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江邊的蝴蝶會》,如今沒有這麼美妙的景觀了吧?

老課文 發佈 2022-05-02T00:41:31.718576+00:00

各位好,我是語文課代表,今天一起回顧老課文《瀾滄江邊的蝴蝶會》。比如我,對小學課文記憶深刻,對初中課文印象模糊,這是不是說明了我本來有學習語文的天賦,但卻被老師給教沒了?

記憶深處

各位好,我是語文課代表,今天一起回顧老課文《瀾滄江邊的蝴蝶會》。

對老課文的記憶,不同人有不同的重點。比如我,對小學課文記憶深刻,對初中課文印象模糊,這是不是說明了我本來有學習語文的天賦,但卻被老師給教沒了?呵呵,請老師原諒我,畢竟能把語文教好的老師並不多。

有篇《瀾滄江邊的蝴蝶會》,是1980年代初中語文第六冊的課文,我早就丟到爪哇國了。但有位讀者卻念念不忘,在後台給我們留言,想再讀一遍這篇文章。



為了滿足這位讀者的心願,我們搜集了各版本的《瀾滄江邊的蝴蝶會》,竟然發現,這篇文章背後藏著大學問!一不小心,竟然做成一篇長文。我們在這裡向這位叫「如詩般,得夏天」的讀者致謝,是您的建議讓我們增長了知識。

《瀾滄江邊的蝴蝶會》,原作者馮牧,原文刊載1962年6月18日的《人民日報》。後被呂叔湘先生選中,做了詳細修改,不但保留了原作的構思特點,而且除塵脫垢,做了「擠水」處理,格外顯出光采和神韻。

選入教材時,社會上還很缺乏版權意識,以至於課文竟沒有署上原作者的名字,也沒有署修改者的名字,只在註解中說明「選自《文章評講》」,見下圖:



原文再現


《瀾滄江邊的蝴蝶會》

馮牧

我在西雙版納的美妙如畫的土地上,幸運地遇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

很多人都聽說過雲南大理的蝴蝶泉和蝴蝶會的故事,也讀過不少關於蝴蝶會的奇妙景象的文字記載。從明朝萬曆年間的《大理志》到近年來報刊上刊載的報導,我們都讀到過關於這個反映了美麗的雲南邊疆的獨特自然風光的具體描述。關於蝴蝶會的文字記載,由來已久。據我所知道的,第一個細緻而準確地描繪了蝴蝶會的奇景的,恐怕要算是明朝末年的徐霞客了,在三百多年前,這位卓越的旅行家就不但為我們真實地描寫了蝴蝶群集的奇特景象,並且還詳盡地描寫了蝴蝶泉周圍的自然環境。他這樣寫著:

「……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洌可鑑。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匯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與生蝶無異;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面,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這是一幅多麼令人目眩神迷而又美妙奇麗的景象!無怪乎許多來到大理的旅客都要設法去觀覺一下這個人間奇觀了。但可惜的是,勝景難逢,由於某種我們至今還不清楚的自然規律,每年蝴蝶會的時間總是十分短促並且是時有變化的;而交通的阻隔,又使得有機會到大理去遊覽的人,總是難於恰巧在那個時間準確無誤地來到蝴蝶泉邊。就是徐霞客也沒有親眼看到真正的蝴蝶會的盛況;他晚去了幾天,花朵已經凋謝,使他只能折下一枝蝶樹的標本,惆悵而去。他的關於蝴蝶會的描寫,大半是根據一些親歷者的轉述而記載下來的。

我在七八年前也探訪過一次蝴蝶泉。我也去晚了。但我並沒有像徐霞客那樣悵然而返。我還是看到了成百的蝴蝶在集會。在一泓清澈如鏡的泉水上央,環繞著一株枝葉婆娑的大樹,一群彩色繽紛的蝴蝶正在翩翩飛舞,映著水潭中映出的倒影,確實是使人感到一種超乎常態的美麗。


以後,我遇見過不少曾經專程探訪過蝴蝴泉的人。只有個別的人有幸看到了真正的蝴蝶盛會。但是,根據他們的描述,比起記載中和傳說中所描述的景象來,已經是大為遜色了。

其實,這是毫不足怪的。隨著公路的暢通,遊人的頻至,附近的荒山僻野的開拓,蝴蝶泉邊蝴蝶的日漸減少,本來是完全符合自然發展規律的。而且,如果我們揭開關於蝴蝶會的那層富有神話色彩的傳說的帷幕,我們便會發現:像蝴蝶群集這類罕見的景象,其實只不是一定的自然環境的產物;而且有些書籍中也分明記載著,所謂蝴蝶會,並不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的自然風光,而是在雲南的其他地方也曾經出現過的一種自然現象。比如,在清人張泓所寫的一本筆記《滇南新語》中,就記載了昆明城裡的圓通山(就是現在的圓通公園)的蝴蝶會,書中這樣寫道:

「每歲孟夏,蛺蝶千百萬會飛此山,屋樹岩壑皆滿,有大如輪,小於錢者,翩翻隨風,繽紛五彩,錦色爛然,集必三日始去究不知其去來之何從也。余目睹其呈奇不爽者蓋兩載。」

張泓是乾隆年間人,他自然無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他在昆明看到的奇特景象;同時,由於時曠日遠,現在住在昆明的人恐怕也很少有人聽說過在昆明城裡有過這種自然界的奇觀。但是,張泓關於蝴蝶會的繪影繪色的描寫,卻無意中為我們印證了一件事情:蝴蝶的集會並不只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的現象,而是屬於一種雲南的特殊自然環境所特有的自然現象,屬於一種氣候溫煦、植物繁茂、土地肥腴的自然境界的產物。由此,我便得出了這樣一個設想:即使是大理的蝴蝶逐漸減少了(正如歷史上的昆明一樣),在整個雲南邊疆的風光明麗的錦繡大地上,在蝴蝶泉以外的別的地方,我們一定也不難找到如像蝴蝶泉這樣的詩情濃郁的所在的。

這個設想,被我不久以前在西雙版納旅途中的一次意外的奇遇所證實了。

由於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我看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一次完全可以和徐霞客所描述的蝴蝶泉相媲美的蝴蝶會。

西雙版納的氣候是四季長春的。在那裡你永遠看不到植物凋敝的景象。但是,即使如此,春天在那裡也仍然是最美好的季節。就在這樣的季節里,在傣族的潑水節的前夕,我們來到了被稱為西雙版納的一顆「綠寶石」的橄欖垻。

在這以前,人們曾經對我說:誰要是沒有到過橄欖垻,誰就等於沒有看到真正的西雙版納。當我們剛剛從瀾滄江的小船踏上這片密密地覆蓋著濃綠的植物層的土地時,我馬上就深深地感覺到,這些話是絲毫也不誇張的。我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熱帶花園裡。到處都是一片濃蔭匝地,繁花似錦。到處都是一片蓬勃的生氣:鳥類在永不休止地鳴囀;在棕褐色的沃土上,各種植物好像是在擁擠著、爭搶著向上生長。行走在村寨之間的小徑上,就好像是行走在精心培植起來的公園林蔭路上一樣,只有從濃密的葉隙中間,才能偶爾看到烈日的點點金光。我們沿著瀾滄江邊的一連串村寨進行了一次遠足旅行。

我們的訪問終點,是背倚著江岸、緊密相連的兩個村寨——曼廳和曼扎。當我們剛剛走上江邊的密林小徑時,我就發現,這裡的每一塊土地,每一段路程,每一片叢林,都是那樣地充滿了濃麗的熱帶風光,都足以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絕妙風景畫面。我們經過了好幾個隱藏在密林深處的村寨,只有在注意尋找時,才能從樹叢中發現那些美麗精巧的傣族竹樓。這裡的村寨分布得很特別,不是許多人家聚成一片,而是稀疏地分散在一片林海中間。每一幢竹樓周圍都是一片豐饒富庶的果樹園;家家戶戶的庭前窗後,都生長著枝葉挺撥的椰子樹和檳榔樹,綠蔭蓋地的芒果樹和荔枝樹。在這裡,人們用果實纍纍的香蕉樹作籬笆,用清香馥郁的夜來香作圍牆。被果實壓彎的柚子樹用枝葉敲打著竹樓的屋檐;密生在枝丫間的菠蘿蜜散發著醉人的濃香。

我們在花園般的曼廳和曼扎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們參觀了曼扎的辦得很出色的托兒所;在那裡的整潔而漂亮的食堂里,按照傣族的習慣,和社員們一起吃了一餐富有民族特色的午飯,分享了社員們的富裕生活的歡樂。我們在曼廳旁聽了為布置甘庶和雙季稻生產而召開的社長聯席會,然後懷著一種滿意的心情走上了歸途。

我們走的仍然是來時的路程,仍然是那條濃蔭遮天的林中小路,數不清的奇花異卉仍然到處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在路邊的密林里,響徹著一片鳥鳴和蟬叫的嘈雜而又悅耳的合唱。透過樹林枝幹的空隙,時時可以看到大片的平整的田地,早稻和許多別的熱帶經濟作物的秧苗正在夕照中隨風蕩漾。在村寨的邊沿,可以看到垻樹林和菩提林的巨人似的身姿,在它們的蔭蔽下,佛寺的高大的金塔和廟頂在閃著耀眼的金光。

一切都和我們來時一樣。可是,我們又似乎覺得,我們周圍的自然環境和來時有些異樣,終於,我們發現了一種來時所沒有的新景象:我們多了一群新的旅伴——成群的蝴蝶。在花叢上,在枝葉間,在我們的周圍,到處都有三五成群的彩色蝴蝶在迎風飛舞;它們有的在樹叢中盤旋逗留,有的卻隨著我們一同前進。開始,我們對於這種景象也並不以為奇。我們知道,這裡的蝴蝶的美麗和繁多是別處無與倫比的;我們在森林中經常可以遇到彩色的斑斕的蝴蝶和人們一同行進,甚至連續飛行幾里路。我們早已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習於把成群的蝴蝶看作是西雙版納的美妙自然景色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了。

但是,我們越來越感到,我們所遇到的景象實在是超過了我們的習慣和經驗了。蝴蝶越聚越多,一群群、一堆堆從林中飛到路徑上,並且成群結隊地在向著我們要去的方向前進著。它們在上下翻飛,左右盤旋;它們在花叢樹影中飛快地扇動著彩色的翅膀,閃得人眼花繚亂。有時,千百個蝴蝶擁塞了我們前進的道路,使我們不得不用樹枝把它們趕開,才能繼續前進。

就這樣,在我們和蝴蝶群的搏鬥中走了大約五里路的路程之後,我們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色。我們走到一片茂密的垻樹林邊;在一塊草坪上面,有一株碩大的菩提樹,它的向四面伸張的枝丫和濃茂的樹葉,好像是一把巨大的陽傘似地遮蓋著整個草坪。在草坪中央的幾方丈的地面上,聚集著數以萬計的美麗的蝴蝶,仿佛是密密地叢生著一片奇怪的植物似的,好像是一座美麗的花壇一樣,它們互相擁擠著,攀附著,重疊著,面積和體積都在不斷地擴大。從四面八方飛來的新的蝶群正在不斷地加入進來。這些蝴蝶大多數是屬於一個種族的,它們的翅膀的背面是嫩綠色的,這使它們在停佇不動時就像是綠色的小草一樣,它們翅膀的正面卻又是金黃色的,上面還有著美麗的花紋,這使它們在撲動翅翼時卻又像是朵朵金色的小花。在它們的密集著的隊伍中間,仿佛是有意來作為一種點綴,有時也飛舞著少數的巨大的黑底紅花身帶飄帶的大木蝶。在一剎那間,我們好像是進入了一個童話世界;在我們的眼前,在我們四周,在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妙的自然景色中間,到處都是密密匝匝、層層疊疊的蝴蝶;蝴蝶密集到這種程度,使我們隨便伸出手去便可以捉到幾隻。天空中好像是雪花似地飛散著密密的花粉,它和從森林中飄來的野花和菩提的氣味混在一起,散出了一種刺鼻的濃香。


面對著這種自然界的奇景,我們每個人幾乎都目瞪口呆了。站在千萬隻翩然飛舞的蝴蝶當中,我們覺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多餘的了。而蝴蝶卻一點也不怕我們;我們向它們的密集的隊伍投擲著樹枝,它們立刻轟擁地飛向天空,閃動著彩色繽紛的翅翼,但不到一分鐘之後,它們又飛到草地上集合了。我們簡直是無法干擾它們參與盛會的興致。

我們在這些群集成陣的蝴蝶前長久地觀賞著,讚嘆著,簡直是流連忘返了。在我的思想里,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難道這不正是過去我們從傳說中聽到的蝴蝶會麼?我們有人時常慨嘆著大理蝴蝶泉上的蝴蝶越來越少了,但是,在祖國邊疆的無限美好無限豐饒的土地上,不是隨處都可以找到它們歡樂聚會的場所麼?

當時,我們這些想法自然是非常天真可笑的。我根本沒有考慮到如何為我所見到的奇特景象去尋求一個科學解釋(我覺得那是昆蟲學家和植物學家的事情),也沒有考慮到這種蝴蝶群集的現象,對於我們的大地究竟是一種有益的還是有害的現象。我應當說,我完全被這片童話般的自然景象所陶醉了;在我的心裡,僅僅是充溢著一種激動而歡樂的情感,並且深深地為了能在我們祖國邊疆看到這樣奇麗的風光而感到自豪。我們所生活、所勞動、所建設的土地,是一片多麼豐富,多麼美麗,多麼奇妙的土地啊!


呂叔湘修改版


瀾滄江邊的蝴蝶會

(呂淑湘修改版)

很多人聽說過雲南大理蝴蝶泉的蝴蝶會。三百多年前,有名的旅行家徐霞客在他的遊記里有這樣一段描寫:

……抵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洌可鑑。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匯為方丈之沼,即所溯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與生蝶無異。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足,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面,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許多來到大理的旅客都要設法去觀賞一下這個人間奇景。可惜的是蝴蝶會有時間的限制,遊客難於恰巧在那個時間來到蝴蝶泉邊。就是徐霞客也沒有親眼看見蝴蝶會的盛況。他去早了一個月,蝴蝶樹還沒有開花,他只能折下一個枝條,惆悵而去。遊記中關於蝴蝶會的盛況是根據別人的敘述寫下來的。

我在七八年前也探訪過一次蝴蝶泉。我去晚了幾天,但是我的運氣比徐霞客好些,看到了蝴蝶會的尾聲。在一泓清澈如鏡的泉水旁邊,環繞著一株枝葉婆娑的大樹,成百的彩色繽紛的蝴蝶正在翩翩飛舞,襯著水中的倒影,確實是非常地美。以後我也曾遇見過看到蝴蝶盛會的人,根據他們的描述,比起記載或傳說中的盛況來也已經大有遜色了。

其實所謂蝴蝶會並不是大理地方所獨有。清朝乾隆年間,張泓的《滇南新語》中就記載著昆明城內圓通山的蝴蝶會:

每歲孟夏,蛺蝶千百萬會飛此山,屋樹岩壑皆滿。有大如輪、小於錢者。翩翻隨風,繽紛五彩,錦色爛然。集必三日始去,究不知其去來之何從也。余目睹其呈奇不爽者蓋兩載。

張泓的記載離現在已有二百年,現在的昆明居民恐怕很少有人聽說過這回事了吧。

我有一個想法:蝴蝶會大概是雲南所特有的自然環境的產物。昆明的蝴蝶會已經絕跡,大理的蝴蝶會也在衰落,也許都是由於居民富庶,遊人眾多的緣故。在交通不如昆明、大理的便利,遊人不大走到的地方,也許還可以遇到這種奇妙的景象吧。

這個設想被我不久以前在西雙版納旅途中的一次意外的奇遇所證實了。

西雙版納的氣候四季如春,然而春天仍然是最美好的季節。正是在春天,在傣族的潑水節的前夕,我們來到了被稱為西雙版納的一顆「綠寶石」的橄欖垻。沒有來西雙版納以前,人家告訴我們:誰沒有到過橄欖垻,誰就沒有看到真正的西雙版納。這個話一點也不誇張。當我們從瀾滄江里的小船踏上這片土地時,立刻覺得好像來到了一個天然的熱帶大花園裡。到處是濃蔭匝地,繁花似錦。走在村寨之間的小徑上,就好像是走在精心修建起來的林蔭路上一樣,只有從濃密的樹葉的縫隙里灑下來太陽的點點金光。

我們沿著瀾滄江邊的一連串村寨作了一次旅行。這裡的村寨人家分布得很特別,不是許多人家聚集在一起,而是稀疏地分散在林海中間。每一幢竹樓周圍都是豐饒的果樹園。家家戶戶的庭前屋後都生長著枝葉挺拔的椰子樹和檳榔樹,綠蔭蓋地的芒果樹和荔枝樹。在這裡,人們用果實纍纍的香蕉樹作籬笆,用香氣馥郁的夜來香樹作圍牆。柚子樹的被果實壓彎了的枝條敲打著竹樓的屋檐,密密地長在枝丫間的菠蘿蜜散發著醉人的濃香。

我們的訪問終點是背倚江岸,緊密相連的兩個村寨——曼廳和曼扎。我們參觀了這裡的公社,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然後懷著滿足的心情踏上了歸途。我們走的仍然是來時的路,仍然是那條濃蔭遮天的林中小徑。透過樹間的空隙,有時可以看到平整的田疇;在村寨的邊沿,在巨人般的梖葉林和菩提林的蔭蔽下,佛寺的屋頂和金塔閃出耀眼的金光。

一切都和我們來時一樣,可是又覺得有點不一樣。原來多了一群旅伴——成群的蝴蝶。在花叢上,在枝葉間,到處都有三五成群的彩色蝴蝶在迎風飛舞;它們有的在樹叢中盤旋逗留,有的卻隨著我們前進。開始,我們也不以為奇。這裡的蝴蝶本來很多,旅行者常常會遇到彩色斑斕的蝴蝶跟著人們一同行進,有時一直跟上幾里路。人們早已把蝴蝶看作是西雙版納的美妙的自然景色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可是這一次我們越來越覺得所遇到的景象不尋常。蝴蝶一群群從樹林中飛出來,越聚越多,結隊向著我們要去的方向前進。它們上下翻飛,扇動著彩色的翅膀,閃得人眼花繚亂。有時候,大群的蝴蝶堵住了我們的道路,不得不用樹枝把它們趕開。

就這樣,在和蝴蝶群搏鬥中走了大約五里路之後,我們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在一片梖葉樹林的邊上,一塊草坪的中間,有一株高大的菩提樹,它的向四面伸張的枝條和茂密的樹葉像一把大傘似的遮蓋著整個草坪。在草坪中央的幾方丈的地面上,聚集著數不清的蝴蝶,仿佛是一座五色繽紛的花壇。它們互相擁擠著,攀附著,重迭著;它們的體積不斷地擴大,新的蝴蝶群不斷地加入進來。這些蝴蝶大多數屬於一種,它們的翅膀的背面是嫩綠色的,當它們停止時就像是一片綠草,它們的翅膀的正面卻又是金黃色的,上面帶著一些花紋,當它們飛動時就像是朵朵金花。在它們的密集的隊伍的中間,仿佛是有意來作為一種點綴,飛舞著少數巨大的黑底紅花身帶飄帶的大木蝶。在一剎那間,我們好像是走進了童話世界。在我們的眼前,在我們的周圍,在美麗的自然景色的中間,到處是密密匝匝、重重迭迭的蝴蝶;蝴蝶密集到這樣的程度,我們隨便伸出手去就可以捉到幾隻。我們向它們中間投擲樹枝,它們立刻向天空飛散,但是不到一分鐘又集合到草地上來:我們簡直無法干擾它們的盛會。在它們周圍的天空中,雪花似地飛散著密密的蝶粉,和樹林中飄來的菩提花和別的花的香氣混和在一起,散發著一種撲鼻的濃香。

面對著這自然界的奇景,我們個個目瞪口呆。站在千萬隻飛舞的蝴蝶當中,我們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了。然而我們長久地觀賞著,讚嘆著,簡直不想走開。這時候,我想起大理的蝴蝶泉,也想起了人們因為那兒的蝴蝶越來越少而發出的慨嘆。我要告訴他們,祖國的江山是如此多嬌,隨處都可以發現迷人的美景,在一個地方失去的東西會在更多的地方找到。


呂叔湘講評發言稿


評講《瀾滄江邊的蝴蝶會》

呂叔湘

這是一片描寫景物的散文。這篇文章寫得不壞,現在選來作為評講的對象,主要是作為「可以擠掉點水」的例子,也就是說,不夠簡練。詞語句方面不是沒有問題,但不是評講的重點。

寫文章的理想應該是象宋玉形容他鄰家的女子那樣,「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但是要實現這樣的理想,談何容易?一般說來,古代的文人講究簡練(雖然從另一角度看,有些文章根本不值得寫,怎麼簡短也是多餘的),現代的作者多數不太吝惜筆墨,因而往往傷於冗長。

「擠水」的辦法有兩種:一是刪,二是改。先生說過:「寫完後至少看兩遍,即竭力將可有可無的字、句、段刪去,毫不可惜。」這當然也不容易,因為寫成一篇文章無異於生下一個兒子,要動他一根頭髮也有點捨不得,所以先生才說要「毫不可惜」。可是刪還是比較容易,更難的是改,改繁就簡。有些話實在說得太羅嗦,得換一種說法。改之所以難,因為一個人有一個人愛好的筆調,久而久之成為習慣,要換一種說法頗不容易。比如說慣了「加以……」、「予以……」、「進行……」的人,要叫他不用這種說法,簡直是將他的軍。

古代作家有以修改自己的文章出名的,例如歐陽修。《朱子語類》裡有一條:「歐公文多是修改到妙處。顧有人買得他《醉翁亭記》稿,初說滁州四面有山,凡數十字,末後改定曰『環滁皆山也』,五字而已。」這是刪還是改,不清楚。可能是兼而有之。總之是歐陽修認為這五個字比那幾十個字好,朱熹也同意。

當然也有不可刪改而刪改的例子。有一個笑話,說有人愛改古人詩句。他說:「清明時節雨紛紛」這首唐詩不好,應該把每句頭上的兩個字砍掉。他說:「什麼時節都可以雨紛紛,何必清明?行人總是在路上的,『路上』二字無用。『酒家何處有?』已經表明是問話,不用『借問』。遇到的人都會指點杏花村,不是非牧童不可。」這樣一首七絕就讓他改成了一首五絕。這當然是一個笑話。我今天也要在這裡作些刪改工作,做得好不好請大家研究。如果是象那位同志亂改唐詩一樣,那就一概不算。並且向原作者道歉。

現在分段評講如下:

第一段

我在西雙版納的美麗如畫的土地上。幸運地遇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

這一段可有可無,與第八段內容重複。刪去本段,留第八段,比較好些。

第二段

許多人都聽說過雲南大理的蝴蝶泉和蝴蝶會的故事,也⑴讀到過不少⑵關於蝴蝶會的奇妙景象的文字記載⑶。從明朝萬曆年間的《大理志》到近年來報刊上刊載的報導⑷ ,我們都讀到過關於這個反映了美麗的雲南邊疆的獨特自然風光的具體描述⑸。關於蝴蝶會的文字記載,由來已久⑹。據我所知道的,第一個細緻而準確地⑺描繪了蝴蝶會的奇景的,恐怕要算明朝末年的徐霞客了⑻,在三百多年前,這位卓越的⑼旅行家就不但為我們真實地⑽描寫了蝴蝶群居的奇特景象,並且還詳盡地⑾描寫了蝴蝶泉周圍的自然環境。他這樣寫道:

「……山麓有樹大合抱,倚崖而聳立,下有泉,東向漱根竅而出,清冽可鑑。稍東,其下又有一小樹,仍有一小泉,亦漱根而出。二泉匯為方丈之沼,即所漱之上流也。泉上大樹,當四月初,即發花如蛺蝶,須翅栩然,與生蝶無異;又有真蝶千萬,連須鉤,自樹巔倒懸而下,及於泉面,繽紛絡繹,五色煥然。」

⑴ 這裡用「也」字,那就是說這許多人都是不但聽說過,並且也讀到過。這可不一定。改用「或者」好些。

⑵ 說這種記載不少,是對的。說許多人都讀到過不少這種記載,那就不見得對。

⑶ 記載總是用文字,「文字」二字可省。

⑷ 「刊載的」三字可省。

⑸ 「關於這個反映了美麗的雲南邊疆的獨特自然風光的具體描述」,太羅嗦。「美麗的雲南邊疆」,「獨特的自然風光」,下文屢次出現同類詞語,應該儘可能避免重複。「描述」前面也無須加「具體」。整個可以簡化為「關於這個蝴蝶會的描述」。

⑹ 這一句如果放在上句之前,還可以要,但也不是必要。放在上句之後,完全失去作用。

⑺ 「細緻而準確地」,⑼「卓越的」,⑽「真實地」,⑾「詳盡地」,這些形容詞(包括語法上的形容詞和副詞)沒有多大必要。

⑻ 逗號改為句號。

⑿ 談談這段引文。徐霞客的《遊記》是日記體,這一段見於《滇游日記》,在己卯年(一六三九年)。這一段引文前面是「……半里,有流泉淙淙。溯之又西半里,抵山麓。」可見「山麓」二字屬上句,不是「山麓有樹」為一句。這一段引文之後,有關係的還有幾句:「遊人俱從此月群而觀之,過五月乃已。余在粵西三里城,陸參戎即為余言其異,至此又以時早未花。詢土人,或言蛺蝶即其花所變,或言以花形相似,故引類而來,未知孰是。然龍首南北相距不出數里,有此二奇葩,一恨於已落,一恨於未蕊,皆不過一月,而各不相遇。乃折其枝圖其葉而後行。」從這裡可以看出:① 蝶樹從四月初開花,過五月才完,徐霞客是去的,不是「晚去了幾天」(見下第三段),而是早去了一個月,蝶樹還沒有開花。②徐霞客的主要目的是看花,看蝴蝶會是次要的。前一天的日記里記他到三家村訪「十里香」奇樹,這種樹的花「自正月抵二月終乃謝」,可是徐霞客是到那裡的,「已無餘瓣,不能聞香見色,惟撫其本辨其葉而已」。他第二天到蛺蝶泉訪蝶樹,偏偏又太早,還沒有開花。所以他說,「一恨於已落,一恨於未蕊,皆不過一月,而各不相遇」。(日記中的「龍首」是「龍首關」,「俗謂之上關」,在三家村之南,蛺蝶泉之北。)就這兩點說,本文作者對引文的理解是不正確的。

第三段

這是一幅多麼令人目眩神迷而又美妙奇麗⑴的景象!無怪乎許多來到大理的旅客都要設法去觀賞一下這個人間奇觀⑵了。但可惜的是,勝景難逢,由於某種我們至今還不清楚的自然規律⑶,每年蝴蝶會的時間總是十分短促並且是時有變化的⑷;而交通的阻隔⑸,又使得有機會到大理去遊覽的人,總是難於恰巧在那個時間準確無誤⑹地來到蝴蝶泉邊。就是徐霞客也沒有親眼看到的⑺蝴蝶會的盛況;他晚去了幾天,花朵已經凋謝⑻,使⑼他只能折下一枝蝶樹的標本⑽,惆悵而去。他的關於蝴蝶會的描寫,大半是根據一些親歷者的轉述而記載⑾下來的。

⑴「令人目眩神迷而又美妙奇麗」,堆砌形容詞並不解決問題。如改為「令人神往」,雖然只有四個字,實際效果卻好得多。這裡的「而又」也用得欠妥。「而又」是錶轉折的連詞,一般只在多少有點矛盾,至少是不一定相聯繫的兩種屬性之間採用「而又」,例如「遼廓(應是「遼闊」,疑為印刷錯誤。——高注)而又荒涼的土地「,「纖細而又清晰的筆劃」。這裡的「令人目眩神迷」和「美妙奇麗」是有聯繫的。

⑵ 「觀賞……奇觀」,兩個「觀」字最好改掉一個,「奇觀」可以改成「奇景」。

⑶ 既然「我們至今還不清楚」,說它作甚?

⑷ 「時有變化」的意思不明白,是時間的長短每年不同呢?還是日期的早晚每年不同?

⑸ 「阻隔」二字下得太重。交通阻隔就是去得了去不了的問題,不僅僅是準時來到的問題了。

⑹ 有了「恰巧」,可以不再說「準確無誤」。

⑺ 「真正的」用得不妥,因為沒有別的蝴蝶會。

⑻ 與事實不符,見上段注。

⑼ 這裡為什麼要用「使」?按漢語的習慣,連「他」字也不必要。

⑽ 應為「折下蝶樹的一個枝條作為標本」。「一枝蝶樹」不妥,未折之前也不能成為標本。

⑾ 徐霞客沒有看到蝴蝶會,它的記載是「完全」根據別人的敘述,不是「大半」。(現在有些人愛在文章里多用幾個「一般」、「基本上」之類的字眼,為的不把話說死,保險些。不過也得看情況。象這裡就絕不可用「大半」。)

「轉述」是甲把乙的話轉告丙。這裡既是「親歷者」直接告訴徐霞客,就不能用「轉述」。

「『描寫』……是……『記載』下來的」。搭配上有點問題。

第四段

我在七八年前也探訪過一次蝴蝶泉。我也去晚了⑴。但我並沒有象徐霞客那樣悵然而返。我還是看到了成百的蝴蝶在集會。在一泓清澈如鏡的泉水上面,環繞著一株枝葉婆娑的大樹,一群彩色繽紛的蝴蝶正在翩翩飛舞,映著水潭中映出⑵的倒影,確實是使人感到一種超乎常態⑶的美麗。

⑵ 改為「我去晚了幾天」。光說「去晚了」,就意味著沒趕上蝴蝶會了。

⑵ 兩個「映」字兩個意思。前一個「映」字是「映襯」的意思,後一個「映」之是「反映」(反射影像)的意思,用在一句之中,容易引起混淆。「水潭中的倒影」就很好,「映出的」三字本來可以不要。

⑶ 「超乎常態」一般不用於正面的性質如「美麗」之類。用在這裡,修辭色彩不很調和。

第五段

以後,我遇見過不少曾經專程探訪過蝴蝶泉的人。只有個別的人有幸遇到了真正的蝴蝶盛會⑴。但是根據他們的描述,比起記載中和傳說中所描寫的景象來,已經是大為⑵遜色了。

⑴ 這一句的內容已經包含在第三段里,可省。

⑵ 「為」字應改為「有」。

第六段

其實,這是毫不足怪的。隨著公路的暢通,遊人的頻至,附近的荒山僻野的開拓,蝴蝶泉邊蝴蝶日漸減少,本來是完全符合自然發展規律的。而且,如果我們揭開關於蝴蝶會的那層富有神話色彩的傳說的帷幕,我們便會發現:象蝴蝶群集這類罕見的景象,其實只不過是一定的自然環境的產物;而且有些書籍中也分明記載著,所謂蝴蝶會,並不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的自然風光,而是在雲南的其他地方也曾經出現過的一種自然現象。比如,在清人張泓所寫的一本筆記《滇南新語》中,就記載了昆明城裡的圓通山(就是現在的圓通公園)的蝴蝶會,書中這樣寫道:

「每歲孟夏,蛺蝶千百萬會飛此山,屋樹岩壑皆滿,有大如輪、小於錢者,翩翻隨風,繽紛五彩,錦色爛然。集必三日始去,究不知其去來之何從也。余目睹其呈奇不爽者蓋兩載。」

第七段

張泓是乾隆年間人,他自然無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他在昆明看到的奇特景象⑴;同時,由於時曠日遠⑵,現在住在昆明的人恐怕也很少有人聽說過在昆明城裡還曾經有過這種自然界的奇觀⑶。但是,張泓關於蝴蝶會的繪聲繪色⑷的描寫,卻無意中為我們印證了一件事情⑸:蝴蝶的集會並不只是大理蝴蝶泉所特有的自然現象,而是屬於一種雲南的特殊自然環境所特有的自然現象,屬於一種氣候溫煦、植物繁茂、土地肥腴的自然境界的產物⑹。由此,我們得出這樣一個設想:即使是大理的蝴蝶逐漸減少了(正如歷史上的昆明一樣),在整個雲南邊疆的風光明麗的錦繡大地上,在蝴蝶泉以外的別的地方,我們也一定不難⑺找到如象蝴蝶泉這樣的詩情濃郁的所在的⑻。

這兩段要合併討論,因為內容的安排需要調整。第六段的內容,按原文的次序是:①蝴蝶會由勝而衰,由於自然環境的改變;②蝴蝶會只是適當的自然環境的產物;③蝴蝶會不是大理所獨有,昆明也曾有過,見於記載。第七段的內容是:④昆明的蝴蝶會由勝而衰;⑤蝴蝶會不是大理說獨有,而是雲南那樣的自然環境的產物;⑥在雲南的別的地方還有可能找到蝴蝶會。這樣一分析,不難發現這兩段的內容有重複,第六段的次序也不合邏輯順序(第一小段承上文第五段,是可以的,但是用「而且」一轉,入第二小段,如何轉得過來?又用一個「而且」轉入第三小段,也勉強)。調整的辦法是:把六、七兩段合併成三個內容,重排次序:①蝴蝶會不是大理所獨有,昆明也有過,見於記載;②由此可知,蝴蝶會是適當的自然環境的產物;蝴蝶會由勝而衰時由於環境的改變(人來的多了),在自然環境未起變化的地方應當還能找到蝴蝶會。其中,①有引文,可以單獨作一段,②③合為一段。

第六段沒有多少次句問題,只第二句「並不是大理蝴蝶泉所獨有」之後的「的自然風光」五字可以去掉,直接下文,末了的「自然現象」可以整個托住。第七段有些詞句問題:

⑴ 「他自然無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作者又何嘗能解釋?也無非說是「一定的自然環境的產物」,仍不具體。而且第二十段明明承認「根本沒有考慮到如何為我所見的奇特景象去找一個科學的解釋」。那麼又何必說張泓「他自然無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呢?

⑵ 「時曠日遠」,生造。

(3)「現正住在……」這一句太羅嗦。「在昆明城裡還」這六個字可刪,「曾經有過……」承上指昆明,不至於誤會是指一切地方。「自然界的」四字更可刪。

⑷ 常用的是「繪影繪聲」,形容盡描寫之能事,因為影子和聲音是畫不出來的。

⑸ 這裡說是「事情」,不恰當,只是一個假設.「假設」不用「印證」,用「證實」。「事情」也不用「印證」,「印證」的意思是從不同來源得來知識,彼此符合,互相支持。

⑹ 兩個「屬於」都無必要,可刪。這兩句解釋,第一句比較抽象,但沒有毛病;第二句「氣候聞煦、植物繁茂、土地肥腴」,好像比較具體,實際仍然不免一般化,也適用於雲南以外的地方。(蝴蝶可能是某種花樹的香味引來的,但無科學證明,不如不說。)

⑺ 「一定」和「不難」可以去掉一個。

⑻ 這裡用「詩情濃郁的所在」代「蝴蝶集會的地方」,不妥。

第八段

這個設想,被我不久以前在西雙版納旅途中的一次意外的奇遇所證實了。

第九段

由於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我看到了一次真正的蝴蝶會,一次完全可以與徐霞客所描述的蝴蝶泉相媲美的蝴蝶會。

這兩段都很短,意思也有些重複:「意外的奇遇」和「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這個設想,被……證實」和「看到了……蝴蝶會」。可以合併成一段,或刪去一段。留一段。

「和徐霞客所描述的蝴蝶泉相媲美的蝴蝶會」有語病,「泉」和「會」不好比較。其實「蝴蝶泉」三字完全可以刪去。「描述」不如「描寫」。

第十段

西雙版納的氣候是四季長春⑴的。在那裡你永遠看不到植物凋敝的景象⑵。但是,即使如此⑶,春天在那裡仍然是最美好的季節。就在這樣的季節里,在傣族的潑水節的前夕,我們來到了被稱為西雙版納的一顆「綠寶石」的橄欖垻。

⑴「四季如春」或者「四季常青」比較普通。

⑵ 這一句可省,「四季如春」就包含這個意思。

⑶ 「即使如此」四字可省。

本文的結構是:第一段點題,第二段到第七段講大理、昆明的蝴蝶會,適陪襯,第八第九兩段轉入正文,第十段到第二十段描寫在西雙版納預見的蝴蝶會。大致區分,前半篇是賓,後半篇是主。作者用力也是前半篇清而後半篇重,這是對的。後半篇的描寫確實引人入勝,有不少如畫之筆。可是作者似乎忘了後半篇中仍有賓主之分,西雙版納的一般風景是賓,蝴蝶會是主。作者用四段(第十一到第十四段)篇幅著力寫西雙版納的一般風景,這就不免有賓主不分之嫌了。我把這幾段壓縮了一下,請看後面的改本,在分段評講時就不一一指明了。

第十一段

在這以前,人們曾經對我⑴說:誰要是沒有到過橄欖垻,誰就等於沒有看到真正的西雙版納。當我們剛剛從瀾滄江的小船踏上這片密密地覆蓋著濃綠的植物層的⑵土地時,我馬上就深深地感覺到,這些話是絲毫也不誇張的⑶。我們好像來到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熱帶花園裡。到處是一片濃蔭匝地,繁花似錦。到處都是一片⑷蓬勃的生氣:鳥類⑸在永不休止地囀鳴⑹;在棕褐色的沃土上,各種植物好像是在擁擠著、爭搶著⑺向上生長。行走在村寨之間的小徑上,就好像是行走在精心培植⑻起來的公園林蔭路上一樣,只有從濃密的葉隙⑼中間,才能偶爾看到烈日的點點金光。我們沿著瀾滄江邊的一連串村寨進行⑽了一次遠足旅行⑾。

⑴ 第一句用「我」,第二句一處用「我們」,一處用「我」,第三句用「我們」,顯得參差。當然有這樣的可能:人們只對我一個人說過如何如何,也只有我一個人感覺如何如何,因此不好說「我們」。但是文章里的「我們」往往實際上指時「我」個人,這裡也似乎沒有分別一個人幾個人的必要,統一作「我們」讀起來較順。

⑵ 下文有纖細描寫,這裡的「密密地覆蓋著濃綠的植物層的」可省。

⑶ 「這些話絲毫也不誇張的」這一句可以挪前,讓上下文連成一句,似乎緊湊些。(參看改作。)

⑷ 作者好像很喜歡用「一片」二字,本段有兩個「一片」,第十二段有四個「一片」,第十四段有一個「一片」,第十七段有三個「一片」,第二十段有一個「一片」,,一共有十個「一片」。特別是象第十二段第四句和第五句頭上,在一行半之內連用三個「一片」,在聲音有點敏感的人讀起來會感覺不舒服的。當然,有些地方是非用不可,但是也有完全可以不用的,例如這裡的「一片」,第十二段「林海中間」前面的「一片」,都是可以不要的。此外,「一個、一種」等也有可以不要的,如第十七段「進入了一個童話世界」,「散出了一種刺鼻的濃香」。

⑸ 「鳥類」的科學氣太重,用在這裡不調和。

⑹ 「囀鳴」生造。

⑺ 「爭搶著」生硬,不如「搶著」。如果覺得跟「擁擠著」不好連接,可以把「擁擠著』改為「互相擁擠」。

⑻ 「林蔭路」用「培植」不妥,用「修建」或「建造』好些。

⑼ 「葉隙」生硬。

⑽ 不必「進行」。

⑾ 「遠足」與「旅行」重複。

第十二段

我們的訪問終點,是背倚著江岸,緊密接連的兩個村寨——曼丁和曼扎⑴。當我們剛剛走上江邊的密林小徑時,我就發現這裡的每一塊土地,每一段路程,每一片叢林,都是那樣地充滿了穠麗⑵的熱帶風光,都足以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絕妙風景畫面⑶。我們經過了好幾個隱藏在密林深處的傣族村寨,只有在注意尋找時,才能從樹從中發現那些美麗而精巧的傣族竹樓。這裡的村寨分布得很特別⑷,不是許多人家聚成一片,而是稀疏地分散在一片林海中間。每一幢竹樓周圍都是一片豐饒富庶的果樹園;家家戶戶的庭前窗後,都生長著枝葉挺拔的椰子樹和檳榔樹,綠蔭蓋地的芒果樹和荔枝樹。在這裡,人們用果實纍纍的香蕉樹作籬笆,用清香馥郁⑸的夜來香樹作圍牆。被果實壓彎了的柚子樹⑹用枝葉敲打著竹樓的屋檐;密生⑺在枝丫間的菠蘿蜜散發著醉人的濃香。

⑴ 這一句放在第十三段頭上比放在這裡好。

⑵ 「穠麗」生造。

⑶ 全句似乎是著力描寫,其實是一般化,不起多大作用。

⑷ 看了下文就知道,分布得很特別的不是村寨,而是一個村寨內的那些人家。如果把「分布得」改為「的構成」,那倒講得通,但是不如在「村寨」之後加「人家」二字,後面仍用「分布得」。

⑸ 「馥郁」形容濃香,不適用於「清香」。夜來香樹大概屬於濃香一類。

⑹ 被果實壓彎了的的是樹枝,不是樹。

⑺ 「密生」生硬。

第十三段

我們在花園般的曼廳和曼扎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們參觀了曼扎的辦得很出色的托兒所;在那裡的整潔而漂亮的食堂里,按照傣族的習慣,和社員們吃了一餐富有民族特色的午飯,分享了社員們富裕生活的歡快。我們在曼廳旁聽了為布置甘蔗和雙季稻生產而召開的社長聯席會,然後懷著一種充實的心境⑴走上了歸途。

參觀公社和蝴蝶會關係疏遠,不宜詳敘,應一筆帶過,與下一段合併。

⑴ 這裡應是「心情」,不是「心境」。無論是「心情」、「心境」,都不能用「充實」來形容,該是「滿足」。

第十四段

我們走的仍然是來時的路程⑴,仍然是那條濃蔭遮天的林中小路⑵,數不清的奇花異卉仍然到處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在路邊的密林里,響徹著一片鳥鳴和蟬叫的嘈雜而又悅耳的合唱。透過樹林枝幹的空隙,時時可以看到大片的⑶平整的田疇,早稻和許多別的熱帶經濟作物的秧苗正在夕照中隨風蕩漾。在村寨的邊沿,可以看到梖葉林和菩提林的巨人似的身姿⑷,在它們的蔭蔽下,佛寺的高大的金塔和廟頂⑸在閃著耀眼的金光。

⑴ 只說「走路」,不說「走路程」。

⑵ 前面用了「路」字。這裡可以改作「小徑」。

⑶ 從樹林枝幹的空隙處看出去,恐怕未必能見到「大片的」田疇。

⑷ 「身姿」生硬。

⑸ 「佛寺的廟頂」,「廟」與「寺」重。

第十五段

一切都和我們來時一樣。可是,我們又似乎覺得,我們周圍的自然環境和來時有些異樣。終於,我們發現了一種來時沒有的新景象:我們多了一群新的夥伴——成群的蝴蝶。在花叢上,在枝葉間,在我們的周圍,到處都有三五成群的彩色蝴蝶在迎風飛舞;它們有的在樹叢中盤旋逗留,有的卻隨著我們一同前進。開始,我們對於這種景象也並不以為奇。我們知道,這裡的蝴蝶的美麗和繁多是別處無與倫比的;我們在森林中經常可以遇到彩色斑斕的蝴蝶和人們一同前進,甚至連續飛行幾里路。我們早已養成了這樣的習慣:習於把成群的蝴蝶看作是西雙版納的美妙自然景色的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了。

本段語句稍嫌繁冗,可以簡化。

第十六段

但是,我們越來越感到,我們所遇到的景象實在是超過了我們的習慣和經驗⑴了。蝴蝶越聚越多,一群群、一堆堆從林中飛到路徑上⑵,並且結隊成伙地在向著我們要去的方向前進。它們上下翻飛,左右盤旋;它們在花叢樹影中飛快地扇動著彩色的翅膀,閃得人眼花繚亂。有時,千百個蝴蝶擁塞⑶了我們前進的道路,使我們⑷不得不用樹枝把它們趕開,才能繼續前進⑸。

⑴ 「超過了我們的習慣和經驗」,說法彆扭,只說「不尋常」就夠了。

⑵ 「越聚越多」挪在「從林中飛到路徑上」之後,順序較合理。

⑶ 「擁塞」生硬。

⑷ 「使我們」可省。

⑸ 「才能繼續前進」,不言而喻,也可省。

第十七段

就這樣,在我們和蝴蝶群的搏鬥中走了大約五里路的路程⑴之後,我們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色⑵。我們走到了⑶一片茂密的梖樹林邊,在一塊草坪上面,有一株碩大的菩提樹,它的向四面伸張的枝丫⑷和濃茂⑸的樹葉,好像是一把巨大的陽傘似的遮蓋著整個草坪。在草坪中央的幾方丈的地面上,仿佛是密密地叢生著一片奇怪的植物似地,聚集著數以萬計的美麗的蝴蝶,好像是一座美麗的花壇一樣⑹,它們互相擁擠著,攀附著,重迭著,面積和體積⑺都在不斷地擴大。從四面八方飛來的新的蝶群正在不斷地加入進來。這些蝴蝶大多數是屬於一個種族⑻的,它們的翅膀的背面是嫩綠色的,這使它們在停佇不動時就象是綠色的小草一樣,它們的翅膀的正面卻又是金黃色的,上面還有著美麗的花紋,這使它們⑼在撲動翅翼⑽時又象是朵朵金色的小花。在它們的密集著的隊伍中間,仿佛是有意來作為一種點綴,有時也飛舞著少數的巨大的黑底紅花身帶飄帶的大木蝶。在一剎那間,我們好像是進入了一個童話世界;在我們的眼前,在我們的四周,在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妙的自然景色中間,到處都是密密匝匝、層層迭迭的蝴蝶;蝴蝶密集到這種程度,使⑾我們隨便伸出手去便可以抓到幾隻。天空中好像是雪花似地飛散著密密的花粉,它和從森林中飄來的野花和菩提的氣息混在一起,散出一種刺鼻⑿的濃香。

這一段和下一段,正面描寫蝴蝶會,是全文的中心。作者很用氣力,整個說來,寫得很好。只是詞句間還有些小毛病。

⑴ 「五里路的路程」,後三字應刪。

⑵ 「景色」用於大範圍,這裡用「景象」較好。

⑶ 刪去「我們走到了」,加一「在」字,跟上句銜接更緊。

⑷ 這裡不是「枝丫」,應是「枝條」。(第十二段末句的「枝丫」用得對。)

⑸ 「濃茂」生造,可用「茂盛」或「茂密」。

⑹ 「數以萬計」太死,「無數」或「數不清」好些。「仿佛是密密地叢生著一片奇怪的植物」和「好像是一座美麗的花壇」意思重複,可刪一留一。這裡應該斷句。

⑺ 體積擴大,面積自然也擴大,光說「體積」就可以了。

⑻ 「種族」多用於人類,植物學上只有「種」和「屬」,這裡籠統點用「一種」好了。

⑼ 兩處「這使它們」可省。

⑽ 「翅翼」生造。

⑾ 「使」應刪。

⑿ 「刺鼻」用於不愉快的氣味,這裡該用「撲鼻」。

第十八段

面對著這種自然界的奇景,我們每個人⑴幾乎都目瞪口呆了。站在千萬隻翩然飛舞的蝴蝶當中,我們覺得我們自己好像是有些多餘的了⑵。而蝴蝶卻一點也不怕我們;我們向它們密集的隊伍投擲著樹枝,它們立刻轟涌⑶地飛向天空,閃動著彩色繽紛的翅膀,但不到一分鐘之後,它們又飛到草地上集合了。我們簡直是無法干擾它們參與盛會的興致。

本段獨立不如前兩句連下段,後兩句連上段。

⑴ 不必「幾乎」。

⑵ 這一句好,是傳神之筆。

⑶ 「轟涌」生造。

第十九段

我們在這些群集成陣的蝴蝶前長久地觀賞著,讚嘆著,簡直是流連忘返了。在我的思想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這不正是過去我們從傳說中聽到的蝴蝶會麼?我們有人時常慨嘆著大理蝴蝶泉的蝴蝶越來越少了,但是,在祖國邊疆的無限美好無限豐饒的土地上,不是隨處都可以找到它們歡樂聚會的場所麼?

第二十段

當時,我的這些想法自然是非常天真可笑的。我根本沒有考慮到如何為我所見到的奇特景象去尋求一個科學解釋(我覺得那是昆蟲學家和植物學家們的事情),也沒有考慮到這種蝴蝶群集的現象,對於我們的大地究竟是一種有益的還是有害的現象。我應當說,我完全被這片童話般的自然景象所陶醉了;在我的心裡,僅僅是充溢著一種激動而歡樂的情感,並且深深地為了能在我們祖國邊疆看到這樣奇麗的風光而感到自豪。我們所生活、所勞動、所建設著的土地,是一片多麼豐富,多麼美麗,多麼奇妙的土地啊!

第十九段末句修改一下就可以結束全文,第二十段是多餘的。文章可結束的時候就該結束,一羅嗦反而沒有餘味了。

總起來說,這篇文章描寫蝴蝶會,基本上是成功的。缺點是不夠簡練:⑴實際不起作用的形容詞語太多;⑵好些字面不一樣而意思相同的話應該刪並;⑶有許多本身可取黨與主體無關的細節應該「割愛」。底下是修改後的樣子:(另見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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