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閱讀:獨立書店,居鬧市絕塵囂

中國青年網 發佈 2022-04-25T13:56:40.900090+00:00

「在一個時代,我們與精神同契者共進退,這是所有獨立書店的可能性。」萬聖書園創始人劉蘇里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在廣州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堅韌地生長開來。

浩天書館一角

浩天書館主人吳浩

狂人書店店主吳先生正在整理書籍

讀舊書店店主劉瓊雄

讀舊書店

博爾赫斯書店

六月書屋

留燈

不安分書店

紅書店

拾遺舊書店

「在一個時代,我們與精神同契者共進退,這是所有獨立書店的可能性。」萬聖書園創始人劉蘇里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在廣州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堅韌地生長開來。近些年廣州新開了不少獨立書店:留燈書店、讀舊書店、不安分書店、拾遺舊書店……有著28年歷史的博爾赫斯書店在2021年底開了一間文學部分店,同齡的浩天書館也計劃開設古籍分店,它們給讀者帶來了不一樣的閱讀感受。

根據《2020-2021中國實體書店產業報告》,2020年,全國關閉了1573家書店,而新開書店達到4061家。在很多人眼中並不賺錢的獨立書店為何能不斷開新店?

第27個「世界讀書日」來臨之際,記者走訪了廣州的幾家獨立書店——

浩天書館

書是永恆的事物

創辦於1994年的浩天書館,至今已有28年歷史。期間七次易址,最後駐守越秀區北京路步行街一條小巷子裡的舊小區——劉家巷6號。

一個下雨的午後,記者穿過鬧市,一路曲曲折折尋到這家店。店門緊鎖,敲了許久方有人應答。

步入書店的剎那,仿佛時空穿越:1956年泛黃的海報、邊緣布滿灰塵的藍色吊扇、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縫紉機……舊書的味道瀰漫,不足30平方米的空間裡放眼望去皆是書,大多按照年代劃分擺放,古籍、1990年前的書、1990年後的書。

店主吳浩是廣州人,只有中學學歷,卻已在圖書行業耕耘了近四十年。如今他已滿頭銀髮,與記者交流時,費力地在粵語和普通話之間切換——典型的老廣阿叔形象。

「浩天的前身是書坊。」吳浩介紹,書坊是舊時自編、自印、自售書籍的地方。浩天書館裡有一本《談吐藝術》,發行於1979年,是吳浩當年做「知青」插隊於從化鰲頭公社時,在農舍里自編、自印的,然後拿到越秀區北京路新華書店門前擺地攤銷售的油印本。此前他還編印過《名人格言》,200冊,不到一天銷售一空。

當年書籍和娛樂活動都不多,遇到好書的讀者會眼前一亮,正如高爾基說:「他們撲在書本上,就像飢餓的人撲在麵包上一樣。」這種旺盛的求知慾讓讀者願意掏出五毛錢買下成本僅有五分錢的《名人格言》。

「那個時候賣書是非常賺錢的生意,一天就賺了90元之多,相當於自己在農村一年勞動工分的收入。」嘗到甜頭的吳浩一頭扎進舊書行業,轉眼就是近四十年。小小的浩天書館,濃縮了他一輩子的心血。

書館裡的書很多都是吳浩從天光墟淘來的,「我這一生不但喜歡與書打交道,而且還喜歡逛集市。浩天書館裡三萬多冊的藏書,大部分都是我多年如一日走遍羊城每一個天光墟所換來的。」

與舊書打了幾十年交道的吳浩,收購了大量的古籍,這些書被單獨放在店裡的玻璃書櫃中,有一部分為他自留,不對外銷售。「等疫情好轉,我就開一個專門的古籍分店,我看好古籍市場,現在國家都很重視古籍的出版。」

除了古籍,舊書中的連環畫是吳浩最珍視的寶貝之一,「連環書是經典,因為它承載了一代人的過往故事。」這些書也比較受讀者歡迎。除了舊書,書館裡有大量舊物擺件,車票、糧票、三輪車票、電影票等。

這些小物品深深吸引了讀者喵哥:「儘管我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但看到這些東西都有一種強烈的衝擊感。看著這些從沒見過的東西,覺得特別新奇。」還有讀者留言稱,看著書館裡那一張張戲劇院的老舊劇場票,仿佛看到當年戲台上的風花雪月。

店裡的客人,除了一直以來的熟客,也常有遊客慕名而來。「有的學生特意來這裡尋找永恆的事物。我覺得書就是永恆的,因為知識永遠都不會過時。」吳浩說。

開書店必須要考慮營生問題。如今實體書店僅靠線下的銷售很難維持,有時候書館一個月的銷售額還不夠繳納5000元的租金。2022年3月,吳浩開設了微信公眾號「浩天書館」,不定時分享書店的故事和最新動態,只為吸引更多讀者。

吳浩有一個女兒,但並沒有接手經營的意向,他說:「只能說有我一天,書店就會一直開下去。」

狂人書店

人與書相遇要講求緣分

坐落於海珠區小洲村河畔的狂人書店,一眼望去像一幅畫——午間陽光明媚,一隻黃白花紋的橘貓趴在門口階梯的綠色墊子上睡覺。書店左邊綠意盎然,散尾葵、虎皮蘭長勢喜人;右邊一盆藍花丹,十幾朵藍色的花爛漫地開著。落有「狂人書店」的木質牌匾就掛在右上方的牆上,正上方遮陽的布條上寫有四個字:悠然自得。書店門口還貼著國歌的歌詞和曲譜。

經營這家店的是一對情侶,吳先生和楊小姐。最早是吳先生一個人經營這家店,楊小姐住在小洲村,大概三年前她和朋友逛書店時遇到這家店,也遇到了她的緣分。

楊小姐一開始覺得這家店的店名很老土,而且店主打扮隨性到有點邋遢,甚至因為急著出門,當著她的面用黑色的墨水筆把褲子上的白色污漬塗黑。「當時我很納悶,轉頭跟我朋友說,這個老闆好像有點問題,以後別來了。」楊小姐笑道。

後來在相處中,楊小姐逐漸明白「狂人」兩個字對吳先生和書店的意味——無拘無束、自然灑脫,以及講求緣分。連店裡的貓都是自己流浪過來的,大抵是來了就賴著不走了,所以店主給這隻貓取名「賴皮」。

這種隨性為書店營造了一種獨特的氣質和氛圍:儘管已經開了七八年,但是書店的營業時間並不固定,經常有讀者撲空;書店放有一張茶桌,遇到脾性相投的讀者,老闆就邀請對方一起喝茶閒談。

二三十平方米的空間裡滿滿當當的全是書,從幾十年前幾毛錢的書籍,到當代經典專著暢銷讀物,再到讀書手稿、古籍等,無所不包。

書籍擺放的方式也頗具「狂人」氣質,書架上的書並沒有認真歸納分類,一套書的上下冊還可能是分開擺放的。記者在書架上撞見羅爾斯的《正義論》,一邊翻閱一邊問店主為何不對書進行簡單分類。楊小姐狡黠地眨眨眼回答道:「你不正因此偶遇了這本書?」

書店中的書大多是二人四處淘來的,但不少書能看出是經過精心挑選後上架的:《米格爾街》《源氏物語》《東周列國志》……吳先生說他還有不少好書並沒有放出來,都是在熟人圈子裡交易,放在店裡怕被人翻來翻去傷到書籍,他一邊說一邊用熨斗小心地撫平舊書的紙張。

獨立書店的經營不易,大多有自己的熟客。近年來受疫情影響,書店多少受到衝擊,有的時候一天都沒有一個讀者上門買書。鑑於此,狂人書店逐步開拓了線上渠道,鹹魚、孔夫子舊書網、淘寶都會試一試。

「我們還有兩個倉庫,加上店面和租房子住,一個月租金就要7000元,再加上買書和其他日常開銷,一個月沒有一兩萬元很難維持。」楊小姐稱,下一步他們想轉型,除了舊書,還想跨界古玩藝術品市場,尋求新的機會。

儘管艱難,但是店裡書籍定價都很便宜,大多5元或10元,碰到難得一見的書就加一點,15元或者20元。

當記者拿起一本書猶豫要不要買的時候,楊小姐說:「那就不要買,猶豫就說明你不想要。」說完她拿起那本書放回書架,然後把網絡訂單所需的書籍一一抽出來,打包準備發貨。

讀舊書店

藉由書店做表達

讀舊書店的店主劉瓊雄曾經是《城市畫報》的編輯。2015年,他趕上了報人出走創業的末班車,選擇開書店。這似乎曾經是許多媒體人有過的夢想。

其實早在2009年世界讀書日來臨之際,劉瓊雄所在的雜誌團隊在小洲村發起創辦了荒島圖書館。這間圖書館的辦館經費來源於社會公益活動籌款,部分由發起人自行解決。所有書籍都來自社會捐贈、寄存和寄賣,管理人員均為志願者。2022年,他在永慶坊的一條巷子中開設了新的「讀舊書店」。

從門口望進,這家書店與街區常有的小資情調的精品店裝潢並無二致。不過布簾下售賣的年代書盲盒倒是緊跟著年輕消費者的潮流,偶有路人走進店裡。

城市記憶、地方文獻、藝文畫冊、二手圖書。這是書店明晃晃打出的標籤。走進其中,《祖先之翼:明清廣州府的開墾、聚族而居與宗族祠堂的衍變》《從省城到城市:近代廣州土地產權與城市空間變遷》《1952廣州巾幗風雲錄:新中國第一代航測女兵「航中五班」從軍歷程》《廣州城脈》等城市書冊有規律地橫陳於店面左側。

對面一側的書架上,則陳列著本土舊雜誌、漫畫集等刻有時代印跡的書品。劉瓊雄掀開藏在收銀台一面的布簾,裡面還有他珍藏的英文原版書。「有一位退休教師經常來這裡借閱。」店員告訴記者。

「這個書店是我從2009年開始經營,堅持了十幾年念想的延續。」劉瓊雄告訴記者,沒想到疫情一波接一波,「早知道會有疫情我就不開了」。

比起記者走訪的其他書店,劉瓊雄並不排斥媒體的到訪。他認為獨立書店之「獨立」,並不在於跟主流文化對抗,核心在於經濟層面,不過分迎合市場,個體為了自身的訴求和趣味而開設。「這意味著一直有這樣一幫人,想借書店做表達。」 劉瓊雄說。

出於個人的研究興趣,劉瓊雄在廣州城市地方文獻的搜集上頗費功夫。據他介紹,幾乎每本相關的書籍他都會先過一遍,並有自己的選書邏輯。有些書單靠讀者單人的力量是比較難找到的。有位住在附近的阿姨曾經登門,說自己想要一本寫「東山大少」的書,後來書店幫她找到了。

在店面的裝潢、LOGO的設計以及選品上,劉瓊雄有意無意地嘗試與所處的社區環境結合。LOGO上繪製的一株樹,也與店門口的樹意外地像。

做更垂直細分的主題書屋,是劉瓊雄未來努力的方向。「有人專門開推理書店,有人專門做女性主義閱讀。而像我的怪書書店,會把我認為腦洞大開很奇特的書籍收集起來。」劉瓊雄解釋。在他看來,綜合性的書店自有自己的社會責任和文化使命。

記者手記

映在水面的一片雲

此次走訪,記者特意挑選了規模較小的獨立書店,這些書店往往開在比較隱秘的街巷,或城郊的鄉村僻野,居鬧市又絕塵囂。

通常是一個人運營,偶有幾個人合夥,從選址、裝修再到選書、上架,大多親力親為。開店者將書店視為個人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的延伸,因此,獨立書店往往帶有鮮明的個人風格,不賣心靈雞湯等暢銷書是他們堅守的底線。

無論選址何處,與個人氣質緊密相連的獨立書店仿佛都縈繞著孤獨的氛圍,幾架書,一二十平方米,兩三個讀者,再加幾盆綠植……小小的空間,仿佛映在水面的一片雲,離城市和人群很近,也很遠。正因如此,不少獨立書店都謝絕記者的採訪,來自媒體的訪問於他們而言或許是一種打擾。

這種孤獨的氛圍卻給商業文明中的芸芸眾生提供了一種撫慰。比起大書店,不少讀者喜歡尋覓這種麻雀般的小書店,因其獨特,因其靜守。正是追求這種特立獨行的精神共鳴,使得獨立書店以做熟客生意為主。

疫情之下,實體書店的生意並不好做。根據書萌和《出版人》雜誌對362家實體書店的調查,2020年,近80%的受訪書店營業額下滑。從全年利潤來看,47%的受訪書店面臨虧損,25%的書店大致盈虧平衡,只有17%的書店盈利。

雖然如此,獨立書店因為船小好調頭,薄利多銷,加上近些年來人們對於絕版舊書的青睞,似乎有逆市飄紅的跡象。畢竟,支撐獨立書店的不能僅僅是虛無縹緲的個人情懷,還要有結結實實的生意。留燈的老闆說:「我也希望留燈是我喜歡的樣子,同時更加希望有人喜歡,並且願意為它付費。」獨立書店註定要遊走在生意和情懷這根細細的平衡木上。

也有為情懷付費的。博爾赫斯書店的老闆陳侗曾自陳,除了開業前四年,後面基本是做賠本的買賣,靠畫畫賺錢養店。早已名聲在外的博爾赫斯書店並未走網紅書店的路子:賣文創、賣咖啡,甚至是服飾,陳侗始終堅持單純賣書。

當人們追問實體書店該何去何從的時候,專心致志於書籍本身的獨立書店或許會帶來一定的啟示,一如浩天書館吳浩所說,書是永恆的。只要有實體書存在的一天,實體書店應該就有生存的空間。

走訪最後一站是位於海珠區小洲村的懷舊書店,店內白色的牆壁最上方題有幾個鮮紅的大字:讓讀書的人先富起來。這是一家書店樸素的願望。記者也希望有一天,當人們提起獨立書店的時候,更多是談論書籍本身,而不再是書店的生存問題。

書店指南

●博爾赫斯書店

創辦於1994年,以經營文學類圖書為主,並致力於推動當代文學藝術的創作、交流和出版。

●六月書屋

創辦於1999年,以經營文學文化類書籍為主,帶著沉浸式復古風格,兼營好玩、無用卻與靈魂相通的書籍、唱片及其他有趣物品。

●留燈

創辦於2019年,以經營文學歷史類圖書為主,沉浸式閱讀體驗區是該店最大的特色。

●不安分書店

創辦於2020年,小而美,熱衷於給讀者挖掘和推薦來自世界各地的小眾繪本、漫畫和攝影集,書店會不定期舉行插畫展覽、主題閱讀等活動。

●紅書店

創辦於1999年,售賣唱片、影碟和各種小眾文化藝術書籍。

●拾遺舊書店

創辦於2020年,售賣和回收舊書、舊物,書店設有「人生徵信」信箱,會分享來自全國各地讀者的來信。

圖 羊城晚報記者 孫磊

實習生 陳曉楠

來源:羊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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