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歲的喬治·阿瑪尼先生 (GIORGIO ARMANI) 作為時尚界真正的遠見卓識者和秀場內外的人道主義者之一，這位義大利設計師始終強調並堅持尊重，尊重女性，尊重服裝。
粉色紗質連衣裙、耳環、金色尖頭高跟鞋均為 Armani Privé
先生經常使用「rispetto」這個詞。它的含義是尊重，這個詞適用於他生活和工作的許多方面。比如，他尊重那些穿他衣服的消費者。「如果你在某一季向他們呈現一種風格，而下一季你又完全改變了方向，那他們怎麼辦？把那些衣服扔掉？那不是尊重消費者的做法。」他曾經用dignity(尊嚴)和rigor(嚴謹)來形容他的母親，對他來說，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詮釋了尊重的含義。「這是一個概念，如果你沒有這個概念，或者不知道這個概念，你就無法尊重他人。」
Armani先生對他人極其尊重：他的員工、同事和他所處的社群。2020年2月，由於擔心義大利北部的Covid-19疫情暴發，他是第一位在沒有現場觀眾的情況下展示系列的設計師。（他通過直播展示的形式取而代之，而這種方式迅速成為新常態。）當流行疾病蔓延至整個義大利，包括ARMANI公司總部所在的米蘭，並造成毀滅性的損失時，出於尊重和責任感，Armani先生將品牌在義大利的整個生產設施轉為製造一次性醫療工作服，並向義大利全國各地的醫院捐贈了大約220萬美元，使他們能夠緊急採購呼吸機和PPE(Personal Protective Equipment，防護用品 )。2021年初，Armani先生還將他通常用來發布和展示成衣時裝秀的米蘭劇院改造成了一個疫苗接種中心。
2021年7月，在義大利駐巴黎大使館的鍍金沙龍里，我坐在Armani先生和他的兩個翻譯對面，我們都戴著口罩並保持著安全距離，再過幾小時將是他17個月以來舉辦的第一場將嘉賓邀請到發布現場的實體女裝秀。我們聚在一起談論他的最新系列，Armani Privé 2021年秋冬系列，品牌的高級定製系列。
這個系列被稱為「Shine」，Armani先生告訴我， 因為它必須給人一種「驚奇感」。稍後在這個系列的發布秀上，嘉賓將看到修身剪裁併帶有光澤的天鵝絨外套上點綴著水晶紐扣、刺繡的花紋中裝點著羽毛般輕盈的亮片，歐根紗晚裝上繞著一層層熱情洋溢的荷葉邊。Armani先生低著頭喃喃自語。他的翻譯咳嗽了幾聲，說道：「他說有些時尚行業的人，很遺憾地，根本不在乎讓女人變得更漂亮。」講到這裡Armani先生看起來情緒有些激烈。「他們想更多地談論自己。關於衣服而不是女人。」
Giorgio Armani Privé 高級定製2021秋冬系列
Giorgio Armani Privé 高級定製2021秋冬系列
這個系列中，Armani先生融入了他2021年春季時裝系列的作品，靈感來自米蘭，並於1月通過電影呈現。「這展示了一種設計的延續性。」Armani先生說。這是他作品的特點⸺一系列緩慢而敏感的演變。他設計的衣服不會馬上就過時。在這方面，他與Coco Chanel十分相似，他告訴我，Chanel是他崇拜的設計師。為了證明上述的延續性，凱特布蘭切特等品牌大使也曾穿著Armani Privé往季的服裝出席紅毯活動。鑑於這種持久性，以及高級定製所固有的品質與一次性的理念相悖，我問他，有沒有可能，他認為高級定製是反時尚的。他先微笑又大笑起來。「我個人是反時尚的，但高級定製是另一回事。」他說，「這不是反時尚。但這種自相矛盾的說法被證明既是本能的又是反思，因為它強調了一種優雅的理念，一種不被時間限制，且只有真正奢侈品才具備的真實性。」
Giorgio Armani Privé 高級定製2021春夏系列
Giorgio Armani Privé 高級定製2021春夏系列
Armani先生並非出身顯赫。他曾說他不喜歡看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因為那就是他曾經的生活。1934 年，Giorgio Armani出生在位於米蘭東南方向約45英 里處的工業城市皮亞琴察(Poacenza)。他的父親在一家運輸公司工作，他母親是一位家庭主婦，為了躲避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轟炸，她曾一度將自己和三個孩子疏散到一個村莊裡。這些經歷在Armani的心理和身體上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在戰爭期間被爆炸的炮彈嚴重燒傷，住院了一個多月，幾乎失去了視力。「我們被困在家裡。」他回憶道，「有些人很幸運，他們可以得到保護，但其他人則不是。人們真的經歷了被轟炸，而非修辭性的比喻。那曾是煎熬。但當時我還很年輕，所以我很難真正意識到，自己當時很害怕。顯然，聽到飛機過來，進入地窖，被遮蓋和保護......這些我都還記得。」
Armani先生現87歲了。他的同名品牌成立於1975年，但他花了30年才開始創作高級定製系列。高級定製從來都不是一個賺錢的機器，而是設計師創造性表達的一種方式，也是一種迎合0.01%的人的方式。
彩色抹胸禮服裙 Armani Privé
「推出高級定製系列的想法不是一場幻想或對新奇事物的渴望。」他說，「而是給一個簡單現象的答案：我已有的品味挑剔的客戶，他們需要在特殊場合穿特別的衣服。2005年，我想為消費者獻上一個專門的系列來回應這個問題，這個系列將表達並呈現出批量生產所無法實現的特點和廓形。最終，我可以說，某種實用主義幫助我做出了這個選擇，這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幾乎一直如此。」
「然而，高級定製很多時候是Armani先生能放鬆下來的領域。他於2012年在米蘭舉辦了一場名為「Eccentrico」的展覽，展示了他更狂野的一面。主要來自他的Armani Privé系列，著重展示了他受中國和日本文化啟發的作品，衣服上裝飾著珠寶和羽毛。他在20世紀80年代發明的，給時尚界帶來了革命性變化的標誌性的有著自信輪廓的寬肩設計，一件都沒有出現在展覽中。
「但它仍然符合客戶的需求。」Armani先生對高級定製系列非常堅持，「尤其是想要一些額外的、獨特東西的人。這滿足了她們的要求，你會在這個系列中看到我做了一些額外的細節，但這樣做是為了賞心悅目，滿足某種感官上的快樂。」
無袖緞面拼接禮服裙 Armani Privé
我問了關於他在戰後義大利成長時經歷的財政困難和經濟困難的問題，想知道他對柔和的色彩、純粹、誠實的面料和他自詡的實用主義的品味，是否源自於這一刻。但對他來說，這是關於更簡單、更直接的事情。「首要的並且也是最困難的事情是填飽肚子，」 他說，「其次是看電影時的快樂，這些是我記得的事情。那時候晚上走在外面，能夠看到天空中的光，而且沒有宵禁。能夠做到這一點很重要。」
很難不將Armani先生的個人記憶與我們過去兩年的共同經歷聯繫起來。他會認為我們現在需要從時尚中得到什麼？「對我來說，高級定製的核心就是美，美可以讓人安心、給人以安慰，並撫慰精神。這就是人們在經歷如此艱難的時期後所尋求的東西。」他說，「我是從個人經歷談起的，因為我在戰後時期長大，我親眼看到了，在那些黑暗的衝突歲月中，人們如何創造了對美的普遍需求。」
Armani先生理想中的美源於他的孩提時代。他喜歡裝飾藝術和20世紀30年代的美學，他對好萊塢黃金時代的喜愛，體現在他所展現的那些身著精緻西裝的男士和那些修身的晚禮服上，無論是著重剪裁的還是綴有串珠的。它們有它們的經濟理念。Armani先生是一個極簡主義者，即使是在他最豐富的設計中，也要將有光澤的面料切割成乾淨的形狀，沒有大驚小怪或過於複雜。「我必須說，我不覺得我以某種方式獲得了女性時尚的榮譽。」他說，「我做到的是，我永遠會因為80年代和那件衣服而被記住。但我做了很多事情，如果你回顧一下，我真的認為其他人，在那之後也做了它。」他聳了聳肩。「但是，你知道，被抄襲也是一種有聲望的事情。」說完，他向上挑了一下眉毛。
Armani先生舉了個例子⸺「某些小東西。」他這樣稱呼它們，「比如當我做晚禮服時，很早之前，我就決定把它們和平底鞋放在一起。」這是他自80年代初以來所做的事情。「每個人都說，不，你不能那樣做。它必須是高跟鞋。可我覺得，不，我想讓穿這條裙子的人能像穿圍裙一樣隨意自在。魅力立即改變了。」有趣的是，Armani先生談論的是魅力和女性，而不是外表或模特，就像他談論的不是時尚而是風格一樣。「我不做藝術，我做衣服。」他說，「但是，如果我的名字能在50 年內因與某種風格相關的東西而被記住，我會覺得很好。」 他停頓了一下。「時尚可以有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高潮和一些巧妙的時刻，但它有時也可以有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東西，只是為了談論或製造噪音。而我認為風格是在一個完全不同的變化層面中。」
Armani先生即將走過他人生的第九個十年，他似乎在考慮未來。他一直在思考當今時尚的意義，質疑它那永不停息的季節，質疑它內在的過時性。值得強調的是，他覺得他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在這樣做：尊重女性，尊重服裝，也許不尊重時尚和時尚體系。
「我不認為它(時尚)發生了太大變化，從我在Covid之前所做的工作到現在我正在做的事情。」Armani先生說，「我一直想著做一些重要的衣服，穿著者真正需要的。所以我覺得當時我是尊重的；我現在也是這樣。」他停下來，思考著。「我不會改變。」你必須尊重這一點。
原文刊載於《時尚芭莎》2022年1月刊
編輯/ABBY
攝影/Lukas Wassmann
文字/Alexander Fury
編譯/於子茜
造型/Marc Goehring
模特/Lisa Han
髮型/Daniele Falzone
妝容/Tanja Friscic
製片/Circus Studi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