地成熟。我年輕的時候會做很誠懇很單純的電影,那是我對生活最真的反饋。我以前熱愛流行音樂,那時西班牙正流行自由復興。我有我喜歡的大眾偶像,我信仰我擁有的一切。時間過去了,我成長了,也變化了,我對人生有更多的體驗,我的電影也就隨著我內心的體驗一起變遷,這絕對不是計算好的。所以以前我會試圖將電影拍得熱鬧,現在我選擇更為直接平靜地傳達。

薇拉原本是個男人,他的境遇以及頑強是您對女性崇拜的折射嗎?

阿莫多瓦:我很欣賞女性,這一點在我的電影裡總是很明顯。在西班牙,我從小就在女性的陪伴下長大,我欽佩他們的寧靜。女性給我的感覺是非常堅強的,她們很難被打倒,儘管有時充滿悲傷。在《吾棲之膚》中,男人被迫改造成了女人,卻堅韌地活下去了,這當然是一種理想。

這部電影是不是意味著你打算向驚悚片市場拓展?

阿莫多瓦:這麼多年來,我嘗試過不少時下流行的電影類型。驚悚片完全可以跟其他類型混合,不需要獨立成派。我不想循規蹈矩地拍一部純粹的驚悚片或者其他,那對我來說很難。也許在今時今日,我們電影人的確無法像上世紀中葉那樣,拍出一部簡單純粹的驚悚片,或者通俗劇、音樂片等等。對於一部電影來說,導演就是神,是能夠控制大方向的人,這實在是太美好了。我還沒想過下一部電影準備拍什麼,不過我已經在著手寫劇本,很可能會有驚悚之類的結尾,現在還不確定。

媒體人、影評人、《看電影》雜誌主編。

Locarno 2021|專訪《Mostro》(2021)導演何塞·巴勃羅·埃斯卡米拉 (José Pablo Escamilla)

No Newer Articles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