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湯峪「聚中」

fans news 發佈 2021-11-24T01:26:18+00:00

文 /胡新華圖 / 花好月圓小河彎彎曲曲,絲帶般地在門前繞過。流水低吟,輕輕地訴說著日月光陰。河邊的窪地里,稀稀拉拉種了些苗木,幾乎看不到莊稼和菜畦的影子。可那散落在河灘地畔的大小石頭上,分明坐著些少男少女,他們手捧課本,或低頭輕聲苦讀,或仰首閉目背誦。


/胡新華

/ 花好月圓

小河彎彎曲曲,絲帶般地在門前繞過。流水低吟,輕輕地訴說著日月光陰。

河邊的窪地里,稀稀拉拉種了些苗木,幾乎看不到莊稼和菜畦的影子。可那散落在河灘地畔的大小石頭上,分明坐著些少男少女,他們手捧課本,或低頭輕聲苦讀,或仰首閉目背誦。夕陽斜斜的,把他們的身影投射在粼粼的水波上。

現實與回憶交織在一起,我不禁有些恍惚。可分明的,我們的確是站在了她——聚慶中學的面前。

一次偶然的機遇巧合,讓我們幾個年近半百奔波在各個行業的初中老同學得以在家鄉重逢,於是欣然相約一起來看望闊別三十多年的母校。

母校還在,可是已經不是我們的母校了。

當年的校門已不知去向,替而代之的是高大氣派的水泥門樓,門側的牌匾上赫然寫著「湯峪鎮中心學校」幾個大字,兩扇漆得鋥亮的黑色鐵柵欄門緊鎖著。時值假期,校園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走動,門口的傳達室里也悄無人聲。進去的希望幾乎沒有,我們只能透過柵欄門向里張望。

一切都變了模樣!房屋布局,校園綠化,甚至操場位置,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找不到原來的一絲蹤影了。

「這裡原來是門房,住著校工和教我們英語的老師。」

「那邊應該有一排矮房,不,是借著圍牆用石棉瓦搭成的棚子,住過女生。裡面又陰又潮,冬天外面颳大風,裡面刮小風。」

「一下雨地上全是水,得穿膠鞋。」

「記得北邊一共有三排教室,每排三個班,初二坐中間一排最北邊那屋。初三呢,初三呢?……」

「初三我是最南邊那個教室,你是哪個呢?」

「初三教室門前都是菜地,種的啥來著?」

「記不起來了……」

好像都記不起來了,又好像都在努力地回憶。

「對了,也就是白菜蘿蔔吧,」我說。

當年在教室里熬夜學習,到了半夜常常又冷又餓,遇到無東西可吃的時候,就會打起蘿蔔的主意來。老師種的東西,是斷然不敢動的。實在餓得不行,就與人結伴溜出大門,在河邊的菜地里偷拔一兩棵,胡亂地在河水裡涮涮,慌慌張張地塞到嘴裡去。也許是因為飢餓與熬夜,也許是因為做了不該做的事,故而印象深刻。

「唉,所謂賊不打三年自招……」有人笑言。

「老師宿舍應該在那個位置,兩層樓,下面的一排進去了是窯洞樣子的。」

「大崔老師盤的小泥爐還記得嗎,那麼精緻……」

話說到這裡,都有點沉默了。

那個愛說愛笑正當英年的高個子語文老師,離開我們也已三十多年了。

還有……

後來就是嘆息。

人到中年的我們,忽然就明白了生與死的距離。

「還記得曹老師的'別墅'嗎?」不知是誰,忽然轉換了話題,氣氛稍微輕鬆了一點。

順著操場後面的那條小路上去,走過兩邊綠茵茵的莊稼地,緩坡的盡頭有一排平房,裡面住著我們初二時的班主任曹老師和學校後勤上的一位白老師。曹老師濃眉大眼,字好,人嚴厲。記得初二時一個大雪天的早晨,我不知怎麼上學遲到了,不敢走學校正門,就偷偷摸摸從後門溜進去了。正竊喜著向教室跑去,卻意外發現教室門前牆根站了一排男生,曹老師正邊訓斥邊用掃把把兒作勢抽打。我想後退已經來不及,只好慢慢地走過去,在離老師幾步遠的地方怯怯地站著,心想今兒這打無疑是挨定了。忐忑中,卻見老師回身瞪我一眼,狠狠地把掃把往地上一丟,氣哼哼地走了。因為僥倖逃過一罰,感恩而又慚愧,故而難忘。

住在曹老師隔壁的白老師,印象中個子很高,皮膚極白,說話頗風趣。雖沒有給我們帶過課,但印象也極深。那些年,我們在老師宿舍樓前角落裡的灶房買飯,時常能遇到他——總是眯縫著眼,笑嘻嘻地和老師同學開著玩笑。學校伙食很不好,早晚包穀糝稀飯,沒有饅頭和菜,中午是包穀糝面(就是往包穀糝稀飯里下點零星的麵條)。包穀糝和面都是學生從家裡帶來的,交到灶上。饃和菜都是自己從家裡帶,家境好的是白面饃,不好的是黑白兩攪或者玉米面饃,菜一律是西北地區特有的酸菜——漿水菜。周末回家背一次饃,用布袋子裝著,掛在宿舍的牆壁上,一吃一個星期。沒有地方加熱,發霉了老鼠咬過了,撕了皮接著吃。一年四季如此,不分寒暑。條件很差,但好在那時年少,還不知憂愁,又一門心思在學習上,也就不覺得太苦。遇到有趣的老師和同學,雪地里喝著稀飯,竟然也能笑得咯咯的。

「這裡原來也是操場吧」,同行的J君指著大門裡稍往後的一塊地方。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有人摸了摸腦門。

「再南邊一些,師範面試前,我們總在那裡練習,你忘了?」 Z同學說話了。

於是好像一下子都想起來了,是是是,對對對,聲音一片。

可不是,師範面試前的那些個夜晚,月光明亮,涼風習習,我們十多個備考的同學在月下討論練習,有人唱歌,有人走步。男女同學第一次打破了性別界限,互相提醒著考試時的注意事項,很熱心,但又神情羞澀,言語拘謹。

也是在這個地方,熱愛文學的魯老師成功創辦了學校的第一個文學社團——《小草》文學社。那些熱愛寫作的同學們一下子被激發了熱情,大家積極創作,努力嘗試著各種文體與風格的寫作。記得那時候我也曾嘗試著寫過習作要求之外的很多文體,比如小說、散文,詩歌、兒童文學、童話等等。儘管沒有什麼成就,但很勤奮。時間久了,竟然寫出厚厚的一大本。讀書筆記也有好幾本。現在想來,那時的勁頭後來再沒有過。

微風輕拂,吹動了每個人的思緒,大家仿佛都沉浸在遙遠的回憶里。

「嗨,想啥呢?是不是想起了那個誰?」

我忽然想拿J君打趣。

「誰呢?」他裝傻,「你說呀,是誰呢?」

「不就是那個誰嘛……」

大家都笑了。

時光荏苒,歲月滄桑,不知不覺,我們的鬢角都已染上了風霜。站在少年時期曾經學習生活過的地方,我心懷喜悅,又有些許惆悵。那些遠去的人和事,那些奮鬥過的苦和累,又一次清晰地在我眼前一一浮現。有人說,記住一個地方,或是因為一件事,或是因為一個人。我之與聚中,聚中之與我們,除了這些,應該還有奮鬥的青春。

聚中已不在,聚中也還在,在與不在,都在我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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