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R · PEOPLE | 卡特蘭:惡作劇藝術家

fans news 發佈 2021-11-29T22:58:44+00:00

莫瑞吉奧·卡特蘭1960年出生於義大利帕多瓦市,是當今國際當代藝術舞台上最受歡迎,也最具爭議性的藝術家之一。

在藝術界,

莫瑞吉奧·卡特蘭(Maurizio Cattelan)

早已聞名於世,

但是那件香蕉和膠帶的作品,

還是讓他更加名聲大噪。

本文中,這位挑戰傳統的先鋒藝術家

分享了他創作這件作品的想法、

世界對它的反應以及藝術的真正價值。




2021年11月20日至2022年2月20日,UCCA呈現義大利國寶級藝術家莫瑞吉奧·卡特蘭於中國的首次個展「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莫瑞吉奧·卡特蘭1960年出生於義大利帕多瓦市,是當今國際當代藝術舞台上最受歡迎,也最具爭議性的藝術家之一。展覽標題「最後的審判」源自義大利文藝復興大師米開朗基羅為梵蒂岡西斯廷教堂創作的著名壁畫。





「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展覽現場,2021,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本次展覽集中呈現了藝術家三十多年職業生涯中創作的發人深省、戲謔有趣、充滿挑戰性和啟發性的代表作品,涵蓋裝置、雕塑和行為表演在內,共29件。其中包括藝術家最早期的重要創作《家庭詞典》(1989)和著名作品《卡特特蘭》(1994)、《嗶嘀嗶嘟嗶嘀咘》(1996)、《二十世紀》(1997)和《喜劇演員》(2019),以及以動物標本創作的一系列作品。展出的特定場域作品,根據不同場地憑空構建無家可歸之人可能的生活場景,如本次展出的《張三》(2021),以及以畢卡索形象為靈感與2019年UCCA舉辦的展覽「畢卡索——一位天才的誕生」相呼應的行為表演作品,激發觀眾參與互動,與卡特蘭一同展開藝術探索。卡特蘭的藝術觀根植於當代社會矛盾,不僅質疑了故鄉的文化傳統與社會刻板印象,還對當今全球化社會的道德觀念,以及相關觀點產生的語境進行了審視。


「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展覽現場,2021,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鑑於卡特蘭過往的展覽多注重作品非比尋常的呈現方式,此次展覽則以統攬全局的視野,通過鬆散、開放的空間設計,邀請觀者放慢腳步與每件作品進行對話,開啟深入體察卡特蘭創作理念與藝術哲思的探索之旅。


「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由弗朗切斯科·博納米策劃,UCCA展覽團隊劉楷韻、關健、施瑤、楊翛然和林妍組織呈現。



「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展覽現場,2021,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當代藝術增長迅猛——博覽會和雙年展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全球各地,金融專家把藝術歸類為一種「資產類別」,人們排數小時的長隊去觀看草間彌生充滿迷幻效果的作品《無限鏡像室》(Infinity MirrorRooms),或者其他體驗式的網紅展。儘管如此,21世紀的藝術家中,鮮有人能夠成功融入主流文化。當然,班克西(Banksy)在蘇富比拍賣行的拍賣槌落下後,把自己的一幅畫碎成了碎片,這件事成了頭條新聞,不過媒體報導的重點是一件昂貴物品的銷毀,以及由此可能帶來的其潛在價值的增長。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在《欲望都市》中被諷刺為像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在肖恩凱利畫廊(Sean Kelly Gallery)展出了自己12天的生活,但是大多數電視觀眾可能認為這種跨界的表演是編劇的創意虛構而已。隨後,她因為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行為藝術作品《凝視》而有了與知名說唱歌手Jay-Z的合作——在其視頻作品《PicassoBaby》中,與其頭碰頭共舞。但同樣的是,這些只在藝術圈內得到了認可。而在藝術界之外,班克西的噱頭和阿布拉莫維奇的名人效應也不過就是安迪·沃霍爾的「15分鐘成名定律」的體現罷了。


藝術家莫瑞吉奧·卡特蘭

攝於紐約


然而,2019年12月,莫瑞吉奧·卡特蘭的最新作品在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博覽會(Art Basel Miami Beach)上亮相時,他憑藉這件藝術品而家喻戶曉,作品中的叛逆、挑釁、滑稽和憤世嫉俗,深入骨髓。這幅作品只不過是一根黃色的香蕉,用一條銀色的膠帶粘在牆上,僅此而已。卡特蘭匠心獨運地將該作命名為《喜劇演員》(Comedian),讓每個人都參與到這場滑稽劇之中,在社交媒體上引起了轟動,新聞媒體對此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導,也為藝術評論家們未來幾十年的博士論文提供了足夠的素材。這是對藝術商品化以及那些趨炎附勢的盲目跟風者們的絕佳的諷刺模仿,還是一個空洞的,甚至是憤世嫉俗的噱頭?


遊客在參觀2019年12月舉辦的

邁阿密巴塞爾藝術展時

與卡特蘭作品《喜劇演員》合影

莎拉·卡斯康(Sarah Cascone)


幾天後,一位自稱表演藝術家的人在目瞪口呆的圍觀者面前剝去香蕉皮,大口大口地吃下香蕉,自詡為「飢餓藝術家」,然後舉行了一場新聞發布會,將其病毒式醜聞展現得淋漓盡致——除了新聞發布會那一段,這種對藝術作品的消費可以與知名的羅伯特·勞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擦除德·庫寧(deKooning)畫作相提並論,儘管卡特蘭的畫廊老闆艾曼紐·貝浩登(Emmanuel Perrotin)選擇了一個不同的藝術歷史類比:無數男人把杜尚的作品《噴泉》(Fountain)當作便池在裡面解手。最終,排隊的人群不得不用畫廊備有的水果架上裝飾品拍照。當然,卡特蘭和貝浩登笑到了最後,他們以六位數的價格賣出了3幅作品。牆上這件鉀元素豐富的裝置,輕而易舉地成為了2019年最受關注的藝術品。


卡特蘭在藝術實踐和神秘個性中

都散發著一種頑皮的幽默


59歲的卡特蘭對爭議並不陌生——或者說,他在藝術實踐和神秘個性中都散發著一種頑皮的幽默。他的作品在現實與虛構之間搖擺不定,比如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塑,描繪了俯臥著的教皇約翰·保羅二世(John Paul II)被隕石擊倒的情景;一匹馬的頭部穿過牆壁;最暗黑的是一個跪在地上小學生大小的希特勒雕像,顯然是在祈禱,作品名稱就叫作《他》(Him)。卡特蘭曾經用膠帶把一個藝術品商人綁在牆上,把他懸掛在離地面幾英尺的地方。還有一次,他因為沒有創作頭緒,便鎖上了畫廊的門,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馬上回來」。在一次展覽中,卡特蘭搶先一步從另外一位藝術家的展覽中偷來了展品,作為自己的作品展出,命名為《另一件該死的現成藝術品》,直到警察威脅要以盜竊罪逮捕他。多年以後,這也許會被一位理論家解釋為,是卡特蘭對藝術圈迅猛發展的抄襲和利用現成品創作趨勢的批判,又或許會有一位批評家評論說,這不過是卡特蘭創作才思枯竭的表現。


《另一件該死的現成藝術品》

貝浩登畫廊提供


2011年,當古根海姆博物館為卡特蘭舉辦一個回顧性的展覽時,他堅持要把自己一生幾乎所有的作品懸掛在高聳的圓形大廳天花板上,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項堪比理察·塞拉(Richard Serra)的工程壯舉,但這種如此非正統的概念性方法卻引發了一些評論家的憤怒。受人尊敬的《紐約客》作家彼得·施耶達爾(Peter Schjeldahl)不僅批評了展覽的設計,還批評了展覽的內容:「他並沒有創造藝術,而只不過是做些有傾向性的小玩意兒。」


卡特蘭的作品掛在古根海姆的圓形大廳里,

為他2011年至2012年的回顧展做準備。

圖片由藝術家瑪麗安·古德曼畫廊和貝浩登畫廊提供


在職業生涯的早期,卡特蘭就讓他的朋友馬西米利亞諾·吉奧尼(Massimiliano Gioni),現在已成為受人尊敬的紐約新當代藝術博物館(New Museum)的藝術總監,在採訪和講座中為他代勞。甚至在2016年的紀錄片《莫瑞吉奧·卡特蘭:馬上回來》(Maurizio Cattelan:Be Right Back)中,吉奧尼喬裝成了卡特蘭,偶爾有人瞥見他,但沒人聽見他的聲音。這個內部笑話無疑讓藝術界的行家們竊笑不已。雖然我認識卡特蘭將近20年了,也不止一次採訪過他(真正的本尊),但這次他堅持以電子郵件的形式進行交流(儘管那時還沒有因疫情原因開始要求大家隔離)。我們是這樣開始的:


《羅博報告》RR(左)

莫瑞吉奧·卡特蘭(右)



我怎麼知道這是你本人在回應?

你沒法知道,但我保證我會盡最大努力讓你相信這是我寫的。




你為什麼想通過電子郵件進行這次採訪?

因為我想要在說出我會後悔的話之前,三思而後行。



莫瑞吉奧·卡特蘭,《無題》,2018,

壁畫、松木、鋼材,343 × 693 × 242 cm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你在哪兒?

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我的辦公桌前,在我的電腦前,一般我喜歡站著,我發現如果站起來的話,思想會更流暢。




你是何時以及如何構思出《喜劇演員》這件作品的?

這背後沒有大不了的故事,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把玩香蕉,試圖找出最佳的使用方法,無論是拍照還是繪畫——我試過用金屬和塑料做的,但效果始終不好。我的公寓牆上還留有一些不盡如人意的測試品。然後我決定把它簡單地呈現出來,而不是試圖重現,這樣效果很好,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



筆者註:香蕉在喜劇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歌舞雜耍普及了這種即興表演,1915年查理·卓別林(Charlie Chaplin)的《海邊》(By the Sea)等無聲電影也將被香蕉皮滑倒的場面搬進了電影院。但是,讓卡特蘭來回顧一下這個有著黑暗面的喜劇主題吧:在19世紀,扔在街上的那些腐爛的、黏糊糊的果皮,被認為是公共安全隱患。


由上至下、由左至右

(以下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莫瑞吉奧·卡特蘭,《精迷你》,1997,

彩繪鉑金矽膠,總尺寸可變,

單個尺寸:15 × 8.5 × 10 cm;

莫瑞吉奧·卡特蘭,《否》,2021,

矽橡膠、天然毛髮、衣服、靴子、紙袋,

101 × 41 × 43 cm;

莫瑞吉奧·卡特蘭,《我們》,2010,

木材、玻璃鋼、聚氨酯橡膠、織物,68 × 148 × 79 cm



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博覽會這個舉辦地似乎至關重要,這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盛會,聚集了許多時尚人士、名人和收藏家。你是否會選擇為其他地方進行創作?為什麼呢?

我經常針對某個特定的地點進行創作,這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你猜對了。但是,我始終相信,自相矛盾的是,對於一件針對特定地點、構思周密的作品,最重要的一點恰恰是,它應該在其最初的創作環境之外也是動人的。我仍然想知道,類似病毒式的廣泛傳播是否可以視為「超出特定環境」。



索爾·勒維特(Sol LeWitt)到提諾·塞格爾(Tino Sehgal),觀念藝術家們出售的不是物品,而是創意,他們授權收藏家或博物館按照一系列精確的指示來重新創作藝術作品,這些指示可能非常複雜、非常具體或者像《喜劇演員》那樣,幾乎簡單到滑稽可笑。許多傲慢而愚蠢的人看到傑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滴畫作品或者埃爾斯沃思·凱利(Ellsworth Kelly)的單色面板作品時會想:「換我我也行。」但是,即使是我們當中藝術修養最低的人,或者說實話,最傻的人,也可以按照卡特蘭在《喜劇演員》的官方指示里寫的那樣去做:「買一根黃色的香蕉,用灰色的膠帶把它貼在牆上。」


莫瑞吉奧·卡特蘭,《無題》,2001,

鉑金矽膠、天然毛髮、玻璃鋼、衣服,

150 × 60 × 40 cm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卡特蘭實際上並沒有親自把香蕉貼在貝浩登畫廊展位的牆上。保險公司要求專業的藝術品經紀人來履行這一榮譽,而且,卡特蘭說,他甚至沒有去邁阿密親眼看看博覽會。「和其他人一樣,」他告訴我,「我是在網上看到的,我想我的反應是非常『標準』的:既驚訝又有點兒困惑。」儘管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任何人拿起一根20美分的香蕉和一卷膠帶並DIY成作品,而且可以合理地解釋為,這樣做符合藝術家的惡作劇精神,但最後還是有3位收藏家掏出了12萬到15萬美元不等的價格收藏了3件作品。第一位搶購的藏家是巴黎時尚買手概念店Colette創始人薩拉·安德爾曼(Sarah Andelman),巴黎Colette店現在已經停業。第二位是匿名買家,第三位則是邁阿密的收藏家夫婦比利和比翠絲·克科斯(Billy and Beatrice Cox),他們承諾將其捐給一個機構。對於局外人,甚至對於一些圈內人士來說,這些交易令人十分困惑,許多觀察人士把《喜劇演員》解讀為對某些收藏家的一種嘲弄,這些收藏家似乎會購買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創作的、或那些巧舌如簧的藝術品經銷商兜售的任何東西。關於這個問題,卡特蘭做出了不同尋常的官方回應:



你是否打算以《喜劇演員》來品評那些會購買它的收藏家?

我試圖去了解有關我自己和我生活的世界的一些信息,我所有的作品都由此誕生。我不能提前想那麼多,評論一些我甚至不知道是否會存在的東西或者人,比如哪些收藏家會購買它。




約翰·巴爾代薩里(John Baldessari)說,他有時會大汗淋漓地醒來,擔心自己只是在為富人做「小飾品」。而另一方面,你似乎在藝術與商業結合的層面非常成功,比如,你的裝置作品《第九小時》(關於保羅二世那件)在佳士得成功拍賣,還有接受出版業巨頭彼特·布蘭特(Peter Brant)的委託進行創作,你對收藏家們投機你的藝術作品有什麼看法?

也許約翰已經用了最好的方式來回答——有時候美夢會變成噩夢,反之亦然。



卡特蘭出生於義大利帕多瓦(Padua)的一個貧寒家庭。他是自學成才的,他說藝術學校「可能會抑制我成為藝術家的熱情」。作為一個幾乎純粹的觀念藝術家,他為一件作品構思創意,但通常依賴於製作者來執行(《喜劇演員》是個例外)。他在藝術界取得的突破(就像他在巴塞爾藝術展邁阿密海灘博覽會所做的那樣),通過一個精心構思的項目,給藝術界注入了很多東西,這個項目很容易被認為是惡作劇——他用自己的「作品」形象取代了義大利知名藝術雜誌《藝術快訊》(Flash Art)的封面,這是藝術家們夢寐以求的榮耀,而「作品」是由舊的《藝術快訊》雜誌組成的紙牌遊戲風格的金字塔。在另一項計劃中,他募集了100筆每人100美元的捐款,並提出以此支付一名藝術家一年內不創作作品的報酬。由於沒有藝術家願意接受這筆交易,他用這筆錢搬到了紐約。


卡特蘭的純金《美國》(Solid-Gold America),

2016年,陳列於古根海姆博物館


「我想幽默在生活中的每一時刻都很重要,」卡特蘭說,「這樣你就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會忘記自己從何而來。」


卡特蘭也許是個小丑,但他不是傻瓜。他在紐約的目標是加入瑪麗安·古德曼畫廊(Marian Goodman Gallery),這是世界上最傑出的畫廊之一,尤其以其令人望而生畏的歐洲精英名單而聞名,其中包括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托馬斯·施特魯特(Thomas Struth)和朱賽普·佩諾內(GiuseppePenone)。在1997年夏季的一次集體展覽中,他展示的第一件作品是兩隻瘦小而皮膚光滑的老鼠,它們坐在一把遮陽傘下的躺椅上。從那以後他就一直在畫廊工作,「我認為他既不是小丑,也不是天才,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古德曼說,「他是個有才華的人。」


卡特蘭的教宗背景作品《第九小時》

(La Nona Ora),1999年

圖片由藝術家、瑪麗安·古德曼畫廊

(Marian Goodman Gallery)

和貝浩登畫廊(Galerie Emmanuel Perrotin)提供


小丑還是天才?蘇富比美術部主席艾米·卡佩拉佐(Amy Cappellazzo)面對同樣的問題堅定地回答說:「天才。看上去似乎兩者皆是,但事實上,他是個天才。」她稱《喜劇演員》「深刻、簡單,而且感情充沛」,並將卡特蘭比作德國童話中的矮人和義大利的滑稽劇演員,並補充道,「他貌似一個有趣的小丑,但實際上,他是個天才。」


許多作品中看似可愛、輕鬆的諷刺可能掩蓋了卡特蘭更深刻、更嚴肅的一面。在《爸爸,爸爸》(Daddy, Daddy)中,匹諾曹並不相信他是一個男孩;在《比迪比多比迪布》(Bidibidobidiboo)中,松鼠並不否認自己的頭剛剛被射中。即使是一根迅速成熟的香蕉,也會提到死亡和腐爛。這也可能是一種自嘲,承認他的作品只是惡作劇而已,這種說法屢見不鮮。卡特蘭指出,香蕉是「喜劇演員最好的朋友」,但是誰不相信喜劇演員其實是我們當中最憤怒的呢?



上圖:莫瑞吉奧·卡特蘭,《嗶嘀嗶嘟嗶嘀咘》,1996,

松滑鼠本、陶瓷、富美家台面、木材、顏料、鋼材,

45 × 60 × 48 cm;

下圖:莫瑞吉奧·卡特蘭,《呼吸》,2021,

卡拉拉大理石,人物:40 × 78 × 131 cm;

狗:30 × 65 × 40 cm

以上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卡特蘭很快就因其挑釁性而聲名鵲起。在藝術界認可的滑稽作品和吸引聚光燈的耀眼光芒之中,他獲得了幾乎所有同行都無法企及的聲譽。由於缺少薩爾瓦多·達利(Salvador Dalí)或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那種古怪的異類,他變得更像是一個快樂的惡作劇者。和其他小丑一樣,觀眾的反應——無論是嘲笑還是責罵——對表演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你對《喜劇演員》收穫的反響有什麼看法?

人們對它的熱情完全出乎意料。《早安美國》(Good Morning America)也對其進行了報導,我很震驚。最後,我的母親會感到驕傲的。




你曾經告訴我,你的作品與公眾溝通的方式,是你創作過程和作品存在的重要組成部分。你創作《喜劇演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它會走紅?如果這件作品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你會認為那就是失敗嗎?

我並不擅長這個,我其實並非扮演童話角色,而總是冒著在幻想和現實之間迷惑的風險,相信著童話。




你對有人吃了《喜劇演員》感到驚訝嗎?或者你是否本來就在等待某個人有膽量這樣做?你認為這是一種欽佩、占有、不尊重或者其他什麼的行為?

不,我一點兒也不驚訝。《喜劇演員》獲得了如此多的關注,本就應該以喧鬧的方式結束。這在(藝術)歷史上經常發生,直到今天依然如此:震撼觀眾的往往是對偶像崇拜的破壞。




右圖:

莫瑞吉奧·卡特蘭,

《迷你的我》,1999,

樹脂、橡膠、人造毛髮、

顏料、衣服,

45 × 20 × 23 cm

圖片由UCCA尤倫斯

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上圖:莫瑞吉奧·卡特蘭,《無題》,2007,

狗標本、小雞標本,尺寸可變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你的其他作品也引起了「觀眾的參與」,包括兩名波蘭人把隕石從「教皇」身上推下來,以及一名米蘭男子爬上一棵樹,試圖砍下你那些懸掛在樹枝上的兒童雕塑(然後摔倒了)。你是否試圖將觀眾推向那種不適或憤怒的境地?

我相信藝術本就應該改變生活,人們不應該在其面前心如止水、一成不變。當然,我說的是傑作,比如西斯廷教堂(Sistine Chapel)或者史格羅維尼禮拜堂(Cappelladegli Scrovegni)。也就是說,我沒料到自己的作品會引發如此戲劇性的反應,我總是很著迷於藝術品會對人們的想像力產生多麼深遠的影響,以至於有人甚至幾乎將其誤認為現實。




貝浩登畫廊在其 Instagram 官方帳號上宣布,畫廊將《喜劇演員》撤展,並向那些還沒能參與這場「喜劇」互動的展會觀眾道歉。你認為這是一件關係美學的作品嗎?圍繞它的社會互動是不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在某種程度上,我的想法並沒有貝浩登畫廊的想法重要。我一開始並不認為它是一個參與性的作品,但是展示它的地方的性質,以及,我猜還有作品本身的性質,使其脫離了我意願的掌控。



筆者註:2017年,卡特蘭創建了Instagram帳號,但又把發過的帖子刪得一條不剩。他說:「我要按照自己的規則玩社交遊戲。」截至本刊美國版發稿之時,一幅中指伸出的手掌形狀的雲團圖像已經在這個帳號上掛了11個月。當被問及是否已經對此失去興趣時,卡特蘭回答說:「就像每一段感情一樣,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樂此不疲,後來變得越來越無聊,然後就變成了『我怎樣才能擺脫它?』」


莫瑞吉奧·卡特蘭,《父親》,

2021,牆繪,尺寸可變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當古根海姆博物館提議為卡特蘭舉辦一場回顧展時(這是大多數藝術家夢寐以求的職業生涯亮點),卡特蘭顛覆性地提出,他不想要那種把作品掛在牆上的常規布展方式。組織這次展覽的古根海姆博物館藝術總監兼首席策展人南希·斯佩克特(Nancy Spector)在紀錄片《馬上回來》中表示,卡特蘭決定將自己的藝術品從天花板上懸掛下來的「全部原因」就是「不夠尊重」,而卡特蘭對這一評價提出了異議。「準備回顧展就像寫自傳一樣,」卡特蘭對我說,「在我看來,這種仿佛大規模的絞刑似的布置是一種必要的暴力行為,是為了脫離自己的作品,以一種不那麼感情用事的眼光看待它們。」


就在展覽聲名大振之際,卡特蘭公開宣布將在51歲的時候停止藝術創作,而事實上他的退休時光十分短暫。5年後,他又創作了《美國》(America)——在古根海姆的一個洗手間裡安裝了一個功能齊全的純金馬桶,而在這裡排隊上廁所的隊伍沿著博物館標誌性的斜坡蜿蜒而下。2019年,在英國的布倫海姆宮(Blenheim Palace),也就是溫斯頓·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的誕生之地, 舉辦的一次個展上,《美國》被盜了。這件被視為具有川普風格和資本主義貪婪象徵意義的作品被盜,引起了足夠多的關注,卡特蘭否認自己策劃了這件物品的消失。


莫瑞吉奧·卡特蘭,《張三》,2021,

衣服,靴子,尺寸可變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當川普政府要求從古根海姆博物館借一幅梵谷的作品時,南希·斯佩克特提出將《美國》借出去。我想她在提出這個建議之前應該徵求過你的意見。你對白宮沒有接受這一提議感到失望嗎?

南希是一位偉大的館長,頭腦非常敏銳。她有權外借任何古根海姆收藏的作品,而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如果我的作品能在博物館外,特別是在白宮這樣一個享有盛譽的地方展出,我將感到非常榮幸。




你對《美國》這件雕塑被盜有什麼看法? 你是否對它的回歸抱有希望?

我只希望不管是誰拿走了它,都能享受它!說真的,這件事情發生後我一直覺得自己像個電影角色。




你認為《喜劇演員》和《美國》有聯繫嗎? 一個是金子,另一個是幾天內就會腐爛的廉價香蕉,但兩者都強調了藝術的價值?

一件藝術作品絕不僅僅是藝術家個人的體驗,而是它在世界上的存在。它是一種道德的、社會的和實用的身份,一種被他人認可並與他人相聯繫的存在。它不僅僅是一個物理對象,也是一個社會對象。而且它越是對其他人的意義比對藝術家本身的意義更大,就越有意義。所以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




右圖:

莫瑞吉奧·卡特蘭,

《無題》,2007,

馬標本,

300 × 170 × 80 cm

圖片由UCCA尤倫斯

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上圖:莫瑞吉奧·卡特蘭,《無題》,2009,

馬標本、鋼材、木材上氈尖筆,

158.5 × 200 × 190 cm,

由四方當代美術館提供

圖片由UCCA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提供



你是否擔心,《喜劇演員》會給那些質疑當代藝術是一堆垃圾的人更多的藉口來嘲笑它?

我認為,開放討論藝術的概念、責任及其倫理價值非常重要,遠遠超過藝術的經濟價值。我希望每一個認為藝術是扯淡的人,都能找到一個人來向他們解釋藝術的真正價值所在。




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預測越來越不可靠,我也是。




有人說你是騙子,也有人說你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究竟哪一個才是你?或者兩者都有可能?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我的理髮師總是說:「我們要麼讓自己痛苦,要麼讓自己堅強。面對工作量也是一樣的。」




保持自我超越是不是很難?

這是日常工作。



展覽名稱:「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

展期:2021年11月20日—2022年2月20日

展覽地點: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本次UCCA呈現的「莫瑞吉奧·卡特蘭:最後的審判」展覽,聚焦藝術家對文化深刻尖銳的審視,凸顯了主動選擇審判與被動接受審判之間的辯證張力。展覽動線與空間設計既不是為了埋下隱藏的作品伏筆,也不想營造戲劇般的驚喜效果,而是鼓勵觀眾深入探尋每件作品背後的故事,在當下時代的語境下與藝術家的實踐產生共鳴,並對藝術家的創作做出「最後的審判」。




文 / JULIE BELCOVE、Vivian

譯 / 潘亞薇、VIVIAN

攝影 / 人物攝影

編輯 / 石薇薇

新媒體執行/ JESS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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