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張仲麟】
12月26日，中國駐美舊金山總領事館發布提示稱，近期多班美國航司赴華航班發生臨近起飛時突然取消航班事件，甚至發生了12月23日達美航空DL287航班（西雅圖——韓國首爾——上海浦東）飛往中國時，飛到一半就返航的惡劣情況發生。為此，中國駐美舊金山總領事館提醒中國旅客密切關注相關信息。
針對這一提示，達美航空對媒體表示是「因為中國防疫政策規定的調整所導致的」，其機組也和媒體稱是「因為中國禁止航班入境」。但，這一說辭在28日的中國駐美大使館答記者問時被否定了。
一邊稱是因為中國防疫政策改變導致返航，一邊說不存在政策改變，這事成了個羅生門。筆者就結合乘坐DL287航班親歷者的描述，分析一下究竟怎麼回事。
還原返航真相
網絡的發達，使得當事人可以在網絡上描述當時發生的情況。微博用戶 @潤tu導演 是DL287事件的親歷者，她控訴了達美航空在這起事件中的作為。
作為一班本應在12月21日起飛的航班，DL287在21日就經歷了一次取消。從當事人的描述來看，21日航班取消時，機組給了以下多個「理由」：「有乘客身體不適要下飛機需要翻行李」「飛機沒有油了要補油，而且要維修」「機組超時4分鐘了今天飛不了了」。
短短兩個小時裡，從減客到航班取消可謂一氣呵成，而這些理由在我這樣有著常年航班現場經驗的人來看，是完全不成立的：
首先，有旅客身體不適終止行程（據當事人稱極可能是機組撒謊），這種事屬於不常發生但也不罕見的事，航空公司處理早有一套成熟流程，不會影響航班執行。
其次，飛機油量不夠那純屬胡扯，飛機停靠橋位時是使用橋載電源，根本不需要APU燒油來供電。就算西雅圖機場基礎設施落後，沒有橋載電源，飛機需要機載APU燒油來供電補油，也是常規操流程，何況經過核實西雅圖機場是有橋載電源給飛機供電的。
而最後的「超時四分鐘」真就讓我笑出聲來了：你機組不想飛了就直說，超時四分鐘這種理由說出來是糊弄鬼麼？
得知航班被取消之後，DL287的乘客安靜地下飛機。
由於目前中國極為嚴格的防疫要求，旅客一旦遭遇航班取消的情況會非常被動——有效期僅為48小時的健康碼可能屆時就失效了。
幸運的是，中國領事館得知航班取消了之後，主動把該航班所有旅客的健康碼延期24小時。而這一人性化的舉動也使得之後達美航空機組的謊言不攻自破（見後）。
補班航班直到第二天晚上十點四十分才起飛，經停韓國首爾再飛往上海。在飛機即將入境俄羅斯時，機組廣播稱「由於新的航線，我們也許無法從俄羅斯領空經過」。隨後機組又廣播宣布「由於中國政府新頒布的政策，導致飛機上所有人綠碼不被核准，需要返回西雅圖」，整架飛機的旅客絕望地看著座椅顯示器上飛機開始掉頭往回飛。
說實話，筆者幹了十年的民航工作，保障的國際航班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如此拙劣的藉口還是第一次看到。
首先，俄羅斯雖然有權力拒絕一架飛機進入其領空，但對於普通時期的一班普通航班是不可能拒絕其進入俄羅斯領空的。而且從FR24上顯示的DL287的飛行軌跡來看，其返航時早已深入俄羅斯領空，不存在所謂的俄羅斯不准進入的情況。
達美DL287返航時已經在俄羅斯境內
其次，所謂的健康碼過期，中國不准入境，更是把髒水往中國政府頭上潑。前文已經提到，中國領事館給所有延誤旅客都延長了健康碼的有效期，真要不讓這些旅客回中國，領事館何必主動續期？
而且，回國的關鍵——健康碼（HS），是只有在辦理值機時才需要使用的。在辦理值機手續時核驗大使館授予的健康碼，確認無誤後才可以辦理手續乘坐飛機，後續流程中不會再使用這個碼。
這是海外中國公民回國最關鍵的碼，健康碼HS。上傳核酸檢測報告之後，人工授予健康碼，有效期48小時。
而在旅客抵達中國過海關時，是使用別的二維碼進行信息填報與申報，這一健康申報碼僅用來進行申報，不涉及是否可以入境。畢竟來都來了，就算核酸檢測陽性成了確診，也是負壓救護車拉去醫院隔離治療，而不是直接「遣返」。
所以，達美航空DL287機組給旅客的解釋無疑就是一個非常拙劣的藉口了，是個一下子就能戳穿的謊言。
在飛機上填報用於通關單申報碼
到了機場才填寫申報的二維碼
防疫新政策？
而達美官方聲稱是中國改變了防疫政策，導致航班無法執行因此返航，really？看到達美這個說辭時，我第一反應是去中國民航局的網站上看了下，看看是不是《運輸航空公司疫情防控技術指南》又有了更新？結果最新的依然是9月23日發布的第八版。而達美給外媒的郵件中聲稱是浦東機場額外的消毒措施使得航班過站時間大幅延長，使得達美飛中國的航班「操作上不可行」。
據筆者所知，境外航班落地後本來就需要對飛機客艙進行消毒作業，而近日由於奧密克戎變種在全球大流行，這使得消毒作業增加了額外的環節以確保徹底消毒，對飛機客艙座位的小桌板以及扶手都進行擦拭性消毒，以確保萬無一失。
額外增加的加強消毒讓整個消殺工作延長了約三小時，這使得入境航班的過站時間延長到了六七個小時，長榮航空就此發表的官方聲明，證實了這一點。
台灣長榮航空對於額外消毒措施的說明
達美航空所執行的航線是美國航司都使用的「美國—韓國—中國」航線，在韓國會更換一次機組以確保機組飛行時間不超過規定的時間。如果只使用一套機組來執行「韓國—上海—韓國」這一段航班，飛行時間加上加強消毒的過站等候時間確實可能導致機組超時。
一旦發生機組超時那麼要麼用備用機組來飛，要麼就老老實實入境休息再執飛航班。
聽起來似乎達美說的有道理？並不！
這一套規定是對所有航司都實行的，除了達美航空之外，其他航司都在新消毒措施之下正常執行航班。
例如，法航就正常執行巴黎飛往上海浦東的航班，而同為美國航司也執行同樣「美國—韓國—上海浦東」航線的美聯航以及美國航空也都在同樣的日期內順利執行航班，並沒有取消或者半途返航，唯獨達美航空「作妖」半途返航。
所有人都正常執行，就達美不行，這是誰的問題呢？
12月23日與24日，美聯航和法航都順利執行了同樣的航線飛行。
浦東機場執行額外消毒措施導致過站時間延長所帶來的機組超時問題並不難解決，「韓國—上海—韓國」這兩段航班，使用兩套機組來執行航班就不會有這超時問題。
據傳美聯航和美國航空都在韓國首爾這個赴華航班經停站備有兩套機組進行輪替，這也是這兩家美國航司在加強消毒後依然能執行中國航班的原因。而達美呢？有消息稱達美航空在首爾只備有一套機組，無法進行輪替必然會導致超時。
因此達美DL287中途折返的原因就很清楚了：達美航空人手不足，沒有在首爾配置兩套機組，使得該航班飛上海浦東的話，機組會超時。而機組一旦在浦東超時，就得入境休息才能執行航班，會面臨中國的隔離政策。如果在入境或者隔離時核酸檢測發現是陽性，那就不僅僅是在中國隔離14天的事了……
奧密克戎衝擊
自2021年以來，美國各行各業都面臨缺人的困境，由於疫情原因，美國人民都不願意出來工作了，航空業也不例外。在11月的美國感恩節期間，航空公司就因人手短缺導致航班大量取消，只能用高額薪資來吸引員工在聖誕節上班。
然而，十二月初開始奧密克戎變種席捲美國，讓美國單日確診創下五十幾萬的新高。需要大量與人流接觸的航空業，其確診比例更是高於全美平均值，這使得美國幾大航空公司都面臨奧密克戎變種所導致的機組大量病假和人手緊缺。而沒有確診的航司工作人員也由於擔心感染而不來上班。
美國航司內部系統上備註的航班取消原因：傳染性病毒
美國聖誕假期正好撞上美國新增病例「攀登新高峰」之際，美國疾控中心的政策是完整接種了疫苗後確診的人需要自我隔離10天。兩相結合就是美國「春運」航班高峰期正好是人員病假（callsick）的高峰期。
聖誕節期間，全美一共取消了約1800班航班，而其中達美航空就取消了近600班，冠絕全美。可以說，達美航空是奧密克戎變種大流行背景下，人手短缺的航空公司中第一個「爆雷」的。
Flightaware的全球航班進港架次圖，可見聖誕假期明顯下降，而美國取消最為嚴重。
以西雅圖為例，筆者從在西雅圖乘坐達美航空航班的在美留學生處得知，西雅圖機場達美航空的秩序已經一片混亂。大量航班被取消，大量旅客的行李被堆積在行李轉盤處且沒有工作人員過問。
該名留學生原計劃28日乘坐西雅圖起飛的達美航班，但也遭遇了取消。自己的行李不知所蹤，現場堆放的大量行李從標籤來看，全是26日取消的達美航班的行李，情況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當事人提供的西雅圖機場達美航空取消航班所堆積的行李照片
當事人的描述（12月28日）
考慮到奧密克戎變種帶來的疫情在美國還處於蔓延過程中，美國航空運輸業的困境只是個開始。
當然美國航司也不是沒有對策，27日美國航司就要求美國疾控中心修改政策，將接種過疫苗還確診的人隔離時間從10天縮短到5天，以減少人手短缺的困境。這個要求本來已經夠離譜了，而更離譜的是，美國疾控中心真放寬了隔離要求……
只是不知航司這一通逼確診人員上班的騷操作，是否會導致大規模離職潮的發生呢？這不由讓筆者想到了「苛政猛於虎也」的故事。
不論是達美取消赴華航班風波，還是美國大規模航班取消，這都是美國防疫不力導致的惡果。美國方面不反思自身防疫拉胯，反而把髒水潑別人身上的行為無疑令人不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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