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苦澀甜

fans news 發佈 2021-12-28T08:09:18+00:00

文/河蚌賭徒;歡迎關注中財論壇我人生中第一個記憶畫面是躺在炕上,身上蓋著花被子。炕很暖和,這不是記憶,而是合理想像。我還可以描述一番被面上花的顏色,這也不是記憶,但總歸無從證偽。其實花被子既不是記憶也不是合理想像,而是邏輯推導。

我人生中第一個記憶畫面是躺在炕上,身上蓋著花被子。炕很暖和,這不是記憶,而是合理想像。我還可以描述一番被面上花的顏色,這也不是記憶,但總歸無從證偽。其實花被子既不是記憶也不是合理想像,而是邏輯推導。因為當年我家的被子都是花的,就沒有一床素色被子,那不符合娘的審美。我連當年自己幾歲都忘了,所能記住的,就只是蓋著被子躺在炕上。但是,我還記得那扇窗。是帶木格的窗,方方正正的,有白色的窗紙和紅色的窗花。

窗外,有鞭炮在響。我一度固執地認為,那是我剛出生不久的事兒。因為我是在臘月生的,離過年還有半個月。但顯然我記事兒不可能那麼早,我也不像是一個有好記性的人。從那扇窗戶,我可以判斷出當時我還住在老房子裡,也就是我肯定還沒有讀小學二年級。二年級的時候,我家搬新房了。有一天放學,我把這事兒給忘了,跑回老房子去,一直等到天黑都沒人回家。是鄰居,把坐門檻上哭的我,送去幾百米外的新家的。

新家的窗戶上裝的是玻璃,推開後用掛鈎拴住。陽光可以透過玻璃照進來,曬著睡懶覺的我。想起床了,我就看它一眼,然後爬起來跑去找我的小馬桶噓噓。不想起床,我就用被子把頭蒙住。窗簾,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窗戶外面,是自家院子,更外面的視線有院牆擋住。那時候我家還養過一隻小貓,很能幹的。它抓了老鼠就在哥哥枕頭邊吃掉,或許是為了邀功,或許是真吃不下了,還留了個鼠頭在那兒。哥哥早上醒來,跟鼠頭大眼瞪小眼的樣子,嗯,我也是想像的。我真正記住的,就只有那一聲驚叫。

窗台上常年曬著鞋子和鞋墊,偶爾也曬曬大蒜和辣椒。窗台下,是一個水泥曬台,占了院子三分之一的面積。翻曬麥子和玉米的時候,我都是赤著腳在裡面兜圈兒。那時候我不是每天洗腳的,洗澡也是每周一次,甚至更久。我不知道帶著我腳丫子味的糧食後來都去了哪兒,進了誰的肚子,當然,肯定有一些進了我自己的。我還記得跟娘和大大挑著糧食去磨坊,磨糊糊攤煎餅的景象。天還沒亮,他倆走前面,我走後面。娘走一段,會回頭過來幫我挑一段。就像天天小時候,他走一段,我抱他走一段兒。

那時候晚上是沒有汽車聲的,睡覺的時候很安靜,偶爾會有風雨聲和誰家打老婆揍孩子的呼喊聲伴著進入夢鄉。但也不能絕對,有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們一家人就被窗外的蟈蟈聲吵得睡不著。如果不是大大攔著娘,我差點就挨打了。那是我把野外抓回來的蟈蟈,放養在院牆上的葫蘆藤上。我是沒覺得害怕,哈哈笑著睡得很香。不過,蟈蟈也沒囂張幾天,就銷聲匿跡了,娘把家裡的雞扔上了院牆。我並不同情他們,不過我還是給他們報仇了。我就是在那個院子裡,學會殺雞的。紅色的血流入白瓷碗裡,有泡沫飄起。扔出去的雞會撲騰一陣兒,有的,還能走兩步。

後來我們搬去了更新的房子,一棟兩層的小樓,奶奶在住進去之前就走了。玻璃窗是推拉的,不再有掛鈎。大大和娘住樓下,我跟哥哥住樓上。大讓小,我的那間朝陽。玻璃上貼著藍色的膜,可即便窗簾拉上,也還是阻擋不了外面的車聲。地都被占了建工業園,不再需要曬台了。再之後,娘走了,大大走了,幾年後,爺爺也走了。那房子我們賣掉了,分錢的時候,叔叔提醒我多拿點,因為我還沒結婚。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哥哥主動多給了我兩萬,說是嫂子提議的。父母忙活一輩子,供了倆兒子上大學之外,也就攢了這套房子。

有了那些錢,我才湊夠了在上海買房的首付。大大和娘到底沒見過我家的新房,沒見到葉子和天天。我家房子很漂亮的,在小區中心位置,南面的窗外,是一大片綠地;北面的窗外,是小區中心花園。我偶爾在陽台上曬太陽,那上面擺滿了葉子養的花花草草。她以前常提醒我給花澆水,最近不提了,畢竟她也不能不管花地死活。

娘如果在,她倆應該有共同話題的。娘也愛養花,老房子的破尿罐、舊水桶都被她當了花盆。那天給父親辦完喪事,哥哥回了另一個市的家,我獨自一人回了那套房子,看著院子裡還在開的花,想著我這就算是孤兒了,哭得稀里嘩啦。叔叔過來死拉硬拽把我拉他家,不許我在那邊住了,然後硬勸我跟哥哥把那房子賣了,說那房子不吉利。下家換了很多東西,不知道那些花是否還在。

葉子買的車是吉利,那時候我倆正準備結婚,她說車她買了,我就不用買了。天天有一天回來問我:「爸爸,咱家的吉利,是好車嗎?」我說當然是好車,我們買了這輛車,後來就有了你這個無價之寶。他的眼睛也總是望著窗外,想下樓去玩。如果不是陪他,我其實更想躺著。嫂子那天還在電話里抱怨,說你哥成天就是躺著玩手機。我笑著說,我們家人都這樣,太懶,回頭我說他。

其實也改不了了。我四十了,他四十五了。偶爾在陽台曬太陽的時候,我也會想起從前。老房子的窗台下面,我跟爺爺曬著太陽嗑瓜子。我給他倒茉莉花茶,他給我講秦瓊和薛剛。我還會想起娘命令我去把在鄰居家打撲克的父親給抓回來,那時候不懂事,得令之後闖人家裡去,板著臉一點面子都不給父親留。父親氣得不行,但終歸不捨得對我動手。他一輩子,都不捨得,不像我,都打了天天三次屁股了,他還不到8歲。如果父親在,我估計我也要挨打了。他是比我更好的父親,或許,天天將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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