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陳星 林姿辰 每經編輯：楊夏
變美不容易。
根據中國消費者協會官網投訴數據，2015年到2020年，全國消協組織收到的醫美行業投訴從483件增長到7233件，5年間投訴量增長近14倍。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很多給他人造成傷害的醫美從業者，其實並不是醫生。
3月15日，央視315晚會最後一炮開向醫美培訓亂象。據報導，號稱「零基礎」、「包教包會」的全科醫美培訓班費用不菲，幾天的小班授課學費高達五六千元。此外，這類醫美培訓班招收學員的門檻極低，承諾卻很高。例如，在某期聖嘉麗禾全科班中，14名學員來自全國各地，其中沒有一個人有醫學背景，但接受6天的學習後都成功拿到了所謂的微整形美容師高級證書。
「不管說我們是否專業，但我們得裝的專業一點。」聖嘉麗禾培訓班的老師對學員說道。
零門檻，高費用，強調包教包會，醫美培訓亂象有「套路」
經過為期6天的培訓，一批「微整形高級美容師」拿到證件開始執業，而在踏進一所老師資質可疑的培訓機構前，他們與醫美行業毫無關係。這些打著「專業醫生」的幌子，闖進醫美行業的從業者，大多因為專業水平不足而給消費者帶去終身傷害。
據央視315報導，近年來遊走於各大賓館、民居的非法醫美行業從業者，大多出自這種醫療美容培訓機構之手。在網絡上，很多醫療美容培訓機構宣稱可為學員提供一對一輔導，手把手教學，零基礎包教包會，畢業頒發證書。
美希淑顏醫療美容就是典型代表，這家位於合肥市廬陽區一棟寫字樓內的醫療美容機構，開展隆鼻、割雙眼皮等醫療美容服務，在網上，這家機構以美希國際醫美教育的名義在招生。
美希淑顏醫療美容宣傳圖 圖片來源：央視315晚會視頻截圖
據美希淑顏培訓老師宣稱，他們的微整形全能班培訓項目，包括各種針劑注射、線雕、埋線雙眼皮等課程，一共學習9天，每人收費6800元。此外，每一個班會控制在20個人左右，一個月開班兩期。
這樣的高費用在行業內並不少見。蚌埠柏美思醫療美容也是一家醫美機構，在網上以柏美思醫美學院的名義招生培訓。該學院採用精品小班授課的方式，微整形全科班每期1-5人，學費4500元。
對於期待早日邁進醫美行業的目標學員，「零基礎」「包教包會」是醫美培訓機構給出的誘人條件。以鄭州星美教育信息諮詢有限公司為例，其在網絡上以海奧國際教育的名義開設醫美培訓班，雖然培訓的教室不大，模具也稍顯簡陋，但公司的老師表示「學員回去之後基本上都可以直接上手，可以包教包會」。
號稱「包教包會」的醫美培訓機構 圖片來源：央視315晚會視頻截圖
那麼，這樣號稱「零基礎」、「包教包會」的全科醫美培訓班到底是怎樣培訓的呢？
聖嘉麗禾南京校區位於鼓樓區一棟寫字樓內，營業執照上的經營範圍中包括「教育諮詢」。在央視記者交納5000多元報名費，成為聖嘉麗禾全科班的一名學員後，她發現這個為期6天的課程真正「零基礎」——14名學員來自全國各地，沒有一個人有醫學背景，他們要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學習三個實操課程項目，美容針劑的注射、面部線雕、埋線雙眼皮手術。
在教學過程中，培訓老師除了講解注射藥物的方法，也毫不避諱地向學員分享「生財之道」，稱注射肉毒素里可以加生理鹽水稀釋藥物，1瓶藥劑可以打5個人。「這就是為什麼整形醫院經常會推人家打肉毒，因為利潤空間大。」該老師說。
但是，這位看起來經驗十足的老師雖自稱是執業醫師，但始終不願出示自己的醫師執業證。當記者通過培訓老師的姓名以及掛靠醫療機構的全稱，也並沒有查詢到這位老師的任何醫師執業信息。
剩下幾天的課程學習，學員的學習方式不外乎觀看錄像，模具練習和實操練習，比起專業技術的討論，很多學員的關注重點更多放在「這個手術收多少錢」上。
6天的學習結束後，他們如「包教包會」的宣傳語講的那般，都順利拿到了培訓機構頒發的微整形美容師高級證書，發證機構是「國際整形美容職業認證中心」。雖然這個認證中心的網站沒有任何備案信息，但這不妨礙學員們的信心，他們拿著老師在班級群里分享的醫美藥品批發商的聯繫方式，未來就可以以極其低廉的價格拿到各種針劑，再加價給顧客注射。
「你們拿貨大概是在1000元錢。1000元出頭一支針劑，但是整形醫院是12800一支，基本上是10倍。」他們記得老師這樣說過。
無證機構、人員泛濫、水貨假貨暢銷，醫美過程規範難
而這可能只是醫美行業亂象的冰山一角。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就曾在多個美甲店遭遇「醫美推銷」，銷售項目從針劑注射、光電類抗衰項目甚至醫療手術項目不一而足。記者了解到，如果美甲店成功將客戶帶到其合作的醫美機構接受醫美服務，返點從客單價的20%至30%不等。2021年3月，一則「美發美甲店拉客做醫美最高返點7成」的話題就曾登上網絡熱搜。
圖片來源：微博熱搜截圖
醫美行業的亂象並非被首次曝光。據央視新聞報導，目前國內醫美市場流通的水光針正品率僅33.3%，也就是說，每3支醫美針劑中就有2支為非正品。這些非正品中，有走私藥物，也有假冒偽劣產品。
新氧科技副總裁劉蓉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採訪時就表示，目前國內合法的醫美機構大概有1.3萬家到1.5萬家，而非法或無證的機構達到了8萬家，是前者的6倍。持證上崗的人數約有3.8萬人，而非法無證上崗的人數達到了10萬人。
除了非法產品及無證人員、機構泛濫以外，醫美行業的操作亂象同樣值得重視。記者注意到，在某社交平台關於瘦腿針注射的話題下，多位用戶分享經驗稱，「一定要先驗貨，掃描產品二維碼看是不是正品行貨。另外要看著護士現場拆封配藥，因為這個過程里一是有可能換藥，二是不足量配藥，把餘下來的針劑再給下個客戶使用」。
在該社交平台上，有不少打過瘦腿針的用戶表示，以西部某城市為例，200單位的瘦腿針主流價格在2000元左右，而自己被個別機構的低價吸引注射後，往往出現了注射不足量而效果不佳的情況。
這一問題在315晚會中也得到了呈現。在315晚會報導的聖嘉麗禾醫美培訓機構，其培訓講師明確表示，「將一份針劑中注入大量生理鹽水，一份針劑就可以注射給五個人，利潤空間非常大」。
記者以注射肉毒素瘦臉針為由諮詢某醫美機構銷售顧問時，對方也直接表示，「50u單位的保妥適肉毒素費用為1380（元），足量注射的價格則為2380（元）」。
此外，記者曾以諮詢一手術項目為由在某公立醫院和某私立醫美機構處諮詢了同一位醫生。在公立醫院，這名醫生僅建議記者做一個項目，收費五千餘元。而到了其坐診的私立機構，醫生的建議項目則達到了4個，經過幾番打折和充值優惠計算後，要價也高達4萬餘元。同一位醫生，同一名患者，相同的訴求，在不同醫療機構之間的差價相差近10倍。
針對醫美行業亂象，去年6月，國家八部委聯合發文將對不合法醫美機構及服務展開重點打擊。2021年11月，《醫美廣告法指南》正式出台。伴隨著中國醫美行業進入最嚴整治期，有行業人士表示，未來的醫美市場增長將主要是合規市場的增長。
15日深夜，美唄創始人張杰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作為橫跨醫療和消費兩大行業的醫美，近幾年在資本、技術、明星網紅效應的刺激下發展迅猛，伴隨著高增長和不錯的利潤，很多非正規機構、非正規醫美培訓主體、假設備、假藥品開始泛濫，還有不少灰色地帶魚目混珠，類似今晚315曝光的醫美培訓亂象，以及由此帶來的醫療美容致傷致殘，這些良莠不齊的現象依然存在，市場情緒呼喚正規軍入場。 他還表示，眼前的輿情壓力是醫美在高速發展中的必經陣痛，在監管和輿論的雙重牽引下，中國醫美一定將更加正規化，獲得公眾更多的信任。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