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結
世人皆知裴大將軍得了個美嬌娘,驕橫跋扈的裴大將軍對這美人卻是極盡溫柔,若美人開口要這江山只怕他也會給。
一路上聽了各種京城中的趣事,到底是天子腳下,諸多奇聞逸事屬實精彩。
眼看著城門將近,正打算一鼓作氣在正午前入京,卻見幾個山匪模樣的人沖了出來。
我只會點三腳貓功夫,根本不敵面前這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大漢,當即把值錢的東西都交了出來,畢竟命最重要。
豈料那幾人卻是看都不看一眼,他們不是為財。
可即便是為色也不至於對錢財全然不屑一顧。
這些人,只為取我性命。
「你們究竟是何人?」
若是與我有什麼瓜葛說不定還能周旋一番,可那幾人卻完全沒有與我交談的想法。
眼看那刀將要落到我身上,卻聽得「鐺」的一聲,遠處飛來的短劍將那山匪的刀擊飛了。
眾人愣怔間,穿紫衣的男子飛身而來,頃刻間便將所有人都殺了個乾淨。
那雙好看的鳳眸映著血光,妖冶之極,那薄唇卻又顯得異常清冷,讓人不由得想疏離。
「歲歲,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怎麼知道我叫歲歲?
那人很是擔憂的樣子,及至我跟前,看清我的樣貌之後大概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眼神突然變得冷漠。
想來是正好和他以為的那個人名字相同吧,這也太有緣了。
我趕緊道謝,「多謝少俠救命之恩。敢問少俠姓……」
少俠已走遠。
想來是位好行善積德又不願留名的好人。
我撿起行囊繼續出發。
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我從遙遠的穆州而來,家中並無仇敵,更是從未來過京城,到底是誰要在這千里之外取我性命?
好在天黑之前順利趕到了舅舅家,一起用過晚膳便早早回房歇息了。
母親早逝,父親一個人撫養我長大,他身為穆州富商卻一直沒有再另娶。
我十七歲這年,父親病重去世了,偌大的家業成了族人眼中的肥肉。
父親病時便想到了這一日,因此將許多生意變現,早前托鏢局先行送到了在京城為官的舅舅家。
他清楚族人的面目,恐他們為了家產支配我的婚姻,因此選擇了遠在京城的舅舅,希望他好好為我擇個人家。
這一夜,在陌生的床上輾轉反側,過了許久才入眠。
次日,舅母和表姐張羅著要帶我做幾身新衣裳。
「讓道讓道!」
馬車外有人高呼,緊接著就感覺到馬車急急往旁邊避讓。
「這是怎麼了?」我好奇問道。
表姐舒婉說道,「如今在這城中敢如此橫行霸道的自然是裴大將軍了。」
舅母趕緊斥道,「慎言!」
我掀簾望向外邊,只見一騎棗紅色的駿馬上有個紫衣的俊朗青年。
鎏金東珠冠足見其身份顯赫,那以金線繡成流雲紋的華袍更襯得他高貴非凡,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卻是目空一切的傲氣。
周圍的人都退得遠遠的,大氣也不敢喘,生怕一個不慎驚擾了這尊陰晴不定的戰神。
這個人不就是昨日在城外救了我的那個少俠嗎?
他就是所有說書先生都會說上一說的裴大將軍,裴頌。
裴頌就像是話本子裡的傳奇主人公,出身貧寒,以戰功逐步晉升至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十三歲入伍,二十一歲便有了如今的地位,任誰聽了不佩服呢。
可惜這樣一個原本該名垂青史的人物卻暴虐成形、驕橫乖張,硬是給自己留下了讓人批判的餘地。
然本朝積弱已久,朝中再無裴頌這樣的武將。皇帝又年幼,世人都傳皇帝說的話還不如裴大將軍管用。
因此,放眼大齊,裴頌如今才是真正的至高無上。
馬車繼續前行,不一會兒就到了京城最大的綢莊。
不愧是皇城,一家鋪子都如此富麗堂皇。
「你們就拿這些玩意兒來打發我們家夫人?」
店內有人高聲道著不滿。想必是有什麼顯赫人家的夫人。
果然,門口的店員攔住了我們,「客官見諒,今日小店需招待貴客。諸位不妨先隨處逛逛,晚些時候再來。」
畢竟是京城,諸多皇家貴族開罪不得。我們也打算先去別處看看。
「沒意思,阿頌也該回來了。咱們走吧。」
店裡的那位貴夫人卻走了出來。
這位貴夫人,與我長得也太像了。
她仿佛也發現了這一點,明艷的臉上揚起放肆的笑容,「翠兒,將我剛賞你的那塊布賞給這位姑娘吧。」
跟著她的婢女不敢違逆,恨恨地將手中的布匹塞到我手中。她看到我的瞬間也不免露出驚詫的表情來。
「歲歲,這位夫人怎麼同你長得這樣像。難不成你還有別的姐妹?」舒婉忙問道。
「我哪有什麼姐妹。世界之大,有兩個人長相相似也不奇怪。」
「也是。只是那又是誰家的夫人?怎麼說是夫人,卻還梳著少女髻。」
方才店外的夥計湊了上來,小聲道,「那位呀,便是裴大將軍新得的陶夫人。因是秦樓楚館的出身,至今也不曾舉辦婚儀呢。」
她便是那人口中的歲歲吧……
那夥計還在繼續滔滔不絕,「都說同人不同命,可不是嘛!這陶夫人得了裴大將軍的青眼,這不搖身一變,成了這京城中的貴婦人。」
旁邊另一個夥計拽了拽他,「差不多得了啊。」
夥計及時噤聲,給我們介紹起了布匹。
至於那位陶夫人給的布,我留在了綢莊。
雖不知她是何意,但顯然並非是友善之意。
本以為與她並不會有太多交集,沒想到短短數日我們就又見面了。
舅母為著替我擇人家,讓舒婉姐姐帶我赴了工部尚書家千金柳詩兒的宴席。
也有幾個見過陶夫人的人驚訝於我們相似的容貌,但舒婉姐姐和眾人的交情都不錯,因此大家對我也很好。
原來氣氛融洽的宴席因陶夫人的出現突然變得微妙了起來。
「你?」陶夫人上下打量著我。
柳詩兒趕忙回話,「這位是禮部侍郎的外甥女,虞歲姑娘。」
「虞姑娘怎麼沒用我賞你的那塊布呢?那布配你,豈不剛好?」
這個人,為何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明明是陌生人,僅僅是因為長得相似便對我有所不滿?
可她畢竟是裴頌放在心尖上的人,我若是得罪了她,豈不是害了舅舅。
我只得陪著笑說:「多謝夫人好意。只是既是夫人所賜,虞歲不敢隨意剪裁,恐辜負了夫人的心意。」
陶夫人滿意的笑了笑,「倒是個知趣的,我喜歡。這樣吧,我正缺個可心的丫鬟,我看你挺合適。」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素聞裴頌寵愛這位新得的夫人,如今真見了她的驕縱卻仍舊不免駭然。
送走了陶夫人,柳詩兒眉頭緊皺,「我壓根沒給她遞過帖子, 她是怎麼找上來的。都怪我,沒事整什麼百花宴,害苦了虞妹妹。」
「她一個秦樓楚館裡出來的,怎麼敢指著一個家世清白的姑娘,說這樣的話?」
「可誰叫裴頌偏瞧上了她這樣的呢?」
「是啊,便是長公主都叫他拒絕了,偏把個姐兒當成了個公主似的捧著。」
「終究是個以色侍人的,看她能囂張到幾時。」
眾人憤憤不平,舒婉姐姐拉著我回了家。舅舅以為裴頌未必會為個女人為難他,勸我安心。
沒成想夜間將軍府真的來人了,舅舅打發了他們。
好容易鬆了口氣,不過半個時辰,又有人來了,這次是裴頌的近衛,韓江。
這就是裴頌的意思了。
裴頌直接問舅舅要人,我若不出去豈不是害舅舅得罪了裴頌。
下人的房間自然沒那麼舒服,我整晚沒有睡著。
不能這樣下去,鬥不過陶歲,大不了逃。
出了這京城,天大地大的,任他裴頌手眼通天也未必能找到我。
暫且忍一段時日,等陶歲對我沒了興致走起來也會容易許多。這些日子也萬不可聯繫舅舅家,就當從那以後與他們斷了干係。屆時於將軍府而言不過是逃了個下人,他們未必會多上心。
就這樣捱到天蒙蒙亮,旁邊的丫鬟把我拽了起來。
「快起來伺候主子了。」
我端著盥洗的盆,站在陶歲身邊。
她指尖才碰到水面,便將那盆水打翻了。「這麼燙,你懂不懂規矩?李嬤嬤,你教教她。」
熱水將我的雙腿澆了個透,還好,倒也不是很燙。
「怎麼了?一大早就發脾氣。」男人低沉的聲音聽上去心情很愉悅。
陶歲嘟囔著嘴,「新來的丫鬟不懂事。」
「既惹了你不高興拉出去杖斃便是了。」裴頌笑著說出殘忍至極的話語,仿佛是在說這粥不好喝便倒了就是了。
我的命,在他們眼裡輕如草芥,也許還比不上一碗粥來得重要。
陶歲巧笑嫣然,「阿頌,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怎好隨意打殺。」
裴頌走至陶歲身側,輕撫她的髮絲,柔聲道,「歲歲說的是。」
(6.4更:貓
李嬤嬤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隨她一起退了出去。
從早晨跪到夜裡,雙腿已經沒了知覺。
餓暈過去的時候,我被冷水潑醒了。
面對從未見過的簡陋餐食,吃起來倒像是比嘗慣的山珍海味更有滋味。
這點苦,捱一捱不算什麼。依陶歲的性子,也許至多三月我便可以脫身了。
從前跟在她身邊的翠兒沒了,現在她就叫我翠兒。
她尤其喜歡對我頤指氣使,只要我像個下人一樣聽她吩咐行事,她就很滿意。
因此,我謹小慎微,少說多做,也沒怎麼受到虐待。
留著命,就什麼都好說。
「滾!全都給我滾出去!」
陶歲把屋裡的東西砸了個遍,滿地都是價值連城的碎片。
太后給裴頌送了一批美人。
裴頌如此寵愛一個女人,色慾也是弱點。
這些美人各個傾城傾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她們都出自清白人家。
這一點,正是令陶歲憤怒的地方。
「老虔婆竟敢羞辱我。送來的女人再完美又能如何,只要我是男主的歲歲,他看都不會看別的女人一眼。」
她低聲念叨著,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恢復平靜的陶歲指了指我,臉上舒展開的笑容像是淬了毒,「翠兒,給本夫人跪下。」
指向我的手指漸漸向下移,最終停留在了地上的瓷器碎片上。
她要我跪在這些碎片上。
碎片劃破皮膚,扎進肉里,我死命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否則,我會面臨更大的麻煩。
鮮血染紅了衣裳,她滿意的笑了。
走進屋內的裴頌卻是眉頭一皺,「歲歲,我怎麼覺得你有些陌生。」
陶歲忙換上委屈的神情,一頭扎進裴頌懷裡,「阿頌,我怎麼了嘛。」
裴頌的聲音輕了許多,「只是覺得你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陶歲開始小聲啜泣,「還不是怪你,那麼久才找到人家。在那種地方……」
裴頌大概是想起了陶歲身處青樓的日子,眼中滿是愧疚,慌忙抱住陶歲,柔聲道,「這個府里沒有其他女人的位置。歲歲安心,我答應過你的。」
裴頌看到我的臉不免有些詫異,「歲歲為何選了個和你長得這樣像的人?」
「因為我想讓自己記住一些事。」
裴頌以為她又想起了過去那些不光彩的經歷便不再提及,示意我出去。
我忍著劇痛走出房間。
想起陶歲說那句話時的詭異神情,我想也許她過去認得我。
我私下打聽了一些陶歲過去的事,才知道她也是來自穆州。
陶歲的父母雙亡後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被歹人所擄才進了青樓,好在沒多久就遇上了裴頌。
再詳細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了。
她同樣來自穆州,對我的態度又如此奇怪,也許從前我們真的有過什麼交集。
只是,如果我遇見過和自己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哪怕僅僅一面,也應該會有深刻的印象才對。
於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磕破膝蓋以後,陶歲竟讓我休養了幾天。也許是怕我從此殘廢了沒法再用吧。
拿完藥回去的途中看到路邊有隻奄奄一息的小貓。小貓身下已是一攤血水。
也不知是誰的做派。
我手裡的金瘡藥倒應該派的上用場。
也許是小貓感受到了我的善意,竟小聲叫喚了幾聲。
自進了這將軍府,六月的陽光照在我身上也覺得寒涼。這會兒的幾聲貓叫才讓我有了尚且身在人間的感覺。
我不自覺的微微笑了笑,撫著小貓,也對它喵了兩聲。
「歲歲?」
見是裴頌,我趕緊行禮。
裴頌見是我又皺了皺眉,倒是看向小貓的時候眼神有了些溫度。
視人命如草芥的裴大將軍竟會對只貓兒表露善意。
「這貓,帶給歲歲吧。」
裴頌走遠了,我抱著小貓不知所措。
陶歲,真的像是會善待它的樣子嗎?
可是違背裴頌的命令,我只有死路一條。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抱著它來到了陶歲的居所。
「你來做什麼?」陶歲躺在貴妃榻上斜了我一眼。
「將軍讓我把這貓交給您,望您好好養它。」
陶歲面露嫌棄,「這玩意兒不是快死了嗎?」
小貓好像能通人性,它在這裡感到了不安,瑟縮在我懷裡喵喵叫著。
陶歲臉上的厭惡之情更甚,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吵的人頭疼,帶院子裡去。」
果然如此。裴頌對這位夫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這貓對她來說根本是個礙眼的麻煩之物。
燥熱午後,陶歲翻來覆去也沒能睡個踏實的午覺。
「你扇這麼用力,我怎麼睡得著?」
這扇子使得勁小了她嫌熱,勁大了又覺得吵。
反駁不得,我只好默默減小力道。
「破地方,沒手機就算了,連空調都沒有叫人怎麼活啊。哎,早知道當初就好好學學地化生了,好不容易穿過來卻屁用沒有。」
陶歲經常說些眾人沒聽過的詞彙,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屋外的知了聲漸漸遠了。
二十幾個小廝聚在院外粘知了,這會子應該都粘得差不多了。
「喵」
小貓的叫聲在此時開始顯得突兀。
「這隻臭貓。」又一聲貓叫終於讓燥熱難眠的陶歲起了身。
她好像對周遭的一切都相當不滿。她沒法拿高懸在天空的太陽發泄,沒法拿知了出氣,卻可以輕而易舉拿捏一隻小貓。
陶歲徑直衝出屋子,指著蜷縮在角落裡的小貓,「翠兒,把那畜生給我拿來。」
她想拿貓撒氣。
我走上前,假意要捉,實際卻把它推開了。
「沒用的東西。」
想來她是氣極了,竟然自己追了上去。眾人見她上前,趕緊去捉。
小貓本就傷重,方才又跑到門口,這會兒已經到了守在門邊的倚紅手上。
眼見陶歲接過小貓,單手掐著它脖頸上的皮肉,貓兒悽厲叫喚著。
裴頌走了進來,看著眼前的一幕,他眼底有一絲晦暗的神情。
(6.4二更:少年
「歲歲。」裴頌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陶歲卻慌了神,忙把拎在手裡的貓兒抱在了懷裡。
那貓卻認定了陶歲要對它不利,竟把她給撓傷了。
陶歲吃痛,當著裴頌的面卻不敢拿那隻小貓如何。
我這些天對這兩人倒也有了幾分了解。
讓人聞風喪膽的裴大將軍理想中的女子好像竟是溫柔善良的模樣。
然而,陶歲顯然不符合這一標準。她自己似乎也很清楚,因此每每在裴頌面前便像是換了一副面孔。
陶歲偶爾表露出來的刻薄也因為過去不幸的遭遇而讓裴頌不忍苛責。
這兩個人相處起來的樣子其實挺讓人覺得彆扭的。
這一次,陶歲淚眼婆娑的望著裴頌,他卻沒有像以往一樣上前安慰。
他只淡淡地說了句,「還不快去請大夫。」那神情倒像是失望。
眼看裴頌要走,陶歲更慌了,「阿頌!」
裴頌沒有停下腳步,陶歲追了上去,「你忘了從前說過的話嗎?」
這句話顯然奏效了。
裴頌轉過身來,「那你還記得從前的自己嗎?」
「我只是……你知道的,我在倚紅樓……」她沉默了片刻,繼續哽咽道,「阿頌,我會好起來的。你別這樣看我,我害怕。」
裴頌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握住了她的手。
往後的幾日,陶歲收斂了許多。
她倒也沒再找那貓兒的麻煩,正好方便了我照料它。
趁著她不作妖的這段時日,我把將軍府摸了一遍。
雖然陶歲愛好折辱我,但對我管束其實不多,我身上還是有銀錢傍身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計劃了逃脫路線後,我買通了幾個必須打通的人。
迫於裴頌的壓力,即便我傾家蕩產也不會有人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幫我出去,但是如果只是裝聾作啞就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報酬自然有人願意。
至於出這院牆,走門是不現實的。
只能靠爬了。
這夜,我藉口解手走了出來。
一路順暢的走到了早已勘察過數回的圍牆邊上。
借著旁邊的這棵樹,攀上牆,以我的底子是能翻過去的。
趁夜走到城門口,明日一早就出城,在附近無人煙的地方待上三天,不留下痕跡。等陶歲發現時,就算裴頌差人大範圍的搜查也難以發現。三日後,我再啟程去邊郡,我就不信他們還能費那麼大勁找到我。
憑著這股信念,我一鼓作氣攀上了牆,剛把自己撐起來,想觀察一下外面的情形,就和外面的人四目相對了。
瘦弱的少年在寬大的衣袍里顯得弱不禁風,他身後跟著兩個冷麵的健壯青年,一看就是絕頂高手。
其中一人已飛身至少年跟前,手按在了刀柄上。
「阿劍,不妨事。」少年示意那人退下。
「可是……」
「我們還是聽著她的動靜尋過來的,怕什麼。」
阿劍聽了這話才退到了一旁。
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往回跳還是往外跳。
少年仰頭看著我,「你和這將軍府有仇?」
聽他漫不經心的語氣,想來應與裴頌沒什麼交情。畢竟滿京城的世家貴族雖然表面上都對裴頌恭恭敬敬的,背地裡可都不是那麼回事。
思及此,我乾脆的點了點頭。
少年的眼裡有戲謔的笑容,「既如此,我就送裴大將軍一個人情好了。阿劍,把她給我扔回去。」
阿劍頃刻間躍上圍牆,少年看著我的怒容,笑容和煦,「放心,我從不虧待替我做事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他想利用我。
雖然他阻了我的路,但眼下我別無他法。
也許這一遭是上天註定的,這是在告訴我逃一輩子不如反擊回去。
他利用我,那我大不了借勢攀上去,就如我今日翻這院牆一般。
「我叫虞歲。」
少年點了點頭,我在阿劍的「幫助」下落回了高牆內。
那三人繼續在空蕩的街道上走著。
「主子,那人靠譜嗎?」
少年不在意的笑笑,「你主子我別的本事沒有,唯一的本事就是閱人無數,是人是鬼我一看便知。」
「可她只是個丫鬟……」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如今我們手裡握著的太少,便是個丫鬟也有她的用處。」
(6.5更:中毒
那少年是在第三日聯絡上我的。
紙條是在我的衣物里發現的,也不知是誰放在這的,他沒打算將自己的人暴露給我。
想來他在那之後也摸過了我的底,紙上寥寥幾字,只說要我儘快取得裴頌的信任。
裴頌……憑什麼會信任我?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機會自己找上來了。
裴頌中毒了。
說來也巧,他毒發的時候正和陶歲一起用膳,而我就在一旁。
本來就沒什麼胃口的裴頌全程都沒怎麼動筷,左手頻繁按壓太陽穴。
「阿頌,這些可都是你愛吃的。我特意讓人做的,你怎麼不吃呀?」
裴頌聞言夾起了一塊紅燒肉,緊接著便傳來了筷子掉落在桌面的聲音。
韓江及時扶住了將要倒下的裴頌,差人傳喚了府里的大夫。
裴頌已是全身無力,額頭布滿細細密密的汗珠,強撐著才沒有失去意識。
陶歲嚇壞了,跪坐在裴頌跟前,緊握著他的手啜泣,擔憂之外更多的是恐懼。
她若失去裴頌,就會一無所有。
大夫一路跑來,一會兒就到了。
把著裴頌的脈象,大夫的手開始顫抖,他磕磕絆絆的說,「將軍,這……」
裴頌面對自己的生死,反倒是最鎮定的那一個,「說。」
大夫看裴頌面色不虞,哪敢再吞吞吐吐的,「將軍這是中毒之症,且這毒已在您體內潛伏了一陣子,這一時之間也難以找到根源。」
裴頌依舊很鎮定,「你可有解毒之法?」
大夫直直跪了下去,「將軍,這毒並不常見。單從脈象及症狀來看倒像是傳聞中的烏桑之毒。此毒源於西北部,我從前也不曾遇到過,只在醫書上看到過記載,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想必京中定有人能解,只是眼下將軍的情況不宜久拖,若是在尋醫上浪費太多時間,只恐……」
烏桑……這是穆州一帶特有的一種毒。這毒,恰好我會解。
父親是由藥鋪生意起家的,我兒時為了能夠不學女紅,哄著父親學了幾樣旁的,其中也包括學醫。雖然只是皮毛,但是烏桑在穆州很常見,所以我恰好會。
裴頌沒有說話,大夫自然不敢起身。屋子裡的氣氛格外凝重。
裴頌救過我一命,我從沒忘記這一點。這一次,不僅正合我意,還能還了他的恩情。
「將軍,」我打破了沉默,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奴婢家鄉正是穆州,烏桑在我們那裡很常見,奴婢幼時曾學過解毒之法。」
裴頌看向我的目光里有著探究,我回望他,努力保持著鎮定。
片刻後,他說,「那你來替我診脈吧。」
他的脈象虛浮,種種跡象皆表明了中毒之深,虧他現在還能這樣平靜的坐著說話。
「我寫個方子,可請這位大夫看過,若無錯漏處就請儘快煎藥解毒。」
大夫看過後韓江親自去抓藥了。
裴頌漸漸有些支撐不住,那雙往日裡陰鷙的鳳眸此刻看起來霧蒙蒙的,他問我,「你來自穆州?你叫什麼?」
陶歲搶在了我前面回話,「你忘了?這是我的丫鬟,翠兒。」
裴頌不再開口,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陶歲一直守著他,眼睛卻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裴頌服下韓江端上來的藥,休整了片刻才離去。
「將軍,是屬下失職。還請將軍責罰!」書房裡,韓江重重的跪了下去。
裴頌把玩著手中的兵符,看不出什麼表情,「這可不是你能防的住的。」
次日,裴頌給了我一大筆賞賜。
裴頌雖然因行事手段狠辣而為人詬病,但作為軍紀嚴明的將軍,他向來賞罰分明。
我想陶歲是不會希望我做一些在她看來逾矩的事情的,本來都做好了要面對新一輪折磨的準備,她卻沒對我做什麼。
想來也是,畢竟我實打實的救了裴頌。裴頌若出了事,她哪裡還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也許是因此才沒再找我的麻煩吧。
這一日,裴頌同陶歲在水榭中坐著。
兩人許久無話,裴頌望著平靜無波的水面說,「歲歲,你還記得我師父從前教的那幾招嗎?」
陶歲握著茶盞的手一僵,杯中滾燙的茶水灑了幾滴在她手上,她卻渾然未覺,「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實在記不清了。」
裴頌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招式哪是那麼容易忘記的,我當時教你也是為了你在遇到危險時多少能防身,不然我比劃兩下,你看看還記得多少?」
陶歲放下茶盞,拽著裴頌的衣袖,撒嬌道,「如今有你在,我能遇上什麼危險呀。再說了,今天人家穿的衣裳也不方便……」
裴頌和以往一樣,向他的歲歲無奈妥協了。
這時,韓江急匆匆的找了過來。裴頌沒再停留,當下跟他一起離去了。
陶歲方才對著裴頌的一臉嬌俏頃刻就消散了。
裴頌一向很忙,從前偶爾得空便會來看陶歲。不知是否是真的有什麼要緊事,總之,自那日之後他很久沒來了。
大家都以為陶歲會鬧騰一番,沒想到她安靜得很。
府里的人雖不知具體緣由,但都知道我得了裴頌的厚賞,因此我在府中行事容易了許多。
我的小貓阿花也跟著改善了伙食。
最近陶歲經常獨自待在屋子裡,我的空閒時間多了不少。
這日傍晚我就帶了些吃食去看阿花。
酡紅的晚霞籠罩著世間的一切,園子裡盛開的花比之白日裡更顯柔和。
群鳥在低空中飛過,漸遠的鳥鳴聲和著陣陣風吹樹葉的聲音,這一刻格外寧靜悠遠。
我呼吸著混雜草木味道的空氣,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著黛紫華服的男子在花叢邊彎下腰,逗弄著花色的幼貓。
貓兒此刻倒是溫順,慵懶的叫了兩聲。
男子順勢抱起貓兒,它乖巧的窩在男子懷裡長長的「喵~」了一聲,很是愜意的樣子。
夕陽鍍在男子身上,卸下了他一身的戾氣。那雙鳳眸映著晚霞的色澤,驚艷萬分。
裴頌輕柔的順了順懷裡的小東西,看向了我。
(6.6更:南嶺
阿花不知死活的跳出裴頌的懷抱,跑到了我跟前。
「這貓一直是你在養?」裴頌問道。
我點頭。
裴頌沒有即刻離去,他仍舊立在那,有些愣愣的看著阿花。
我有一種錯覺,裴頌此刻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很悲傷。
「我從前也養過一隻貓。」沉默片刻後,裴頌沒來由的說著,「它長得很醜,可是歲歲很喜歡,看久了我也就覺得它不醜了。只是後來,它死了。」
陶歲,會喜歡一隻小丑貓?裴頌是在講笑話嗎。
他說的話我自然接不上來,但他應該也並不期待我回應什麼,他又接著說道,「你也覺得奇怪對吧,那樣的歲歲怎麼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裴頌的眼神又漸漸變得陰鷙,「因為,她根本不是我的歲歲。」
我造了什麼孽要聽到這些,這話說給我聽真的不是在害我嗎?
裴頌看著我驚慌的表情,突然發問,「你與她在穆州便相識?」
他剛回京城就聽聞倚紅樓有個歌伎,唱得一手好曲。他自然無心這些,卻聽到他們說,那歌伎來自偏遠穆州,叫陶歲。
他去到倚紅樓時,陶歲正被逼著接客。他問她認不認得呂送。她雙眼通紅,哭著奔向他,叫他阿送。
他想,終是自己來得晚了。
陶歲哭著說起過去的遭遇,他心如刀絞。
那些過去欺負過她的人,他都殺了個乾淨。倚紅樓也沒了。
他起疑後派人查過陶歲的過往,發現她根本就是朔州人,甚至平生從未去過穆州。她從前也不叫陶歲,她根本不是歲歲。可她又對他們從前之事異常熟悉,以至於他從未對她說的話產生過懷疑。
陶歲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
他又派人前往穆州調查,只是路途遙遠,派去的人還沒回來。
我如實回答,「奴婢來京之前從未見過陶夫人。」
陶歲對她一直抱有惡意,裴頌是知道的。他以為是從前她們之間就有什麼淵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裴頌眼裡有一絲猶疑,「你從前叫什麼?」
「虞歲。」
裴頌愣了愣,風拂過他未束的髮絲,顯得有些凌亂,他小心翼翼的問,「你幼時去過穆州南嶺嗎?」
我八歲那年曾病過一場,父親將我送去相對溫暖的南嶺的莊子休養了一陣,我帶著疑惑回答道,「去過的。」
「那你……記不記得琥珀?」
琥珀……是我在南嶺時救下的一隻貓。
幼時的我天性好動,便是身體不好也喜歡在外邊玩。當時陪我去的人也不多,我總能想方設法的溜出去。
初到南嶺時,我就獨自去了集市。沒走多久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高聲喊著什麼,還以為有什麼熱鬧可看,幼小的我便擠進了人群。
「小叫花,敢偷你爺爺我的東西!看爺今天不打死你!」
「這不是老呂家那娃嗎?這早早沒了爹娘的管教也學會這營生了?」
「那樣的人家便是有爹娘又能教出個什麼?」
「也是哈。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嘛!打得好!」
「打得好!」
衣衫襤褸的少年緊緊握著手中的包子,眼見他嘴角的血都淌了下來也愣是一聲不吭。他倔強的樣子換來了一下更比一下重的鞭打。
年幼的我無法理解區區一個包子還能比人命更重要嗎?
我衝到那人跟前,朗聲道,「你別再打他了!這包子我替他買了。」
我掏出荷包,隨手給了幾兩碎銀,「這些夠了嗎?」
人潮散去,少年想爬起來,卻因傷勢太重直不起身。我忙去扶他,他卻一把拍開了我的手。
「你今晚是想睡在這裡了嗎?」
他聽了這話才沒再拒絕我的幫助。
我帶他去了醫館,末了又將荷包里所剩的銀子都給了他,「小哥哥,你以後別再拿人家的東西了,被打成這樣不值當。」
少年握緊手中的銀子,問我,「你叫什麼?」
「歲歲。」他能接受我的善意,讓我很開心,我想父親知道了一定會誇我的。「我得趕緊回去啦。對了,小哥哥你住在哪裡呀?下次我能找你玩嗎?」
「城西的破廟。」
這一天,我交到了在南嶺的第一個朋友。
他叫呂送,我叫他阿送。
琥珀是我在街角撿來的,它被一群孩子戳瞎了一隻眼睛。剩下的那一隻很像琥珀。
阿送嫌棄的說它是他見過的最丑的貓,卻還是會盡心照顧他。
有一天,我去破廟看琥珀的時候,它不見了。
阿送說它的主人找到了這裡,把它接回去了。
其實琥珀長得確實不好看,我很懷疑它是不是真的有個主人。
阿送又說,它的主人是個善心的小姑娘,它以後會過得很好的。
他說這話時的樣子很可怕,我想可能是他也捨不得琥珀。
阿送拜了一個路過破廟的劍客為師。
那劍客看他天賦好,也留下來悉心教導了一陣。
阿送拉著我一起,說要我也練幾招防身,那劍客人很好,也當真教了我不少。
後來,劍客要離開穆州了。阿送也跟著一起走了,他說他此去一定要闖出一片天地,待他功成名就了再來找我。
那之後沒多久我就回了家,南嶺的歲月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
這一刻,我憶起了過往種種。
「你是呂送?」我問他。
裴頌像是面對失而復得之物,驚喜之外又有後怕,「我學成之日用了師父的姓氏入伍,他老人家又替我改了頌字。你知道的,於我,師父才像是我的父親。」
眼前裴頌的樣子和記憶中那個衣衫襤褸倔強看著世間的少年重疊了起來。
我一時難以接受。
這時,韓江腳步匆忙的走了過來,「將軍,陶夫人不見了。」
(6.7更:陶歲
我,陶歲。不,我其實叫陶嫣然。
我是穿書大軍的其中一員,我運氣很不好,沒直接穿成女主。
當我意識到我只是那個在男女主後期鬧矛盾的時候才出現的女三號時,我很生氣。
還好我發現我來得早,男女主還沒相遇。
我決定截胡男主,自己當女主。
我以為憑藉著我的穿書光環,我也會有金手指,但現實顯然很殘酷。
倚紅樓能是什麼好地方,真實的老鴇可比電視劇里的兇殘多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餓得快死的時候,飢餓、辱罵、鞭笞都是能改變一個人的脾性的。
被虐待的時候意識到在這種階級地位如此懸殊的世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我想活,而且要活得比這些人都更高貴。
於是我向現實屈服了,因為只有順從才能在青樓中生存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將他們踩在我的腳底下的一天。
在裴頌回京之前,我要確保陶歲的名字能傳到裴大將軍的耳朵里,哪怕是艷名也行。
裴頌一定會來倚紅樓找一個來自穆州的歲歲。
好在裴頌並不知道歲歲姓什麼,所以我得以保留了自己的姓氏。
未來的漫長歲月我都將頂著別人的殼子而活,我想最起碼我還能留個屬於自己的姓。
裴頌也沒讓我等太久。
那天我聽到樓下聽到有人叫他,裴大將軍。
裴頌上樓的時候,我一把掀翻了房間裡的桌子。看著面前那張醜陋的中年男人的臉,我拿起花瓶就往他的臉上砸,那雙寫滿色慾的渾濁眼睛終於不再盯著我了。
我終於跟這一場噩夢告別了。
我哭著奔向裴頌,欣喜若狂。
從這一刻開始,我也可以踩著別人了。
我看著從前欺辱過我的那些人毫無尊嚴的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卑微的祈求我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放過他們?我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我從前那麼低聲下氣的求他們,他們誰放過我了?
如果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上位者執掌普通人的生死,那麼我要站在上面。
「阿送,我要他們全都去死。」
裴頌心痛萬分的抱著我,捂住了我的眼睛。可惜了,沒能親眼看見。
我進了將軍府。至此,我還沒有完全放下心。
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真的歲歲。
裴頌現在有我了,虞歲就可以消失了。
我記得書里的虞歲是在裴頌回京後半月到的京城,所以我一早找了人等在入城的必經之路上,殺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人。
可惜的是,裴頌那天居然會意外出城,又順手救下她。
我聽他說起遇見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時,還很擔憂,但是他最終毫無察覺,我想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在綢莊看到虞歲的時候,我是裴頌的愛人,而虞歲什麼都沒有。我站在高處俯視她。
你不是女主嗎?你生來就不用吃苦受難,理所應當的享受著上天給予的一切美好,所受的折磨不過是所謂的愛情的苦。
那些玩意跟過去我所受的折磨比起來算什麼?
我偏要將你踩在腳下。
過去我仰人鼻息的苟活在這世間的最底層,如今我便要你來伺候我。
裴頌什麼都會依著我的。
是不是挺搞笑的,我憑藉著男主對女主的愛來虐待女主。
主角算什麼,不照樣被我玩弄於鼓掌之間。
不過我確實也沒能得意多久。
NPC也不好糊弄,我和裴頌記憶中的歲歲畢竟不是同一個人。雖然我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可性格、脾氣、甚至習慣完全是不一樣的,他好像漸漸察覺了。
那天裴頌中毒了,原文中可沒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我沒有絲毫辦法。
虞歲居然還能給他解毒,女主就是女主啊,搶了她的光環也沒法讓她就此黯淡。
我就是在這時從夢裡醒過來的,裴頌對我的態度讓我發覺東窗事發只是遲早的事。他可能已經派人去查了。
那次他問我記不記從前學過的那些招式,原文又沒有配插圖,這我哪會。他分明是對我起了疑心想試探我。
我很清醒,我知道這時的我不能再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否則我會死無葬身之地。歲歲是他的底線。
我真慶幸虞歲沒死。
現在我得趕緊逃出裴頌的視線。
其實我不愛裴頌,裴頌也不愛我這個人。他只對那個在陰暗噁心的過去救贖了他的歲歲不一樣而已。
所以,我可以很快從我和裴頌的虛情假意中抽身。
裴頌這條路我是走不通了,但我還有別的法子。
下次,我會站得比裴頌還高。
(6.8更:囚籠
「把她給我抓回來。」
韓江聽到裴頌的命令楞了一下,將軍連一絲緊張擔憂的情緒都沒有。雖然覺得奇怪,但他自然不會多問,很快領命而去。
再次安靜了下來,園子裡只剩下我和裴頌。
裴頌看著我,眼裡有太多情緒,他說,「歲歲,對不起。我本該是那個站在你身前保護你的人。」
這一路的磨難是陶歲給的,也是裴頌給的。我沒法把他當成阿送,我不想面對他。
我只想從這場鬧劇中解脫,「將軍,既然陶夫人也不在府中了,那奴婢是否可以離開了?」
裴頌眼裡的悲痛看得人心驚,「我不准你離開我。今後你就是這將軍府的主子,你當然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不論你去哪,最後都得回這個家。」
我聽得想笑,「將軍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我昨日還在這府里為奴為婢,今日你輕飄飄一句話又要賞我個主子當?我們這樣的賤民是生是死都在您一念間嗎?」
「歲歲你別這樣說自己。你在我眼裡比這世間的一切都重要……我只是害怕會失去你。」
裴頌就是這樣的人,他要如何便如何。我與他說得再多都沒有用。
我不再言語,轉身就走。
他一把拉住了我,「我求你,別離開我。我定將陶歲千刀萬剮,讓她受盡折磨。」
他總以為所有的錯都是旁人的,我問他,「裴頌,你是不是以為這全是陶歲的錯?若不是你善惡不分,一味地助紂為虐,何至於此?」
「我……」裴頌像是做錯事被大人斥責的孩子,竟像是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讓歲歲開心……從前都是你牽著我走,如今我想站在你的身前替你遮風擋雨,守你平安喜樂。」只是守錯了人。
「我會希望你踐踏別人來讓我開心嗎?」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從前,你教過我善惡的。可是我都忘了……」不可一世的裴大將軍在這一刻手足無措,「歲歲你罰我好了,打我罵我都可以,只要你能留在我身邊。」
「裴頌,你早就不是那個阿送了。何必再執著於歲歲這樣一個普通人。」我掙開他的手徑直往外走。
身後的裴頌語氣生硬,「你可以自由出入這座府邸,但是如果我當天見不到你回來……」他頓了頓,繼續說,「我當然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我不敢保證會對舒侍郎做什麼。」
面對裴頌的威脅,我沒有絲毫辦法。
既然已經是這副局面了,再與舅舅家不聯繫也就沒有必要了。這麼多天,他們肯定也很擔心我,我得先去舅舅家報個平安。
我走出將軍府的時候,裴頌的人就在暗中跟著了。當然,以我的底子是發現不了的。
「歲歲……」我想我現在的臉色肯定很不好,舒婉姐姐看到我時應該有很多話想問,但最終她什麼都沒問。
我又能怎麼去訴說這一場鬧劇呢,我也只有讓他們不必太擔心我,且日後也會時常來看他們。
從舅舅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盡黑。
夜空中繁星點點,為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照亮回家的路。
可是我回不了家。
將軍府的朱漆大門為我打開,門口的守衛恭敬的喊我「虞姑娘」,為我掌燈的女子面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府里見到有人對我這樣笑。
這一切,看起來都很諷刺。
裴頌坐在飯桌上,自斟自酌。在沙場上征戰多年的裴頌向來帶著一股戾氣,那雙妖冶鳳眸里滿是殺伐之意,被那狼似的眼神盯上,於萬軍之中也會被他取走首級。這樣的一個人此刻正放下酒杯,小心翼翼的說著話,「歲歲,和我一起用膳好嗎?」
「我前不久還站在一旁伺候你們這些主子吃飯。你現在讓我坐下來和你一起吃飯不覺得可笑嗎?」我直視他,問道,「裴頌,你到底想要怎樣?」
裴頌苦笑,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要你能一直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他的笑容里滿是淒涼,繼續補充道,「永遠。」
「如果我不願意呢?」
「你不會想知道違背我的代價是什麼的。」
我根本吃不出來這些食物的味道,胡亂吃了幾口就起身了。
裴頌見我吃完,令人送我回房。
裴頌給我準備了新的院子,這片刻工夫就收拾妥當了。
床榻自然比過去下人房間的要好上太多,可我更難入眠了。
我發現府里見到的人都是生面孔,我去了從前的下房,沒有見到一個認識的人。原來的那些人都去哪了?
我去書房找裴頌,守在門口的韓江攔住了我。裴頌聽到動靜,給我開了門,他看著我,面露欣喜。
我問他,「之前的那些下人呢?」
裴頌語氣平淡,「我怕你見到他們會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
「裴頌,我不是陶歲。我分得清罪魁禍首是誰,我不會遷怒旁人,更不會希望有人因此被無辜牽連。」
「我把他們都找回來,眼下還來得及。歲歲,你別生氣。如今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我不需要你給的榮華富貴,我只想要平淡的日子,哪怕貧寒也無妨。」我看著裴頌,覺得他無比的陌生,他和我記憶中的阿送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我想起在南嶺的時候,那群愛作弄貓狗的孩子在破廟找到琥珀時,阿送會衝上去保護它,哪怕拳腳落在他身上,他看著琥珀時眼裡仍是溫柔,可眼前的這個人甚至不會把人命當回事,「裴頌,也許你和陶歲根本是同一種人。你過去受人欺辱,如今便可隨意踐踏他人嗎?如果是這樣,你和那些欺辱過你的人又有什麼分別?」
「我……」裴頌的眼神暗了暗,他看向書案上展開著的信件,沉聲說道,「如果你不喜歡這樣的我,我會改。至於你想要的生活,我也會給。只是現在還不行。歲歲,給我點時間。」
那天之後裴頌變得更忙了,常常連續幾天都不回府,即使偶爾回來一趟也只和我一起吃頓飯便又匆匆的走了。
他不在,我也覺得自在些。
天氣轉涼,眼瞧著夏天要過去了,我正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就收到了那個少年的第二張紙條。
從舅舅家出來,剛上馬車就在座位上看到了那熟悉的字條。
他說,他可以幫我,若想好了就在三日後的申時前往滄海閣。
在遠處盯著虞歲上了馬車的阿劍這時已在少年跟前回稟。
少年拉滿了弓,那箭正中靶心,他蒼白的臉上揚起張揚的笑容,「阿劍,你瞧你主子我多有眼光。」
(6.9更:瓷瓶
他幫我自然有他的目的。無論如何,我決定先去探一探。
滄海閣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各地的奇珍異寶在這裡應有盡有。
我剛進店,掌柜就將我迎到了二樓。
「裴頌還真是看重你,竟派了那幾個人跟著你。」少年懶懶的靠在椅背上,把玩著手中的夜光杯。
「你想讓我做什麼?」我不打算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的問道。
少年坐直了身子,放下了夜光杯的手漫不經心的敲擊著桌面,「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你我之間只談交易,不該我知道的我不想知道。」
少年聞言笑了起來,「你可比陶歲,不,應該是陶嫣然聰明多了。」
陶歲……怪不得裴頌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她。
「放心,」少年看我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寬慰道,「她一個棄子有什麼資格與我談條件,但你不一樣,你比她有用的多,也更聰明。」
可是以裴頌如今的地位,眼前這個看起來病弱的少年真的可以與之抗衡嗎?
像是看透了我的擔憂,他直言道,「我可以保證你離開京城以後,舒侍郎一家會平安無事。這大齊還遠沒到他裴頌一手遮天的地步。」
他眼裡的從容不似作偽,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說吧,要我如何?」
少年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阿劍。」
一直侍立在旁的阿劍拿出了一個小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裴頌縱然有錯,但我也不至於因此就要了他的命。
少年很是隨意的拿著那瓶子,「放心,這不會傷人性命的,這可是讓裴頌全身而退的好東西。要不是為了我那沒出息的姐姐,我才捨不得給他用呢。」
我看著這東西忽然想起裴頌上次中的烏桑之毒,是不是也與這人有關呢。
我很清楚牽扯的越深越難以脫身,因此我並不打算過問。
他看我接過瓶子,又露出了少年人獨有的自信張揚的笑容,「八月初十,裴頌陪你用晚膳的時候,讓他吃下去。然後你出府往舒侍郎家去,我的人會接應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從此京城的紛爭與你再無干係。」
「可裴頌那天未必會回府用晚膳。」
「我會替他打點好一切,讓他早點回家陪你用膳的。」
我緊握著手中瓷瓶,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東西真的不會害人性命?」
少年眼裡透著一切盡在掌握的精光,「大齊不需要至高無上的裴大將軍,但也不會殘害戰功赫赫的戰士。相信我,這是對裴頌而言,最好的路。」
下了樓,正要走出滄海閣,卻迎面撞上了裴頌。
裴頌大概是從校場直接過來的,今日的他銀冠束髮,穿著玄色箭袖,腰間束著的月白色寬腰帶更顯其身量頎長。原本因那雙狹長鳳眸而略顯陰柔的臉此刻看起來更增了幾分硬朗。
「怎的看了許久又空手而歸?」他聽聞歲歲去到滄海閣時有人暗中盯梢,他的人還被引開了好些。他當下就翻身上馬,一路奔襲,所幸看到她完好的站在他眼前。
我看著裴頌額間薄汗,忽然有些心虛,我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沒看到喜歡的。」
裴頌眼裡滿是溫柔的笑意,「難得你今日有興致逛鋪子,此間沒有合你心意的,我陪你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哪有什麼心思逛,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倒是裴頌興致高的很。
「歲歲,你瞧這珊瑚髮簪,樣子很別致,你戴著定然好看。」
「這金蝶步搖是你從前最喜歡的。你那時愛好華麗,如今倒穿的淡雅。」
……
說是陪我逛,實則是我陪他逛。
裴頌看這也不錯,看那也滿意,林林總總買了好些。直到身後跟著的十來個人都拿不下了才總算罷手。
他掃了一眼全部的戰利品,仍舊不滿意的樣子,「這些都是我覺得好看的,還是沒買到你喜歡的。」
我只怕他還要繼續,又正好在街市上看到一個老婦人擺的攤子,便打算隨便挑一樣應付他。
比起方才那些鋪子裡琳琅滿目的昂貴首飾,攤子上的這些自然差了些。
我隨手挑了支木簪,「就要這個吧。我很喜歡。」
那老婦人和藹地笑著,遞出又一支簪子,「夫人眼光真好。這海棠簪和這流雲簪是一對兒,這一支便買給公子吧?」
細看之下,那流雲邊正雕刻著一朵海棠花瓣。我不打算接過那另一隻簪子,「不用了,我就要這一支。多少錢?」
裴頌接過了那簪子,「這兩支都要了。」
他放下一錠銀子,心情很好的樣子,「歲歲,我們回家吧。」
沒走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馬的嘶鳴聲驟然響徹,人群四散而逃。
「不長眼的東西,竟敢驚了李府的車架。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對不住,貴府的馬車實在太快,我一時閃躲不及崴了腳……」女子跪坐在地上朝著那大聲呵斥她的奴僕慌忙解釋道。
那奴僕並不想聽她解釋,甚至要揚鞭打她。
「住手。」馬車上下來一個矮胖的男子。
還以為這人是要阻止惡僕的行徑,卻不料那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女子,眼神露骨,「小娘子驚了本公子的車架總得賠償些物什吧。」
「我……我沒錢……公子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男子聽著哀求之聲竟露出享受的神情來,「沒錢……那便拿你自己來抵吧。來人吶,把人給爺帶回去。」
幾個奴僕聞言上前,竟真的要將人帶走。
這會我站的也遠。我一急,撿起地上的石頭便往那些人身上砸。
「哎喲!什麼人?」那些兇狠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後落定在我身上。
「光天化日就敢當街強搶民女,你們快放了她!」
裴頌聽我說完竟寵溺的笑了,「我的歲歲一點也沒變。」
那些人叫囂著向我衝來,裴頌一個箭步上前,三兩下就把他們放倒了。
我扶起那姑娘讓她趕緊先行離開。
「你們知不知道這位可是大理寺少卿的弟弟!我勸你們識相的話趕緊磕頭求饒,不然有你們好果子吃!」
那李公子聽了自家奴僕的話又登時自信了起來,冷哼一聲,似是在等著我們討饒。
裴頌聞言一腳將那奴僕踹飛,正將人踹到李公子的身上,兩人齊齊躺地,「可惜你哥沒來,不然倒可以讓他陪你一塊兒躺著。」
一場打鬥下來也沒讓裴頌有絲毫的狼狽,過去落魄的少年已經成長為身經百戰的大齊將軍。
看著他臉上展露的快意,我有些恍惚,他本該是個嫉惡如仇、守護家國百姓的英雄,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呢?
月亮東升,掛上枝頭,我和裴頌在附近的酒樓吃了飯。
回去的路上,他走得很慢。
「歲歲,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我們在集市上玩到了天黑,那會兒好像也是這樣的天氣。你走了好久的路,腳都磨破了,我就背著你走。月光照亮腳下的路,」裴頌抬頭望著天上那輪明月,目光柔和,「當時,我想我要一輩子都背著你走。」
「人是會變的。你和我都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何必執著於過去。」
裴頌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著我,鄭重其事道,「歲歲,你於我而言就像是光。你無法想像我遇見你之前的世界是怎樣陰暗噁心。你向我伸手的那一天,光明照進我的世界。不論世事怎樣變遷,你永遠是我的救贖。」
這些天時常想起裴頌那晚說過的話,我盯著眼前的瓷瓶許久,內心有些不安。
今天,就是八月初十。
(6.10更:劍客
天還亮著,裴頌就回了府,他甚至還親自去過廚房。
一桌子菜餚儘是我愛吃的。
我從未告知他我的喜好。
每回一起用飯的時候,他都有觀察我哪個菜吃的多些,哪個菜又沒動過筷子。漸漸地就只剩我愛吃的了。
他今天似乎很高興,從前臉上透露著的疲憊與壓抑一掃而空,舒展開的眉宇間有種前所未有的雀躍。
「歲歲,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給你想要的生活了。」
我聞言不禁笑出了聲,「你打算放我走了嗎?」
他臉上的笑意散去,「我說過,你永遠不能離開我。」
你不放過我,又能給我什麼想要的生活。
我的心沉了下去,卻不再和他爭辯。
今夜屋外尤為寂靜,天氣又是說不上來的悶熱,我放下筷子,裴頌問道,「怎麼了?才吃了這麼些。」
我看了眼緊閉著的窗戶,「有些熱,沒什麼胃口。」
「我去將屋子裡的窗戶都打開。」
裴頌起身,我拿出了那個小瓷瓶。在他背過身的時候,我將瓶中的東西倒進了面前的雪霞羹。
裴頌回到飯桌,卻遲遲不見他動那羹湯。眼看他都快要吃完了,我只得開口,「這雪霞羹味道很好,你嘗嘗。」
我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我儘可能的保持著鎮定,面上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浮現紅暈。
我太緊張了。
「還是很熱?」好在裴頌只當是太熱的緣故。
我點頭。
他溫柔地笑著,終於盛了一碗雪霞羹。
看著他喝下去,我不禁鬆了一口氣。這之後又不免有些別樣的情緒,我克制著自己不再去想。
「果然不錯。」裴頌嘴角微微上揚,眼角眉梢儘是笑意。
我別過頭去,看著窗外,「我要去趟舅舅家。」
「這會兒太晚了,明日再去吧?」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攥著衣袖,語氣平淡,「舒婉姐姐的婚儀將近,她近來有諸多事要操心。我閒著也是無事,不如去陪陪她。」
舒婉姐姐和永安伯府的嫡次子有婚約,成親之日就在一個月之後,想來他也知道。我這些時日又常常去找舒婉姐姐,裴頌果然信了,最後只叮囑道,「看這天色許是有場大雨要下,若真下了雨就別趕回來了,明早我去接你。」
「好。」
裴頌站在府邸,照舊穿著件黛紫色的華服,燈籠昏暗的光線將他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
過去他孤身策馬揚鞭於長安道,是驕橫跋扈、喜怒無常的凜凜戰神,如今戾氣漸消、在昏黃光影里為我送別的他仍舊是孤身一人。
我走向長長的街巷,不再回頭。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在臨近舒府的最後一個拐角,一群穿夜行服的人出現了,為首的正是阿劍。
此時壓抑已久的狂風大作,吹得樹影搖曳,生生吹斷了枝頭,沉悶的天氣變得涼快起來。
他們和裴頌的人打鬥時,阿劍安排我上了一輛馬車。
「先回去稟報將軍!」
「攔下他!」
人聲漸遠,馬車一路疾馳,行至城門口時車夫亮出一塊令牌來,守城的將士畢恭畢敬的打開了城門。
身後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正要出城,那車夫忽然停頓了下來。
裴頌的劍尖指著車夫的喉間,他的手很穩,車夫甚至不敢呼吸。
豆大的雨點從天空中砸了下來,風聲很大,我卻覺得此刻異常安靜,安靜的我能聽到裴頌努力平息怒氣的呼吸聲。
那雙幽深的眸子注視著我,寫滿憤怒與失望。
我平靜的回望他。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唇邊卻有鮮血,殷紅一片。良久,他的眼裡只剩下落寞。裴頌收回了劍,長劍落地,哐當作響。
他說,「你走吧。」
大雨傾盆,和著他大腿上的鮮血流淌在地上。
京城的一切如一場噩夢,在夢境醒來的邊界,我看見裴頌無助的站在大雨中,任鮮血染紅衣裳,那黛紫色變得漆黑一片。
我想起來,那會兒他衣衫襤褸,我嚷著要給他做新衣裳,正是挑了塊黛紫色的料子。
那落寞的身影與兒時南嶺的少年重合了起來,我輕聲喊了句,「阿送。」
裴頌笑了起來。
任誰都沒有再說話。
我們曾因偶然交錯了命運,但我們註定是不同世界的人。
這一次,我無法向你伸手。
從此以後,我將繼續我平凡普通的日子,而你將延續你的傳奇。
這一生,我不會再來京城了。
我孑然一身,這些年也走過一些地方。最後,還是想在熟悉的地方安度餘生。
若回到宗族必會麻煩纏身,最後我去了南嶺。
小地方距京城千里之遙,大家都愛聊些遠方的傳奇。
裴頌是最傳奇的傳奇。
這些年裴頌又打了幾場勝仗,周邊諸國再不敢來犯,大齊安定、四海昇平。
裴頌歸來後尚了公主,卸了兵權。
他雖性格乖張、驕橫跋扈,但又以一己之力平天下,如此年少便戰功赫赫,仍舊是這世間諸多兒郎嚮往的風雲人物。
自然,也多的是讀書人批判他。
那病弱的少年年歲漸長,雷霆手段,於裴頌來說可能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君主,於天下人來說卻是個好皇帝。
總之,那些人都是活在天下人口中的人物。
我只是芸芸眾生中擁有平凡生活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虞姑娘,我嫂子娘家有個表弟,那人品相貌具是……」
這些年走了許多路,我今年二十又五了,孤身一人在南嶺安了家,周圍諸多鄰居愛好給我介紹男子。
年歲大的自然是有過家室的,大多是為的續弦;年歲小的我看著也彆扭。
終身大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如今我倒也不想著成家了,這些介紹之辭聽聽就罷了。
那夫人看我全然不上心,也不再多說什麼,喝了盞茶便走了。
時辰還早,我想著上街溜達溜達。
行至街角,便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處。
左右無事又愛看熱鬧,我上前瞧,原是一夥無賴訛上了個穿著富貴的小公子。
「我都已經道過歉了,你們還想如何?」小公子許是跟家裡人走散了,這會又遇上這些人,又急又氣。
「你撞了老子自然要賠錢!這點錢哪能夠啊,拿你腰間的玉佩來。」
一伙人都是當地出了名的地痞,帶頭還是縣令的族親,周圍人也不敢得罪。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不能給你們。」
眼看他們要強搶,我掏出些銀子便欲上前贖那少年,卻有人擋在了我跟前。
一眾地痞三兩下就被撂倒了。
少年星星眼的看著那人,「少俠是何人?待會等我爹爹來了定會好好感謝你。」
那人撫著少年發頂,笑容里儘是洒然,「我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劍客。」
全文完。
寫在最後:陶歲是沒有好下場的,她在苦難中變態。她有過機會作為女主和裴頌走下去,但是她的品性變得太壞,以至於讓裴頌起了疑心。她通過虐待女主平衡扭曲的心理。就算沒把歲歲放在身邊,她也會被識破的。
虞歲是個堅強溫柔的普通人,她一直很清醒。遭受不公正的一切也沒有讓她改變心性,她沒有能力攪動風雲,永遠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該做什麼,這正是她的強大之處。
裴頌不是個好人,但他也是大齊的英雄。我覺得人性是很複雜的,不是非黑即白。他是從底層用戰功打到將軍的,自然在戰場上殺敵無數,他看到的是世界的殘酷。在陶歲看的原文裡,其實是歲歲一直在填補裴頌的殘缺,最終救贖了裴頌。可是陶歲的出現打亂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