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文殿學士·左通奉大夫·贈特進·諡文靖·朱公神道碑 (譯文)

家在瀘東 發佈 2022-03-07T14:43:22+00:00

高宗皇帝度知天意,自靖康大難剛一平定,深思皇位繼承人沒有確立,於紹興元年四月戊申,效仁宗皇帝至和故事。


(宋)魏了翁 撰 鳩山 譯文


頌揚高宗皇帝(趙構),是一代英明睿智的神武之君。高宗皇帝度知天意,自靖康大難剛一平定,深思皇位繼承人沒有確立(宋高宗親生兒子早夭),於紹興元年(1131)四月戊申,效仁宗皇帝至和故事。當面交待范宗尹等人,接到詔令後立即尋找皇位繼承人;合適人選為太祖七世孫趙伯琮,收作養子,預定為諸君,即後來的孝宗皇帝。於是數下詔書,人主的意圖是更加的直白。


紹興末年,高宗皇帝詔令御史中丞朱公(倬)知貢舉。福建路莆田舉人劉朔,在應試文章中論前漢博士賈誼,通曉國家行政休系,闡明國家無論處於何種境地,都應預先確立太子人選。此論得到朱公認可,被選拔為第一名。朱公平常為人促膝親和,所選之人未嘗不是經過他反覆斟酌、再三考察得來,正是這樣的方式成為了此後選人擇賢的制度。朱公主持建王冊封典禮後向高皇復命,君臣又談論良久,人主再三稱好,於是此後朱公得到高皇所知遇。


待到建王更名(趙昚)辨正身份的時候,當時高皇身邊主管甄別太子人選的實權人物為朱倬和陳康伯(諡文恭),高皇無論大小事情,必須首先諮詢二位輔臣。況且像禪位這樣的大事,畢竟他們二人全都熟悉。紹興三十二年(1162)春二月,高宗皇帝自金陵(今南京)迴鑾,朱公則以年高七十或援引禮法,請求辭職歸田。高皇御批不允許,朱公反覆多次請辭,高皇無奈地對他說:「卿風采依舊,未見衰老,然而卻毅然決然的提出要離去,是為何呢?」但高皇知道朱公主意已定而不再強留,於是在六月下詔,允許朱公以觀文殿學士身份、提舉(掌管)江州太平興國宮。


適逢孝宗皇帝升為太子,朝廷內外有對太子不利的謠傳,真真假假使人疑信參半。諫議大夫與朱公之間舊有恩怨,而用未經查明又無事實依據的謠言來上疏直指朱公;孝宗皇帝知道朱公不可能有同異黨相勾結的事。然而諫議大夫繫風捕影地再次上疏朝廷,繼而降朱公為資政殿學士。中書舍人早有預料到並說:「元良(太子)是天下之本,乃覬疇庸(是希望整合各方因素選賢而立),不知君臣之間未嘗有異論也。授受(言談)之意,屢行詔諭,誰不知之。」



況且,朱公在冊封典禮上曾經告訴孝宗皇帝事情起因:「臣隨時隨地的服侍在高皇身邊,君臣之間經常因討論國家政務而暢所欲言,假如有該說的話都不必等到臨近劫難了才說出來。」朱公所表達的意思不過是說,正因為靖康事變的發生,導致傳位太過倉促,有許多程序都沒落實到位。如今情況不同以往,何不暫且慢慢的將選立儲君的制度完善好呢?綜合思考當下人情事理,同樣也是出於熱愛人君之美。高皇絕對沒有以此事覺得大臣有忤逆的地方,而孝宗皇帝胸懷仁孝,對國家事業切實忠誠,也未曾至於急著趕著的想得到皇位,同樣也就沒有以此為疑的必要啊!


朱公向高皇辭行那天,高皇向他表示說:「朝中所有不實言論與卿何干,朕希望去德壽宮養老,卿可以回去了,年底的時候再召卿來團聚。」第二年,孝宗聽聞朱公已辭職回鄉,便對輔臣說:「朱倬有性情脾氣,為何就想到要辭職歸田。」輔臣稟明孝宗,說此時朱公已離逝,孝宗皇帝連呼「可憐!可憐!」隨後皇家依照前宰相喪葬規格給予禮儀安排,並下詔復原官職自通奉大夫、贈特進致仕;按朱公臨終前上奏遺表內容,對其子孫撫恤多達十人。然而人們終於明白,兩代人主果然沒將朱公當成忤逆不忠之人。


待到淳熙初年,朱公之子朱端厚、朱端學,侍奉魏國太夫人(宋高宗的潘賢妃)、在行都建業(今南京)有六年,魏國太夫人離逝,二人去職為其守孝。朱端厚官自左藏東庫,授將作監主簿,改太府寺簿。朱端學官自左藏南庫,授大理寺主簿,這些都是出自孝宗皇帝的決定。三年孝期滿後,從新授朱端厚大理寺丞,授朱端學太府寺丞。到此為止,人們更加懷疑當年的傳聞純屬謠言。

淳熙十四年(1187),朱公之孫朱著舉進士(朱著後為吏部尚書兼侍讀),放榜那天,孝宗皇帝回頭對王淮、周必大二宰相說:「朱倬教育後代有方,以義方古訓育才。」二相說:「大家又都知道孝皇恩待朱公家有二十六年,文書典冊上未曾忘了記錄。」


了翁每每思考古時道德修養極高的聖賢,比如說會講話的人令他人信服,不會講話的人使人產生誤解,全在言談之間,所以古時聖賢對人說話很是恐懼,生怕自己失容失德。以範文富諸臣制定國策有功為例,人們在對其了解之後而不敢說不行。戶部侍郎、參知政事王堯臣之子王同老,向朝廷進獻先父遺稿,為父自陳請功;神宗皇帝沒身不見,之後召文彥博求證其事跡,給予改贈太師、諡文忠之議,朝中大臣未曾有其它異論。,

又比如說,岐國公、文恭公王珪,被他人謊言陷害,指國家社稷為他趙姓一家所擁有而遭追貶散秩,要不是其子王仲修為父上訴冤屈,同樣也將無法自白於天下。雖然是還有可作推諉的藉口,說「出好自口,興戎自口」。所以言之懇切,反而不以我為有德;不是明見明知的人,反而不敢與其爭辨呀!


高宗皇帝用超過三十年的時光,來決斷國家未來的繼承人,可見其用心良苦。而孝宗皇帝心悅誠服地繼承前人之志,絲毫不以皇位而樂,凡朝廷內外都人所共知,難道還去計較快慢之間的那些破事嗎?今如諫議大夫的說法,顯然是意識淺薄地妄論聖德;朱公本作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如果他是一無是處的庸人,為何又受到人主的體恤呢?而禪讓皇位,歷史以來交與接的雙方都應是品德高尚的人,尤其是繼承人、不可以不深究辨析啊!

朱公離逝四十年後,朱著官監左帑,了翁開始得以同他結交;每當談及朱公,驚訝其生前冤屈既然真相大白,而銘文諡號卻還未請於朝。又過二十年,了翁與朱著有機會同朝共事,才得知更名「文靖」。朱著曾告訴了翁說:「先文靖(即朱倬)去逝已有六十年,前監察御使任文薦為其撰有行狀,但卻厄於火災;前國子監丞王普,曾銘記其年鑑,但他未記錄先文靖的言行往事。大略事跡曾經有傳,何不幫我為先文靖撰志作銘呢!」了翁自然不敢推辭。


朱公字漢章,朱氏出自曹姓,顓頊帝之後,曰(曹)陸終。陸終之子曰安,(曹)安之裔孫曰俠(即曹俠,邾國首任國君),周武王將其封於邾國(今山東鄒城,此後以國為姓),傳至(邾)儀父已有十二世了。此後八世被楚國所滅,子孫失去封邑,改朱為姓,世代居住在沛國相縣(今安徽淮北市相山區)。傳至漢代大司馬長史朱詡,生大司空朱浮;朱浮生下邳郡太守朱永,朱永的九世孫是吏部尚書朱尚。朱尚生司徒朱質,朱質名下有二子,是朱禹和朱卓。朱禹遭遇黨爭之難,而其子孫則遷往丹陽避險。(這是江蘇鎮江丹陽朱氏一脈的起源)。

朱卓的後人為唐朝宰相朱敬則,唐朝末年,朱公的七世祖為躲避戰亂,首先成為入閩始祖,世居福建閩縣(今福州),從此以後,與江蘇丹陽朱氏成為一脈兩支。


朱公的曾祖考朱翼,累贈至太師,封衛國公。祖考朱敏修,系大宋朝奉郎、廣東路提舉常平,贈少師。父考朱庭佐,從政郎、太學博士,累贈太子太保;娶妻黃氏,贈吳國夫人,系已故宣奉大夫黃積之女,生養四子。

朱公是嫡出長子,長得異常俊秀,曾祖妣周國夫人此時大病中,急切叫人抱來觀看,並撫愛著說:「是必會興我朱家門庭,只恨我來不及看到了。」少年時期誦書閱讀日超萬言,少師(朱倬祖父)極盡疼愛, 日常生活照顧得面面俱到。朱氏乃世家大族,周易學術世代相傳,朱公尤其至達精髓;尚未成年,就以鄉舉進京補為太學內捨生。之後回鄉為吳國夫人(娘親)丁優守孝,除服後又居太保(父親)之喪,數年間痛喪二老,朱公已是神形俱疲。



宣和三年(1121),恢復鄉舉法,朱公接受挑選,登宣和五年進士第,調常州宜興縣主簿。金軍大舉南下入侵常州,痛遭洗劫的居民力求開墾土地,朱公無償為其準備船隻,負擔飲食,因此讓更多人得以生存。不久,有鄉民告訴郡守稱其遭受水災,郡守委託朱公調查核實。朱公給予受災鄉民免田租到九分,幾乎相當於全免,郡守一怒之下竟要將他治罪。朱公為鄉民據理力爭,郡守才知事實原委,確信朱公正直堅定,於是叫屬將張浚(忠獻公)向朝廷舉薦朱公。

高宗即位,召朱公入朝詢問,授廣東路茶鹽司幹辦官;再次受到舉薦改授福建、廣西經費財用所屬檢官。新任宣諭使明橐到達廣南東(廣東),當地官民忌憚他的聲望,唯獨朱公讓人心安。明橐了解後要舉薦朱公,朱公很是詫異;明橐說:「宜興寇至,脫民於死者,非公乎?民至今思之。」隨後表之於朝,高皇此時正以金人扶植的傀儡劉豫為憂,因此賜朱公對策;朱公分柝並坦言劉豫必敗,高皇大喜,詔令改為京官。


朱公對時局的看法與權相秦檜有牴觸,繼而憤然離去任越州教授。參知政事張守(字子固)統帥浙東軍政,又向聖上表奏,授紹興諸王宮教授。秦檜憎恨那些討論向北用兵的人,朱公論應儘快掩埋那些暴露野外的戰死者屍骨,又與秦檜不和。邊疆有警,浙東制置使梁汝嘉以朱公有著周詳練達的個性為由,上表收納其為屬下參謀。有次捕獲群寇,梁制置囑咐朱公與呂稽中共同審問核實,朱公單獨審問二人,見其驚恐過度,之後釋放不問。回報說:「吾大父(祖父)尉崇安(今武夷山市),日有獲寇二百人,坐死罪者七十餘。大父謂此饑民剽食耳,不可盡以三尺繩之也,悉緩其罪,而不以徼賞。今吾其無愧大父乎?」


謀職期滿,為避秦檜陷害而回歸故里,領祭祀官俸祿十餘年。朱家藏書數萬卷,都是朱公親自校訂。授通判南劍州(今福建南平市)有四年,建寧土寇阿魏,聚眾數千為害一方;建寧官軍無用,剛一接觸就逃。朱公以有功者必賞,將阿魏擒獲,建寧一境仰仗朱公保境安民。

差知惠州,辭別高皇那天,朱公言及曾說劉豫必敗之事;高皇說:「記得、記得,卿久淹何所。」朱公說:「厄於秦檜。」高皇驚異不安地撫慰說:「此去惠陽,朝廷則遠,賴卿撫百姓如朕親撫之。」然後目送朱公離去。

才過一日,高皇忽問大臣說:「前日之對,誰為薦之。」大臣說:「守臣陛辭常典也。」高皇令趕緊召對,國府官員中有不認識朱公的人急忙說:「已經出發去上任的路上了。」隨即授予國子監丞,朱公聞命返回朝廷。此後長久過著舒適的日子,無所事事地經過了八個月;以職責所在,輪流上殿奏陳國事,朱公建言請聖上勤恤民眾的疾苦。


沒多久,授提舉浙西路常平。有幾位大臣對高皇意圖茫然不知所從,是因忽然間特別下令,從今往後,由內廷派往外廷的提舉官,須上殿叩辭人主,這大概就是為朱公專門安排的。朱公首先回答高皇詢問,聖上說:「近來朝廷內重外輕,今卿以朕親擢之人,出為部使,人皆知內外之任也。人不知卿,唯朕獨知卿。乃除右正言,二十七年秋也;二十九年春二月進侍御使,秋八月差國子監發解所監試官,冬十二月進中丞......。」

朱公自從升為台諫,高皇對其乎以厚望,而自身越是小心謹慎。朱公經常說:「人主任我以耳目,托我以心腹,非報怨任氣之地,必須上答天心,不為子孫植荊棘也。」朱公每當上疏前,必先早起上香向天禱告,就如同上帝在他眼前赫然而至。此時朝堂之上的議論最怕談及邊備之事,朱公竭盡全力陳述,語言審慎又氣定神閒,雖然引發眾人大怒,但仍然臨難不懾。


朱公他久在言路,就薦人論事、開倉放糧、勞役稅賦、打擊私鹽、軍籍攤派、以及禁州縣預征民賦等出現的諸多問題,闡明其尤如沉疴至極。凡是以興利除弊、以絕後患的數十條改革措施發布,如火燒野草,讓惡俗不再傳習。

朱公的經學醇厚精深,為高皇侍講經筵,多數得到他人讚譽叫好。自從甄別太子人選的事結束後,回還參知政事崗位,於第二年官拜尚書右僕射。朱公的告請免去之詞說:「能使聖上一語醒悟,其原因在於聖上將臣下看著左右手而寬容大度,臣以此引以為榮。」僅有月余,高皇詔令朱公提舉三朝國史、詳定一司敕令所,於明堂殿加封朱公為開國公。

金酋完顏亮窺視江南,朱公上陳戰、備、應三條策略;而且說「兵應者勝、兵貪者敗」。聖上說:「卿所言三策甚當,朕書於坐右,朝夕思之。」此時敵勢逐漸緊迫,朱公又上陳對付金人須知三事:「上焉(策)者,為耕築計;中焉者,為守備計;下則妄意絕江。然而臣謂多從下策,可無患焉。」並且情形都如朱公所預料的樣,朝廷對忠定公史浩、忠簡公張公裕、忠肅公虞允文、忠肅公劉珙諸臣的選拔任用,朱公都盡心盡力地參與其中。而王魯公、陳福公、以及王之望、芮曄等人,同樣也是朱公鼎力所薦。


有人建議,宣布地方編入戶籍的百姓,參與協助禁軍作戰,朱公盡力阻止,只為不讓軍人裹挾百姓。有希望通過賄賂得到晉升的人,朱公對其言:「此官位是朝廷的名器,怎能容得下你作為買賣人情來使用。」

無論是隨駕親征,還是憂邊思職,朱公焦慮的程度已到廢寢忘食。多年操勞的結果,是得了鼻衄之症。聖上命太醫調和藥物以作賞賜,並詔令樞密院副使黃祖舜前往慰問,而朱公此時去意已定,絕無挽回的餘地了。

朱公事奉雙親、是發自內心的孝敬,凡遇族人鄉黨、均以實誠厚待,未曾言及他人過錯;家庭中除正室外,並無納妾之養。每當談到飲食著裝時必說:「我父母一生恭儉積德,為後世子孫樹立榜樣。而我德行不足,怎敢奢侈享受啊!」兄弟姊妹共有八人,不管是迎娶出嫁、還是衣食零用,都來自長兄的給予。朱公最大的嗜好,莫過於愛好書籍,遍訪古今圖書典籍,不忘閱讀書中真知灼見。而天文曆法之學是朱公的強項,更是費心地鑽研探究。


朱公原配劉氏,婚後僅兩月而亡,贈相國夫人。繼配李氏,右宣教郎李陔之女,生膺九,封(?)國夫人,年七十八壽,二子即端厚和端學。朱端厚終於中散大夫、知汀州(福建長汀),贈中大夫。朱端學終於中奉大夫、直秘閣,三次為郡守,四次為使節,贈光祿大夫。

朱公有女四人。長女婚配劉浚,次女婚配張(?),次女婚配李躊,次女婚配陳宋衡。孫男二人,即朱曾和朱著。孫女二人。

朱公薨於隆興元年六月甲戍,葬於隆興二年五月辛卯,墓在懷安縣(福州倉山區建新鎮)山鄉飛山之原,銘曰:

維文靖公 器遠識沖 勵相中興 而悶其能

敬保元子 而泯其功 彼不我知 謂我覬庸

赫赫兩宮 照知臣忠 有子有孫 簡在帝衷

明明上天 亦臨爾躬 有孫有曾 式亢厥宗

觀湜知渭 觀火知風 我銘有徵 不私於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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