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23年9月1日中午，日本赤坂離宮，年僅22歲的攝政王裕仁神采飛揚，舉行盛大的國宴，正在招待各國使節。

觥籌交錯中，未來的日本天皇透過猩紅的酒杯，似乎看到一個火上烹油的國度，正在東方冉冉升起：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日本憑藉強大的武力打敗了俄清，對鄰國的經濟和武力掠奪，讓日本的經濟迅猛發展，美好的日子似乎就要降臨。

可就在裕仁陷入甜蜜幻想的時候，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而後，毫無準備的他就被一陣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巨震掀翻！

地震了！

賓客、僕從、主人們驚慌失措，不顧禮儀，紛紛尖叫著逃出了離宮。

在侍衛的攙扶下，裕仁狼狽地逃到了花園，然後，他看到了一幅令人驚悚的末日景象：天塌地陷、野火燒城、屍骸滿街，人間忽空！

1923年9月1日11月58分44秒，日本關東大地震，地龍翻滾，海嘯滔天，野火肆虐！

01 日本關東大地震有多慘烈？

這一次大地震來得毫無徵兆！

「地裂數尺，鐵道彎曲成鉤，電線斷裂如麻，屍骸塞街，瓦礫滿地」，這一次地震以東京為中心，從千葉起，經東京 、橫濱 、 橫須賀 、鎌倉 、箱根 、伊豆 ， 直到靜岡 ，整個關東地區大約2萬平方公里陷入了巨大的天災。

嚴重的是，地震引發了電路走火，在木結構成群的城市裡，東京、橫濱等多個城市爆發火災。木助火起，風借火勢，很多人被火焰活活燒死，無計可救。

沿海一帶，地震引發的海嘯衝垮海堤，像是脫韁的成群野馬，呼嘯著、翻卷著，滾滾而來，無數人還沒來得及逃走，就被捲入滔天的海水。

更嚴重的是，地震發生正值午飯時間，無數家庭正在生火做飯、聚集飲食。

很多沒來得及逃出廚房的家庭主婦，因此喪生火海；還有很多家庭、孩子，聚集在海邊的樹蔭下納涼、吃飯，也因此被捲入大海。

如果僅僅是天災也就罷了，更慘的是，當時的日本政壇正處於新舊內閣交替時期，新內閣尚未正式履職，導致地震爆發後沒有統一的指令，遲滯了防範和救治。

在東京離宮親眼目睹這驚人一幕的裕仁，被萬千請願的日本民眾團團圍住，匆忙下令原內閣的外務大臣內田康哉臨時主持大局。

不過，在那個信息不暢的年代，東京及周邊各地根本收不到有效的、權威的指令，只能設法自救。但是，各個城市裡燃起的大火卻嚴重影響了救援的效率。

由於政令不暢、救援緩慢，東京、橫濱等城市的大火直到9月3日才被撲滅。

地龍翻身，野火焚城，海嘯滔天，颱風入襲......

在這場曠世難見的大地震中，日本死亡99331人，失蹤43476人；房屋損毀、燒毀32.1萬餘戶，共計300萬人受災，直接經濟損失高達55億日元！

要知道，日本1922年的財政預算也只有17.7億日元。

02 人禍甚於天災

如果僅僅是天災，以這場裡氏7.9級的地震級別，尚不足以造成如此大的損失。

但是，有的時候，人禍更甚於天災。

就在地震發生後不久，由於通訊線路中斷、救援不及時，伴隨著肆虐的野火，東京、橫濱各地流言四起。

當時的日本正處於侵略擴張的前夜，日本的殖民統治在朝鮮引發了激烈的反抗，再加上一些人的推波助瀾，因此，一些具有政治性質的流言開始蔓延。

「是朝鮮人在放火，他們暴動了！」

「首腦們全部死光了！」

「中國人也參加暴亂了！」

這些流言的肆虐，引起了日本民眾、警察、乃至軍隊的強烈恐慌。很多不明真相的日本人甚至放棄了救火救災，開始到處追殺朝鮮人、中國人。

甚至，就連日本內務大臣水野錬太郎也信以為真，要求發布戒嚴令。

9月2日，日本政府宣布在東京市實施戒嚴令，而後，又把戒嚴地區擴大到整個受災地區、神奈川縣、千葉縣和垮玉縣。

但是，這種戒嚴卻壓制不了一些別有用心者的煽動。

隨著不少生活在日本的朝鮮人無辜遇害，事態變得越來越嚴重，日本政府又於9月7日緊急發布「治安維持令」，嚴懲散布流言、擾亂安定秩序的人。

直到9月7日，惶恐的人們才開始在日本政府的統一組織下，有序地開展救援活動。因為大火爆裂的各地供水管道開始修復，棲息在公園、野外的日本民眾紛紛回到家園，開始自救重建。

儘管如此，可對很多生活在日本的朝鮮人來說，卻已經晚了。

由於日本民眾在震災中為謠言所惑，整個關東地區在災後自發組建了多達3686個自警團。

這些自警團以「自警」為名義，肆意殘殺生活在日本的朝鮮人，包括一些在日本的中國人也被無辜殺害。直到10月份，這些「自警團」才被日本政府取締。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自警團都是在日本警察的授意和「指導」下建立的。

03 以德報怨，中國第一個出手援助

日本關東大地震的消息於1923年9月1日下午就傳到了中國。

當時，北洋政府的「總統」黎元洪剛被曹錕迫走，曹錕還在到處溝通謀取「大總統」一職。而南方的廣州政府正處於改組階段，無暇外顧。

但是，當日本大地震的消息傳到中國後，還是立即引起了南北政府的高度關注。

北方政府最先出動，於9月2日派代表慰問，9月3日開會商討撥出20萬大洋援助日本，9月3日第一批援助物資就從上海裝船（新銘輪）出發，成為第一個抵達日本的外國救援船隻。

南方政府9月3日開始行動，先是致電慰問，接著號召全國人民捐錢捐物，賑災日本。

隨後，民國知名人士和團體如梁啓超、梅蘭芳、張學良、各地商會、紅十字會紛紛出面募捐，為援助日本救災出錢出力出物資！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

在那個軍閥割據、民不聊生的年代，在甲午戰爭失敗賠償、青島等地主權被迫轉讓日本的形勢下，中國人心底的善良、同理心還是被強烈激發，各界人士紛紛奔走呼號，和日本一起同度難關！

從1923年9月初開始，轟轟烈烈的賑災活動鋪展了2個月，直到10月底才結束。

下面是一些主要團體、個人的賑災數據（參考宗緒盛先生《中國援助日本關東大地震》）：

段祺瑞募捐協會：44萬大洋；

北京商業、銀行各界公會：30萬大洋，米麵3萬袋；

北洋政府：20萬大洋；

上海商會：18.5萬大洋；

張作霖父子：1萬大洋，麵粉2萬袋，毛氈7000床，生牛100頭；

香港總商會：10萬大洋；

紅十字會：2萬大洋，藥物10大箱，奔赴日本現場救援人員20餘人；

梅蘭芳賑災義演：5萬大洋；

除了上述有據可查的賑災款項外，各種民間團體、學校組織和商會的捐款財物如今已無據可查，但總數不會少於200萬大洋。

中國人民以德報怨，在日本大地震之後第一個出手援助，這些善良和熱忱，又能否換來日本的感動呢？

未必！

04 日本以怨報德，卻無人關心

就在中國從個人到地方、從地方到南北政府竭盡全力支援日本抗災的同時，一篇觸目驚心的報導橫空出世。

1923年10月23日，天津份《益世報 》發表了一篇文章，名為《以怨報德之日本人》：

自日本慘遭地震火災以後，我全國人士莫不捐棄舊恨，為之籌募急賑，金錢、糧食、服裝、用具載運以往者，不知几几 。

我人本救災恤鄰之德義，表人類互助之精神 ，對於日災之熱心救濟可謂仁至義盡。出諸水火，登諸衽席，日人而稍有人心，自當感愧不遑矣。

乃近據東京報告，日本受我救濟之後，競有殺害我大批僑日工商學生之事，言之痛心，聞而發指， 其兇狠毒戾較前益甚。我華之對日如此 ，而日人對我如彼，世間之以怨報德未有逾 於是者 ，可見上天雖降儆而日猶毫無覺悟，豈真性與人殊，而別具肺腸者耶？

可是，在舉世洶湧的援日救災呼喊聲中，這一份報導猶如狂海之扁舟，瞬間即逝。

沒人知道這篇文章是誰寫的，也沒人關心其中所言日本之「以怨報德」是否真實，所有人依舊沉浸在「愚善」中，為援日而奔走疾呼，儼然如國之將殤。

據後來北方政府派去的人員調查，在地震後的混亂中，日本到處散布「朝鮮人要暴亂」的流言，各地建立「自警團」，到處抓捕、迫害朝鮮人，這其中，就包括大量的中國人。

而日本之交待卻聲稱，他們把這些中國人誤認為是朝鮮人。

經事後統計，在日本關東大地震後被殘害的中國人共716人，其中當場死亡622人、失蹤11人，負傷83人。

最令人震驚、痛惜的是：遇難者中還包括「五四運動」的組織者之一，中國工人領袖王希天！

當調查結果傳到國內後，引起了社會各界極大的憤怒，民眾紛紛集會抗議，要求嚴懲兇手。

可是，南方政府緘默不語，北方政府交涉無果，一切不了了之。

當時，很多捐錢捐物的商會、社會團體痛恨之前的偏信行為，壓下後續的援助物資，以示懺悔之意。

據悉，在日本關東大地震之後，中國援日救災物資總價值高達600萬大洋！可遺憾的是，中國人的以德報怨，換來的卻是日本人的以怨報德。

後記

在日本關東大地震的8年後，日本發動了對華侵略戰爭！

無數中國人在這場14年的侵略戰爭中無辜死去，這其中，一定包括那些曾經援助日本抗災的人或他們的後代。若是這些人泉下有知，他們一定會後悔當初的善良吧。

自清及以前的一千多年裡，日本始終都在華夏文明圈內棲息、繁衍，中國人民也一直抱著「一衣帶水，睦鄰友好」的願望，提攜著這個鄰國慢慢發展。

但是，近100多年來，崇拜西學的日本卻以德報怨，依仗國力的強大，發動了對中國這個昔日老師的侵略戰爭。這種薄情寡義的行為，深深地傷害了善良、誠實的中國人民。

若要受害者不計前嫌，終須犯下罪行的一方誠懇、言行如一的認錯、道歉。

遺憾的是，直至今日，日本對昔日犯下的侵略罪行都未進行徹底、真誠地反省，更沒有公開地、從上至下地悔悟，有的政人甚至一直在否認、試圖翻案。

如果歷史重演，地龍再次翻滾，野火再次肆虐，試問，到時候還有誰會如中國人100年前那般，伸出無私的雙手，以善良和同情撫慰天災之下日人的傷口呢？

前車之鑑，後事之師。

歷史證明，一味的愚善只會讓「農夫與蛇」的故事重演。真正的善良一定是帶有鋒芒的，您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