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採訪開始之前我想先問問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是女生？」
被對面這樣問到的時候，我確實愣了一下。
原因無他，因為我這次的採訪對象，是一個女生小玩具品牌的設計師兼創始人。
採訪是線上進行的，在朋友和我說明之前，我一直以為對面是個「她」。
因此在知道對方是個90後男生的時候，場面一度變得有些尷尬。
好在對方相當健談，因此我們的訪談還是順利進行了。
作為一個男生，為什麼會想到做女性成人用品的設計師？他的用戶又是怎樣的人群？
今天，就和大家分享女生小玩具設計師阿南的故事。
不僅是關於欲望，還有更多比欲望更值得討論的東西。
「直到現在，
家人都覺得我的工作見不得人。」
阿南說最初會做女生小玩具這行原因很簡單：
當時市面上的小玩具，都是一眼看過去十分「辣眼睛」的東西，朋友買不到好玩又好看的玩具，找阿南吐槽，於是他決定自己來。
而他的決定理所當然地被身邊絕大多數人反對。
父母一度擔心他做的是不是違法的事情，親戚鄰居問起來，也都閉口不提。
老一輩人對情趣用品的唯一認知就是「偉哥」，解釋再多都聽不進去。
去年過年的時候，阿南給媽媽看了自己做的東西，告訴她自己的產品因為受歡迎，被很多店模仿了。
他原本是想得到一句認可，因為他設計的產品被很多人肯定和喜歡。
但媽媽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他覺得尷尬，但也沒再辯解什麼了。
「我就是想告訴她，我做的東西不是違法的，其實我也理解他們啦，可能他們也會擔心彼此尷尬吧。」
阿南無奈地說。
（阿南為自己設計的產品徵集寄語）
最開始創業的時候，阿南並不順利。
之後一路坎坷，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生意紅火，阿南依舊沒能得到父母的理解。
但比起父母的態度，更讓他氣憤的是朋友的嘲諷，有男友人直白地問他：
「你是不是不行，所以才做這種玩具？」
他沒有回覆，直接把對方拉黑了。
事業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讓阿南一度不想幹了。
但隨著越來越多人開始喜歡他做的東西，又讓他有了使命感。
被她們認可，是阿南現在最開心的事情。
「用小玩具＝不知羞恥，
這樣的羞辱是她們最大的困擾。」
阿南給我講的第一個故事，是他遇到的「最典型」的故事。
一個研究生畢業一年多、已經工作的女生，有一次用完小玩具沒有收起來，藏在枕頭下面，結果被她媽媽看到了。
她的媽媽像發瘋一樣對她極盡羞辱，甚至要帶她去醫院，把她下面縫起來。
之後，還把她用小玩具這件事告訴了親戚和鄰居，讓她社會性死亡。
除了這個女生，不少女生都分享過自己的小玩具被媽媽發現後，引發的激烈爭吵。
「就是不喜歡你碰那個東西」、「你又不是結了婚又離婚的女性」......
（女孩告訴阿南自己用小玩具被媽媽發現）
這些反饋讓阿南更進一步地意識到，大環境對女生究竟有多不友好。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開始製作外形更加日常的產品，希望能給這些女生帶來一些幫助。
「最常見的退貨理由是：
男朋友發現了，要和我分手。」
在過往的銷售經歷中，阿南收到最常見的退貨理由有兩種：
第一種是分手了，要退貨；
第二種是被男朋友發現了，要分手；
記得有一個女生買了小玩具回去，還沒用，試探性地拍了照，發給她的男朋友。
問男友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她男朋友不知道，但是根據logo去搜了搜，搜到以後突然發火，對著她破口大罵。
甚至羞辱說：「你這麼騷，直接去做妓女好了。」
我忍不住問阿南：「就只是因為發現女生買了小玩具？」
阿南說：「是，而且不是個例。因為這個原因分手的不在少數，但這個女孩的男朋友真的罵得太過分，所以我印象很深，最後我給她退貨了。」
而這件事裡最無奈的是，女孩因此產生了愧疚心理，覺得自己對不起男朋友，處處表現得十分卑微，各種挽留捨不得分手。
不僅如此，還有的女生，因為買了小玩具被男友懷疑出軌。
以及有處女情結的男生，覺得女生是把第一次給了小玩具……
（阿南覺得女孩被男朋友PUA了）
聽到這些，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思考之下，又覺得，這些好像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取悅自己沒有錯，
愛自己的人，才會真正被愛。」
阿南告訴我，雖然會有被誤解的風險，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女生們開始使用小玩具。
有異性情侶，有同性情侶，更多的還是單身的女孩子們。
記得有一個獨居的女生，在朋友的安利下開始嘗試小玩具，現在已經是他們店裡的常客。
原本她也覺得羞恥，甚至有種矛盾的愧疚心理。
最終她選擇了解放身體和精神，在壓力很大的深夜取悅自己，用這種方式緩解情緒上的壓力。
在這種時候，小玩具的意義大概已經遠超了它本身的功能。
它所提供的，不僅身體上的歡愉，更多的還有心理上的放鬆。
值得一提的是，阿南設計設計的小玩具Slogan是「keep headstrong」，任性到底。
阿南說，希望每個女生都能勇敢做自己，這種勇敢不僅是身體上的，而且是精神的強大。
出乎意料的是，性，反而是阿南和他的設計同事們期待的「任性」里最次要的方面。
阿南認為，好多女生因為玩具的原因被指責，結果還要反思自己，這反映的本質是不自信。
或者說，很多女生沒有自我，在生活中尤其是親密關係中，處於被動的狀態，沒有主動權，甚至沒想過應該有主動權。
阿南給我看了他們產品的一些用戶返圖，畫面上捏著小玩具的手都是一個統一的姿勢，單手托舉，像是要向上舉起來。
這個動作看上去自由又充滿力量，讓我想到美少女戰士的魔法棒。
提到想對女生們說的話，他說：
「想強調的是兩個點，一個是認知，一個是自我。
第一點的意思是，有的女生會認為，用玩具說明自己不正常，這其實這是傳統社會潛移默化植入的一種認知。但事實上，取悅自己並沒有錯。
第二點，可以理解為，愛自己的人，才會被愛，有自我的人，才會被愛得長久。
不必過於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的感受才應該被放到第一位。」
臨近採訪結束，阿南告訴我，這兩天他的店鋪小程序因為惡意舉報被封了。
可能需要走申訴流程才能解封。
所以你看，在破除偏見這點上，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很認同阿南的觀點，長久以來，女生的欲望都是被隱藏和漠視的。
她們恥於面對自己的需求，也在很多時候，壓抑自己的想法。
可被隱藏和漠視的，又豈止是欲望呢。
熱愛自己的身體，認識並正視自己的欲望，或許是每一個女孩學會愛自己的必修課。
希望我們都能keep headstrong。
任性到底，勇敢到底，也自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