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辛辣,浪漫,阿莫多瓦首部英語長片會是什麼樣?

fans news 發佈 2022-01-10T20:54:29+00:00

阿莫多瓦正在著手考慮將美國作家露西亞·柏林的作品搬上銀幕,這也將是阿莫多瓦的第一 部英語長片。確切地說,他將會從小說集《清潔女工手冊》中挑選5篇作為改編的基礎。佩德羅·阿莫多瓦而最近剛剛官宣的消息是——「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將擔任《清潔女工手冊》的主演和製片人。






阿莫多瓦正在著手考慮將美國作家露西亞·柏林的作品搬上銀幕,這也將是阿莫多瓦的第一 部英語長片。


確切地說,他將會從小說集《清潔女工手冊》中挑選5篇作為改編的基礎。




而最近剛剛官宣的消息是——「大魔王」凱特·布蘭切特將擔任《清潔女工手冊》的主演和製片人。




如果說,阿莫多瓦根據愛麗絲·門羅的小說改編而成的《胡麗葉塔》,在氣質上比起原作進行了不少的改動;




那麼或許露西亞·柏林的浪漫和辛辣更為貼合阿莫多瓦。


而在閱讀《清潔女工手冊》的過程中,猜測阿莫多瓦最終會挑中哪五篇小說將其搬上大銀幕,也是樂事一樁。




或許你會發出疑問:露西亞·柏林是誰?


毫無疑問的是,和眾多耳熟能詳的名作家相比,這個名字著實陌生,如同字典中一個生僻的字眼。




在她的短篇小說集《清潔女工手冊》最後一篇作品《歸巢》的完結處,露西亞·柏林的照片映入眼帘。


這樣的編排有著類似真人真事改編類電影的「煽動」效果:讓我們乘坐完這一列虛構的過山車,在漫長的軌道上哭哭笑笑;正值淚眼婆娑之時,列車調轉軌道,載著我們駛出虛構,闖入掩藏在虛構之幕後面的現實。




露西亞·柏林,一名女性,結過三次婚,擁有四個孩子;做過無數職業:醫院病房管理員、醫生助理、高中教師、接線員、清潔工;一名酗酒者,脊椎側凸嚴重患者;1936年生於美國阿拉斯加州朱諾,逝於2002年11月 12日,享年68歲,死於肺癌。


露西亞·柏林,生活軌跡遍布整個北美以及南美洲:愛達荷、肯塔基、蒙大拿、埃爾帕索、智利聖地亞哥、阿爾伯克基、墨西哥城、伯克利、奧克蘭……


露西亞·柏林,一位短篇小說家,76篇短篇小說是她生前的全部「財產」。


露西亞·柏林,58歲時受摯友愛德華·多恩邀請,成為科羅拉多大學的訪問作家,後被聘為副教授,頗受歡迎。


露西亞·柏林,24歲開始創作,作品發表於索爾·貝婁主編雜誌《高貴的野蠻人》。


......




高貴的野蠻人,一種神秘主義式的契合:柏林的人生不就是如同一個高貴的野蠻人所應該擁有的人生嗎?


複雜、多變,在拮据和富裕中輾轉,在酒精和現實中掙扎,如同洗衣機滾筒中高速旋轉的衣物,色彩斑瀾、互相糾纏。


而作為讀者的我們,則被這些不斷旋轉的東西吸引著,內心睜開兒童的雙眼,觀察著滾筒里的每一次運動和變幻。




酗酒、癌症、成群的孩子、捉襟見肘的物質生活、短篇小說。羅列出的這些字眼如同抓子遊戲中的石子,孩童隨機抓起的任何組合,這些都會讓我想起另一位作家——雷蒙德·卡佛。


大部頭傳記《當我們被生活淹沒:卡佛傳》向我們攤開卡佛的生活,失控和控制、努力和希冀、樸實無華的野心為卡佛鍍上一層閃耀著亞光的微小顆粒——細膩卻也粗糲的矛盾氣質。


這種矛盾也被深埋在卡佛的作品中:人物洶湧的內心被短句封鎖,即將外溢的話語被標點阻截,在字裡行間的空白之處,瀰漫著情感的幽靈與幻影,欲言又止沉默不語。




柏林則是如此的不同,她以一種近乎浪漫的筆觸賦予作品嬌憨的氣質,如同少女清亮的嗓音歌唱著,生命力強勁、野蠻生長,散發著墨西哥或是智利式的活色生香。


晚年的柏林因脊椎側彎影響了肺功能,再也離不開氧氣瓶。她將氧氣瓶寫進了自己的小說里,在談到可攜式氧氣瓶時,柏林詼諧地寫道:


「他說他或許該吸點我的氧氣。我對他說,他也該給自己弄個氧氣瓶,但他說擔心抽菸時把自己炸飛。」


(《B.F.與我》第420頁)


在柏林的文字海域中,關於氣味的描述如同散落的漂流瓶,漂浮著,搖盪著。例如,關於鋪磚工人B.F.,他的氣味是極具感官刺激的:


「……我還是能聞到他身上的氣味。菸草和髒羊毛,酒氣汗臭。一雙帶血絲的嬰兒藍的眼睛,笑眯眯的。我立馬就喜歡上他了……我依然可以聞到他的氣味。他身上的異味對我如同瑪德琳小蛋糕,一開始就喚起我對外公和約翰舅舅的記憶。」


(第420頁)


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關於瑪德琳小蛋糕的滋味所引發的聯想,搖身一變,混雜了柏林筆下特有的複雜臭味。


優雅法式變形為強悍美式,而氣味在感官中的要位依舊穩固。「臭亦可嗅」,柏林筆下的氣味是如同家犬體味般的溫暖味道:


猶如撒上鹽巴的糯米糰般的鮮甜相間的狗爪味,混雜著它的汗液和唾液的味道,它臥在你的懷裡撒嬌,仰頭舔舔你的臉,順便噴出點臭臭的口氣,該刷牙了,你思忖道,但心裡卻更暖。


在《卡門》一篇中,這種關於氣味的描寫更成為活著的證據,即使深陷絕境:


有孕在身的「我」隻身去墨西哥為癮君子丈夫購買海洛因,乘坐飛機到達埃爾帕索,過邊境,到達墨西哥的華雷斯城。「埃爾帕索依然炎熱。下了飛機,我走過柔軟塌陷的柏油碎石路面,嗅著童年記憶中的塵土與鼠尾草的氣味……我過了橋。只是聞一聞木柴燒的火、硝土和辣椒的氣味,以及冶煉廠飄來的硫磺味,依然能讓我感到開心。」


(《卡門》第350頁)


在《多洛莉絲的萬神殿》一文中,多洛莉絲追憶起媽媽曾是多麼厭惡生活本身,好壞參半的生活,柏林通過氣味道盡了生活的滋味:


「她討厭氣味,任何氣味,而墨西哥氣味濃郁,甚至壓過了汽車尾氣。洋蔥和康乃馨。香菜,尿,肉桂,燃燒的橡膠,朗姆酒,還有晚香玉。墨西哥男人氣味濃郁。整個國家都瀰漫著性與肥皂的氣味。」


(《多洛莉絲的萬神殿》第272頁)


在《玫瑰人生》中,柏林通過對火山錐的描寫,讓我們嗅到一絲硫磺辛辣的味道,因為那是文中少女們體內欲望的氣味,是她們性冒險的前奏:


「皚皚的比亞利卡火山巍然屹立於湖泊、樹林、酒店和普孔村上。一縷縷煙從火山錐頂升起,消失於湛藍的天空……她們向木筏游去,貼著暖暖的木頭躺下來。白色的火山在她們上方高聳,冒著火星和煙。」


(《玫瑰人生》第225-226頁)


《清潔女工手冊》一書收錄了柏林的43篇短篇作品,在這些篇章之間,同樣的名字安在不同人物上,或者相反,同一個人物在不同的小說中擁有不同的名字。




久負盛名的加拿大短篇小說家,諾獎得主愛麗絲·門羅(事實上,她曾嘗試過一次長篇小說的創作,結果並不如人意)曾在她的作品集《逃離》中以三部短篇小說串起主角朱麗葉的一生,這同一個人物在不同篇章之間穿梭,使得這三篇體量不大的作品擁有著浩瀚縱深的磅礴氣勢。


再回到柏林身上來,她的小說集如同一個記憶力衰退之人對回憶的多維度描述,更令我想起的是莫迪亞諾式的「失憶式」寫作,無意而為之的重疊:


《少年朋克》(第181-183頁)以第一視角「我」作為小說的敘述者,少年傑西是主人公「我」的兒子本的朋友。傑西在一個深夜主動提出要和「我」看鶴。整篇小說主要描寫了兩個人打著手電筒前往河堤看鶴的場景,在這冰冷黑暗的場景中不僅透著一絲優美,還有非常容易察覺但難以捕捉的浪漫氣息。


《少年朋克》如同一塊未完的殘片,結尾戛然而止。當閱讀者翻到《讓我看看你的笑》(第304頁),17歲的傑西再次登場。




一開始,讀者很難立刻憶起《少年朋克》,並將兩位人物進行有意識的重合:首先讀者是在120多頁之後才與這個人物重逢,其次也是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敘述者的轉換。


有別於《少年朋克》中「我」的第一視角,在《讓我看看你的笑》一開篇,敘述者轉換為一位名為科恩的律師,科恩成為傑西和卡洛塔(即本的母親,《少年朋克》中的「我」)的朋友。更有意思的是,在這部作品中,柏林設置了兩個敘述者——科恩與卡洛塔,並且以依次交替的節奏出現。


而當傑西與卡塔洛之間的戀情在科恩的第三視角的注視下展開時,第三視角的建立無異於建立了中國套盒式的敘述層次:科恩奔向傑西和卡塔洛的生活,正如我們奔向小說內的現實,這種逾越重申著敘述層級之間的屏障 ,當然逾越的功能在於進一步打破屏障——審視對方就是審視自己。


《悲傷》(第198-213頁)一篇中,姐姐多洛莉絲與罹患乳腺癌的妹妹薩麗一起在海邊度假,當姐姐帶著妹妹去潛水,已成白髮老頭的野性潛水員塞薩爾將我們的思緒牽回前一篇散發著優美孤獨氣息的《月月,年年》(第122-138頁)。


《月月,年年》中那位喪夫的愛洛依斯,正是《悲傷》中的姐姐多洛莉絲,柏林給同一個人物換了一個名字。多洛莉絲曾在多年前與塞薩爾在同一片海中發生過短暫的戀情:


「愛洛依絲事後回想,感覺記起的不是一個人,或一場魚水之歡,而是一種自然現象,一場輕微的地震,一陣夏日的狂風。」


(第136頁)


逆著時間長河而看,《月月,年年》成為《悲傷》的人物前傳,或是跨越數年的美好回憶;反之,則可以感受到一絲歲月的荒涼。


在另一篇作品《傻瓜才哭泣》(第244-260頁)中我們再次認出這對姐妹,柏林將姐姐的名字換為「卡塔洛」,而妹妹依然保持著薩麗的名字,「卡洛塔」則會將我們的閱讀記憶引向《讓我看看你的笑》中那位和17歲少年相愛的迷人母親。


柏林是調皮的,無論是有意而為之抑或不是,她的小說的確讓讀者迷失在文字的迷宮中,讓讀者試圖尋找其中的關聯並樂在其中。即使我們深知文學因其虛構性完全可以立於作家的生平,但柏林氣質中的甜蜜和迷人使得她本人也是如此充滿吸引力,引發讀者的好奇與痴迷。她與作品之間的黏連的確變得異常緊密。




柏林作品中令人驚異之處還在於,她的小說和高迪的設計建築有著相似。內部結構嚴謹穩固,氣質卻有著詩歌散文般的自然散漫之氣。拋除敘述性對話,柏林筆下的很多遣詞如同詩歌:


「好吧,我還是會把頭枕在木桌上,側耳傾聽,因為桌子的確會發出聲響,像在風中搖晃的樹枝,仿佛它們仍然是樹 的形態。」(《星星與聖徒》第025頁)


「書頁滿屋子飄蕩盤旋,仿佛喜互惠超市停車場上的鴿子。」(《清潔女工手冊》第33頁)


「他曾對我說,他愛我,是因為我像聖巴勃羅大道……而他像伯克利垃圾場。我真希望有去垃圾場的車。」(《清潔女工手冊》第038頁)


她轉換時空的手法異常輕盈,例如,《悲傷》一篇中,姐妹在餐廳落座就餐,柏林將兩人在之前酒店房間中的一段爭執插入就餐的場景中央,將爭執場景化為腦海凌厲迅猛的一次閃回。


而她的辦法是將爭執的開端——一句「脫掉!」(第203頁)簡單地擲出,達成如電影蒙太奇般的利落效果。




《別情依依》中的時空轉換更是跨度極大,手腕靈活。同時,在主人公回顧自己和前夫的前情往事之時,即將死去妹妹所引出的關於婚姻、死亡的多個話題如同敏銳的藤蔓,相互尋找,相互勾連,繪製關於生活的零碎、宏大的畫面。


「麥克斯,那是什麼?」


「海洛因。」他說


這聽起來像是一個故事的結尾,或者開頭,但實際上,這不過是未來幾年中的一部分。日子有時是絢麗而強烈的幸福,有時則是齷齪和恐怖。」


(第289頁)


柏林筆下充斥著苦難,如同清澈的溪流,奔騰著,嬉戲著,結伴而行,充滿苦澀的甜蜜,正如她自己寫下的那句話:


「各種各樣的苦難一齊從一個房間湧入另一個房間,再湧出來流入庭院,流入那座美麗卻疏於打理的花園。」


(第1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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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螺電影ToroScope · 電影與生活

策劃|常溫狗

撰文|Luxuan

排版|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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