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霍夫曼:默克爾的世界裡,從沒有「歷史的終結」

fans news 發佈 2021-11-26T06:25:06+00:00

當地時間11月24日下午,德國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共同宣布已經就聯合組閣正式達成協議,將全力確保在未來10天內經各自黨代會投票通過該協議,從而正式組建新一任德國聯邦政府內閣。

導讀:時隔近兩個月,德國新政府的組閣談判終於迎來曙光。 當地時間11月24日下午,德國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共同宣布已經就聯合組閣正式達成協議,將全力確保在未來10天內經各自黨代會投票通過該協議,從而正式組建新一任德國聯邦政府內閣。 這也意味著「默克爾時代」即將落下帷幕。如何評價默克爾,恐怕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她。這位執掌德國政壇16年之久的「鐵娘子」,給德國、歐洲乃至國際社會帶來了什麼?她的離任,又預示著政治風格、地緣格局會發生什麼改變?

【文/ 克里斯蒂安·霍夫曼 譯/ 觀察者網特約譯者 宋武】

在默克爾的領導下,統一的德國在世界政治中頗受歡迎。她處理了歐洲的重大危機,面對俄羅斯和中國保持了戰略耐心。但在她的總理任期結束時,歐洲卻沒有那麼團結和安全。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基礎之一:進步

當2005年11月22日安格拉·默克爾宣誓就任總理時,德國統一已經過去15年。世界仍然享受著和平革命的紅利,自由和民主已經取得了勝利。

在世界範圍內,這樣的勝利夢想還沒有破滅。人們相信歷史的進步,相信一個越來越好、越來越民主的世界。著名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甚至提出了「歷史終結論」,稱共產主義已死,民主最終取得勝利。

在默克爾宣誓就職的前一年,有十個國家加入歐盟,其中大部分是東歐國家。歐洲的四周似乎都是友好國家。剛過去的十年,也就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也許是歐洲幾個世紀以來最幸福的十年。

2005年,默克爾滿面春風地接受了她的前任施洛德對其當選為總理的祝賀。對他來說,失敗是痛苦的:在大選前一次傳奇的電視辯論中,他毫不動搖地拒絕成立大聯合政府。(本文圖片、圖說均轉引自《明鏡周刊》)

這就是安格拉·默克爾步入政壇的時代,也是影響她的時代潮流。但是如何影響的呢?對於一個政治家來說,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她是否相信歷史的進步,是否認為政治可以推動人類的進步?或者說:政治只能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

默克爾是1989年革命孕育的政治新生代,時代塑造了她。但她並不像時代潮流那樣樂觀。對她來說,東歐劇變包含了雙重的、幾乎是精神分裂的信息:柏林圍牆的倒塌是歷史上可以想像的最好轉折,對默克爾個人來說也是如此,但她這段時間還有一個並不太樂觀的認知,默克爾自己也說過幾次。

一個知情人說道:「我們東德人看到了一個體系的崩潰。」她從柏林圍牆倒塌中得出的教訓是: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任何一種政治制度都可能會失敗。對她來說,東歐國家的崩潰並不表明自由民主的不可戰勝,而是表明任何一種政治制度的脆弱性。

默克爾從不相信歷史的終結。她在多次演講和採訪中提到福山,拒絕接受他的理論。「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還有足夠多的事情要做」,她接著說,「歷史並沒有終結」。後來,她憂鬱地提出:自由的勝利導致了「理想破滅的結果」。

正如政治學家赫爾弗里德·明克勒(Herfried Münkler)所說,默克爾將歷史視為一種鐘擺運動。目前,鐘擺正朝著錯誤的方向擺動,許多已經取得的成果又在退縮。抵制狹隘的民族主義、理性、基於規則的全球秩序——所有這一切都在受到威脅。明克勒說,默克爾認為這是她必須持有的一個防禦性立場。

基礎之二:慣性

5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四下午,默克爾正坐在總理府里,面前是一堵歐洲藍的牆,她的左邊是歐盟盟旗和黑紅金三色的德國國旗。默克爾身穿歐洲藍夾克,她正在接受WDR電視台的在線採訪,內容關於俄羅斯和中國、美國和歐盟。

默克爾的外交政策方法被描述為「戰略耐心」,仿佛等待就是一種戰略。默克爾曾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說,冷戰要結束還得等一段時間。她這話頗受歡迎,指的是俄羅斯和烏克蘭。滿屋子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制定者似乎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默克爾說出了一個相當普遍的認識:衝突不可能總是立即得到解決。

在外交政策中,承認自己能力的局限可並不常見。但這種承認是矛盾的,現實主義和冷漠之間的界限有時很模糊。戰略性的耐心既可以是明智的,也可以是無所作為的藉口。

在WDR電視台採訪的最後,談及了默克爾的政治遺產,這也是最近幾個月里人們一直在討論的話題。默克爾經常說,她沒有想過她的政治遺產,這是歷史學家的事,她現在有其他事情要做,而不是擔心她的遺產。

她這次也是這麼說的。她說,她現在必須確保在下周推動《歐洲綠色協議》的實施,「我都忙不過來了。」

一位採訪記者蒂娜·哈塞爾(Tina Hassel)嘗試了一種不同的方法:「你希望,以後的歷史書中不會怎樣寫到你?」她問道,強調了「不會」一詞。默克爾的回答來得很快,毫不猶豫:「我是個懶惰的人。」

幾名採訪記者都笑了,默克爾看了一會兒,似乎她自己也對從她嘴裡說出的答案感到驚訝。她想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顯然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到9月26日德國大選的當天,默克爾將在任5787天,有時她會度假幾天,但她從來沒有真正的休息時間。沒有人會認為這位德國女總理是個懶人。

儘管如此,這個似乎來自潛意識的答案並不是偶然的。它包含了一點真實的意思表示,它顯示了她的童年印記、教養和基督新教的工作倫理:在這個世界上,指責一個人不工作是最糟糕的責難。

默克爾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歷史書不會認為她懶惰。但是,她還有一個經常被指責的問題:人們說,默克爾太被動了,太猶豫了,她只是做出反應,沒有表現出主動性。

被動不等於懶惰,但確實是意思相關的,這可能是她答案中的第二個真實的意思表示:她害怕有一天歷史學家會評價她的政策太不積極。

這是一個現實的情況,默克爾當然知道。她有時把自己比作動物,不是獅子或老鷹,而是蟾蜍和駱駝。

世界政治家

在默克爾的總理任期開始時,其他主要西方國家的政府首腦是小布希、托尼·布萊爾和雅克·席哈克。

當時的世界與現在完全不同:許多人仍然相信,俄羅斯向民主和市場經濟的轉型能夠取得成功;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為2.3萬億美元,略高於美國的六分之一;阿拉伯世界的大部分地區由或多或少穩定的獨裁者統治;非洲的人口比今天少四分之一;只有國安系統的少數怪咖聽說過網絡戰爭。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想到西方的民主國家很快會受到來自內部的威脅。

現任慕尼黑安全政策會議主席的沃爾夫岡·伊申格爾(Wolfgang Ischinger)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默克爾的場景,那是她2006年1月就職後對美國的首次訪問。伊申格爾時任德國駐美大使,在自己的官邸組織了一場盛大的晚宴,氣氛非常熱烈,整個華盛頓都想見見這位新任德國總理。

在簡短的講話中,默克爾闡述了她如何設想自己的政府的作用。她為此描繪了一幅畫面:一個生長著蔬菜或花卉的花園。政府作為園丁的角色是什麼?她問道。她的答案是:不時地澆水,確保圍欄足夠結實,以防止野生動物進入。不是很多,沒有什麼重要的職能。基本上,花園應該在園丁不經常施加干預的情況下發展。

在華盛頓,默克爾的園丁寓言被理解為對自由主義國家的承諾。但這幅畫面還暗示了其他的內容,表明她如何理解她作為政府首腦的任務:她想保護、愛護德國,賦予德國發展的空間。她對德國沒有什麼宏偉的計劃。

默克爾是德國首位女性總理,同時她也是第一位在二戰後出生的德國總理。隨著她的上任,德國在某種程度上走出了歷史的陰影。在默克爾的領導下,統一的德國躋身國際政治舞台的中央。

對於1990年代的德國總理赫爾穆特·科爾來說,最重要的任務是消除歐洲對德國統一的恐懼。在上一任總理格哈德·施洛德的領導下,德國邁出了打破「軍事保守」的第一步,派軍駐紮巴爾幹地區和阿富汗。

在默克爾的領導下,德國正在承擔起在歐洲的領導作用。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在她擔任總理期間的重大經濟危機中,無論是歐債危機還是金融危機,作為經濟大國的德國理所當然地承擔了政治領導權。

默克爾的外交政策在早期得到了普遍認可。她對巴黎和華盛頓的首次訪問實際上是頗受讚揚的。在歐盟,她最初承擔了主持人的角色,而且她做得很好。

很快,外交政策就被認為是她的巨大優勢。她成為一名成功的危機管理者,在她的領導下,歐元得到了拯救,希臘獲得了支持並留在聯盟,她阻止了烏克蘭和俄羅斯之間的衝突升級為一場重大戰爭,並通過與土耳其的協議阻止了難民湧入歐洲。這些都是默克爾外交政策的加分項。

但是,國際形勢如今是怎樣的?與2005年相比,德國和歐洲今天的情況如何?

無論如何沒有變得更好,還不如說是變得更差。

歐盟在內部已經呈現分裂之勢,右翼民粹主義勢力越來越強大,在一些國家他們已經掌權,英國已經離開了這個共同體,波蘭和匈牙利無視歐洲價值觀,逐漸損害法治國家精神。

歐盟現在被一個火圈所包圍,從利比亞到敘利亞,從喬治亞到白俄羅斯。在超過13000人戰死之後,烏克蘭與俄羅斯終於達成了一個脆弱的停火協議。俄羅斯和土耳其已經背棄了歐洲。

2007年,在第一次訪問駐紮在阿富汗的德國部隊時,她不得不在一段時間內穿上厚厚的軍用夾克。安全局勢很緊張。

西方作為一個整體已經失去了信譽,其價值觀也變得沒有吸引力。在默克爾的總理任期即將結束之際,歐洲不如16年前那樣團結和安全。

當然,這一切不能都歸咎於默克爾。但她已經領導歐盟最強大的國家十多年了,在《福布斯》雜誌的排名上,她連續十年都是世界上最有權勢的女性,她至少對歐洲現在的局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單純的危機管理並不能成為一項好的外交政策,這一點是很清楚的。

特別是由於默克爾遏制了危機,但沒有解決危機。她經常成功地防止最壞的情況發生,但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做更多的事。而代價是高昂的:歐債危機正在使南歐人民疏遠德國,在他們眼中,德國總是按照「德國第一」的原則行事。在烏克蘭危機中,俄羅斯已對歐洲無動於衷。而難民危機的混亂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導致英國脫歐的因素之一。

此外,如果有一個前瞻性的、積極的政策,許多危機本可以在早期階段就得到控制甚至預防。但默克爾拒絕採取戰略性的政策方針。一位熟悉她的人說道:「對於她來說,戰略是空中樓閣,是事後用來衡量成敗的。」

默克爾將她所經歷的歐債危機和難民危機視為其前任——歷史學博士科爾總理的戰略願景的結果。在默克爾看來,她必須實現科爾的願景——貨幣統一和沒有邊境的歐洲。而她自己對這些願景是不太感冒的。

然而,難民危機尤其是一個挑戰性的危機。歐洲人把敘利亞內戰當作一個遙遠的事件,不關他們的事。2011年,法國和英國參與了推翻利比亞獨裁者卡扎菲的行動,卻不知道戰後應該如何繼續,更不用說願意真正參與當地的事務。雖然德國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中投了棄權票,但基本上是支持這個決定的。

然而,最重要的是,歐盟和德國在2015年的好幾個月里忽視了在敘利亞邊境的難民營中正在醞釀的人道主義危機。如果在早期階段就向那裡提供慷慨的援助,而不是減少服務,那麼就不會有數十萬人一股腦涌往歐洲。

2010年,在歐洲杯預選賽德國隊與土耳其隊的比賽結束後,默克爾造訪球隊更衣室,並為土耳其裔德國球員厄齊爾頒獎——鑑於當時關於土耳其是否加入歐盟的激烈辯論,這一舉動具有象徵意義。

由於缺乏戰略眼光,不知道土耳其在歐洲究竟應該起什麼作用,這個國家也正在失去作為歐洲合作夥伴的地位。默克爾不希望土耳其加入歐盟,她想要一個「特例的夥伴關係」,但她沒有推動這個想法,最終土耳其感到被冒犯,失望地離開了歐洲。

當默克爾意識到歐盟對土耳其的依賴有多大時,已經太晚了。為了使難民問題得到控制,她必須向埃爾多安投桃報李。

但是,2013年烏克蘭危機之前的猶豫不決才是最沉重的打擊。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裡,這位德國總理眼睜睜地看著俄羅斯和歐盟如何迫使烏克蘭作出力不從心的選擇:在東方和西方之間、在莫斯科和布魯塞爾之間選邊站隊。

烏克蘭政治家一次又一次地警告歐洲領導人,對於烏克蘭與歐盟親近,俄羅斯不會袖手旁觀,但默克爾把一切都交給歐盟總部處理,無視了這些警告信號。她主要對被監禁的反對黨成員尤利婭·季莫申科的命運感興趣。這就是她與烏克蘭總統通電話時談及的內容。

在關鍵的幾個星期里,她也沒有向俄羅斯總統普京提及烏克蘭。她不想承認,長期以來,地緣政治、而不是法治才是決定烏克蘭是否加入歐盟的決定性問題。她完全誤判了她認識多年的普京。

對歐洲來說,烏克蘭危機是一場災難。歐洲大陸處於戰爭的邊緣,這是自冷戰結束以來最大的全球性危機之一,烏克蘭正成為一個永遠不穩定的國家,而俄羅斯則失去了對歐洲的信任。

世界大國之一

默克爾於2018年5月飛往索契。在美國,唐納·川普此時已經上任一年半了,人們對他最後的幻想是一切不會像他在競選時宣布的那樣糟糕,現在已經完全破滅了。

對默克爾來說,川普的當選是一個重大轉折和沉重打擊,讓人回想起1989年發生的事情,再次證明了任何一種政治體制是多麼脆弱,包括民主體制。

與默克爾談論此事的政治學家明克勒說,她長期以來一直擔心民主國家的選擇機制有多大的作用,如何可靠地將有能力的人送上權力中心。在民主國家,如何確保接掌大權的人在道德和心智上有能力負責任?

默克爾也不再對普京抱有任何幻想。

她說,必須承認普京是一個真正的大人物,僅此而已。默克爾帶著一長串她想與普京討論的重要問題來到索契:烏克蘭局勢、敘利亞內戰、與伊朗的核協議。默克爾在一天之內飛去俄羅斯又飛回德國,她不喜歡不能在家裡過夜。

當地時間2018年5月18日,俄羅斯索契,俄羅斯總統普京(左)會見到訪的德國總理默克爾時給她送花。

在前往俄羅斯的航班上,默克爾說這是一次工作訪問。但普京在他度假官邸的台階上迎接了她,並送上了一束與默克爾外套顏色完美匹配的奶油色玫瑰,成為這次訪問的一個大話題。「普京就像是玫瑰騎士一樣」,德國《圖片報》稱這束花是一種侮辱,普京是想把默克爾貶低成一個鄰家婦女。

當默克爾談到普京時,德俄關係聽起來並不像玫瑰花,而更像是一場漫長的、幻想破滅的婚姻。他們彼此了解,相互需要。有時,他們兩人談論他們在民主德國時期的青少年時光,就像是談論過去的美好歲月。普京可以真的很和善,但同時一邊在吞併克里米亞,一邊在把一些記者關進監獄。默克爾這樣總結這種關係:德俄兩國需要交流。

儘管這些年始終對普京失望,她仍然堅持這一點,在此期間俄羅斯吞併了克里米亞,在烏克蘭東部發動了一場戰爭,對反對派成員下毒,並試圖操縱西方的選舉。(譯註:這些都是西方一貫的指控,與俄、中立場不同)

同時,默克爾正在展現立場。她示威性地去醫院看望中毒的普京政敵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接見了白俄羅斯反對派領袖斯維特拉娜·季哈諾夫斯卡婭,但她支持北溪2號波羅的海油氣管道,並最終建議與普京舉行歐盟峰會。她堅信,與俄羅斯對抗不符合歐洲的利益。

她使喬治亞和烏克蘭迅速加入北約的夢想破滅,後來又阻止美國向基輔運送武器。

默克爾不與普京對抗,但她也從不接近他。

在2005年之後的頭幾年,俄羅斯與歐洲的和解仍是可能的。這將需要偉大的主動精神、勇氣和願景。但默克爾只是在限制損害程度。在她的總理任期即將結束之際,歐洲與俄羅斯的關係比蘇聯結束以來的任何時候都要糟糕。歐洲再次成為俄羅斯的敵人。

2014年,在連接柏林和波茨坦的格利尼克大橋上,默克爾與正在這裡拍攝電影《談判專家》的美國導演史蒂文·史匹柏和演員湯姆·漢克斯合影。冷戰期間,美蘇在這裡交換特工。

索契的天氣溫暖而晴朗。工作會議結束後,有一個聯合新聞發布會和一個正式晚宴。在回程的飛機上,默克爾很放鬆,桌子上擺放著葡萄酒。

她本來以為在索契是與普京的一對一對話,但後來普京把他的整個政府團隊都帶了過來。他們正在討論一些話題,然後普京開始談到2007年他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的講話,就像他經常做的那樣。當時,普京警告世界要注意美國。他說,美國只考慮自己的利益,想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其他所有人,貫徹美國第一的原則。在當時,這被理解為俄羅斯重返冷戰。

但普京認為他是對的。「你們當時被蒙蔽了。」他對默克爾說。聽起來,似乎她對普京的觀點有了一些理解。

世界大國之二

在50歲生日之際,默克爾邀請了一位腦科研究員參加生日晚宴;2014年夏天的60歲生日時,則邀請了歷史學家于爾根·奧斯特哈梅爾(Jürgen Osterhammel)。他畢生研究亞洲的歷史,不是從國家的角度理解歷史,而是研究全世界的歷史。

奧斯特哈梅爾在他的演講中也間接提到了福山。他說,存在單一的歷史主流,也就是一部現代化的、文明的、西方善意的歷史,這個確定性已經動搖了,「已經被證明是一種幻覺」。

奧斯特哈梅爾解釋說,例如,中國有非常不同的歷史觀,認為自己的復興是回到了歷史上正常的第一梯隊。

默克爾後來經常提到這一點。默克爾在2019年慕尼黑安全會議的演講中說道,中國人告訴她:「自基督誕生以來的2000年中,我們曾在長達1700年的時間裡是全球經濟最發達的國家。你們不要沮喪,除了我們回到自古以來的地位之外,沒有什麼事情會進一步發生。」

默克爾認為中國的崛起是不可阻擋的;對她來說,這不是一個與中國對抗的問題,而是一個與中國打交道的問題。人們必須避免中國的重新崛起導致一場削弱雙方的鬥爭。

在她的中國政策中,默克爾以自己的方式成為一個有遠見的人。她很早就認識到,中國的崛起將對歐洲產生多麼深刻的影響,並將改變全世界。她不斷推行積極的中國政策,她堅信與中國建立良好的關係符合德國的利益,試圖建立歐洲的共同對華立場,並推動中歐投資協議。

與人們通常對她的看法相反,她並沒有簡單地從經濟角度,而是從權力政治角度考慮問題。她認為,國家在世界上的政治分量取決於其經濟實力。如果歐洲在經濟和技術上不再是世界級的,就將沒有話語權。在她眼裡,中國的命運尤其表明,歐洲的地位也會日益衰落,就像中國在19世紀那樣。

因此,默克爾寄希望於與這個欣欣向榮的大國建立聯繫。這導致了路線依賴,但默克爾認為,無論如何,在如今這個各國聯繫越來越緊密的世界裡,這種依賴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也不是有害的。

默克爾認為,歐洲對中國實施制裁,希望中國領導人遵守歐洲的價值觀,是沒有意義的。這只會削弱歐洲。西方沒有權力將其價值觀強加給俄羅斯或中國。

德國

默克爾從不談論她在總理任期結束後將做什麼。

熟悉她的人說,她樂見以後無聊的生活。據說她將積極投身非洲事務。難民危機之後,她把非洲作為她的政治主題。她相信,德國需要比迄今為止更多地關心非洲的情況。

還有人說,默克爾正在寫一本書,不是像歐巴馬那樣的回憶錄,而可能是一份政治總結,表明她對時代的看法:默克爾的世界觀。

也許,她也會為德國人寫點東西。也許她會告訴他們,這些年來她一直保持沉默的事情,那些她不方便讓他們知道的真相。

根據一項民意調查,默克爾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政治家,她被稱為自由世界的領袖,但她從來不敢脫離德國人非常看重的、讓人感覺良好的話語體系。

她在巴伐利亞的一個啤酒帳篷里非常隨意地宣布了她總理任期內最重要的外交政策,仿佛有意識地要消除所講內容的戲劇性:歐洲不能再依賴美國。而她所說的話在很大程度上至今沒有產生效果。她也從未從這個認知中得出什麼結論。

2015年,默克爾和美國總統歐巴馬在巴伐利亞舉行的七國集團峰會上。這張照片在網際網路上瘋傳——有一些關於這兩人可能在談論什麼的奇思妙想。

或許,默克爾會在不再掌控大權的時候告訴德國人一些他們不想聽到的話:德國人必須改變,德國必須放棄更多的主權來推進歐洲一體化,歐洲必須做更多的事情來保護自己,德國必須重新武裝,甚至可能需要核武器,以價值為導向的外交政策並不意味著歐洲可以在全世界傳播其價值觀。而且,僅有限制損害的外交政策是不夠的。

默克爾生涯

1954年7月17日 安格拉·默克爾出生在漢堡,是一位牧師和一位教師的女兒。同年,她的父親接管了東德的一個教區。

1973年 在布蘭登堡州的坦普林中學畢業

1978年 在萊比錫大學獲得物理學碩士學位,然後在東柏林科學院擔任助理,直到1990年(1986年獲得博士學位)。

1989年末 柏林圍牆倒塌,默克爾積極投身民主覺醒運動。

1990年4月 擔任洛塔爾·德梅齊埃領導的東德最後一屆政府的副發言人

1990年8月 加入基民盟

1990年12月 在施特拉爾松德-呂根島-格里門選區的聯邦議院選舉中獲得直選席次

1991年1月 在科爾內閣中擔任婦女和青年事務部長

1991年12月 當選基民盟副主席

1993年6月 當選梅克倫堡-前波莫瑞州基民盟主席

1998年11月 基民盟黨員大會:沃爾夫岡·朔伊布勒當選黨主席,默克爾當選秘書長。

1999年11月 基民盟獻金醜聞爆發。12月22日,在《法蘭克福匯報》上,默克爾呼籲基民盟與名譽主席赫爾穆特·科爾劃清界限。

2000年4月 當選基民盟主席

2002年9月 聯邦議院選舉:社民黨和綠黨以微弱優勢獲勝,默克爾取代弗里德里希·麥爾茨,兼任聯邦議院黨團主席。

2005年5月 基民盟和基社盟的主席團提名默克爾為其總理候選人。

2005年9月 提前舉行聯邦議院選舉:基民盟/基社盟成為得票最多的政黨。

2005年11月22日 當選為聯盟黨和社民黨組成的大聯盟政府的總理。

2008年10月 默克爾和財政部長佩爾·施泰因布呂克在金融危機背景下,為德國儲蓄存款發布了一份擔保聲明。

2009年9月 聯邦議院選舉:基民盟/基社盟和自民黨組成聯盟。

2009年10月 默克爾再次當選為總理。

2011年3月 聯邦內閣決定於7月1日暫停義務兵役制。

2011年6月 在福島核災難之後,內閣決定在2022年前提前淘汰核電。

2013年9月 聯邦議院選舉:基民盟/基社盟獲勝,但自民黨沒有獲得至少5%的選票,未能進入聯邦議院。

2013年12月 默克爾再次成為大聯盟政府的總理。

2015年9月 默克爾允許長期滯留在布達佩斯火車站的難民進入德國。

2018年3月 默克爾再次成為大聯盟政府的總理。

2018年10月 默克爾宣布她不會再次競選基民盟主席或總理候選人。

2018年12月7日 將基民盟黨主席職位移交給安妮格雷特·克蘭普-卡倫鮑爾。

2020年3月 首次新冠封鎖開始,默克爾在電視講話中向公民呼籲:「這很嚴重」。

2020年5月 默克爾和法國總統馬克龍計劃建立一個數千億歐元的歐盟救助基金,為此將首次發行歐元區共同債券。

2020年7月1日 德國接任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

2020年12月 在與各聯邦州艱難地反覆磋商後,默克爾宣布在全國範圍內重新進行封鎖。

2021年4月20日 自1月起擔任基民盟黨魁的阿明·拉舍特成為下任總理的正式候選人。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閱讀趣味文章。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