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員——做好革命的「傷病員」
苟淡在1-781-1，也就是一組。寫信回家，都是這麼一串神秘代號，跟當時的保密單位「xxx信箱」有一拼，純純的高大上。一組二組共享一個自習教室，位置就在老大樓中廳二樓樓梯對面，學校核心的核心位置，鼻子尖尖上。
一組組長孫大哥，長腿，安徽人，口音重，仔細聽能理解七八成。感覺口音問題，一直是781困擾苟淡的主要問題。關於談戀愛啊追女生啊，對俺來說不存在的。大姐姐們小阿姨們不掐俺的胖臉，算是給面子了。這方面比較安全，所以在781既無情敵也無暗戀更無追求，大家都還喜歡，讓俺有足夠厚的臉皮在這裡絮絮叨叨木有啥太多的心理負擔。
現在說說俺們班主任。不對，糾正一哈，叫指導員。因為俺們學校以前是軍校，留下來各種部隊痕跡，比如說吃飯睡覺上課都是吹號的，「大米~大米~稀~~~飯~~~」就是下課開飯了的號聲。「打的啦~~打的啦~~」可能是緊急集合。
比如說：老師叫教員，學生叫學員，領導叫首長，進門不准敲門，要大聲喊「報告！」，一聲沒人理，得兩聲三聲扯嗓子喊。班主任輔導員就必須叫「指導員」了，就是八路軍新四軍裡面的指導員，樣板戲沙家浜裡面那個台詞「指導員，傷員都轉移走了」，里的那個指導員，不帶假冒的。
俺們指導員姓任，是前軍人。其實我們所有老師都是前軍人，英語秦教員數學周教員電路李教員等等，都是。軍隊對這個學校的影響是深入骨髓無法磨滅的，教員們都忠誠樸實、熱情低調、負責敬業，多少有點生硬不轉彎。
通常，教員們一身藍褂子，滿手粉筆灰，拎一個帶著破口的黑色人造革提兜，騎著除了鈴不響那裡都響的二八自行車，可愛到爆。
任指導員喜歡打籃球，人瘦，刀條子臉，個子高大，應該是校隊的，哨子吹得巨專業，高亢嘹亮。印象中，除了寬大的舊的綠軍裝，他好像沒穿過別的。每天早上天不亮，走廊上就幾聲悽厲的哨音響起，催大家起床跑步。腿腳慢的會挨批評，賴床不起的會被抄被窩！俺記得棟哥哥就被抄過。
指導員開大會做動員，總會講到「黨和人民把你們交給我。」云云，讓人不自覺升騰起崇高的責任感和自豪感，以及「國家是我們的國家」的主人翁意識。俺們就如同陽澄湖沙家浜上的十八個傷病員，感覺不努力學習和工作，真的對不起國家對不起學校對不起指導員。
指導員跟了我們四年，盡心盡力，甚至跟我們一起聽課學習，俺猜想「高等數學」對他的難度應該不小。後來身體不好，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俺們很懷念他。
這豆腐塊文章寫到這裡差不多快結尾了，又沒有人給稿費，不用灌水充社論。不過自己一點小感慨而已，視角也是從幼稚的自己看過去的班裡各色大哥大姐的動人印象。
或者俺再奮力回憶一點有趣的典故，說好了，憑印象憑記憶，萬一有張冠李戴捕風捉影的情況發生，我願意賠酒，到西安來，找俺算帳就好。
同學們，碰杯吧，我們永遠有夢
前面提到，1-781最小的14歲入學的神童章小弟，浙江人氏。應該是四組的吧。接觸不多，只知道學業甚好——跟棟哥哥比估計不差上下。依據是當年僅有的三個出國名額，除了棟哥哥，就是章小弟，還有另外一個師大哥。
章小弟是唯一在班裡俺能稱作小弟的人物。跟棟哥哥相同，章神童好像也不是死用功才有好成績的主。聽說喜歡沒明沒夜地看小說，同屋大哥勸止，章小弟既不敢怒更不敢言，癮上來抄個手電躲被窩裡也要看，超可愛。
如今已經是超一流的大科學家了，功成名就。業界應該知道IEEE Fellow的分量，西電校友中，能上榜的不超過兩位數吧？章同學位列其中。
781的班長是黎大哥——俺其實稱作黎蜀黍並不過分。黎班長有一次無緣無故喊住俺，「仗官欺小」，說是俺應該喊他叔叔。那時候俺嘴硬得很，都是同學嘛，何必讓俺占便宜，又不給發糖又不給紅包，俺硬是沒給他機會。
班長好吹一把竹笛，每次晚會，必來一首「揚鞭催馬運糧忙」。俺記得20年30年畢業大聚會，班長蜀黍是帶著笛子來的。如今估計早已退休，在家含飴弄孫了。
那時候俺們學習有專用自習室，上課有專用大教室，都在二樓中廳附近。座位都是相對固定的，不存在占座問題。
（書中暗表，不久前央視白岩松採訪校友張榮橋總師，對當年西電馬路邊上石凳上的自習室，流露出「艱苦創業、逆境奮進」的習慣性誤導，其實是不必要的煽情或者誤會。
母校的學習環境一流，條件一流。俺們喜歡坐樹蔭下石凳子上自習，不是沒地方坐，而是為了貪圖樹蔭涼快、空氣清新、視野良好，便於發呆和打望——遠處穿紅裙子的姐姐妹妹。咋滴？不行麼。）
俺在大教室的鄰座是玲大姐——俺其實很猶豫要不要稱呼為玲阿姨。玲大姐英語了得，上英語課老是和秦教員英語互動，令人眼饞。
苟淡那時正在身體發育，精力不好，一上午四節課，頭兩節課犯困，後兩節課犯餓，上課略顯吃力。打盹約周公是經常的事。每每這時候，大姐會拍俺腦門，輕輕怒吼一聲：「不許釣魚！專心上課！」俺這學業就是這樣被連推帶拉前進著。
記得畢業後，有一次去北京出差看望玲大姐——那時候大姐有40歲了吧？她精神矍鑠眉目生輝，對生活抱著火熱的激情。俺現在都記得她的話，「40歲，生活剛剛開始！」大姐現在應該在美國，多年不見了，希望她一切順利。
老大樓二樓中廳，正對著樓梯。所有人都專注在課本上，眼睛都不帶眨的。顯然是擺拍唄!
經過五組長安縣某研究所娟大姐的提醒，781班還有各路牛人可以入傳。俺現在腦子裡就閃閃發光著一個名字，武大帥。此人三言兩語根本不夠，值得大書特書，出本專著呢。
大帥西安本地人氏，人帥膚白，骨骼清奇，戴個黑框眼鏡。當年喜歡披件藍不藍白不白的舊棉襖，經常做思考狀。如果全班挑幾個可能不是學霸的哥們，大帥估計可以候選。
因為自認為選錯了專業進錯了學校，大帥多次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他喜歡文科社科，不喜歡工科理科，學電子通信於他相當無趣。苟淡親耳聽他說過，堅決不准後代再學理工科！
大帥雖說不喜所學專業，人卻是極聰明靈光的主。畢業之後去了四川，陝普改了川普，工作一路坎坷。聽說最難的時候，單位領導不給重用還穿小鞋，派去搞環境衛生。
大帥犯軸，來了脾氣，自費購置了全套的衛生用品，將單位常年糟糕的噁心的環境，打理的比領導家廚房床頭還乾淨衛生。然後，當著領導的面，脫下手套、丟掉拖把，指著光亮如新的洗手間，慢條斯理地說，你，看看，老子教你，活，應該這樣干！然後，揚長而去，不再回頭。
大帥最後自主擇業，涉獵房地產，最後開闢了當地罕見的當鋪事業。如今事業有成妻賢子孝，其樂融融。武大帥是苟淡在781班的另一個偶像，豐碑式的。
一組平姐姐，是大家敬仰的大姐大。平姐姐喜歡唱歌，尤其喜歡唱原聲原味的外國歌，「拉茲之歌」「紅莓花開」啥的。
為了方便平姐姐唱，俺和飛哥抱著鄭哥的索尼磚頭塊收錄機，一句一句聽，一句一句注下漢字諧音，「阿巴拉古，阿巴拉古，亞嘎類給西梅」，天書歌譜供平姐姐學唱，好在班會上一鳴驚人。
平姐姐先分配到桂林，後來去了廣州，成為那個著名的某所的老大，成了真正的平總平老大。平總有陣子身邊集合了班裡的豐哥，昌哥，賀姐，好像還有一個許哥？他們好像都是多次就業，最後投奔同學一起打拼的。
一生職業，與老同學既是同事又是上下級，知根知底互相提攜，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攻關老同學，想必是人生一大快事。
嘿嘿，還是擺拍。那年月照個相不容易，大家都鄭重其事呢，臉上笑得格外燦爛。
廣州還有個造燈具的老總同學權哥權總，也是一輩子三個老同學一起創業發財，其他兩個是老帥哥洪總和季工。
權總寧波人，生意世家，老早就懂得下海經營。洪總年紀大一點，是權總的營銷顧問和市場總監。季總工是陝西人，技術總監，不善言辭就是懂技術，大拿！
苟淡去參觀過他們的企業，眼見他們一輩子親密無間和氣生財，生意做到全世界，越南那個窄溜溜國家也沒放過，響噹噹的民族企業。
三組有個晁大哥——或者晁叔叔，現在在香港吧，他夫人我們都熟，全班都喊他菊大姐（輩分稍亂）。晁叔人好特別熱情，全班誰去他家都給管飯，龍蝦隨便吃好酒隨便喝！對我們這些小弟弟都很關懷，處處指教幫助。
晁叔也是學電子通信，後來做了生意，但是苟淡最記得的是——他是個響噹噹的攝影家！他出了攝影畫冊不止兩本吧，都是美輪美奐的風景照，膠片呢。晁叔叔關心母校，跟母校的師生來往很多，他捐贈的攝影畫冊收藏到了學校圖書館。喜歡的話，去南校區圖書館三樓「西軍電文庫」瞅瞅，一準能找到。
一組自習室，坐苟淡鄰座的是麗麗大姐，尊稱班裡的百靈鳥，外號「李谷二」，意思是歌唱得好，僅次於明星李谷一。麗麗大姐幾乎是獨立組織了全班第一次大聚會，就是2002年那一次，畢業20周年，載入781班史冊的。
在這之前沒有過全班大聚會。那次，大姐用了差不多半年時間，挖地三尺，把消失了20年的同學們的地址電話手機挖掘出來，拼湊起來，挨個通知。最後多達90餘名同學齊聚西安，整整耍了2天。
有特別午餐（學生食堂給專門做的玉米面糊糊、鋼絲面、「床墊」發糕、螞蟻上樹、小酥肉等等），有紀念品，有紀念冊，有錄像，有酒有肉有唱歌跳舞有表白流淚，有老同學聚會一切難忘的元素。
這次聚會為781班後面的30年40年聚會樹立了難以企及的標杆，只能跟隨無法超越，怎麼誇獎都不過分。
麗麗大姐自己早早下海，跟老公楊哥開夫妻店公司，造品牌手錶。聽說跟某日本知名企業打官司，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如今在深圳定了居了。他們兒子十分優秀，留學了歐洲，高能物理電子對撞啥的博士。厲害著呢。
一組有個帥美帥美的像女生的四川小伙兒，雨田哥哥，這裡苟淡俺得記一筆。雨田哥哥眉清目秀，身材個頭適中，眼毛毛老長，誰見了都說模樣兒極俊，畫上下來似的。
俺無根據懷疑班裡肯定有不少女生暗戀他，尤其那誰。雨田哥哥可不是光依模樣兒贏人，他愛看書愛買書，住上鋪，鋪上一半空間是他睡，一半空間沿牆往上是書睡，半米高都是書，是真正貫徹落實「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翩翩公子。
畢業後分配工作去了四川永川的那個三線基地，後來考回學校的研究生，後來還上了博士，如今在袋鼠國那啥地方當教授，學問響噹噹。
像這樣秀外慧中的男生，781班還有不少呢。
苟淡現在腦子裡有個人，一組的賓賓大哥。讀者老爺你肯定知道，你生活中總有那麼一種人，歲月對他們的容顏似乎不起作用，似乎某一個瞬間起，他們的模樣不再進化。
老帥老帥的賓賓大哥就是這樣的人。年輕的時候就是大背頭，又高又直的鼻樑，敦敦實實的身材，老了，退休了，還是那樣。年輕的時候顯成熟，老了永遠顯年輕。
賓賓大哥陝西人，人物尖子，插過隊下過鄉，在781班學習成績出眾，後來成了學校泰斗胡征老先生的大弟子之一，是學校培養的頭幾批博士，在母校母系工作了一輩子。
781班班風端正，積極向上，學風一流。現在人都愛用「學霸」來描述誰誰的學力水平。在普通人群中，學霸如同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顯，如同湯中的老鼠屎一樣稀罕。就連苟淡這樣的平常貨色，偶爾也能被人如此高抬。
可是在1-781班，學霸屬於基本配置，滿天繁星一樣，數不過來。由於超低的高考錄取率，這一代大學生，在自己當年的中學都是超一流學霸，這應該是基本事實了。學力、能力、責任心，都該是精英中的精英。
回想這幾十年來，班裡多少能人為國為家為行業做了那麼多精彩的貢獻，熟悉的就知道俺苟淡並非虛言。
781班團結友愛，凝聚力戰鬥力也是一流。俺記得最激烈的是排球聯賽，俺們班沒服過誰。
記得強大對手是1-77班。俺們班的帥長帥長的幾個大個子扣手，一組的峰哥哥，北京的志超哥哥，廣州的洪哥哥，二傳手是敦敦的雙木哥哥。全班的拉拉隊，女生是主力，是看球還是看人分不大清。「一！二！三！」有節奏地喊著，陣勢不輸國際排球賽。
跳起的是一組的峰哥哥，現在人在深圳。帶著時髦的維多利亞式遮陽帽的是北京美麗的陳明姐姐。插著腰認真看比賽，大腦袋被跳起的峰哥哥PG擋著的可能就是本文作者苟淡俺。哈哈。
很希望，1-781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在學校90周年校慶能回來一把，組織一場排球賽啥的，重溫那個永遠忘不了的四年歲月。
這個小小的回憶文章就此收手。有不妥之處，文責自負。俺說了，來西安來找我，猜拳行令，輸贏都歸我喝就是。
註：本文來自1-781班校友的投稿，文中人物均為暱稱
—END—
編輯丨楊欣
責任編輯丨楊舒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