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浩斯」在中國的漸進:從聖約翰大學到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

mj灰小橘 發佈 2022-04-18T06:46:26.966989+00:00

從幾個學生出國學習到收購七千多件包浩斯作品,到完成設計博物館,這是包浩斯在中國的接受、現代設計教育的發展、藝術和設計歷史研究的進步的過程。

儘管包浩斯學校存在於歷史中僅有14年,但它的影響力卻達到了遠東。中國了解包浩斯始於20世紀初。

百年後,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於2018年4月隆重開幕,標誌著包浩斯理念在中國進一步的發展。

從幾個學生出國學習到收購七千多件包浩斯作品,到完成設計博物館,這是包浩斯在中國的接受、現代設計教育的發展、藝術和設計歷史研究的進步的過程。

人們越來越接受包浩斯,表明包浩斯在中國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本文內容包括20世紀初中國與包浩斯的第一次接觸,上海聖約翰大學(早期同濟大學)的成立以及與包浩斯有關的老師,到如今在杭州的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其建造原因及其學術價值。



一、中國在20世紀初遇包浩斯

鑑於20世紀國際局勢混亂,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戰,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陣營之間的冷戰,上個世紀的政治動盪等,包浩斯並未對中國大陸產生直接影響。

沒有中國學生去過包浩斯學習。

中國與包浩斯的相遇始於日本、台灣或香港。因此,導致了概念摻入的偏差和誤讀。例如,包浩斯的口號「藝術改變社會」傳到中國已成為「裝飾改變社會」。

1956年,美術家、教育家龐薰琹(qín)創立了中國第一家完全繼承包浩斯設計思想的學校——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但一年後,因為「理解生命與設計之間關係」的研究所不被當時主流意識形態所容忍,龐薰琹被批評為反黨右派。二十年後,他才得以重返工作崗位。

龐薰琹(1906—1985)原名薰琴,字虞弦,筆名鼓軒。江蘇常熟人。中國現代藝術的先驅者,現代工藝美術教育的開拓者之一

儘管美術或設計領域一直被認為是一個政治問題,但建築卻更多地被歸納在技術領域。現代主義的學習通過建築教育改革和實際建築項目得到更多反映。


二、聖約翰大學:包浩斯在中國的影響力代表

聖約翰大學(1879-1952),即如今同濟大學建築系,由三四十年代的留學藝術家和建築師創辦,這所大學在現代建築教育中起著引領作用,也是包浩斯在中國的影響力代表。


(一)黃作燊

黃作燊(shēn)被認為是中國現代主義建築教育的先驅。

黃作燊(1915-1975,Henry Huang),建築師和建築教育家,中國戲劇家黃佐臨之胞弟,上海聖約翰大學建築系創始人

他從1933年至1937年在倫敦的建築協會學院就讀。1939年, 他拒絕了勒·柯布西耶工作室的邀請,前往美國跟隨包浩斯的創辦者沃爾特·格羅皮烏斯(Walter Gropius)在哈佛學習,是格羅皮烏斯的第一位中國籍研究生。

沃爾特·格羅皮烏斯(1883-1969),德國現代建築師和建築教育家,現代主義建築學派的倡導人和奠基人之一,包浩斯學校的創辦人

1941年,黃作燊學成回到中國時,應邀在上海聖約翰大學建立了建築系,在此期間,他參與了「大都會上海城市規劃」。

黃作燊率先引入了包浩斯學派的教學體系。二戰期間,格羅皮烏斯從德國包浩斯去到哈佛後,在教學中使用了包浩斯學校的「初步課程(Vorlehre)」教學內容。

當黃作燊在哈佛大學學習時,受到這門課程和格羅皮烏斯的「建築之美在於其簡單性和適用性」的深刻影響和啟發,回國後,他將此類培訓引入了聖約翰大學建築系。

在初步培訓中,他要求學生通過操作不同的材料來感受形狀和紋理之間的本質關係。在教學過程中,與法國古典教學Écoledes Beaux-Arts系統(布扎)相比,黃作燊削減了古典秩序和大部分建築歷史課程,取而代之的是對現代建築理論和作品的解釋,並與形式設計相結合,教授現代主義雕塑、繪畫等。

他和學生們在大街上批評建築,並批判了美術藝術的風格(當時上海在租界地區建有西式房屋),強調形式和功能的統一,促進了現代主義的發展。

(二)理察·鮑立克

當時,聖約翰大學建築系邀請了許多來自歐洲(德國、匈牙利、英國等)的教授,其中包括德國建築師理察·鮑立克(Richard Paulick,1903-1979)。

鮑立克是1920年代格羅皮烏斯的得力助手之一,曾參加過柏林和德紹的多個項目,並參加了德紹包浩斯校舍的設計建設。

在德紹,他與喬治·穆奇(Georg Muche)合作了「Metal Prototype House」(1926-1927),與斯特凡·費舍爾(Stefan Fischer)合作了「德紹·特爾滕住宅區(SiedlungDessau-Törten)(特爾滕Törte 莊園,1928-29)」;以及和漢斯·沙龍(Hans Scharoun(1929-30))聯手合作了「Großsiedlung Siemensstadt」。中國建築師龐薰琹可能也參加了。

1933年,鮑立克移居上海,在那裡和朋友魯道夫·漢堡一起加入了時代公司,該公司主要推廣與現代上海時尚相適應的裝飾藝術風格,鮑立克成為公司的主持建築師。

1936年12月,鮑立克與弟弟和朋友創立了獨立的室內設計公司——現代住宅公司(Modern Homes Company),通過該公司,他們還打算與索耐特(Thonet)合作,後者是一家以製造包浩斯產品而聞名的家具公司,儘管這一嘗試並未成功。

1940年,現代住宅公司與R. Sands Furnishings共同在上海組織了一場德國現代藝術家的展覽,萊昂內爾·費寧格(Lyonel Feininger)參加了展覽。

1942年,鮑立克等人成立了Paulick&Paulick建築師和土木工程師事務所,以擴大在上海的業務。鮑立克成為上海-南京、上海-杭州鐵路管理局和南京中央車站等鐵路線和車站規劃和設計的諮詢建築師。

1943年,鮑立克接受了聖約翰大學建築系的聘任,與黃作燊成為該系僅有的兩名全職教師,此後他在聖約翰大學教授室內設計和城市規劃長達6年,是聖約翰大學建築系教師群體中的核心人物。

1946年,鮑立克作為外籍專家,曾在上海市公共事務辦公室市政規劃委員會工作,在大都會上海城市規劃總體規劃中擔任重要工作,這是中國大城市編制的第一部現代總體規劃,高瞻遠矚地對上海城市規模、人口預測、浦東開發、港口國際地位等方面進行了預測,與此後的歷史發展驚人吻合。但這個計劃生不逢時,恰逢政權更替,沒能得以執行。

1949年,鮑立克離開中國前往德意志民主共和國,但他在中國的「逗留」被視為包浩斯的重要「里程」。


(三)同濟大學文遠樓

1952年,全國高等院校調整,原之江大學、聖約翰大學和同濟大學等滬、杭一帶幾所高校的建築系和土木系,合併而成同濟大學建築系,匯集了與西方現代建築及包浩斯的多重關聯性。

在同濟大學,文遠樓被認為是第一座現代主義建築,建於1953年,充分體現了包浩斯的現代建築設計原則:

布局靈活,可根據需求進行安排;

建築形式可以自由組織以實現各種功能,立面開口直接反映了室內空間的設計理念;

建築物的前廊是不對稱的構圖,與不對稱的主體呼應;

入口玄關處的遮陽篷被製成彎曲的弧形,形狀輕巧新穎。

文遠樓建成於1954年,建築面積5050平方米,主要建築師黃毓麟、哈文雄,主要結構師俞載道。黃毓麟1949年畢業於杭州之江大學建築系,1952年到同濟大學新成立的建築系當老師,他在文遠樓還未竣工時就因罹患腦癌不幸去世,年僅28歲,是建築界的一大損失。在文遠樓的設計中,他非常巧妙地將古典思潮融入了現代主義建築的設計當中,如牆面採用大片玻璃窗和強調水平線條的長窗,同時還使用了帶有中國傳統特色的木結構窗格。不對稱的整體布局雲長了西方學院派的主從軸線系統的精髓,高低錯落的方盒子體量關係採用了嚴禁的古典建築學美學比例。

在結構方面,文遠樓是典型的三層不對稱的錯層式、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建築,採用了「巨柱式」和「雙重柱」的手段,既有貫穿的三層壁柱,還有期間小柱,兩者共同傳遞、承受載荷。

與格羅皮烏斯(Gropius)的包浩斯(Bauhaus)大樓相比,文遠樓在很多方面都可比擬,表明包浩斯的設計在實際應用領域已經成熟。


三、空白期

20世紀40年代之後,國內各建築系中均已出現了從古典布扎主義轉向現代建築教育的特徵,但這一轉變的趨勢在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之後戛然而止。

在全面學習蘇聯的政策下,全國各建築系的教學都重新導向布扎模式。「民族形式和社會主義內容」這一自上而下的政策強烈抑制了西方現代主義建築在大陸的傳播。

從院系調整到「文革」結束的近30年實踐中,如果說現代主義建築的功能和結構原則能以某些實際應用工程得以保存和延續,則關於形式本身的研究,尤其和西方現代藝術和現代主義有關的內容則淪為意識形態批判的對象而成為禁忌。


四、二次發展

「文革」結束後,國內建築繫於1977年秋季陸續恢復招生。國門重新打開,對外交流和西方的資訊輸入成為變革的驅動力。

1980年代初,工藝美院又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借鑑而來的一套以平面、立體、色彩為主題的「三大構成」教學在國內院校迅速鋪開。

隨著應用的不斷深入,對包浩斯的討論和批判也在同時進行。

由於國內嚴格的科班工程師制度,高校的率先接納使得工程項目也迅速體現出現代主義的傾向。

百年後的包浩斯又迸發出了強大的生命力。



五、歷史的總結與延續——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

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的建成,是當代學術界對於包浩斯的推崇與肯定。

博物館位於中國美術學院(CAA)所在的城市杭州,成立於2011年,由浙江省政府贊助,是世界著名建築師阿爾瓦羅·西扎(Alvaro Siza)的作品之一,在象山校區占地16800平方米。

(一)淵源

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是一個以包浩斯研究所為基礎的現代博物館。

2010年,德國收藏家托斯滕·布洛漢(Torsten Bröhan)決定轉讓他的一些有關包浩斯的現代主義收藏。布洛漢家族有很長的收藏歷史,托斯滕的父親向柏林藝術博物館捐贈了一些收藏。

中國的大學和政府決定抓住這次競標的機會。來自幾所大學的教授團隊和浙江省政府書記於2010年11月前往柏林。

學院與布洛漢先生達成協議,將建造一個由世界一流建築師設計的博物館來容納這一收藏品,從轉讓中獲得的特定款項將分配給該學院的包浩斯研究基金,以及布洛漢受邀擔任包浩斯研究所的客座教授。

最終,總價值約5500萬歐元的7010件「以包浩斯為核心的西方現代設計歷史收藏」到達了浙江省杭州市。

博物館建築於2018年4月完工,作為堅持現代主義精髓的建築師,西扎(Siza)的三角形設計具有簡單的幾何形狀,與包浩斯初步課程(Bauhaus Vorlehre)相呼應。

同年,中國美術學院在「包浩斯與世界設計遺產」研究中招收了第一位博士生。

(二)設計博物館的展覽

博物館共三層,每層都有主題展覽。一層為常設展—— 「西方現代設計」,代表作選自19世紀中葉的藏品。

展覽的三個部分分別從設計師、設計和社會這三個不同的角度出發:椅子中的椅子;現代設計的先驅;以及社會透鏡:從製造業到消費。

(1)椅子中的椅子

前衛的設計師試圖通過將椅子的形式轉變為抽象的坐姿來解構椅子的形式,而後現代的設計師則試圖賦予椅子更多的含義,而不是僅僅靠坐著發揮作用。

展覽從宣傳、興趣、舒適性、工作、便攜性、材料、結構、手工藝和機器的角度顯示了現代椅子設計的變化,從不同維度對現代設計的關注和衝突進行更深入的思考。

作為設計思想的起點,椅子是如何平衡功能和美學的熱門話題,是無數現代設計的典範,例如:懸臂椅、曲摺椅、紅藍椅。

(2)現代設計的先驅

通過講述設計師的故事以了解設計的邏輯,展示領先設計師的代表性作品,追溯了20世紀現代主義的腳步。

在新藝術運動、工藝美術運動、青春主義(Jungendstil)和De Stil等浪潮中暢遊,現代設計的先驅如何平衡手工藝和工業化,手工生產如何轉變為大規模機械生產,如何解決形式、材料和功能問題。

我們可以看到威廉·瓦根費爾德的玻璃杯,西奧多·博格勒的陶瓷,克里斯蒂安·戴爾的葡萄酒罐,瑪格麗特·舒特-利霍茨基的法蘭克福廚房的一對一模型等。

包浩斯人或者說德國設計師從他們的作品中尋找答案。

(3)社會透鏡:從製造業到消費

工業設計成為標準業務之後,設計滲透到生產、銷售、消費和使用的全過程。

展覽來自多個著名品牌的優秀產品,以說明工業設計如何改變人們的日常生活,並在創造新機會的同時提高市場的基本需求和供應效率。

我們可以看到博朗(Braun)的留聲機、剃鬚刀、咖啡壺;AEG的茶壺、電風扇等。

(三)中國國際設計博物館的價值

博物館建成後,中國美術學院的包浩斯研究機構提供資金的首批成果之一,是出版了《中國現代設計》和《包浩斯》,這是2010年舉行的關於包浩斯對中國設計(尤其是中國人)影響的研討會論文集。

由中國、歐洲和美國的學者撰寫的論文探討了1920年代和1930年代中國和歐洲藝術家與建築師之間的一些初次接觸。

在先前的設計博物館臨時展覽中,有「包浩斯·想像力建築:搬走」、「包浩斯在中國」等主題作為中國設計展,展示了20世紀初中國與包浩斯相遇的代表物件或照片。

這個收藏系列不僅具有背後的文獻價值,更重要的是,可以介紹設計歷史的研究方法。

現代主義誕生於歐洲,其影響力達到了遠東,但是當它到達中國時,為了適應當時的政治局勢,發生了很多變化。即使到了今天,大多數學生也只能通過書籍或圖片從中學到東西。

有了這個收藏系列,中國人不必出國也可以參觀原始的現代主義設計。

包浩斯不僅僅是一所學校,它的意義也不僅在於設計風格,還在於其教育體系。

從購買西方產品到購買西方生產線,再到今天收藏西方設計的物化符號,這是中國工業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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