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故宮博物院翡翠白菜」備受各地遊客追捧,這棵白菜色構思精巧、色澤潤澤,上面還爬著一個蟈蟈,活靈活現、晶瑩剔透。
翡翠白菜原藏在永和宮內,是光緒帝妃子瑾妃的陪嫁之物。寓意:子孫多多,枝繁葉茂。
瑾妃就是慈禧的那張著名照片中,旁邊那個胖胖的,似乎沒脖子又有些駝背的女人。
瑾妃她長得不漂亮,人又不聰明,性格還唯唯諾諾的,用現在時髦的話講就是:在電視劇里都活不過第一集。
然而,就是她,在晚清波詭雲翳的宮廷鬥爭中,最後成了穩穩的贏家,她的制勝法寶就4個字:不爭不搶。
1.
1888年,戶部右侍郎長敘雙喜臨門,他的兩個千金,在光緒帝的選後大典上,同時入選。
隔年元月,光緒帝行大婚禮,她們分別以瑾嬪和珍嬪的身份入宮。
臨上轎前,長敘的夫人眼含熱淚,做出了令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舉動:
她分別扇了兩個女兒一人一耳光,痛徹心扉地說道:就當我沒生過你們吧!
言罷轉身決然離去,剩下一對女兒,淚流滿面。
是呀,此番離別,如珠似玉的兩女兒,將從此面對深宮的枷鎖束縛,她們的婆婆是驕橫跋扈的慈禧,日子更不會安穩太平,恐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啊。
寶貝女兒們的美好人生剛剛展開,就將面對刀山火海,這怎能不讓慈母擔憂?
尤其是相貌平平、性格木訥的謹嬪,讓長敘夫人備感心焦:這老實孩子進宮後,不知會被欺辱成什麼模樣。
然而,最不被看好的人,往往是隱藏最深的「神」。
謹嬪,這個一開始不被看好的宮斗小白,最終卻令人意外地活出了別樣的安穩人生。
2.
初入紫禁城,就在這片金碧輝煌的城中,謹嬪體會到了舉步維艱的滋味:
婆婆是大清帝國實際掌權之人——心狠手辣的慈禧;
老公是沒實權的大清帝國君王——鬱鬱寡歡的光緒;
老公的大老婆是慈禧的侄女——野心勃勃的隆裕皇后;
老公的小老婆是自己的親妹妹珍嬪——長袖善舞的美人。
而謹嬪自己,是這一群人中食物鏈的最底端——婆婆不親、老公不愛。
為提防珍嬪、謹嬪姐妹聯手,慈禧和隆裕對她們嚴防死守;為獨得光緒恩寵,珍嬪對自己姐姐謹嬪百般提防。
至於老公光緒帝,更是將瑾嬪視為空氣,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偌大的紫禁城,謹嬪哪個小團隊都融不進去,還時常被拜高踩低的宮女太監們欺負。
謹嬪並不氣餒,既沒自暴自棄,也不怨天尤人,她嚴守長幼有別的宮中規矩,尊敬慈禧,友善隆裕,對妹妹珍嬪更是關愛有加。
不浮不躁、不爭不搶,腳踏實地做人,該來的都會來。
3.
皇后隆裕和珍嬪的鬥法,進行得如火如荼,很快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恃寵而驕的珍嬪,乘坐著皇帝特批的8抬大轎,在紫禁城裡耀武揚威地四處炫耀。
隆裕皇后轉身跑去跟慈禧告狀:珍嬪使用了超出規格的8人轎。
按宮裡的規矩,妃子只能坐四人轎。慈禧得知珍妃行事如此僭越,立即命人將那八人轎砸壞損毀。
而且慈禧還要求,必須在珍妃住的景仁宮內砸,當面挫挫她的銳氣,以儆效尤!
「砰!砰!砰!」刺耳地打砸聲傳進宮內,謹嬪將妹妹摟在懷裡,和風細雨地勸慰她:榮華富貴皆有定數,不要過分貪圖享受,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珍妃嫌棄地推開姐姐,咬著牙不服氣地說:作為姐姐,你在宮裡混得還不如我,還好意思教我怎麼做人,滑稽至極!
謹嬪尷尬地鬆開手,欲言又止。
她十分心疼妹妹,但事事不爭不搶的她,不知該怎麼規勸處處要占上風的珍嬪。
經此一役,慈禧和隆裕發現,謹妃行事既識大體、又沒有任何野心,遂放下了戒備,開始友好地跟謹妃相處起來。
寂寞山谷里的野百合,也有絢麗多彩的春天。
曾經,紫禁城裡人人避之不及的謹妃,因安靜馴良、可守本分,迎來了雲開月明的一天。
4.
1894年,慈禧60大壽,按宮中慣例,將晉封一批妃嬪。
珍嬪是光緒帝最愛的女人,自然在晉升名單之中;而謹妃憑藉與世無爭的美好性格,也同步獲得了晉升嬪位的機會。
有人評她:「少攀談,多沉潛,清醒而獨立。」
升了妃位後,謹妃深知高者易墜(傾)的道理,行事更為謹慎低調。
她深居簡出,默默研究自己最愛的書法和烹飪,端莊清秀的楷書、芳香四溢的佳肴,都是謹妃努力後的傑作。
謹妃常常烹製精美的菜餚,將它們送給慈禧、隆裕、珍妃,甚至宮女和太監都有份,她儘自己所能去改善與周遭人的關係。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久而久之,過去處處針對瑾妃的人,突然發現這冰冷的皇宮內,居然有瑾妃這麼一個溫情又恬淡的妙人。
每個人都會被愛的,或早,或晚。
與謹妃熟悉後,宮裡的僕人們不再欺負她,還給她起了個綽號叫:「胖娘娘。」
這綽號有一絲揶揄她身材的味道,但更多的是熟稔後的親熱,瑾妃也不惱,樂呵呵地接受了。
珍妃看姐姐那些小恩小惠就收買了人心,不甘心地緊跟著謹妃 ,積極向外釋放善意。
她性格爽利,喜奢華,於是直接大把賞銀子。
謹妃看到珍妃花錢如流水,心理不安,好心勸阻道:一個月總共300兩銀子的月例,哪能都賞給僕人了呢?
珍妃笑她:姐姐真是小家子氣,300兩銀子好幹什麼呀?做大事要捨得下本!
這麼大的花銷,珍妃都是從哪弄來的錢呢?謹妃不理解,但又不好細問。
直到戊戌變法失敗,瑾妃才知道珍妃大手大腳花錢背後的秘密。
原來,為從慈禧手裡奪權,珍妃暗中支持光緒變法,這其中的大筆花銷,都是珍妃通過賣官鬻(yu四聲)爵得來的。
為更快地攫取不義之財,珍妃甚至把一個道台的官位,輕易地賣給了一個不識字的木廠老闆。
紙終究包不住火,慈禧得知內情後暴怒,下令奪去瑾妃、珍妃的妃位,將她們通通降為貴人。
被妹妹連累著一起被處罰的謹妃,沒有絲毫埋怨,而是低頭認錯,逆來順受地接受了一切處罰,哪怕這些是不公平的。
而珍妃卻咽不下這口氣,找慈理論:您老人家垂簾聽政,本就有違祖制,我做這點事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專業級宮斗選手慈禧,徹底被珍妃氣著了,她抓住這次機會,命人對珍妃實行「褫衣廷杖」, 之後將其囚禁在北三所冷宮。
謹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妹妹,就這樣一步步走上必死之路,卻無能為力。
謹妃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隔三差五做些好吃的,給冷宮中的珍妃送去。
但一切已無法挽回。
有些事情已無法改變,只能學會接受,只有面對現實,才能超越現實。
5.
1900年,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城,瑾妃收到慈禧通知,讓她收拾東西一起西逃,瑾妃心心念念在冷宮中的妹妹,一路哭求:請老佛爺原諒珍妃年輕不懂事,將她帶走吧。
然而,沒人理她,也沒有回覆。
隆裕臉上喜氣洋洋的神色,讓謹妃隱隱覺得事情不妙。
幾日之後,才有人將壞消息告訴她:珍主子為保清白,已投井自盡了!
未曾長夜痛哭者,不足以談人生。
從來看淡功名利祿的謹妃,得知珍妃死訊,痛哭了兩天兩夜, 她知道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
她想去質問慈禧,她想去跟隆裕吵架,她想去為妹妹討回公道。
但終究,這個老實敦厚的女人,再次咽下了命運給的苦果,只有枕上一夜夜落下的淚痕,銘記著她痛徹心扉的悲哀。
2年後,慈禧跟八國聯軍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眾人得以重回紫禁城。
瑾妃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珍妃被殺的井邊,燒香祈福,連續3天3夜不忍離去。
一奶同胞,骨血相通,曾經姐妹間的歡聲笑語還歷歷在目,轉瞬間,兩人就天人永隔。
這一刻,膽小怕事的瑾妃,無懼慈禧的權勢,不理隆裕的嘲笑,她唯一想的就是讓妹妹的冤魂能夠得以安息。
瑾妃日夜不停地在珍妃井邊燒香祭祀,驚得慈禧寢食難安,畢竟珍妃是她下令投井的。
隆裕話里話外暗示慈禧,謹妃如此礙事,不然也處理掉算了。
隆裕也想照做,但他在謹言慎行的瑾妃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反而是她的凜然,讓一向跋扈的慈禧都退卻了。
斟酌再三,慈禧下令讓珍妃家人進宮,妥善處理打撈珍妃屍體的事宜。
最終,珍妃被清王室厚葬在清西陵。
謹妃,用她默默無言的抗爭,終於給珍妃討回了一個安穩的身後事。
不爭不搶,不卑不亢,不負善良。
6.
隆裕皇后看到一向低調的謹妃,居然也有堅定執著的一面,她如臨大敵,重新開始戒備起謹妃來。
但謹妃一如往常,不爭不搶、不驕不躁、堅守本心,繼續在宮中過著練字、做菜的悠然生活。
彼時光緒皇帝被囚禁在瀛台,隆裕上躥下跳爭了半天,除了能勉強維持住皇后的名分,其他一切都岌岌可危。
沒有任何子嗣的隆裕,在慈禧面前也漸漸失去了寵愛,這讓她忐忑不安。
隆裕時常納悶,為何自己爭了這麼久,既沒得到實權,也沒品嘗到帝後的快樂。
權勢滔天的皇權,帶著讓人窒息的光芒,剝奪了隆裕的幸福。
終於,在慈禧命懸一線的彌留之際,隆裕給自己爭得了溥儀額娘的身份。這意味著她將來是皇帝的母親,未來的皇太后。
瑾妃對這個養母的身份,不爭、不問,任由自己的死對頭登上了皇太后的寶座。
人生一場大夢,世事幾番輪迴。
慈禧光緒死後,隆裕終於成了紫禁城裡位高權重的人物。
皇權在手的隆裕,更加不快樂,她面對的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大清國,帝國基業搖搖欲摧,深感清朝大勢已去,一切回天乏力。
1912年2月12日,隆裕皇太后臨朝稱制,代替溥儀簽署《清帝遜位詔書》,百年基業的大清朝,正式在她手中灰飛煙滅。
隆裕覺得自己對不起列祖列宗,從此一病不起,昔日自己夢寐以求的皇太后風光,而今看來猶如黃粱一夢,夢醒後只留無限心酸。
幸福是一種感覺,它不依賴懾人的權勢,它依賴的只是一顆平常心。常懷一顆笑對人生冷暖的平常心,就有圓融豐滿的喜悅,常伴一生。
7.
瑾妃聽說隆裕病重,幾十年的老姐妹,多少還是有些情誼的。
謹妃帶了自己最愛吃的醬肘子去看她,而隆裕此時已行將就木,她拉著瑾妃的手淚流滿面地說:溥儀就交給你了。
輕輕地一句囑託,是臨終託孤,也是權利的交接。
當年後宮爭得你死我活的位置,自然而然,落到了從不爭搶的瑾妃手裡。
韜光養晦了一生的瑾妃,終於在荊棘密布的人生路上,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光明。
溥儀稱她為皇阿娘,她的封號一升再升,從妃子到貴妃,再到皇太妃。
此時,她已是端康皇貴太妃,紫禁城輩分最高的人。
由於溥儀皇帝年幼,端康皇貴太妃成為遜清皇室的唯一當家人,可以說她不聲不響,就到達權利頂端。
這位宮斗最後的勝出者,當權後的生活依舊過得有滋有味。
她悉心教養溥儀,兩人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多年後,聽說她去世,溥儀痛哭失聲。
閒暇時,謹妃沉醉於自己的愛好,後來,她又愛上聽戲。遙想光緒年間,由於位卑言輕,瑾妃只能在慈禧太后聽戲時,陪著聽上幾場。
如今掌握著遜清皇室最高權力的瑾妃,已是今時不同往常,可以自己請京城的戲班子進宮唱戲。
瑾妃五十大壽時,還曾將京劇大師梅蘭芳等人召進宮中唱戲。
除聽戲之外,瑾妃保持了原先喜歡美食的愛好,她居住的永和宮裡有個設備齊全的小廚房,這裡成為紫禁城中最好的美食生產基地。
據說能得到端康皇貴太妃賞賜的飯菜,是眾多皇親國戚最值得炫耀的事。
當然,她依舊在練習書法,身居顯赫位置並沒讓謹妃停止自己的內在提升。
她的書法,經過百年更迭,時至今日,仍是許多書法愛好者臨帖的範本。
位高權重時,謹妃沒有因為地位升遷而改變心態,她的內心依舊平和而滿足,一如她當初剛進宮時的心態:不爭不搶,一切順其自然。
晚年的謹妃因思念親人,常常在固定時間,登上紫禁城裡的假山,用望遠鏡向西南方向望去,那裡是她娘家的方向。
當年因進宮的事打了她一巴掌的母親,也在這個約定好的時間裡,站在家中最高處,用望遠鏡與謹妃回望。
經歷了流年聚散,歷盡人世滄桑,謹妃用自己不爭不搶的生存智慧,終與母親以這種方式團聚。
也許我們都曾跟謹妃一樣:相貌平庸,資質平平,驚艷不了歲月,斑駁不了時光。
但是,沒能活得像燦爛的夏花,但也要做一株默默無聞春草,不爭不搶,轉眼已經芳草碧連天。
你努力就好,一切上天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