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剷除「假球」、「黑哨」，足球改革將面臨死亡。這是一句特別的口號，打著這面旗號的人最終也沒能碰到中國足球天生腐爛的根基。
與王健林、李士林退出中國足壇相呼應的，是被輿論和球迷指責的「假球」，而在漫長的職業化過程中，最引人注目並且爆炒最凶的是陝西國力隊與雲南紅塔隊的比賽。
在那個特殊的時間點，「假球」成為一點即燃的話題，任何與中國足球有關的人都如履薄冰，但有意思的地方是，沒幾年後，打假球已經成了沒必要遮遮掩掩的公開「秘密」。
三號隋波
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二日，時任陝西國力隊主教練的賈秀全，在球隊客場負於雲南紅塔後大為光火，並稱「個別隊員表現奇怪，場外東西很多，防不勝防」。
在這場比賽之前，據說有一名旅居巴西的華人女士王素徽，給陝西國力的三位巴西外援打電話，以五萬美元的酬金請求他們「踢假球」。
但是三位外援拒絕了這一請求，並將此事報告給俱樂部。毛羅和魯迪內甚至把這次通話錄了下來，上交給了球隊。
這引起了賈秀全的警覺，他在賽前的踩場訓練中，碰到本隊的隋波和對手球員池明華有交談。
還有個事情是，隋波掉了一個鞋釘，他和紅塔隊的常輝挺熟，就讓他幫著找一下，常輝答應了，說賽前給隋波把鞋釘帶到場地去。
比賽之前，他把鞋釘給了賈秀全，讓他帶給隋波，賈秀全帶給隋波的時候，隋波說他已經有鞋釘了。賈秀全把這些事聯繫起來，認為隋波有點問題。
巧合的是，在比賽過程中，陝西國力的兩個失球都和隋波的防守失誤有關。其中一個失球，對方射門時，隋波竟然有躲球的動作。
賈秀全對隋波說：「你也當過後衛，我也當過後衛，你應該明白。回去看看錄像吧。」
新聞發布會上，《足球之夜》的主持人劉建宏搶先提問：「這場比賽對保級的形勢影響很大，而您又說有幾名隊員發揮不太正常，能說明是哪些隊員嗎？」
賈秀全喝了一口水，像是抿了一口酒，脫口而出：「三號隋波。」
晚上，隋波看到賈秀全在電視新聞里說的話，馬上跑到後者的房間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賈秀全並不承認他說隋波打假球，他說這些只是記者們瞎編的。
按照賈秀全後來的解釋，他腦子裡從來就沒有閃現過「假球」這個字眼，他只是對隋波的糟糕表現感到生氣，畢竟那是他悉心培養的一名球員。
但是，這段對話放在央視上反覆播放，卻成為一時經典。一方面，留下了賈隋之間的一段江湖恩怨，另一方面，也被認為是一時失語之下，偶爾閃現的假球尾巴。
那是一個人們開始遍尋真相而不得的時期，一句機鋒便足以讓所有人津津樂道。
錄音迷霧
在說出「三號隋波」這句話之後，賈秀全也壓力非常大。陝西國力的常務副總葉保增對賈秀全說：「這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
於是，葉保增拿著此前外援上交的錄音帶，還有翻譯了好幾張紙的「假球證據」，來到足協。
足協經過調查，得出的結論是，錄音帶里那位王素徽女士，矢口否認和國力隊員有聯繫，說那電話不是她打的，不認帳。
中國足協進行了一百三十一天漫長的調查後，宣布：「收買企圖沒有得逞，整個隋波事件是媒體的炒作，錄音帶不具備法律效力。」
當時有記者要求公布錄音帶的內容，足協方面稱，既然此事已經結束，這盤錄音帶的內容也就沒有必要再廣為傳播，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這盤本應成為假球案有力證據的錄音帶，卻從某種意義上變成了陝西國力保級的護身符，隋波也被俱樂部「冷凍」。
還是劉建宏，他曾經質疑：「在這個事件當中，至少有兩個問題還需要繼續得到澄清。比如王素徽女士，她說自己沒有打過電話，打電話的人究竟是誰？另外有關這盤錄音帶的內容為什麼不能公開？」
當時雲南紅塔的主教練是王寶山，他本來和賈秀全關係挺好。隋波事件之後，賈秀全認為是雲南方面干擾了國力的隊員，兩人的關係一度很緊張。
後來，每當記者問起來，賈秀全總是搪塞過去。王寶山則是稱自己一頭霧水，感覺很冤枉。
「當時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我母親對我很擔心，不停地問我：『寶山，你在外面到底幹什麼了？』我向母親保證，絕對沒幹壞事。說實話，我心裡憋著這口氣已經整整十年，隋波事件中，我是真的什麼都沒幹。」
同時隋波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波選擇轉會繼續參加聯賽，在年底的摘牌大會上，他被北京寬利摘牌。
「賈指導在球員時代是中國最優秀的中衛，是我的偶像。當時廣州松日的高洪波和廈門隊都找過我，希望我轉會，但我最後選擇了國力，就是因為賈指導在那裡。」
但是在聯賽中，隋波並沒有什麼突出表現，平庸了一陣後，隋波戴著「中國足壇第一起問題球當事人」的帽子黯然選擇退役。
他留下一封公開信，自稱沒什麼天賦，只是想踢球混口飯吃，最後還是被砸了飯碗。
二零零零年九月，隋波到英國讀書，開始長達六年的留洋生活。三年後，他考到了國際教練證書。二零零八年三月，隋波進入亞泰俱樂部青少部，後來成為亞泰青年隊主教練，率隊獲得全國聯賽冠軍。
有記者問他隋波，你如何看待你昔日的老師賈秀全？
隋波說：「我後來也當過職業隊的主教練，比較理解教練員在比賽後的心情。賈指導在一九九八年的時候還不是一個十分成熟的教練，他在一些言行上值得商榷。」
黑幕風雲
而關於賈秀全，也許人們已經快要忘記，在十年前的反賭掃黑中，曾經證實的那些行賄記錄。
一九九七年四月，張建強主管裁判工作期間，時任主教練賈秀全在北京體育大學附近送給張健強四十萬元。
九月，乙級聯賽複賽開戰，張健強應賈秀全的要求安排陳超做國力和亞泰比賽的主裁判，國力最終戰勝亞泰，以乙級第三名的成績升級。
一九九八年十月底，國力為了感謝張健強的關照，並希望繼續得到照顧，由賈秀全在張健強的辦公室送給其五十萬元。
有親歷「隋波事件」的報導的陝西記者，講述過一些內幕。我們當時是全力報導了事件，為賈秀全的俠肝義膽而喝彩，也全力支持他。
但最後他可能與某些集團或某些人達成默契，也可以說是某種交易。竟然說，他從來沒說過什麼「假球」，完全是我們一幫記者炒作的，我們當時真的感到被出賣。
賈秀全在的時候，陝西國力和我們媒體關係很僵，隊員和他的矛盾也很大。誰是比賽打主力，誰拿多少獎金，全憑他一個人說了算。
我們西安的體育記者當時商量一起封殺他，第二賽季剛開始，他就下課了，成為當年賽季下課最早的教練。
隋波的事情最終沒有結果，在後來的中國足壇，出現過無數個比隋波更黑色的存在，大概也沒人能理解為什麼賈秀全數十年依然可以在國字號球隊找到自己的飯碗。
中國足球的奇特之處在於，我們總是依仗著一些「內行人」，這也是中國足球註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