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我想對你說

我是陳露，這是我的女兒安娜，今年12歲了，也是一名花樣滑冰運動員。她學滑冰，是我手把手教的。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要親自教安娜？其實這離不開我小時候的家庭教育。

我的母親是桌球運動員。我的父親是老一代國家冰球隊隊長。叔叔是國家冰球隊的主力。在母親、父親和叔叔的影響下，我從小就很有競爭意識，五六歲開始參加比賽，幾乎每次都拿第一。所以我覺得，家人是最好的老師，我想像父親影響我一樣影響安娜，幫助她走好花滑這條路。但是安娜卻說，不喜歡媽媽教，因為覺得不自在。

安娜，我知道在教你滑冰的過程中，你有很多抱怨，覺得我對你太嚴格。就像今年4月份，我們去冰場練習兩周半到三周跳。本來之前練得差不多的動作，卻因為疫情停了太長時間，加上你身高體重變化很大，這個動作你做不了了，只能從頭開始學。我第一遍提醒你把腿繃住，你滿不在乎。第二、第三遍我再跟你強調，你還是松松垮垮的樣子。最後乾脆說你不想練了，比起滑冰你更想去唱歌、跳舞。安娜，你當時不努力、不認真的態度真的把我氣到了。我直接把冰鞋扔進了垃圾桶。

對運動員來說，遭遇挫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怎麼能隨隨便便說放棄呢？媽媽從來沒有放棄過，哪怕是在1997年我職業生涯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當時媽媽的訓練間斷了好幾個月，還胖了20幾斤，體能各方面都很差。那會兒，媽媽的狀態可比你糟糕多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動作錯一點就會崩潰大哭，甚至有時候都想抽自己。

為了瘦回去，我開始節食，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太餓了就喝一小口水。還記得有一天，當我站到體重秤上時，數字卻跟昨天一樣，一點沒變。當時我餓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但是體重居然一兩都沒掉。我直接心態崩了，站在體重秤上哇哇大哭。

安娜，你看媽媽以前也會哭。但是媽媽每回哭完，都擦乾眼淚繼續練。當時媽媽心裡只有一個信念：除非要了我的命，不然什麼都不能阻止我去參加奧運會！因為我對滑冰的熱愛超越了一切。

慶幸的是，你跟我一樣。在我把你的冰鞋扔進垃圾桶，你跟我慪氣一天後，還是主動跑來對我說：媽媽，我還是想繼續學滑冰！

1998年，當媽媽終於拼盡全力，在逆境中調整狀態，跳完整首《梁祝》時，多年的委屈、訓練的壓力、完成的喜悅，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裡，我趴在冰面上又哭了，但這次是開心的哭。

因為這次比賽，很多人叫我「冰上蝴蝶」，你是我的女兒，他們叫你「冰上精靈」。你說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因為你不希望因為媽媽是世界冠軍，而被稱為陳露的女兒。而是希望有一天，因為你的足夠優秀，讓我被稱為安娜的媽媽。安娜，你知道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有多高興嗎？

很多人問過我會不會把你培養成第二個陳露，我都回答說：不會。作為一名母親，我希望你快樂。我知道熱愛才能長久。花滑作為一項集審美、音樂、舞蹈於一體的體育運動，我希望它為你打開認識世界的大門，至於未來怎樣選擇，那是你的權利。陳露有一個就夠了，我希望未來有更多人可以超越陳露，但是如果超越我的人是你，我想我會非常驕傲！

作為前花樣滑冰運動員的陳露，想對現在花樣滑冰運動員的安娜說：一個動作想要練好是非常慢、非常難的。每一次訓練都是從摔跟頭開始的，每一場比賽都是成千上萬個跟頭堆積起來，才有了最後輕盈的跳躍。

作為媽媽的陳露，想對女兒說：安娜，不論做什麼事情，既然選擇了，就一定要堅持下去，半途而廢停下來，等於沒有出發。

雖然冠軍只有一個，但拿不到冠軍就代表十幾年的訓練沒有意義嗎？不是的！我們練習的不只是如何在有規則的約束下去贏，更重要的是怎樣有尊嚴地去面對輸。因為人生不可能只有贏不是嗎？而世界上最大的堅持，就是不知前路如何卻依然義無反顧！

（主筆：姜水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