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點晃悠悠從黃石公園西門小鎮出發，沿著93號公路向西北方向行駛，不久便看見左邊綿延的雪山倒映在清澈平靜的湖面上，畫一般的靜謐唯美。頭頂瓦藍的天空上漂散著大朵大朵的白雲，如影隨形，它們的影子如同一雙雙溫柔的手輕輕地撫摸過平原山林，不斷向前延伸。
美國西部的公路大多是寂寞的，儘管路面不寬，但車輛稀少，也不用擔心會有坑坑窪窪的陷阱，稍不留神就會超速。偶爾經過有一小段正在修繕的路面，幾公里外就有明顯的路牌提示，臨近時，身著黃色套裝的養路工人舉著牌指揮著，我們路過時放下車窗，他會微笑對你say hello。今天全程大約600公里的距離，我們路上沒有什麼耽擱，開了大約6個來小時。
六月初的西部沒有想像中荒涼，越接近冰川國家公園，植被越是豐富。經過一處山坡牧場，看到三三兩兩的牛羊低著頭自顧自地享受美餐，陽光照耀到它們的背上，暖暖的，柔柔的，閃著迷眼的光芒，心裡跟著溫暖起來。
進入公園西門，兩邊是茂密的松林，林間點綴著許多盛開的白絨絨草本植物熊草（bear grass），透亮耀眼。公園地圖上有一張介紹熊草的照片令我念念不忘，前景是幾株迎風飄揚的熊草，遠景是皚皚雪山。遺憾的是，儘管幾天來我都掛念這個場景，可還是無跡可尋。後來細想，這樣的風景應該是在某條足夠原始的徒步路線上，只是沒有明顯的信息記錄，我們無從得知。
我們住在西門麥當勞湖（McDonald Lake）湖畔的麥當勞酒店（Lake McDonald Lodge），這是一家有著百年歷史的古老酒店，酒店的歷史差不多跟公園景區一樣長，全木頭建築材料，酒店專門有個博物館，詳細介紹這裡的前世今生。酒店區域內沒有手機信號，只有大堂才可以接收到酒店的wifi，或許人們會覺得有點不好理解，但又有什麼關係呢，人們來到這裡，不正是該靜下心來，享受這雪山湖水森林相映無處不在的美景嗎？
大堂上有人拿著筆記本或手機在那上網，這是和外界唯一可以保持聯繫的方式。更多人卻圍坐在壁爐前，看書或發呆。即使聊天，也是細聲細語，生怕打擾到別人。壁爐右側有一家老式鋼琴，供客人自娛自樂，無論是滿頭銀髮的老人還是天真可愛的小女孩上前彈上一曲，無須報幕，大家都會停下來側耳傾聽，如果是輕鬆歡快的曲調，還會跟著節奏拍手，最後總是報以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麥當勞湖是公園內最大的湖泊，長約18 公里，平均寬度2.5 公里。我們喜歡在日出或日落時分造訪，當陽光漸漸漫過遠處冰川雪山時，這是一天最美的瞬間，此時眼前的湖光山色美到極致，令人感動。這時忽然有野鴨子划過平靜的湖面進入鏡頭，一邊驚呼一邊慌忙按下快門，定格下這意外的驚喜。而對岸的樹林，小部分因山火過面而枯黃一片，仍齊刷刷站立，似乎要再頑強重生，別有一番獨特的景致。
坐在湖邊的木棧道上，脫下鞋子把腳泡進水中，冰涼透心。不遠處有兩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正撿起石塊扔進湖裡，一瞬間感覺如同自己的孩提時代。於是也來了興致，刻意在附近找了幾塊薄石片，然後儘可能貼著水面甩出，竟跳出了一連串美麗的水花。
地圖上關於冰川國家公園景點的標註密密麻麻，其中一大特點是山間步道trail。許多條精心布局的山間小徑連成一張網，任何一條的主題都可以遊覽藏在山中的冰川、湖泊和溪瀑。著名的trail多集中在冰川群（Many Glacier），比如著名的冰川碧湖Grinnell Glacier trail和Iceberg Lake trail，每條trail來回約六個小時，一天走這樣的一條trail理論上不會太累，但畢竟我們不是徒步一族，背上笨重的攝影器材折騰一天下來肯定東倒西歪，再說路上還可能遇到黑熊，若真的看到，逃跑還是留下拍照，這是個問題。而至於結局是喜是悲，天知道。
最終我們選擇了難度中等的Avalanche Lake Trail，這也是向陽大道西線的熱門trail。起點在Avalanche Creek，單程2英里，垂直高度300米，全程3小時。在林中穿行很是陰涼，山路右側有溪流經過，水流清澈湍急，在一些斷層處還會形成小瀑布。有時還會和小鹿（mull dear）不期而遇，也許它們早已習慣人來人往，有時也會橫在小路中間不慌不忙吃著路旁的蕨類植物。但這時大家都自覺停下腳步等著，儘量給它們一種安全感。人與動物和睦相處，信任和謙讓尤為重要。山路是泥土路，上面還有碎石塊，之所以沒有被修葺成棧道而方便人們行走，可能也是為了動物們的活動空間不受改變和約束。而我卻慘了，在一下坡處不小心腳底打滑，結結實實摔了一跤，代價是手臂擦傷流血，屁股隱隱作痛。不過還好，相機沒有磕壞，腳沒有崴到，不至於影響到接下來的行程，也就沒有影響我繼續看風景的好心情。
步道的終點是一個冰川湖，湖水是漂亮的冰川湖特有的藍綠色，湖面上漂浮著一大片的枯樹幹，可以從岸邊踩到上面走向最靠湖心的樹幹上拍照留念。正對面是高大的冰川雪山半環繞著湖岸，山壁上有三條融雪形成絹細的瀑布高高地垂下，微風習習，吹皺了一面湖水，雪山瀑布的倒映隱隱約約。湖面上四隻大雁互相追逐嬉戲著，忽而一起潛水翹起屁股，忽而一起掠過湖面，動作整齊優雅。
眼前的冰川是公園內僅存的25條冰川之一，據國家公園的官方預測，這些冰川將在20年內消失，所以我們現在所見，以後很可能只能存在歷史資料中。而在冰川國家公園（Glacier National Park）1910年建立之初，當年公園內分布著大大小小的150條冰川，無法想像那是何等的壯觀。1932年，冰川國家公園與加拿大的沃特頓湖國家公園一起成立了沃特冰川國際和平公園（Waterton-Glacier International Peace Park），這是世界上第一個跨越了國境的國際和平公園，隨後該國際公園入選了世界遺產名錄。
公園最為著名的景觀是奔向太陽之路（Going-to-the-Sun Road）沿線，它從麥當勞湖沿岸經羅根山隘地區到達東門的聖瑪莉湖（St. Mary Lake），全程52英里，車程1個半小時。幾乎每個來這裡遊玩的人都會沿著這條景觀大道邊走邊看。但不幸的是，酒店總台服務人員告訴我們，羅根山隘因為雪崩導致道路中斷，所以要去聖瑪莉湖地區只能從公園外繞行，不但要多開了1個多小時的車，許多美景也只能錯過。Joanthan說那邊的日出無以倫比，不應該被錯過。而本來我們計劃預定一天東門的Many Glacier Hotel，這樣我們不至於來回奔波，只是來早了幾天，這個酒店還處於冬歇期，過一周才開門。老美做事的風格也真是隨心所欲，這樣工作半年休息半年我們只有羨慕的份。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在凌晨2點30分出發，然後一路狂奔，5點15分趕到聖瑪莉湖景區中的急流湖（Swiftcurrent Lake）邊上。
急流湖不大，在公園內大大小小250多個湖泊中本容易被忽略掉，但因為有高大的威爾伯山（Mountain Wilbur）相陪襯，顯得卓爾不群。因此，Many Glacier Hotel這座北歐風情的褐色木結構建築選建在這裡，與威爾伯山隔湖相望，相看百年也不厭。據說在旅遊旺季，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能夠預定到這裡的湖景房。
風很大，三腳架差點被吹倒。站在湖邊明顯感到冷意襲人，威爾伯山的倒影完全看不到。雲層也厚，昨晚滿天的星星不知去哪兒了，心裡不免忐忑，如此長途奔襲看不到日出，那真的是出悲劇。
心灰意冷躲在車上閉目養神，忽然聽到Jonthan興奮大叫：雲彩紅了！我連忙以最快速度下車架起相機，安上快門線和鏡片，一時顯得手忙腳亂。不一會兒，雲彩越來越紅，原來厚厚的層雲居然也亮了，再之後，陽光從雲層之上直接灑在威爾伯山山尖以及相鄰的雪山上，我們一邊按快門一邊自贊自己的人品，個個喜笑顏開。原來，給點陽光就燦爛只是一種情感的自然流露，並非誇大之辭。
爬上Many Glacier Hotel前方的山坡，可以把整個酒店和急流湖、威爾伯山一同收入眼底，這樣古樸的建築和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大氣協調。
返回東門附近，忽然看到湖邊樹林裡有一隻「四不像」悠然走著，於是換上400mm長焦一路尾隨。它似乎覺察到我們的存在，不緊不慢給我們保持二三十米的距離，遠處雪山，近處湖泊、樹林、草地、野花，無一不令人陶醉其中。
再往前右側有條赫赫有名的瀑布trail，我們走了Baring Falls和St. Mary Falls，一路上山花燦爛，溪流眾多，景色美不勝收。但我們沒有走到Virginia Falls，據說這是整個公園裡落差最大的瀑布，高高懸掛在深山中，我們在路邊就可以遠遠望到。
高山、峽谷、冰川、湖泊、河流、山澗、瀑布、森林、遍地山花和眾多野生動物，估計也只有冰川國家公園才會如此的變幻多樣精彩紛呈。冰川國家公園在美國眾多公園內的知名度不算高，但卻集萬千美麗於一身，令人驚嘆不已。難怪美國運動動先驅約翰·繆爾 (John Muir)會由衷讚嘆：這裡是「北美大陸上最能讓人忘卻憂愁的風景」。
我深以為然。
選自三石頭作品《風走八千里，不問歸期》
廣而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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