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滿門被滅她成孤女,卻被新帝納入後宮,誕下皇子盛寵一生

深夜有情 發佈 2022-04-09T23:31:50.583494+00:00

沈氏老宅里,幾個丫鬟牽著尚且年幼的鶯鶯學走路,原本拿在孩子手心裡的花骨朵,這會子也極不受待見,竟被扔在了花壇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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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六年,沈氏一族被陛下下令格殺勿論,沈三爺拼命守護,最終保全四妹妹沈落性命完好。可這條撿來的命,往後竟是生不如死……

1

沈氏老宅里,幾個丫鬟牽著尚且年幼的鶯鶯學走路,原本拿在孩子手心裡的花骨朵,這會子也極不受待見,竟被扔在了花壇的一角。

鶯鶯是大嫂的女兒,但性子卻和做將軍的大哥如出一轍,固執且主動。若是自己心疼的玩具便要抱著睡覺;倘若是旁人塞來的玩意兒,不論價值幾何,皆不如意。

「鶯鶯,你過來,來姑姑這裡。」我彎腰曲背,張開雙手便去迎接。

我雖與這孩子常相見,奈何仍舊比不上那些個貼身丫鬟親切。見我張開手徑直奔過去,鶯鶯嚇得趕緊躲到了一個丫鬟身後,嘴裡咿咿呀呀,小手連連擺動。

「你啊,可別自作多情了,鶯鶯認不得姑姑,但一定熟悉我!」

我扭頭一看,說話之人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哥哥沈澈,平日裡,他不是去茶樓與人喝酒詩話,便是騎著馬匹去城外的琵琶亭中觀景小憩。

這番風花雪月的心性,當真和從前戰死疆場的二哥、如今保家衛國的大哥都截然不同。

大概也正因如此,我才唯獨對他少了幾分敬重,嬉笑怒罵間,到底是一起相伴長大了。

我自然不信他的鬼話,孩子最是懂得分辨陌生人,連日日打照面的姑姑都避之不及,又怎會與鮮少見面的叔父走得親近。

怎料三哥哥果真有幾下子,從懷裡掏出一個人面獸身的陶瓷娃娃,便引得鶯鶯主動晃動步子上前來尋。

大概是愛屋及烏吧,等陶瓷娃娃到了手,三哥哥也已經順勢把鶯鶯攬入了懷中,並快速在孩子臉上奪來了香吻。

這場面確實讓我羨慕至極。

將不甘心穩穩地埋在心裡,表面上卻故意另起話茬:「許是你與大哥生得極為相像,才有了這孩子的親近之好。說來奇怪,大哥帶兵前去討伐拔圪族已經半月,怎的始終沒有音信?」

「有什麼好怕的,大哥的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遠近聞名的常勝將軍。許是路上遇到什麼事情牽絆住了,以至於送進城中的捷報晚了些。」

「嗯!說得極是呢!當年陛下被佞臣挾持,也得虧大哥的一劍封喉,這才保全了國家社稷。也正因如此,我們大將軍府受盡了恩賞。」

三哥哥的話讓我心中存有的擔憂瞬間消失,不禁想起當年的宮城之變,其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三哥哥放下手中的孩子,忙沖我做出「住嘴」的手勢,我心領神會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裡卻不知哪裡不妥。

「噓!以後這話可萬萬不准再說!無論哪朝哪代,功高蓋主都是大忌。如今,朝中重臣已經對大哥手握百萬重兵極為不滿,陛下嘴上雖然不說,心裡大抵也是忌憚的。為臣死忠,護衛天子乃是職責所在,切不可掛在嘴上作為了不起的功勳來宣揚。」

我趕緊點點頭,心下不寒而慄。三哥哥雖然平日看著隨性浪蕩,可一旦遇到大是大非,卻比之我更加謹慎嚴肅。

兄妹之間的話音剛落,便有小廝慌慌張張來報:「哥兒,姑娘!宮裡頭來人了……」

「定是大哥凱旋迴來了!」

我扭頭看了看鶯鶯,父女之間許是有幾分心靈感應的,她這會子已經把視線從陶瓷娃娃上移開,同三哥哥和丫鬟們一起,饒是激動地看著大門口。

「……江州沈氏一族,承寵渥之恩,襲盛世餘澤,卿本顯揚千秋,奈何功蓋海內,妄圖改朝換代,叛國求榮化其盟友,朕心甚痛……今,沈氏一門六十七口,盡數賜死已平眾怨,欽此!」

宮人的話字字句句慷慨激昂,於我和三哥哥而言,卻是驚心動魄。

「這……這是何意?我……我大哥尚且沒有回朝,何來叛國之說?」

「姑娘有所不知,沈大將軍已死,非但沒有滅了拔剌族,反而損失了我朝幾十萬將士。陛下震怒非常!」

來人我見過的,前些年隨大哥進宮參拜封賞,此人真是站在陛下身邊的內官。正因如此,我和三哥哥也不必再去懷疑是否存在假傳聖旨之嫌。

三哥哥遲遲不去領旨,挺直了上半身義正言辭道:「我大哥既已經死了,便是死無對證,又何來叛國求榮的污衊。我沈氏一族,不懼生死,只是,不願枉死。」

「大哥戎馬一生,怎的能平白遭此構陷?還望大人轉告陛下,明察秋毫,以還清白!」

「老奴只負責傳旨,不代管查案,若真有不明白的,就請哥兒姐兒的入了地府,再與沈將軍分說個清楚!」

此話說罷,由不得我大嫂撲上前來求情哭訴,來人一聲令下,門外便衝進上百個官兵,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不由真相,將跪在地上地上的大嫂一刀斃命。

「嫂嫂!」

鶯鶯平日裡極少哭鬧,此時卻淚水連連,我跪著半個身子就要上前去抱她。不等我伸手夠到,一個狠面獠牙的官兵便先我一步,將冰冷的刺刀伸進了鶯鶯的腹中,哭聲戛然而止。

沒一盞茶的功夫,昔日昌盛榮耀的大將軍府便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落落,快跑!只要我沈家還有一息尚存,便不愁平冤昭雪!」

「三哥哥!」

縱然將軍府內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三哥哥仍舊拿著一把沾了血的刀劍,拼命為我殺出了一條血路。

那匹拴在門口,承載了三哥哥閒情逸緻的馬匹,此時竟成了我兄妹二人的逃命希望。

可是,這馬平日閒散慣了,跑不快,剛出了城,眼見就要被身後的士兵追上了。

三哥哥從我裙袖上扯下一塊布料,扔在與叢林相反的路上,又道:「落落,你且去另一側叢林裡藏著,不論看到什麼,都不准出來!」

我雙手抓住三哥哥,勸他同我一起藏起來。

「陛下生性多疑,倘若沈家尚有男兒逃離在外,定會不遺餘力追蹤到底,唯恐復辟倒戈之嫌。可,若只是你一個女兒家僥倖逃脫,那些官兵也未必固執,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可如今,我沈家全數滅門,只剩你我二人……若是你也……」

三哥哥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將我趕到叢林深處,又找了些樹枝來掩蓋,這才終於放心。

三哥哥仍舊上馬,做出繼續逃脫的樣子,豈料此時已被前後夾擊,兩條路再也無望。

「滅門乃是重罪,沈三爺何必讓我等為難。」

「今日遭此劫難,實乃我沈家蒙冤,陛下有眼無珠,不辨忠佞,他日國難當頭,百姓離所,定叫他遺臭萬年。」

那人將刀舉過頭頂,林間的陽光透過樹隙映襯在刀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便是在這炫目的光芒中,我咬著牙眼睜睜看著三哥哥自刎於前。

那人的刀緩緩落下,意猶未盡地指著不遠處的布料道:「沈家四小姐驚魂未定,大概也是跑不遠的。」

「可,沈將軍從來都肝膽忠義,不見得就是宰相口中的奸佞之臣。如今,沈家一門已慘遭屠戮,四小姐又是極為柔弱的,當真要趕盡殺絕嗎?荒郊野嶺……想來也不會有人追查至此,便是由她自生自滅吧。」

「從前疆場廝殺,沈將軍曾於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事已至此,我權當還他一個人情了。走,回去!此事不必稟報,更不能言說,若是叫陛下知道,在場眾人,皆是要掉腦袋的!」

此前拿刀的人,慢慢將手中的刀入鞘,又義正言辭地吩咐手下相關事宜。

待眾人一一應允,這才領著一行人駕馬歸去。

2

「……若真有不明白的,就請哥兒姐兒的入了地府,再與沈將軍分說個清楚!」

「今日遭此劫難,實乃我沈家蒙冤,陛下有眼無珠,不辨忠佞,他日國難當頭,百姓離所,定叫他遺臭萬年。」

……

荒郊野外,於一河邊的大楊樹下,我捧著清澈的河水,慢慢替三哥哥洗淨了臉上的血漬。他生性愛乾淨,便是死了,也應該是乾淨素雅的。

如此,下了地府,才能不叫那些小鬼欺負。孟婆見了這麼俊朗的兒郎,或不忍讓他再記得前塵往事,懇請閻王為我年輕的三哥哥謀一個好的來世……

我草草埋葬了三哥哥,因為怕被人覺察,便是連墓碑也不敢立。

三哥哥多年佩戴腰間的佩環,一動不動躺在我手中,潔白無瑕的玉佩混合著主人的鮮血,平添了幾分邪魅之氣。

只此一遭,我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女子,身後再無可倚杖的靠山,膝下也無調皮靈動的鶯鶯。

「姑娘,姑娘?」

我慢慢緩過神,仰面便看到一個上山砍柴的大爺。我下意識地將身子蜷縮在樹下,不敢出一言以對,倒是這位長者,一再耐心寬慰勸導,瞧著不像是歹人。

「姑娘,這……這黃土之下埋著的,是什麼人?怎的如此草率葬於這野嶺中,夜裡叫猛獸扒出來再糟蹋,豈不更加罪孽?」

此話一出,我竟不自覺感到心口疼,兩行清淚早已不受控制地縱橫滿面。

「老人家,這裡埋著的……是天上的月亮……」

在我心裡,三哥哥一直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受不得人世間半點子污濁。

可他又分明又不似嬋娟高高在上,而是一邊瞭望西北,一邊謹遵大哥囑託,默默守護京城,把和善的光灑在每一個貧苦百姓的心頭。

「月亮?你這姑娘怕是糊塗了,月亮怎麼能被人埋進土裡呢?我猜,一定是哪個對你很重要的人。」

見我仍舊不言不語,老人索性自圓其說:「也罷,我不問了。你且在這墳頭上支起一桿小旗子,好嚇唬那些不懷好意的畜牲。」

我點了點頭,撿起樹枝,又從自己裙角撕下一片綢布系在最上面。

「懇請天爺垂憐,保我三哥哥長眠地下,可千萬別叫那些野獸來啃食……」

抬頭時,看著面前的黃土,我忽然想起沈府里遍布的冰冷屍體,那些都是我沈家的至親至愛。溫良賢德的大嫂,剛會說話走路的鶯鶯,從小到大陪伴我的奶娘……她們的屍首最終會埋在何處。

「老人家,你可知道亂葬崗在何處?我……我突然想起來,在那附近的莊子裡,有人在等我。」險些叫人看出紕漏,便陡然生出了一個謊言。

從前,三哥哥說,做人要坦蕩直率,誆人的話實非君子所為。

他不知道,這天下,是一定需要編排一些謊話才能有所獲得,天子如此,天子身邊的奸佞如此,往後,我也將如此。

「諾,走過這片楊樹林就是了。」他乾脆放下肩頭上的柴火,揚起手歪著大半個身子向著側面一指。「

不過,那地方不乾淨,你一個姑娘家,最好還是……再說,我從未聽說那地方有什麼莊子,什麼樣的莊子啊,竟會聚集在死人堆旁邊?」瞧著這大爺對這一片很是清楚,如此不打草稿的謊話馬上露出了破綻。

「額,是我說錯了,是一個廢棄的莊子,許是因為那地方不吉利,莊子裡的人都搬走了。」

「哦哦,這樣啊,有理有理!確實住不得。」

見他終於不再起疑,我才慢慢鬆了一口氣。起身便要向著亂葬崗的方向走,卻馬上被這陌生的老人家擋住了去路。

「姑娘,不論你是去見什麼人,總不至於這般狼狽,你瞧瞧這手上、衣服上的血漬,別說去亂葬崗,就是剛出這片林子,也難免會引旁人懷疑。」

經過這麼一提醒,我慌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原本青綠色的長裳,已然沾滿了親人們的血跡。

見我低頭不語,老人家乾脆嘆了一口氣,道:「罷了,送佛送到西,姑娘要是不介意,可隨老朽去舍下茅屋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去你家?」

我屬實被這位花甲老人的熱心腸驚到了,卻又心存忐忑不敢邁出一步。經此大劫,往後便是誰也不敢輕信。索性謝卻了好意,邁開步子就要向著亂葬崗的方向走。

「姑娘,你若真要這樣走,我也不攔你。老朽來的時候聽聞,李相派了人在亂葬崗把守,你若真要去那裡見人,可要當心。」

「李芾?」

「姑娘未必是真的糊塗,兩天前的午後,沈大將軍府遭滿門抄斬,全府上下六十六口人無一倖免,只剩下一個四姑娘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相府李大人對此事有所耳聞,下令守株待兔,斬草除根。」

我嚇得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三哥哥的墳前,臉面上或已展現出顯而易見的恐慌,便是想故意隱藏,也早已避之不及。

「老人家,何必對我說這些……」

「我怕四姑娘有去無回啊……」

「你……我聽不懂這話……」

彼時,眼前的老者乾脆俯下身子將我小心攙扶起來,凝眉輕嘆道:「我雖沒有見過沈家四姑娘,卻也有所耳聞李相下令在這附近嚴查。瞧姑娘的穿衣打扮,必然不是尋常百姓家出身……」

一番話讓我頃刻間啞口無言,當真是薑還是老的辣,不過是上下打量間,一尋常山間老者也能識得我的身份。如若這般貿然前去亂葬崗,又怎料那些把守的士兵就看不出端倪。

眼見再欺瞞已無意義,我索性對他說明了三分真意。言語間只說定是事出有因,沈家冤枉,以免再遭麻煩,悄悄省去了三哥哥對皇帝清濁不分的控訴。

「四姑娘若是信得過我,不妨跟我回家去,待重新梳洗打扮,再從長計議。」

我稍稍抬頭看了一眼,又謝又疑之間,悄聲問道:「敢問如何稱呼老人家?你我素不相識,大可不必擔上私藏逃犯的名頭。」

心裡到底還是有幾分芥蒂,難保這不是丞相李芾的瓮中捉鱉之策。

如今,大哥生死不明,我多半是沈家唯一的生存之人,這條命是三哥哥拼死護出來的,若不能查明真相還我沈家清白,當真是枉費心機。如此,必不能再輕信旁人,以免落入陷阱。

「老身叫趙易炳,年輕時曾效力於沈老將軍麾下,戰場上得將軍庇護死裡逃生,後得老將軍牽掛入了趙家莊修身養性,得了兩畝良田慰以生計,得以苟延殘喘至今,實在是沈家恩德無上。」

「你是我祖父的手下?」

「正是。那年初見姑娘時,你還是個抱在手裡的娃娃,今日非昨,竟不成想,姑娘已經出落如此芙蓉。」

這叫趙易炳的老人,將昔日祖父的軍工一一細數,實在很難叫人生疑。

我沉默不語,心裡不自覺多了幾分盤算。

趙易炳見狀,又接著說:「聽聞沈家遭變故,我連忙前往,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又聽市井中人議論三哥兒帶著四姑娘騎馬往鳳硯山一帶去了,只得佯裝打柴人,在這山里繞了一圈又一圈。」

「趙……」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或高或低,許是都不適合。

「姑娘叫我老趙即可。」

趙易炳看出了我的為難,立刻接過話茬免去了我的尷尬。

老趙領著我一路西去,出了林子,沿著一路彎彎曲曲的水流,迎面便看到了兩間簡易的茅屋。再往茅屋後頭瞧,又是三兩戶人家,隔著一小片竹林,隱約間望去,那林子深處才是更多的百姓。人聲低微,倒是雞鳴狗叫聲聲入耳。

這大概就是趙家莊了吧。

老趙乃是個鰥夫,一生無兒無女,憑著一身力氣尚且能經營好自己。

隔天,莊子後頭一個姓馬的嬸子送來了一隻老母雞,客氣地讓老趙款待「貴客」。

她口中的貴客大概就是我,自打我來了這個莊子,沒幾天的功夫,消息便傳開了,溪邊搗衣的婦人三三兩兩在議論,說是老趙從城裡接回來了自家孫女。

至於這個孫女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老趙糊糊塗塗地解釋,眾人亦是糊糊塗塗地點頭應笑。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無人問津了。

「老趙,我想進城打聽打聽……」

老趙接過我手中的鞋靴,看著細密的針腳愣了一會,抬頭佯裝輕鬆道:「現在風頭還沒過去,姑娘實在不便走街串巷。老趙替你去打聽,有什麼好的壞的消息,我都一一回來稟你。」

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他瞧著眼生,城裡的那些官兵該是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用過午膳後,老趙換上我新給他做的鞋,踩在地上轉著圈兒來回看,一邊看一邊笑:「我還是頭一次穿上這麼舒服好看的鞋,四姑娘手真巧,老趙沾了光。」

「哪裡是您沾我的光,分明是我享受了您的福氣,若不是您收留,如今我是生是死都說不好。」

「姑娘言重了,老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之情、養老之義,我沒能救下沈家六十多口人,已經是有愧於恩人,若不能護好姑娘,黃泉之下,如何面見將軍。」

「老趙,你言重了。」

我生怕言多必失,隔牆有耳,恐這話被旁人聽去了遭麻煩,索性換了話茬,囑咐他一路小心,末了又道:「不論是好是壞,黃昏時分定要返回,等會我烙薺菜餅,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老趙憨憨地點頭,這麼一點頭,瞧著真有幾分像祖父。

祖父麾下有一支不死軍隊,曾叫周邊國家聞風喪膽,將士們敬重這位朝中重臣,卻不敢與之親近。

可,我敢。

仗著自己是家中最小的孫女,我曾趴在他的背上利落地揪下了一把鬍子。祖父「啊嘶——」叫出聲音,又怕嚇著我,趕緊笑著輕聲說沒事,卻還是捂著鬍子躲進了書房。

我的祖父,是聲明在外的鎮遠侯將軍,鬍子花白的年紀,卻依舊能拿著御賜的龍吟劍征戰沙場。

祖父戰死後,緊跟著是父親,再到大哥,相繼襲承了爵位,也一併攔下了鎮守邊疆,光宗耀祖的職責。

我就是在他們的庇護下成長起來的沈家四姑娘。我絕不信大哥會聯同邊境部落帶兵謀反,他怎會不知,這京城中還有沈氏一門的牽掛。

沈家效忠了三朝天子,若真想篡位謀反,何必等到今日。當今天子究竟是被奸佞蒙了眼,還是被豬油蒙了心。想到這裡,我的拳頭不禁握至發白。

我站在門口看著老趙消失在水流那頭的林子裡,看看天色,開始計算他回來的時辰。

離老趙把我帶回來已經過了一個月,老趙像看寶貝似的寸步不離,怕我一聲不息去亂葬崗羊入虎口,又怕我想不開一命嗚呼。

老趙是個有法子的老頭,不是找莊子裡的婦人跟我嘮嗑,就是誆騙一群孩子來院子裡教我蹴鞠。即便我三番兩次暗示不必如此,他卻總是不放心。

「怎麼還沒回來……」

太陽肉眼可見地沉入了西山,夜色像一方偌大的黑幕慢慢籠罩在趙家莊上,走到溪邊,仍舊看不見老趙回來的影子。

龐大的不祥之感頃刻間湧上心頭,像一根麻繩似的勒住我的喉嚨,越是往林子那邊踱步,喉嚨處便被撕扯出巨大的酸痛感。

循著盈盈點點的月光,我拎著羅裙,悶不作聲地鑽進了林子裡。

「老趙,老趙,你是不是迷路了啊……」連著喊了幾聲,空寂寂的山林里無人應答,穿過了這片林子,再走兩條山路就能入城了。

難不成是城裡生了變故,老趙被困在城裡了?

一邊猶猶豫豫地打算,一邊移動著步子,趁著月色到處查看。

不遠處就是三哥哥的墓,那小小的土堆,在淒冷的月光映襯下,顯得孤獨而可憐,我不自覺向著它的方向多走了兩步。

「四姑……四姑娘……是四姑娘嗎……」

「誰?……是,是老趙嗎?」

我顫著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應答,等了一會,卻再不聽見先前那陣熟悉的沙啞聲音。

向著三哥哥的墓又走了兩步,這才隱約瞧見了一個瘦弱的身影趴在土堆後面。

呼吸伴著豆大的汗珠在額間肆意縱橫,臨近土堆,我卻再不敢往前一步。

腳踝間有一股力量滾燙蒼勁,我下意識地閉眼一跺腳,那股力量便又忽然撤了去。

「是我,四姑娘……是我……」

「老趙?」

我趕緊俯身去攙扶,他哪裡還有一點力氣,任憑我拖著拽著終於顫顫巍巍直起了半個身子。

我趕緊詢問:「老趙,你怎麼落得這樣?可是遇到了什麼人?」

老趙說不出話,虛弱地撐著一支胳膊在我的肩膀上,腳上的新靴子沾滿了驚慌失措的泥塵。

此時此地實在不適合商議,我費勁了好一番力氣,終於將丟了半條命的老趙拖回了趙家莊。

老趙一夜未醒,溝壑縱橫的臉上爬滿了晶瑩的汗珠,額間更像是火塊般炙熱。

毛巾在冷水裡沁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後半夜,老趙才終於睡得安穩些。

「姑娘,趙家莊也實在不宜久留,得想個法子把你送出這是非之地。」老趙咳嗽不止,我忙著給他撫背,想著實在不能再攪擾老趙,便跟著應和點頭。

老趙喝了一口熱茶,慢慢能坐起來,靠在帳子旁,沉著臉繼續說:「李相雖然已經從亂葬崗撤去了部分兵力,卻在城中集市上安插不少眼線,揚言沈大將軍已經抓捕歸案,三日後問斬……」

「什麼?找到我大哥了?」

「四姑娘別急,我估摸著這是一齣戲,丞相這是想引你入城,再來個瓮中捉鱉。」

「可若真是我大哥……不行,我得想法子救他。」

我知道老趙一心為我牽掛,可眼下我只剩下大哥一個親人,豈能眼睜睜看著他枉死。

老趙見勸不動我,這才卸下疲憊之態,無奈開口:「我本想借著送臨別飯的由頭,進去牢中一辨真假,花光了身上銀兩好不容易買通了衙役,不成想這時候李相正好迎面走來,也怪我人老了糊塗不中用,怕露破綻拔腿就跑,這才引得幾個官兵一路追趕。」

「原來如此,怪不得。」

得虧老趙對這一片的山路熟悉,輾轉幾個圈子,便叫那幾個官兵繞進了迷宮,緊著這一陣子功夫,才終於有機會逃脫。

老趙不愧是祖父的手下,生怕身後的尾巴甩不掉,故隱在三哥哥的墓後,待天黑了沒見人跟來,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老趙做了一個計劃,兩日後,有一路商隊要一路往西回到家鄉,只要想方設法混進這個商隊,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抵達西境。

我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法子,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在西境遇到失蹤的大哥,若能與他一同商議,定有洗刷冤屈之日。

老趙找莊子裡每家每戶借銀錢,只說我生了病要趕緊進城醫治。那些百姓都是有菩薩心腸的人家,家家戶戶都出了力,老趙感激涕零地將銀錢用小方塊包好放在我手裡。

天一亮,老趙就將我裝扮成粗糙邋遢的男子,帶著我等在出關的那條必經之道上。

「我走了,你怎麼辦,若是那些官兵找到了莊子裡……」

「四姑娘放寬心吧,這一代不比城中,荒涼崎嶇得很,即便是他們找來了,老趙我也自有法子脫身。四姑娘出了關,萬萬保全好自己,仇恨和清白遠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

「嗯,我記住了,你也好好保重,我定會想法子回來看你,和莊子裡的鄉親。」

老趙點點頭,紅著眼睛不說話。

待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商隊款款乘馬而來,老趙便舍下我在路邊等候,自己迎上去嬉笑迎合,領頭的黑漢子上下打量了老趙,又扭頭看看我,忽地揚起手就在老趙臉上用力甩去一巴掌。

我趕緊跑上去,老趙扭過頭笑著跟我說沒大礙,轉頭又繼續央求道:「這是一些心意,權當給大爺們買酒吃了,勞煩帶上我家這小子,出門賺得一些銀錢,也好回來養活一大家子弟弟妹妹。」

那人拗不過老趙的糾纏,即便是迎著老趙的胸口狠踹一腳,老趙仍舊是爬起來捂著胸口紅著眼睛懇求。

「老趙,我不去了,不去了,我們回家……」

「回家幹嘛,回家吃什麼,你不出去做工,還指望我養著你一輩子不成!趕緊走!」

我的眼睛一陣滾燙,兩汪熱淚在眼眶裡蕩來蕩去。

我知道老趙這是故意說給商隊聽的,他拼命握著我的手,唾沫星子濺在我的手臂上。

商隊後頭的隊伍一個勁兒地催促,領頭的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勉強同意讓我跟著回去做奴隸。

老趙跟著我一起走在隊伍的後頭,悄聲囑咐道:「往後的路就要靠姑娘一個人走了,給你的盤纏千萬保護好,這幫人是見錢眼開的主兒,路上免不了要打點。」

我低著頭啪嗒啪嗒掉眼淚,一個勁兒點頭讓他放心。

「到了西境,不論姑娘去哪個部落,也總需要錢開路應承。老趙能力有限,能幫姑娘的只有這些了。」

「老趙,你快別這麼說,是我欠你的,等我查明真相,定報答你的搭救之恩。」

「這都是後話了,你能活著比什麼都強。姑娘心中還有牽掛,老趙看得出來,你且把心放在肚子裡吧,明兒我就溜去刑場看個究竟,倘若那人真是沈大公子,老趙就是拼了性命,也給你救出來,護他去與你團聚。只要人活著,比什麼都強。」

「老趙……」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太多或太少都難還這份恩情。

「老的不要,趕緊走趕緊走!」

前面的領隊之人傳話過來,老趙一改面色,笑著彎腰哈背道:「得嘞,勞煩英雄們一路照顧。」

老趙終於停下腳步,笑著站立住不再往前走,又朝我身後輕輕推了一把力,示意我不要停下步子。

我三步一回頭,眼看著老趙最終消失在了山路的轉彎處。

一路走走停停,果真如老趙所言,這些人就是群只認錢的吸血蟲,給了錢才會有好臉色。

我恍惚中想到了什麼,老趙把在鄉親們那裡籌到的錢盡數給了我,又把身上為數不多的銀子給了商隊的頭領,往後回去的日子,他又該如何謀劃生計。

想到連日來的種種,我的眼淚又忍不住抽抽嗒嗒落了下來。

旁邊的人咒罵我像個娘們兒似的,一路上哭得沒完沒了。

3

老趙替我籌來的銀兩,沒等到達目的地就被人偷了。

沒了錢,商隊的頭領越發不待見我,隊伍剛抵達西境疆土,就將我趕走了。

「你是中原人?」

仰頭眯著眼望去,恍惚中只瞧見一個鬍子拉碴的粗糙臉孔,俯著身子像看貓狗一樣,查看窩在酒肆門口的我。

左右瞧瞧,昏昏沉沉的腦子裡全是將軍府的血流成河,實在記不起自己怎麼就昏睡在了這塵土飛揚的街面上。

「你是中原人?瞧著眼熟。」

見我不說話,那人又重複問了一遍。

我仍舊不敢搭話,疑心這是遇到歹人了,思忖片刻,隨即脫口而出:「我沒有錢讓你騙的,你去別處吧。」

這話是真的,現在的我,全身上下只有這麼一身破衣爛衫比較值錢,其餘的任何金錢首飾,都已經蕩然無存。

那人蹲下身來,刺眼的陽光從他的背後翻山越嶺,徑直扎進了我的眼睛裡。

我趕緊低下頭,忍不住抬起手遮住眼睛。

「既然沒錢,那騙點別的也行。」

我心裡一驚,原本恍惚的腦袋瞬間清醒過來。

原來,我不是遇上了騙子,而極有可能是遇上了強盜。

我下意識將胸口的衣服緊緊守住,看了看大街上人來人往,鼓足勇氣瞪了他一眼,說道:「天底下,中原也好,西境部落也好,總歸是有王法的。」

「姑娘此言差矣,王法乃是王制定的法,王若說搶劫是合理的,其他人必定也只能認定是合理的。」

「先生說的乃是庸王之法,若是庸王,大可不必談法。先生若同那庸王,自不會在此與我逞口舌。」

「你是個聰明的人。」

我一時想不出來如何作答,更不知他是為何出此言。依我看來,他才是個聰明的人,竟一眼就看出我是中原人,又知我是女兒身。

我低下頭去,斜著眼睛偷偷看酒肆里的客人划拳暢飲,偏又僵持著幾分性子,貪婪聞著酒香,佯裝看不上這裡的酒菜。

大約是想繼續對我奚落一番,對面的人又繼續說:「餓了?」

我將頭扭向一邊,冷著臉不說話。

「偏偏我也餓了。」那人見我苦哈哈,自顧自打趣道:「我是個有操守的騙子,騙財不騙苦命人,騙色不找丑乞丐。」

「說誰乞丐呢!」

那人噗嗤一下笑出聲音來,我又後知後覺發現,在乞丐面前還有一個極具羞辱性的字,他大抵正是在嘲笑這個吧。

「走吧,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現在有免費的酒不喝,下一頓再想大快朵頤,可就不知猴年馬月了。」抬頭時,那人已經一隻腳踏進了店裡,背著身子,語氣中頗為得意。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我金枝玉葉的沈家大小姐,竟淪落至此。

今時不同往日,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裡,哭哭啼啼悲春傷秋實在無濟於事,倒不如放下身段,姑且填飽肚子保全性命,如此才能從長計議。

「沈落。鎮遠侯沈放的四妹妹。」

如此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讓我手中的半個饢餅愕然落地。想我和他見面尚不出半個時辰,他怎的就能看出我的身份了。

我耷拉著眼皮,重新拿起一張餅,故作鎮定地往嘴巴里塞。用含糊不清地語氣苦笑著問道:「你真當自己是掌權的王了?我不過是一個經商的生意人,送貨到中原,折返途中跟丟了隊伍而已……」

平日裡,我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市井中的生意之事毫不知情,這番藉口說到最後自是心虛,不自覺小了聲音。

「你是來找沈放的?」

顯然,對面的這位大哥壓根就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問他的,我答我的,分明是牛頭不對馬嘴,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付。

「什麼放?我不過是出口一些水果到中原,哪裡敢放什麼東西……」

這次,不等我說完,對面的大哥直接不耐煩開口道:「我知道你大哥在哪裡。」

心裡豁然間猶如驚雷一響,索性不再裝聾作業,開口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四姑娘何必在乎我是何人,你最想知道的難道不是你大哥的下落?」

「他在哪裡?」

「吃完了飯,我自會帶你去見他。」

此刻,我哪裡還有心思繼續吃飯,一顆心早已飛到了大哥身邊,腦海中全是連日來的種種委屈,迫不及待地要對他講明。

果然,那人帶著我到了草原上的一處名叫黑穆的部落。

掀開帘子再見到大哥,滄桑面容間,早已不見昔日大將軍的雄姿英發,披著狼皮做的夾襖,儼然化作了血性野蠻的草原郎。

「多謝阜赦王子,若不是你多方打聽,我和妹妹也不能這麼快團聚。」

「將軍言重了,此刻,你的身份多有不便,實在不宜招搖,往後有什麼需要的,也儘管告訴我。」

「我早已不是什麼將軍,眼下不過是一個狼狽的亡命之徒。」

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不正經的「騙子」乃是這個部落的繼承人,是黑穆王的獨子。

等他出了營帳,連日來的種種煩心頓時湧上心頭,一頭栽到哥哥懷裡開始支支吾吾地說話。我知道大哥不一定能聽得清楚我的話,卻還是拼命在說個不停。

「我知道,大哥知道,落落……我們兄妹還能活著見面,已經算得上是上天垂憐。」

大哥詳細向我闡述了如何遭李芾誣陷,又是如何掉入了丞相布好的陷阱。其中煩心憂愁,不見得就比我更少。

「那,那大哥得趕緊想辦法告訴陛下才好,李芾不是什麼好人,如今權傾朝野,陛下也是處在危險之中。」

「落落……」

說話間,阜赦已經端著一盤子吃的掀帘子走了進來,一邊放下手中的食物,一邊陰陽怪氣道:「你們中原那個皇帝是個有主意的,等著看吧,下一個被抄家的就是那個風光無限的李芾。」

「何出此言?」

我原本還想繼續爭辯,哥哥卻幫著阜赦說道:「是啊,但凡是威脅到皇位的人,無論是否有二心,都必定是一個下場。今日是我沈家,往後還有無數個沈家……」

「沈放大哥,這樣的朝廷,還有什麼可效忠的?倒不如就如我父王說的,你們就留在草原上,化名改姓,過一輩子安生瀟灑的生活。」

我沉默一陣子,接過話茬小聲嘀咕道:「難不成就這麼帶著謀反的罪名躲藏一生……」

「落落說的是,我們沈家世代忠良,絕不能擔上著無辜的罵名,即便是只剩下我一人,也定要為我沈家平原昭雪。」

大哥的話正中我的下懷,幾番周全之下,仍舊打算冒險回京。阜赦是個仗義之人,一路護送,直到玉門關外,才相互道了別。

「哥哥,憑我們兩個,陛下陛下能信?」

「自然不會信,所以……」

我們兄妹一路偽裝,小心翼翼來了臨川,見到了哥哥口中純良賢德的平羲王。

陛下膝下無子,極重丹藥修煉不死之身,這些年靠著丹藥吊著一口氣,力排眾議,獨攬大權。平羲王是皇室宗親中最有望成為儲君的人,哥哥的心思一目了然。

夜間,我潛入哥哥的房間小心商量:「倘若這平羲王並不是個好相與的,哥哥這一步棋可就是死局了。」

「落落,我既為人臣,絕不能造反,除了來日方長,別無他法。」

這些日子,我們雖被平羲王悄悄安置在軍營中,可生死一線,始終夜不能寐。

4

陛下駕崩的消息在夜間傳來,而後三日之內,平羲王帶著傳位密詔悄然進京。

這一切,未免過於水到渠成,其中深意,我縱然追究,可哥哥既不想我知曉,那便是鑽破了南牆,也顆粒無收。

李芾獲罪落獄,滿門抄斬。沈氏平冤昭雪,來得蹊蹺又迅速。

大哥恢復了往日的將軍身份,一路封賞,步步高升。

若不是那日偶然進了書房,看到大哥與皇后往來的書信,我大概也絕不會想到,陛下的死乃是哥哥一心籌謀。

平羲王看似寬厚愛民,其實暗中也早已覬覦皇位良久。借著哥哥這把刀,了卻了京中宗親的威脅,了卻了陛下苟延殘喘的性命,登基後,斬草除根,終於了卻了皇后這個心腹大患。

一旦坐上皇位,心裡只能裝得下天下和權位,斷情滅義。

哥哥說,他是臣,不會反。

平羲王誅殺哥哥的時候說,你是佞臣,早晚會反,留不得。

可陛下到底還是做了一件錯事,留我做了妃子。

昔日住在他的營帳之中,他囑託我喚他平郎,如今再這麼稱呼他,不想一呼一吸,都是帶著恐懼和厭惡。

「落落,你不在其位,自然不懂其苦。你的哥哥是我的心腹,卻也是心患。有他在,宮中禁軍便惟他是從……落落,你放心,沈放是沈放,你是你,我會對你加倍愛惜。」他總是這麼對我解釋。

「陛下言重了,我和哥哥都是你的臣民,有用之時且長用,無用之時不必強說愛惜的話。」我摸摸身下隆起的小腹,一時間怨懟叢生,倘若沒有肚中的孩兒,陛下難料對我就有真情。

我忽然想起阜赦說的話,中原的皇帝換了一波又一波,可終歸到底,中原只有一個皇帝。

大約是出於愧疚吧,陛下近來對我格外關照,除了金銀細軟賞賜不斷,每每夜黑時也總來探望。不過,他從不在我的寢宮中過夜,見我冷著一張臉不說話,略略表過幾分熱情,便向著別的寢殿去了。

帝王之愛,從無深情。

合歡花開的時候,我的孩兒正好降臨,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皇子。這雖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卻仍然能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滿門被滅她成孤女,卻被新帝納入後宮,誕下皇子盛寵一生

古往今來,後宮的女人之間圍繞帝王之愛和東宮之位的爭奪從未休止,也不曾想,我終有一日也加入了這一行列。

「娘娘,又……聽聞四皇子出事了。」宮中的丫鬟總是慌慌張張,這個死那個傷,近來已然成了常態,偏偏還是學不會察言觀色,處之泰然。

我故意不去應答,叮囑她有時間就去幫著嬤嬤照顧小皇子,不必聽風就是雨,更不用危言聳聽。

可,四皇子從馬上摔下來後,終究還是不省人事了。

陛下跑到我的宮中,心有餘悸地看著襁褓中的五皇子,喃喃自語道:「落落,你說是不是我作孽太多,難不成遭了報應,我的四個皇子中,有三個都遭了難,死的死,病的病。」

「陛下無需責難自己,想來都是周圍伺候的人不小心,四皇子眼下還在休養,定會轉危為安。」想了一會,我又小心地追加了一句:「五皇子還小,有臣妾日夜陪伴,不會有事。」

哥哥說得對,陛下終究還是心軟膽小的,眼見著幾個皇子陸陸續續出了事,僅有的小公主也因為不願和親鬧著上吊,被救下來的時候已經一命嗚呼。

「陛下這幾日不常來宮中看望了,前朝事務很忙?」

「回稟娘娘,聽陛下身邊的內官說,陛下近日憂思過度,病倒了。」

我將面前的茶水往遠處推了推,漫不經心道:「嚴重嗎,通知皇后去看望沒有?」

「皇后日夜侍奉左右,聽聞今兒早晨實在熬不住了,才終於回了寶華殿。」

我伸手由著丫鬟扶著站起來,想著陛下身子欠安,我總要去探望一番才能以表忠心。

遣了宮中的內官們出去,龍床上呼呼喘著粗氣的便是陛下。

大約是大限將至,陛下又開始胡亂向我道歉,末了又好似謀求贖罪:「落落,你是個聰明賢惠的,這些年從不與旁人爭搶。如今,幾個皇子中能繼承大統的,只有五皇子,我雖已擬好了詔書,又恐怕他尚且年幼……」

「陛下放心,五皇子年幼,自有我垂簾幫襯。」

「你……」陛下忽然放大了瞳孔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慌神預料道:「落落,你到底還是在記恨我殺了你哥哥地事情,對不對……」

「陛下病糊塗了,那些陳年舊事,提他做什麼。」

「前朝罪臣,後又手握重兵,這樣的臣子,古今有幾個皇帝敢留他!落落!」他像似拼盡了渾身最後一點氣力,也要說出這句話。

我看著面色蒼白的皇帝,不知不覺間竟然已淚流滿面,回應道:「怒氣傷身,陛下保存些體力最好。事到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就不必去追究我哥哥的罪名了……」

見他紅著眼,已然奄奄一息,索性一次性說過明白:「也不必再去痛心皇子和公主的死,總歸也不算枉死,黃泉路上陪陪陛下也是好的……」

「你……落落……」

從哥哥引薦我與他相識,到如今看著他眼角掛淚死不瞑目,幾年時光,輾轉君王更迭。

五皇子登基的那一天,皇后在寶華殿吞了金。皇帝的眾多妃嬪之中,我獨獨敬佩皇后,自始至終,一往情深。至於帝王的心中,有無美人,直到死,她都在裝聾作啞。

我看著面前的娃娃穿著碩大的黃袍,滑稽又威嚴,蹣跚走路的樣子很像當年的鶯鶯。

可,他和鶯鶯又很不同,五皇子終究不姓沈……(原標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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