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君入我心》那種能把我虐哭的短篇小虐文,要那種虐的肝疼的

咘咘諾瑪 發佈 2022-05-12T21:27:15.134014+00:00

官眷們紛紛向我阿娘道賀,說我能入東宮,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將來可是貴妃的命,保不齊還能做皇后,母儀天下。


01

太子與太子妃十分恩愛,但我是太子的側妃。

阿爹從未想過,他一生捧在心尖尖上的愛女,如今嫁人,沒有十里紅妝,沒有鞭炮齊鳴,只是擇了個日子,我就坐在一頂小轎子裡被人從側門抬進了東宮。

新康十二年秋,我成了奚良娣。

官眷們紛紛向我阿娘道賀,說我能入東宮,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將來可是貴妃的命,保不齊還能做皇后,母儀天下。

阿娘勉強擠出個笑,我知道,她一點也不想讓我做什麼勞什子娘娘。

幸好阿爹已經不在了,不然,他必定做不到像阿娘那樣強顏歡笑,怕是要拔刀去東宮將我搶回來。

我阿爹生前是護國大將軍,他是有這個本事的。

只是隨著姜朝邊疆日益安定,百姓安居樂業,朝廷之中重文輕武之態愈發明顯,我阿爹當年征戰沙場,所向披靡,深得先皇器重,一時風光無限。可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駕崩後,新帝懼怕武將擁兵自重,明里暗裡不斷打壓,如今阿爹雖有個護國大將軍的名號,但手中早無實權,朝堂之上也不被重用。

因此我屬實不知趙離為何要納我為側妃。

我一沒顯赫家室撐腰,二沒太子妃那般知書達理,更沒有那些奉儀們貌美可人,我坐在喜轎上苦苦思索了一路,仍毫無頭緒。

我住的地方換作「畫堂院」,四周圍牆高聳,古木參天,濃蔭蔽日,與我將軍府竟有幾分相像。

坐在轎子裡,雖隔著簾角撇了幾眼,終歸看不真切,聽彩月說,畫堂院在東宮的西南角,是太子入東宮後新建的幾所院子之一,地雖偏僻,離正殿也遠了些,但好在是新院子,寬闊乾淨。

喜轎七拐八拐終在一處停下,彩月扶我下轎,我瞧這院裡屬實別有洞天,一列景觀陳設煞是別致,想是布置這兒的管事嬤嬤費了不少心思,管它離正殿遠不遠,反正我對這個院子是極其滿意的,偏僻也正好落個清淨。

顯然彩月並不認同,自我入了房內,彩月便腳不沾地地忙前忙後,歸置東西,差遣下人,打掃院落,還時不時地朝院口張望。

我曉得她在看太子來沒來。

可我卻平靜的多,唯有一點我屬實不明白趙離究竟搞的是哪一出。

循照舊曆,太子納側妃,其實和尋常官宦人家納妾並無不同,一頂轎子抬進來便是了。

只是眼下滿堂內高高掛起的紅綢帶,大紅的喜字在喜燭的映照下愈發喜慶和熱烈,大紅的被子和枕頭上都繡著鴛鴦,床上也放滿了花生、桂蓮和紅棗,這遠遠不是側妃該有的待遇。

彩月是又驚又喜,她說太子在屋內讓宮人布置這些,顯然對我是上心的,只是這多少不合規矩,若是讓旁人知曉,再去有心人面前嚼舌根,我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所以彩月打發了其他宮人都去前院守著,只留自己在房內伺候。

我頓覺帶彩月來東宮真是明智之舉,省的我費腦子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下一秒我悔的腸子都青了。

我被彩月勒令要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之上,點心不能吃,人也不能動,從申時一直等到戌時,喜燭都換了一茬,屁股坐的生疼,卻連個鬼影都沒見到。

我央了彩月許久,她終於鬆口讓我去窗邊坐坐,我拖著已經麻木的下半身躺在貴妃椅上望著月亮。

今日是十六,明月高懸,繁星滿天。

我伸出手,張開五指,想要去觸摸這一片星空。

林洇洇說如果想她了,就抬頭看天上最亮的那顆星。

我看得眼睛都酸了,可還是很想林洇洇,她是我在這上京城中唯一的朋友。

我出生在上京城,卻不屬於這兒。

阿娘也不喜歡這兒,於是我一出生阿娘就帶著我跟隨阿爹去了北域駐守,我就在爹娘身邊,在馬背上,在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上度過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十年。

直到有一天,阿娘告訴我,我們要回去了。

我很納悶,這兒就是我的家,我要回哪裡去?

阿娘笑得很勉強,她說我們要去的這個地方,是全姜朝最漂亮的地方,有最好看的衣服和最好吃的桃花酥。

我心想,阿娘是絕對不會騙我的,阿娘說是最好的那就是最好的。

到了上京城後,我發現一切確如阿娘所言,這兒有張燈結彩的廟會,有熱鬧非凡的集市,有琳琅滿目的小玩意,還有各式各樣的吃食,一切都很好,除了阿爹還要駐守邊關,不能讓我騎大馬。

可是一年過去了,我變得不那麼開心了,因為在上京城,除了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彩月,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一起玩。

那些世家小姐們總說我粗蠻任性,不懂禮節,不愧是從苦寒之地來的,我哪裡受得了這種氣,一個個上前理論,她們那些個養尊處優的嬌弱小姐哪裡是我的對手,最後全都氣的哭著回家。

可是第二日,好多個蠻不講理的娘子堵在我家門口,指著我說三道四,口中污穢不堪,阿娘將我護在身後,一個勁地陪著笑臉彎腰道歉,我從未見過阿娘如此低聲下氣,頓時血氣上涌,握緊拳頭要將她們全部趕出去,可阿娘死死攥著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不能輕舉妄動。

我不敢違抗阿娘的話,只能看著那些人趾高氣昂的嘴臉,指甲硬生生地嵌進皮肉之中。

那些人走了之後,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嘴裡重複著:「我沒欺負她們,是她們出言不遜。」

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阿娘眼中全是不忍,她非但沒責備我,還拍著我的背安撫道:「長安沒錯,錯的是她們,怪阿娘,阿娘沒有能力保護長安,讓長安受委屈了。」

自那日以後,我不愛出門了,我開始在家讀書習字,學禮儀學規矩,遇事我也不想再爭個對錯,我不想再看到阿娘為了我向任何人低頭。

直到我遇到了林洇洇,她拉著我做了很多我不敢做的事,但卻沒有人像之前一樣找上門來。

我明白,那是因為林洇洇的爹是丞相,她們都怕丞相。

夜涼風徐,彩月取了披風給我披上,我低頭收緊領口,眼淚卻不受控地滴滴滑落,我真的真的好想林洇洇。

那晚我坐等右等,夜深了,也沒等來趙離。

彩月終於放我去就寢了。

我樂得自在,可剛躺下就瞥見彩月那丫頭躲在角落裡拿帕子抹淚,她可真愛哭啊。

02

趙離沒來,第二日我依舊要去昌寧院給太子妃請安。

臨出門前,彩月拉著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說如今將軍府大不如前,我阿娘如今只有我一人,要我一定不要多說話,不要起衝突,雖不求我光耀門楣,但起碼不要惹是生非。

我告訴彩月這些道理我曉得,我從北域回到上京城後我就曉得。

可是彩月不信啊,路上也一直嘮叨個沒完,直到看我恭恭敬敬地和太子妃請安,她才稍微放心些。

可是這個太子妃我覺得並不如眾人口中說的那般端莊嫻靜,她話很多,已經拉著身旁陳良娣的手不住嘴地說了一刻鐘。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忘記叫我平身了,打眼瞧著這個屋裡滿滿當當坐著十幾個美人兒,只得感嘆趙離當太子這一年可真是沒少享了艷福。

我生生地跪在地上一刻鐘,聽太子妃和陳良娣從東宮的花草樹木長得好聊到自家侄子侄女讀書上進,可能最後實在沒話了,她才想起來還有我這個活人在。

太子妃像是失憶了一樣,轉頭看見我尤其吃驚,還特意起身扶起我,妹妹長妹妹短的說都是姐姐記性不好,讓我在這活活跪了這麼久,都是姐姐不對。

我心想,你妹的。

嘴裡卻老老實實說無妨,總歸是姐姐太忙碌,不過我聽太子妃和陳良娣說的話卻是格外有趣呢。

太子妃心情大好,誇我懂事,還賞賜了我一堆金銀首飾。

不過她轉頭又開始嘆息,說太子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我剛入東宮太子居然說公務繁忙,大喜的日子也不去看看我,說我也是個可憐人。

我心想,你不說還沒有那麼多人知道昨晚上太子沒睡我。

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說國事重要,太子心系黎明百姓實乃我姜朝百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來不來瞧我都不打緊。

太子妃甚是滿意,眼中著實流露出欣賞之意。

她怕是在想,真是八百年遇不到這樣的傻子了。

這位太子妃,其實我之前在宴會中也遠遠瞧見過,那時確如眾人所言,溫柔嫻靜,落落大方,可如今卻不像一個人。

而且總覺得,她眉眼之間又很似一個人。

那人就是曾經的太子妃,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當初趙離不是寧王,而是太子的話,林洇洇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後來我想,怕是趙離終究忘不掉林洇洇吧。

所以再看向這個趾高氣昂的太子妃時,我倒覺得其實她也沒那麼討厭了。

不過我前腳剛回畫堂院,後腳趙離身邊的小太監德福就來傳口諭了。

說我品行不端,以下犯上,枉顧自己身份,和太子妃互稱姐妹,實在不成體統,罰我半年俸祿,禁足三個月。

奶奶個腿的。他哪隻眼睛看到我品行不端了。

虧我之前還覺得他趙離是個清風霽月之人,我現在覺得他就是一個神經病。

這下好了,全東宮都知道我這號人物了,剛入東宮就進冷宮。

不過被禁足只有一點是好的,就是我不用再天天去太子妃那兒請安了。這麼一想,我倒想他趙離再多禁我些日子。

禁足的日子我過得比想像中還要自在,趙離還算有良心,在吃食方面並沒有剋扣我,我每天吃吃喝喝,聽彩月講講東宮內的八卦。

彩月是把社交好手,剛來沒幾日就和各院的宮女太監們稱兄道弟了,因此總能為我帶來一手好瓜。

不過來來回回也就那些。

不外乎陳良娣和吳承徽為了一個琉璃翡翠爭的大打出手,就是王奉儀和齊昭訓為了讓太子留宿而各顯身手。

身在冷宮,我倒是看出來了個規律。

太子在朝堂上仰仗哪個大臣,哪個大臣的女兒就得寵。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都明白,那些個七竅玲瓏心的美人們怎麼就不曉得。

彩月告訴我,其實她們也曉得,只不過不甘心。

彩月還告訴我,在這深宮之內,最要不得的就是不甘心,會吃人的。

我看著她,我覺得今日的彩月高大了很多。

可彩月嘆了口氣,說道理她都懂,但她還是希望我能是一個例外。

世上哪有那麼多例外。

我在冷宮的這三個月,東宮還是發生了幾件大事。

陳良娣本是這東宮最得寵的妃子,可突然趙離就把她貶為了庶人,說是陳家勾結鄉紳,欺詐百姓,草菅人命,陳府被抄,官眷流放。

齊昭訓兄長強占民女,造成一死一傷,罔顧人命,皇帝罷了她兄長的官,齊昭訓也失了寵。

王奉儀暗地裡和御史大夫之子私通款曲,被太子捉姦在床,當場將兩人活活打死。

諸如此類,前朝抄家的抄家,罷官的罷官,東宮一時間也少了很多人,冷清了不少。

我開始有些害怕,害怕我哪天也會突然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我死無所謂,可我不想阿娘難過。

還有我阿爹,他會心疼的。

阿爹年輕時驍勇善戰,是屍山血海中一刀一劍搏出來的功名,阿娘嫁給我阿爹後,便隨了軍,跟著阿爹南征北戰。軍隊所到之處,大多為蠻荒之地,冰天雪地,風餐露宿,儘管我阿娘是武將之女身子硬朗,隨軍多年也患了一身毛病。

阿爹知曉後,不忍再讓阿娘受顛簸之苦,年末回京述職後就將阿娘安置在京城侯府中調養。雖遍請名醫,但終歸是傷了根本,無甚良方,只得長期靜養。

阿娘嫁入侯府十餘年,一直無所出,如今又身體抱恙,自覺愧對奚家,有意給阿爹納妾來為續香火。

阿爹為此和阿娘大吵了一架,我聽彩月說,這是她自入府以來,頭回聽到將軍和夫人爭吵,第二次就是為我的婚事。

阿爹自然是不同意納妾,不論阿娘哭的再凶都不肯妥協,見我爹態度如此堅決,阿娘也不再提及納妾一事。

所幸上天眷顧,沒幾年,阿娘就懷了我,可把阿爹高興壞了。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在乞巧節這天阿娘生下了我。

小孩的啼哭聲在空中久久迴蕩,穩婆抱著我湊到阿娘眼前時,無比虛弱的阿娘只看了一眼,就留下了眼淚。

「恭喜將軍,生了個千金。」

阿娘為最終也沒能給阿爹生個兒子而愧疚。

阿爹可不管這些,抱著我不撒手,常年被風沙侵蝕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將軍府更是大擺宴席十餘天。

那年全上京城皆知,城西將軍府老來得女,視作掌上明珠。

阿爹給我取名,奚長安,寓意一生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阿爹此生對我就只這一個心願,可到頭來我也沒能讓他如願。

但阿爹也沒有信守承諾,他曾信誓旦旦地答應我要長命百歲的。

一年前阿爹駐守北域時,歸順多年的西曼人突然舉兵入侵,姜朝已太平多年,軍隊雖每日操練,比起厲兵粟馬、蟄伏多年的西曼人,終是不經一擊,阿爹的軍隊節節敗退至玉門關,這是邊城的最後一道防線。

阿爹守了一輩子的北域,哪能就這麼眼睜睜地拱手讓人,他帶著最後一支軍隊在玉門關苦苦堅守了一周,最後終於等到了援軍,可我阿爹卻永遠留在了玉門關,沒有再回來。

03

其實當今太子趙離並非一開始就是太子,太子另有其人。

趙離是皇帝的第三子,母親原是皇帝身旁的奉茶宮女,但因生得嬌美俊俏,便被皇帝寵幸了,封為高貴人。

我想趙離的那副好皮囊,大抵是隨了母親。

只是後宮佳麗三千,帝王又大多薄情,皇帝一連寵幸了數日後,便似乎忘了這一隅角落。直至高貴人懷了趙離,皇帝方記起還有這麼一個妃子存在,隨後也去看望過幾次,也僅此而已。

在少年趙離的記憶中,有關父皇的部分少之又少,僅有的一絲印象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做派。

趙離覺得那不是父皇,他只是姜朝的皇帝。

可想而知,趙離在皇宮的日子並不好過,吃穿用度被剋扣是家常便飯,還要忍受其他皇子的捉弄和嘲諷。高貴人不忍這些冷嘲熱諷,終日鬱鬱寡歡,在趙離十歲時,害了風寒,本不是什麼大病,誰料高貴人就這麼一病不起,太醫來診斷也說身體已無恙,約莫是貴人心疾作祟。

高貴人臥床數月,趙離伺候在旁寸步不離,湯藥飲食從不假旁人之手,儘管如此,高貴人病情仍遲遲未見好轉,反而大有加重之勢,太醫診治後搖搖頭,只道回天無力。

那天,十歲的趙離哭得天崩地裂,活像一個孩子。

其實他本來就是一個孩子。

又在病榻纏綿數日,高貴人那日精神略有好轉,已能起身暫坐,午膳也比往日進的多了些,趙離大喜。

只是午時高貴人屏退旁人,只留下趙離一人在旁。

一刻鐘後,趙離面如土色地從房屋走出,宮女太監一瞧便知事情不妙,忙衝進房內,高貴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面無血色,卻異常安靜釋然。

高貴人薨,那一日,趙離一反常態,未哭未痛,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太極殿,跪在殿外求父皇厚葬母親。

皇帝也覺愧對這雙母子,便應了趙離的要求,以貴妃之禮厚葬。

只是自此後,寧王趙離性情大變,由原來的沉默狠厲、不苟言笑變得圓滑世故,溫文儒雅。

我在閨閣中聽到的關於寧王的傳聞,便是這般,長身玉立,溫文爾雅,氣度不凡,只不過後面還有一句,實乃良配。

後半句我不敢說,怕阿娘聽見打斷我的腿。

那幾年,滿上京城中,提起寧王,無不交口稱讚,這可忙壞了京城中的媒婆們,都要把寧王府的門檻踏爛了。

我那時對這寧王好奇的很,可是阿娘管我管得嚴,只讓我在家讀《女誡》、《女訓》,還要學規矩,做女紅,無聊的很。

好在後來我認識了林洇洇,此後便有了藉口出門。

平日裡也多有官眷設宴發請帖,但阿娘基本從不帶我前往,我知道她是怕我人前失儀,丟了將軍府的臉面。

那一日,阿娘竟然難得帶我出門,說是前去參加丞相五十大壽的壽宴,全上京城有頭臉的人物都會去,讓我去見見世面。

能出門我自然是歡喜的,雖然這些宴會很令我煩惱。

下了轎我只覺眼花繚亂,丞相府門口人群絡繹不絕,阿娘帶著我遞交了請帖和賀禮,再三叮囑我跟緊她,切勿左顧右盼。

我嘴上乖乖應允,可眼下卻一點沒閒,也不知屬實是我沒見過世面,還是丞相家確實不同尋常,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小橋流水,假山奇觀,層層疊疊,彎彎繞繞,要不是跟著阿娘,我絕對要迷路。

到了主院,阿娘拉著我和眾人行禮作揖,我笑得臉都疼了,才堪堪坐下,環顧四周,發現丞相家除了風景好看,人也生的好看。來來往往的小姐王爺們,個個唇紅齒白,玉樹臨風。

片刻後,飯菜也一應上齊,我吃得很歡喜,丞相家的廚子果真有兩把刷子,菜式新奇,味道精美,除卻阿娘在桌下不間斷用腳踢我,一切都很如意。

吃得差不多了,我又不喜聽她們在桌上討論哪家兒子不中用,哪家姑娘不守婦道,就尋了個理由離了席。

這丞相府實在太大,我隨阿娘進來時只顧新奇,壓根沒有記路,現下一時間不知要往哪走,便隨便循著一條道向前,只是這路越走越深,越行越偏,最後卻連來來往往的侍女都瞧不見了,心覺不好,剛欲回身,驟然看見前方鬱鬱蔥蔥的樹林間,影影綽綽的有兩個身影,看身形,大抵是兩個男人。

我從小便聽阿娘教誨,孤男寡女不得共處一室,現下兩男一女的情景,我覺得更危險,連忙轉身就走。可天不隨人願,堪堪這時,那倆人談話的聲音陡然高了幾度,便都逐句落入了我耳中。

「丞相可考慮清楚,本王這是最後一次問你。」

丞相?那個那人居然是丞相!

本王??皇子和丞相勾結??這,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當朝皇帝生性多疑,最不喜皇子私下結黨營私,這個皇子居然公然勾結丞相,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我突感背後一涼,我覺得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不是那個皇子,而是我……,萬一被人發現我撞破此等要密,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思及此,我片刻不敢停留,腳下加快逃離的步伐。

「寧王,臣恕難從命。」

「誰!」

一心只顧逃跑,第一句話我沒太聽清,不過第二句我聽得很真切,我被發現了。

這下我徹底慌了,卻只得眼疾腳快地迅速尋找生路,幸虧我自小便跟隨阿爹習武,最近幾年雖有鬆懈,但總歸底子在,不多時我便繞出了這片樹林,迎面是一個涼亭和一汪水池,許是前院宴會已散,如今這兒三三兩兩地聚了不少人,我加快步伐,轉身尋了離我最近的姑娘,站在她身側,張嘴不知道說了什麼。

那姑娘詫異地「啊」了一聲,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剛剛口不擇言地對人家說:「公子,你這身衣裳真好吃。」

還沒等我想好下一句要說什麼,忽聽到一陣騷動和驚呼。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我當下大腦一片空白,等到有意識時,我也已經在水裡了。

「快看,這位姑娘去救人了。」

「哎呀,誰家的姑娘這麼勇敢。」

然後岸上無數雙眼睛看著我在水中朝之前落水姑娘的方向撲騰,只是撲騰了一會卻也不見有所移動,倒是人卻越來越不見影了,眾人雖感不對,但也未作他想,只是疑惑不知這是什麼新鮮的泳姿,竟然從未見過。

在我意識尚存之時,聽到了一聲哭腔:「快來人啊,我家姑娘不會水啊!」

我笑了笑,還能聽出這是我家彩月的聲音,不過大約是又要哭鼻子了。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艱難地睜開眼睛,望著頭頂粉紅色的床幃,我知道這不是在我的房間,因為我生平最不喜粉色。收回視線,轉眼我就看見了焦急的阿娘,還有四周涌過來的人頭,但我一個都不認識。

「兒啊,你終於醒了,可嚇壞阿娘了。」

素日裡堅毅果敢的阿娘眼裡居然泛起了淚花,我也嚇壞了,怕自己丟了將軍府的臉面讓阿娘失望,忙抬手欲去擦拭阿娘眼角的淚痕,可一動就渾身疼得要命。

阿娘看出了我的心思,抬手覆在我手背上,安撫道:「別動,好好休息。」

還沒等我回應,另外一個女子的臉擠進了我的視線,她內里只穿了一件素色的中衣,外頭裹了件粉色的大氅,臉上未施任何粉黛,卻仍是膚如凝脂,吹彈可破。我不由自主地感嘆:「你可真好看。」

聽聞這話,那位姑娘羞澀地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更加好看了,說起話來聲音也柔柔的:「剛才謝謝你下水去救我。」

我的臉騰一下紅了,我哪敢說,我壓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跳下水,更沒想著要去救你,望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我是半個字都吐不出口,最終憋出了一句:「應該的。」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落水的姑娘正是當今丞相的幼女,當然救她上來的人也不是我,是那位人人稱讚的寧王。

聽說那日寧王正好經過此處,聽聞有人落水,二話沒說就跳進了池中,寧王水性極好,一手一個就將我和林洇洇救了上來,自水上出來的寧王依舊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水濕透了衣服,寬肩窄腰的身形畢現,引得岸邊未出閣的姑娘個個羞紅了臉。

萬萬沒想到,這次落水烏龍,讓寧王之姿更廣為人知,街頭巷尾皆在傳頌寧王英雄救美事跡,全京城的媒婆一股腦又都湧進了寧王府。

我只大嘆後悔,好不容易能一窺寧王風采,卻被淹的沒了著落,為此我鬱鬱寡歡了數日。

04

好在此事之後,我和丞相之女林洇洇成為了有過命交情的好友,我阿娘特赦我可以出門去丞相府找林洇洇。

用我阿娘的話說,近朱者赤,她希望我多與林洇洇走動,能沾染上一分半點京城貴女的氣質就成。

可阿娘還是不夠了解我,我的脾性若是這麼容易改變,也不至於讓她前十年白費力氣。

事實上,我阿娘也委實多慮了,林洇洇其實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大家閨秀,我與林洇洇廝混在一起,噢,不,相聚在一起,大都在討論另一個女人,徐嬌嬌。

徐嬌嬌是大理寺少卿之女,林洇洇的死對頭。

那日林洇洇落水,徐嬌嬌是罪魁禍首,她趁著人多眼雜,一個不注意就伸出萬惡的小手將林洇洇推下水,其實也怪林洇洇太過嬌小玲瓏,換作是我,徐嬌嬌伸出一隻手怕是達不到目的。

一日,我和往常一樣,前去丞相府找林洇洇,進了屋我卻發現今日的林洇洇和往日很不一樣,眉眼帶笑,臉頰緋紅,像是撲了好幾層的胭脂,可是在我看來,卻格外好看。

林洇洇拉著我的手,只是笑,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我實在好奇,就鬧她如實招來。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出了實情:「近日我阿娘身體欠安,我就想著去京郊的乾安寺燒香拜佛,保佑阿娘身體早日康復,昨日我從那乾安寺回京的路上,不知怎的,忽然躥出來一夥山賊,這次出府本就無甚大事,我也就帶了幾個家丁隨行,怎想到會有這齣,這些家丁哪是那山賊的對手,一轉眼的功夫就都被打倒了,我可嚇死了。」

聽到這,我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忙起身圍著林洇洇轉了一圈,打量她是否受傷:「要是我在就好了。」

林洇洇看出了我的不安,她扯了我的手讓我坐下來:「你放心,我丁點事都沒有,是,有人救了我。」

她說完這話,臉上的胭脂更紅了。

阿娘平日裡總說我沒眼力見,是個不聰慧的,但我往日閒暇時沒少偷偷買了話本來消遣,自敢說全京城有名的話本我全曉得,其實來來回回總不過男女那些事,再瞧瞧眼前嬌羞的可人兒,我自是悟出了些什麼:「不會是有人英雄救美吧。」

林洇洇吃驚地看著我,本就明亮的雙眸更加流光溢彩,她似是沒想到我難得

這麼機智,生生咽下了驚奇,把英雄救美的故事講完:「我正嚇的六神無主之際,忽見從馬車上方飄下一人影,長身玉立,氣宇不凡,三五之下就將那伙賊人打的落荒而逃,我瞧著沒有危險了,忙起身上前道謝,你可知那人是誰?」

我望著林洇洇愈發紅潤的臉龐,脫口而出:「寧王。」

林洇洇這下驚的跳了起來,她屬實想不到我一天之內能開竅兩次。

「對,就是寧王!」

聽完林洇洇的描述後,我腦中第一反應就是寧王,許是上京城關於寧王的傳聞太多了,就連不少話本子都以他為原型,我總覺得,這麼謫仙似的人物,必得是寧王才對。

不僅如此,我還能看出來,林洇洇對寧王一見鍾情了,但這話我沒說,阿娘教導我說要藏拙守愚,我怕林洇洇覺得我太過聰慧就不和我玩了,畢竟她成日裡總說徐嬌嬌那丫頭就是太有城府。

今年打春早,天氣也早早暖和了起來,被壓制一整冬的娘子們也開始操辦起來,一時間,各種聚會請帖都送到了府上。

林洇洇高興極了,她是想在聚會上遇到寧王,而我是單純的想玩。

最先辦起來的是太師府娘子的馬球會,林洇洇壓根不會騎馬,卻拉著我一早就乘馬車前往,許是太師府娘子選日子時沒看黃辰吉日,我們的馬車剛出府沒多久就和別家馬車撞上了。

真是冤家路窄。

「我看是哪個不長眼的看到我大理寺家還不退讓。」

我們的馬車還未停穩,那急凶凶的聲音就已經傳來,徐嬌嬌一個健步殺到我們馬車前,嚇得馬夫連連求饒。

林洇洇也不是省油的燈,立馬下車和她理論:「明明是我家馬車在前,你非要從旁邊擠過去,我沒找你算帳,你倒惡人先告狀了。」

徐嬌嬌話都出口了才瞧見是丞相府的馬車,雖自知理虧,但也不想在林洇洇面前認輸,怎奈周遭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她實在丟不起這個人,憤憤地踢了跪在地上的馬夫一腳,揚長而去:「走著瞧!」

林洇洇氣得要追過去辯個明白,讓我硬生生給拉住了,我語重心長道:「不和小人一般計較。」

出師不利,預示著接下來也不順利。

林洇洇一路上氣的臉一直鼓鼓的,我安撫了她一路,才終於讓她氣消了些。

一到馬球場,徐嬌嬌就堵住我們,說等下要比試比試,誰輸了誰就當著所有人的面道歉。

林洇洇氣血上涌:「比就比!」

我急得直拽林洇洇的衣角:「比什麼比,你連騎馬都不會。」

林洇洇這才後知後覺,她看了我好幾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絕沒好事。

果不其然,林洇洇笑得很狗腿:「長安,你會騎馬啊,你上,打她徐嬌嬌個落花流水。」

自從兩年前我在李公府舉辦的馬球會上把自詡上京城馬球小王子的李小公爺以4比0打哭後,我阿娘再也不許我參加馬球會了,說是樹大招風。

可我依舊沒將這告訴林洇洇,我只是點點頭讓她放心:「我絕對會贏的。」

徐嬌嬌自知單打比不過我,把自己嫡親的哥哥也拉了上來,徐懷正馬球打得也是極好的,我有點擔心地看著林洇洇,我覺得我一打二有點勉強。

林洇洇顯然高估了我的實力,她只是拍著我的肩膀給我打氣:「長安,你可以的。」

我剛想告訴她我有點不行,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不介意的話,加我一個吧。」

我們齊齊轉過身,是一個身材高量,濃眉劍目的男子,不同於上京城中白白嫩嫩的公子哥,這個男人身上有一股很不同的男子氣概,

不知為何,看見他我感覺甚是親切,後來我想,他很像我阿爹。

見我們都看向他,他憨憨一笑:「在下韓秉。」

我雖不識這位公子,但對方拔刀相助,我自感激涕零。

林洇洇坐在遠方的席位上為我加油助威,她遠遠的一個人影,我費了很大勁才看真切,我朝她笑笑,讓她放心,然後我轉身朝身側的人也笑笑。

他看著我,緩緩開口:「姑娘想贏嗎。」

我很用力地點點頭。

他用腿夾緊馬肚子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笑著說:「會贏的。」

05

林洇洇沒看到我對她笑,因為她只顧著笑著看別人了。

比賽剛開的時候,寧王來了,而且坐在了林洇洇身邊。

韓秉的馬術很好,超出我意外的好,只是我不曉得他這麼厲害的一號人物我之前為何不識。

顯然,徐嬌嬌也沒想到對手實力那麼強勁,我和韓秉強強聯手,整個比賽大有一邊倒的趨勢,剛剛開局半刻鐘,我們已進了兩球。

徐嬌嬌惱羞成怒,自知純靠技術是贏不了我們,就又開始使些下三濫的招數,一會兩人合夥擠我,一會故意打我球桿,好在韓秉身手不凡,在馬上簡直如魚得水,各種干擾都被化解。

林洇洇見到寧王歡喜的很,又看我們贏面已定,激動地手舞足蹈。

寧王倒是很淡定,看著前方的局勢,默默喝了口茶:「球場上的那位姑娘你識得?」

「你說長安啊,我當然認得,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寧王沒再做聲,望著馬背上那個恣意盎然、笑聲朗朗的身影,不禁彎了唇角。小小年紀有如此騎術,平日裡可沒少下功夫。

林洇洇瞧寧王看得入迷,也有些失神,她有些怯怯地開口:「寧王覺得女子是嫻靜淡雅好,還是恣意隨性好。」

寧王沉默良久,直到那盞茶都涼了,他低低笑了一聲道:「世間對女子的約束已足夠多了,又何必自添枷鎖。」

言畢寧王就匆匆離席,林洇洇默念這句話念了很久,轉身看向那個還在馬背上奮力搏殺的姑娘,她莞爾一笑,喃喃道:「是啊,這偌大的上京城困住了太多人,困住了那些本不屬於這兒的人。」

我隨著馬兒迎著風奔跑,初春的風還帶著冬日的冷意,吹在臉上也是生疼生疼的,風吹亂了我的頭髮,吹的我腰間的鈴鐺叮叮作響,可是我都不在乎,我覺得馬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妙,就像回到了年少時阿爹帶我策馬狂奔在草原上,廣闊無垠,一望無際。

大概是樂極生悲,跑了沒多久,徐嬌嬌又開始給我使絆子,她趁我不注意,拿球桿使勁敲了我的馬屁股,馬兒受驚,開始四處亂竄,我勒緊韁繩以防被甩下來,可身下的馬兒逐漸變得焦躁不安,馬身搖晃的越發厲害,我已有點招架不住。

正在我六神無主之際,只覺腰間一沉,騰的一下我就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攬了過去,回過神時,我已在了另外一匹馬上,後背緊貼著一個堅硬的胸膛,離得太近,我都能聽到後面那個身體傳來的「咚咚」的心跳聲,忽然頸邊傳來一股風,惹得我癢成一團。

「姑娘沒事吧。」

我忽然不自在的很,話也說的磕磕巴巴:「我,我沒事,多,多謝韓公子相救。」

他沒再說話,可我清楚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這邊的動靜太大,已經驚擾了看台那邊的人,隔著人群我也遠遠看到林洇洇朝這邊跑來,我心一緊,她那麼弱小的一個人,可別再摔倒了。

林洇洇一看到馬兒受驚,心就揪成了一團,立馬離席朝場下走來,只是走了幾步,餘光瞥見馬場西南角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略一思忖,有些不可置信,但也沒再多想,拔腳朝場內跑去。

跑到我身邊時,林洇洇已經氣喘吁吁,她扶著腰大口喘氣:「長安,你沒事吧。」

韓秉扶著我從馬上下來,我在林洇洇面前轉了個圈:「看,一點事都沒有。」

可韓秉忽然抓住了我揚起的手,臉上的笑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將我的手掌攤開,我手心處有好幾道明顯的勒痕,痕跡很深,有些地方已經有血滲出。

我看著林洇洇擔憂的神色,有些不自在,我已經盡力隱藏了,可怎麼還是被韓秉發現了呢。

「疼不疼。」

「疼不疼。」

兩人同時問出。

我使勁搖了搖頭,除了阿爹阿娘,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我疼不疼,忽然間鼻頭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想往外闖,我用力眨眼,不想讓眼淚流下來,我怕他們覺得我哭是因為疼的,可我確實不是,我怕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相信。

「好的,不疼不疼。」林洇洇攬著我的肩膀安撫道。

因為這事,徐嬌嬌被他爹禁足在家整整一月,我和林洇洇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裡去,馬球場上的事阿娘自然也知曉了,她氣得要拿鞭子打我,可後來還是沒忍心下手,最終我只被阿娘禁足了兩周,讓我在家好好反省。

這期間,林洇洇怕我一人待著無聊,經常跑來看我,給我帶各種好吃的,還有世面上新出的各種話本,還講起她聽到的各種趣事,逗得我樂個不停。

林洇洇來我自是歡喜,可除了她,這幾天另一個人也來得很勤。

那個人就是韓秉,後來聽阿娘說我才曉得,他原來是兵部尚書之子,之前一直在我阿爹的軍隊中,驍勇善戰,很得阿爹的賞識,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將了,阿娘提起韓秉時,滿臉的自豪,就像是自家兒郎。

韓秉來看我,打的是探病的名義。

我手上那幾道口子,上了藥,紗布一纏,沒幾日就好利索了,我覺得他是沒事找事。可我阿娘卻歡喜的很,每次都留韓秉在家用膳,而且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個沒完,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下次再來。

只是每次韓秉一來,林洇洇就笑,而且笑得很不懷好意,我不知道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不過韓秉來了之後,林洇洇就來得少了,她和我說的是,她要去追男人了。

翻譯過來就是,她要去找寧王了。

沒了林洇洇,我和韓秉這幾日也算聊得投機,除了我阿娘的眼神越來越怪異外,一切都很好。

我一解了禁足,就立馬奔向了丞相府,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林洇洇沒少和寧王暗通款曲。

不過這事不知怎的就被丞相知道了,丞相那天臉色很是不好,林洇洇為此和她爹大吵了一架,丞相摔門而去。不過自那天后,丞相就不允林洇洇出門。

她不再像往日那樣嘰嘰喳喳個沒完,只是一味地望著窗外,雙眼無神,又似是要透過重重院牆看到外面的世界。林洇洇想出去,可是她和我一樣出不去。也只有我偶爾提到寧王時,她臉上才能稍微露出一些光彩來。

林洇洇心裡得了病,我知道,那叫相思病。

林洇洇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看她難過,我想了很多法子,最終決定讓林洇洇裝病,我想丞相總歸是心疼愛女的,屆時肯定會讓林洇洇出門了。

我入丞相府指導林洇洇裝病那日,穿過正院時遠遠地看到丞相和一個男子神神秘秘地入了一間廂房,丞相與往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樣子很不同,笑眼咪咪,俯首帖耳的,再看他身旁的男子,雖只一個背影,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細細思索,覺得能讓丞相如此對待的,鮮有人在,再看那身形,我恍然大悟。

我知道那男人是誰了,當朝太子趙全。

我雖然身居閨中,但每年歲末的宮宴時,我都會隨同阿娘入宮,自然是對太子有印象,太子生母為當朝皇后,帝後鶼鰈情深,皇上對這個兒子自是十分疼愛,一直放在身邊親自教導,只是這太子實在是資質平庸,又整日流連煙花之地,大有扶不起的阿斗之樣。

可仗著皇帝的寵愛,也無人敢說什麼,只是不知,太子突然造訪丞相府究竟是有何要事相商。

06

這些暫且不論,本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讓林洇洇裝病,沒成想居然有了成效,丞相來看過幾次林洇洇後,最終鬆口解了林洇洇的禁足,只是我總覺得丞相最後望向林洇洇的眼光中,有種說不清的無奈。

解了禁足的林洇洇終於活了過來,又是我之前認識的林洇洇了。

正好趕上東城伯爵娘子的詩會,一大早我就和林洇洇坐著馬車前往,她一路上春光滿面,激動地不得了,我可從未見過她這般。

好在這場詩會沒辜負林洇洇的精心打扮。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寧王。

果真如話本上所言,面如冠玉,若樹臨風,卓爾不凡,屬實逸群之才。

我很丟人地看傻了眼,還是林洇洇拽著我的衣角行了禮。

「不必多禮。」

淡淡的聲音如山間汩汩流淌的清泉,又如當下初春的暖風,很是好聽。

許是我的眼光太過直白,寧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打趣道:「怎麼,本王臉上有什麼嗎,引得姑娘如此驚愕。」

我想都沒想,如實相告:「有點好看。」

此話一出,周圍人全都笑了,林洇洇也不顧大家閨秀的約束,笑得眼睛都彎了,寧王也笑了,只是他就連笑起來都是淡淡的,柔柔的,不過他笑起來更好看了。

林洇洇笑了一陣,忽覺有些失態,忙替我解釋:「長安性子自幼直爽,言語間也不拘禮節,但絕無惡意,還請寧王勿怪。」

寧王又將眼光轉向了我,開口詢問:「你就是奚將軍的女兒?」

我點點頭。

他忽而又笑了:「確實有奚將軍的風範。」

我眉頭一皺,不知道這話是在誇我還是損我,沒等我想明白,林洇洇又拽我衣角行禮。

「太子殿下。」

我眉頭皺的更深了,大家這一冬天看樣是憋壞了,小小一個詩會,又是太子又是寧王的,以後怕是哪家娘子再辦宴會都請不起這種規格了。

正尋思著,那太子已經越過寧王徑直朝這邊走來,然後一雙腳停在我餘光處,我眼瞅著他抬手輕輕將身旁的林洇洇扶了一下,我也順勢起身。

太子含情脈脈地看著林洇洇,著實也把林洇洇嚇了一跳,她素日裡並未與太子有過接觸,感情來的這麼快,有點嚇人。

我轉頭去看寧王,寧王依舊神色淡淡的,還是微微笑著,好像並未看到太子那般。

伯爵大娘子哪能不湊這種熱鬧,忙迎過來招呼太子和寧王落座,我在後面瞧著寧王俊逸的背影,只覺得熟悉,卻記不起究竟是在哪兒見過,左右也不過是在宮宴上,只是當時沒留意罷了。

應伯爵大娘子的話,坐是坐下了,就是有些詭異。

太子坐在正手,拉著林洇洇坐在了左邊,林洇洇又拉著我坐在她左手邊,只剩一個位子了,寧王笑著在我左手邊落座。

我抬頭看著太子,林洇洇抬頭看著寧王。

林洇洇自不自在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看著挺熱鬧的,一會兒太子給林洇洇遞個水果,一會寧王給林洇洇遞個糕點,林洇洇只在那乾笑,她面前的吃食堆成了小山,她卻沒怎麼吃。

不過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就是話本上寫的典型的三角戀,太子喜歡林洇洇,寧王也喜歡林洇洇,可林洇洇喜歡的是寧王。

我覺得這個事情有些不好辦,寧王再好,也比不過太子的地位,太子將來可是要當皇上的,我知道林洇洇願意,可她那個丞相老爹應該是不願意的。

此後,我與林洇洇的日常對話便從徐嬌嬌順利轉成了寧王趙離。

後來,我也見過好幾次寧王,基本都是跟著林洇洇參加各種宴會的時候,只不過除了寧王,大都還有太子,每次聚會結束後,林洇洇都會沉默很久,而且她發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我能感覺得到,林洇洇很不喜歡太子,可太子總是纏在他身邊,甩都甩不掉。

後來,林洇洇總是問我覺得寧王怎麼樣。

每次她這麼一問我,我就知道是她又在想寧王了,我不敢說寧王的不好,當然在我的心中寧王也沒不好之處,我每次的回答都一樣:「很不錯啊。」

往日聽到我這一成不變的回答後,林洇洇都是笑了笑便不再說話,可今日她忽然又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那給你做夫君怎麼樣。」

我一口水噴了出來,我覺得林洇洇是不是相思成魔了,要不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我伸手覆在她的腦門上,看她是不是發燒了。

林洇洇一把將我的手推開,極其認真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道:「寧王給你做夫君怎麼樣。」

我被嚇著了,我從未見過林洇洇如此嚴肅的時刻,她那雙眸子死死地盯著我,似乎是一定要要一個答案,可我依舊搖搖頭,答非所問:「寧王是要做你夫君的。」

可林洇洇並沒有打算放過這個問題,她奪過我手裡的茶杯放在桌上,將我的身體扳正,好正對著她,林洇洇說:「你好好想想。」

我果真好好想了想這個不成立的問題,然後想到我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林洇洇,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我和寧王另外還見過幾次,但都不是和林洇洇在一起的時候,有時是我去乾安寺上香的時候,有時是我出門去書坊買話本的時候,也有時是去戲院聽南曲兒的時候,不過每次都是正好碰見,我與那寧王卻很少說話,都是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我覺得這件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了再平添林洇洇的相思之苦,所以細想來,我與寧王雖見過不少次面,但說的話加起來似乎還不超十句,還沒我和韓秉一刻鐘說的話多。

所以對這個寧王,除了生得貌美,我唯一的了解就是,他是林洇洇的心上人。

但若說林洇洇的心上人怎麼樣,那必然是頂好頂好的人,才能配得上林洇洇。

我思來想去,只能得出,寧王是頂好的人,有寧王做夫君必然是極好的,但寧王是林洇洇的夫君才是最好的。

我將這句話告訴給林洇洇時,林洇洇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她笑得滿床打滾說我真是個傻姑娘。

07

一語成讖,如今我倒真嫁給了趙離,只是是太子趙離。

我入東宮時還是深秋,一轉眼冬日的第一場雪已洋洋灑灑下了整整兩日,院中的梅花開得正旺,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紅得似一團火。

我實在悶得慌,也是不忍辜負這良辰美景,披了件赤色大氅,撐著油紙傘步入茫茫大雪之中,伸手摺了幾支開得正好的梅花,想著等下放屋裡插起來也是極好的。

彩月哎哎呀呀地追了出來,接過我手裡的梅花枝,把手爐往我手裡一塞,凍得在原地踱步。

我忽然起了興致,將傘往身後一拋,彎腰團了雪球,用力一扔,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彩月後背。

彩月痛的齜牙咧嘴,我樂得前仰後合,這丫頭趁我一個不注意,雪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哪裡肯善罷甘休,沒多會我倆就從遠距離投射變成了近身搏鬥。

最後我和彩月齊齊躺在雪地里,我想真是難得有這麼快活的日子了。

兩年前的今日,姜朝也下了好大一場雪,我和林洇洇拿著雪球一起圍攻徐嬌嬌,徐嬌嬌被打得落花流水還叉著腰不肯認輸,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眼裡卻是大雪也遮蓋不住的倔強。

我忽然覺得,徐嬌嬌也挺可愛的。

我這樣說給彩月聽時,彩月說我是寂寞了,我剛要轉頭讚嘆她是個總結小能手,餘光瞥見右前方牆角處有一抹玄色衣角。

「誰!」我大喊一聲。

沒有人回應,空蕩蕩的庭院中只有我的聲音在一遍遍迴響。

彩月應聲望去,那裡空無一人,突然一隻黑色的小貓從牆角躥出,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跑得沒影了,彩月哈哈大笑,直說我眼神不好使。

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氣哄哄地往她領口塞了個雪糰子。

雪虐風饕,寒氣逼人。

彩月沒放任我在屋外待太久,就把我趕了回來,我的快樂沒有了。

彩月沒理會我的抱怨,打算吩咐廚房多燒些熱水,好讓我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意,剛進廚房,就聞到了濃濃的生薑的味道。廚房管事的人說剛剛有一個臉生的宮女特意囑咐廚房早早備著薑湯,說是瞧見良娣在雪裡站了許久,怕寒氣入侵,染了風寒。

彩月也沒在意,回屋和我講起來,我想著許是前院裡的哪個宮女貪玩走到了這裡恰巧撞見了,也是個心細的主,就吩咐彩月打賞給廚房的下人和那個小宮女些例錢。

只是後來彩月打聽了好久也沒打聽到那日的宮女是誰。

三日後,我解了禁足的第一天。

趙離來了。

他終於想起來他前一陣還納了一個良娣。

事實上,我也許久未見過他了,自一年前他當了太子之後,我就只在官宴上見過他一面。

所以在我的印象中,趙離還是當初寧王的樣子,溫潤玉如,翩翩公子。

可如今活生生站在我眼前的這個人,卻早已不同,還是一樣的眉眼身形,只是裹在一身玄色常服之下,襯得人愈發嚴肅冷漠,帝王威嚴已在。

我覺得眼前這個人很陌生,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禮:「太子殿下。」

趙離扶我起身,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我看,眼神太過赤裸,過了良久,我被看得心裡發毛,實在忍不住開口:「殿下,可是妾身臉上有什麼東西?」

趙離一愣,隨即嘴角輕輕上揚,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沒什麼」,轉念又想到了什麼,問道:「本宮送你的玉佩呢?」

「嗯?」我愣了很久。

趙離提醒道:「你十五歲生辰時本宮送你的。」

我這才恍然記起,忙翻箱倒櫃地找,可我對這個玉佩實在沒了印象,找了一刻鐘都沒找到。

趙離就站在那兒抱著手看著我笑,他越笑我越急,越急越找不到。

最終還是喚了彩月幫忙,得虧彩月記性好,沒兩下就找到了。

我忙接過來雙手奉上,趙離嘴角彎彎:「你給本宮做什麼?」

我眨巴眨巴眼,有些不知他什麼意思,他當初給我這個玉佩可不就是讓我轉交給林洇洇,可如今情況有變無法交付,那麼本就該物歸原主。

沒等我將疑惑問出口,趙離接過我手中的玉佩,徑直上前,瞬時男性的氣息圍繞在身邊,我低頭看著他的手飛快地在我腰間打了個結,白皙且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我下意識地視線上移,他玄色上衣袖口處用金絲繡著騰雲祥紋,一根藏藍色渦紋腰帶系與腰間,只是腰間空空如也。

我不禁納悶,一對的玉佩,他自己不戴,偏讓我戴,也不知抽什麼瘋了。

趙離退後看著他剛剛的傑作,十分滿意,滿意到他召來彩月,說要在畫唐院用晚膳。

彩月領了旨意興高采烈地跑出去招呼小廚房做飯,只剩下我和趙離大眼瞪小眼,許是實在沒話說,趙離開始像我阿娘一樣,詢問我是否吃得慣東宮的飯菜,我點頭說吃得慣,來著三個月足足胖了一圈。

他又問我住的是否習慣,我仍是點頭,說這兒的布置和我在將軍府時很相像,我住的很好。

就這樣一問一答尬聊了很久,彩月終於帶著飯來了,我長吁一口氣。

趙離應是注意到了,他的眸光突然暗了暗,我趕緊坐直,伺候趙離倒酒布菜,再加上專業陪笑。

可是這一頓飯,趙離吃得並不多,他一個勁地往我碗裡夾菜,剩下的時間就全看我吃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而且他今日奇怪得很,都用完膳仍舊遲遲不走,眼看到戌時了,我已經稍微有些乏了,但也不敢攆趙離走。

還是彩月靈巧,遲疑開口:「殿下今晚可要宿在良娣院裡?」

趙離忽然望向我,眼中神色不明,但我感覺有某種情緒在翻湧,他沉默片刻,竟然點了點頭。

彩月又高高興興地出去了,臨走前不忘朝我使眼色。

我一聽這話猛一機靈,他點頭了,他居然點頭了!趙離今晚居然要睡在我這?!

我吃了個大驚,說話開始結結巴巴:「殿下,這不妥不妥。」

趙離饒有趣味地看著我:「良娣覺得哪裡不妥?」

我節節後退:「吳承徽,吳承徽今日和妾身說思念殿下成疾,殿下應該去看看她的。」

「哦?那良娣就不思念本宮?」

我有點惶恐:「思念,思念,當然思念。」

趙離步步緊逼:「那有多思念?」

「我,我,我…」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趙離卻已經欺身壓過來,他左手托著我的後腰,臉一點一點逼近。

然後一個天旋地轉,我已經被趙離壓在床上,他眼中情慾翻湧,我忽覺嘴唇一陣酥麻,我吃痛輕哼一聲,趙離手托著我的後背,動作放緩,一點一點描繪著我的唇形,粗重的鼻息像是在我的耳邊炸開,他似是隱忍了很久,終於離開我的唇,與我耳鬢廝磨,他的聲音有些發喘,比平時說話要低很多,在深入的那一刻,他在我耳邊一遍遍重複:「長安,我定會護你一世周全。」

第二日我醒來時,只覺渾身像被車輪碾過一樣的疼,轉頭瞪向罪魁禍首,呃……看在他那麼帥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他。

趙離應是感受到了我憤憤的目光,緩緩睜開眼,眉眼深邃,一雙桃花眼漾地我心神不定,我一瞬間就懂了什麼叫紅顏禍水,他現在開口讓我去殺人,我也是幹得出來的。

可他嘴角噙笑,望著我什麼也沒說,過了良久,趙離忽然伸手攬我入懷,我的身體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呼吸隨著他的心跳聲一起一伏,他張口,聲音像蠱一樣鑽進我的五臟六腑:「長安。」

「嗯?」我費力地從他的懷抱中抬起頭來。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氣息鋪灑在我的頭頂,他手掌輕輕撫摸著我的長髮,將我重新埋進他的懷抱,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長安,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我悶悶地應聲:「好。」

趙離又摟著我膩歪了一會,德福在門外催了好幾遍,他才起身,臨走前他瞟了一眼前方長桌上插在花瓶中的梅花,囑咐道:「雪天注意保暖,多在屋裡待著,別總想著往外跑。」

08

那日之後,趙離時常來看我,每回來都能帶些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後來我也盼著他能常來。

可每次趙離前腳剛走,太子妃就氣哄哄地衝進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小妖精,我實在不想與她爭個高低,每回都由著她,那太子妃罵了幾次也自知無趣,竟也不再踏入畫唐院了。

這期間趙離待我越發的好,我就越發想念林洇洇。

我覺得我是偷了林洇洇的幸福,畢竟之前口口聲聲說要嫁給趙離的是林洇洇。

可是,事情並不像我們當初想像的那般發展。

新康十一年,五月的上京城,嫩枝舒展,新葉舞動,雛燕展翅,彩蝶雙飛,最是生機勃勃,可是我卻覺得那一年的五月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林洇洇要嫁人了,可是她嫁的不是寧王,而是當朝太子趙全。

我是從徐嬌嬌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而那時距離林洇洇的婚期還有三天,她讓我記得一定要給林洇洇準備一份厚禮來作為新婚之喜。

我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一樣,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到丞相府的,林洇洇要嫁人了她為什麼要瞞著我,我身邊的所有人,阿娘、韓秉為什麼都要瞞著我。

林洇洇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瞬間就明了了,她拉著我坐下,給我倒了我最喜歡的烏龍茶,小心翼翼地開口:「你都知道了?」

我望著她,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好像要嫁給太子的不是林洇洇,而是我。

林洇洇什麼都沒說,只是抱緊了我,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我的後背。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好久才緩過來,我掙開林洇洇的懷抱,看到她也濕了眼眶。我趕緊擦乾眼淚,不敢再哭了,我怕再惹得林洇洇難過。

可是忍了一會我還是忍不住問道:「林洇洇,嫁給太子你不難過嗎?」

「寧王,寧王怎麼辦。」

林洇洇好像真的不是那麼難過,她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長安,我不止是林洇洇,我還是丞相之女,我的命運在我阿爹,在皇帝,在太子,在很多人手上,卻唯獨不由我做主。」

林洇洇苦笑:「我自小就明白這個道理,可遇到你之後,我忽然覺得做林洇洇可真好,所以能做一年林洇洇,不用再顧忌世俗的規矩,可以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我就很知足了。可是我還是有些不甘心,我偷偷跑去找寧王,我和我阿爹大吵一架,我盡了我所有的努力,卻依舊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長安,你知道嗎,這世上事隨人願的事情太少了。我嫁給太子,人人都向我道喜,就連眼高於頂的徐嬌嬌以後見了我都得行禮,他們都說,我以後便是上京城最尊貴的女子。」

我使勁搖頭,我覺得事情並不像林洇洇說的那樣好。

林洇洇輕輕摸著我的頭說:「不過長安你放心,我每每去乾安寺上香時,都向佛祖禱告,我祈求他能將所有的好運都給你,你一定會萬事如意。」林洇洇說著說著開始流眼淚,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我的手背上,落得我的心生疼,林洇洇還在接著說:「長安,我此生嫁不到喜歡的人了,答應我,你一定,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好嗎?」

我抱著林洇洇哭成了淚人,說話也斷斷續續:「我,我沒有喜歡的人,我只在意,我只在意你。」

林洇洇低低地笑了聲:「傻姑娘,你總會有喜歡的人的。」

太子娶妃那日,丞相府張燈結彩,道喜的人們絡繹不絕,到處都是明艷艷的紅色,晃得我眼疼。

那日,韓秉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像個木偶一樣看著林洇洇梳妝,穿新嫁衣,拜別雙親,坐上花轎,我的右手死死掐在左手虎口處,沒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

阿娘說,新婚當日,哭是不吉利的,我一點都不想讓我的林洇洇不吉利,她一定要長命百歲,開開心心的。

我的手早已沒了知覺,直到韓秉強硬地掰開我雙手,汩汩的鮮血開始往外涌,他撕了自己的衣服的一角給我包紮止血。

隔著人群,我好像看到了寧王,他穿著一襲白色雲錦長衫,在這一堆紅色中格外顯眼,他好像朝這邊看了過來,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傷,只一眼,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見,我不知道剛才是不是幻覺。

那一眼透著絕望的悲涼,像一把劍直直扎進我的心房,一緊一縮地令人窒息,我想,寧王是傷透了心。

我從宰相府回來後沒兩日,就害了風寒,我身體底子好,本來喝著湯藥,臥床修養兩日就應該無大礙了,可不知怎的,我的風寒反反覆覆,一月之後才見好轉。

在家修養的這一個月,儘管韓秉一得空便跑來看我,可是這次無論他帶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都沒有興趣,我變得愈發思念林洇洇。

我也聽到過一些傳聞,說太子太子妃琴瑟和鳴,異常恩愛,可是我依舊非常擔心林洇洇,那太子在娶太子妃前,東宮已有一堆鶯鶯燕燕,我擔心林洇洇對付不了太子那些小妾們,我害怕她受委屈。

更要命的是,林洇洇前腳剛進東宮,那太子後腳就納了徐嬌嬌做承徽,我可怕徐嬌嬌再使什么小絆子。

許是林洇洇知道我如此思念她,那日我突然接到東宮來信,說是太子妃有請。

我什麼也顧不得了,立馬跟著前來的小太監寸步不停地往東宮趕,到了宮門口,我卻有些怯了,我怕看到林洇洇過得不好,可是前頭的小太監一直催我,我只得隨他一步步踏入宮門。

再見到林洇洇時,我只覺她瘦了。

可是我再也不能喚她林洇洇了,我恭恭敬敬地行禮,尊稱她為太子妃。

林洇洇見了我就拉著我坐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忽然抹著眼淚說:「瘦了,怎麼瘦了呢。」

看來我們兩個的眼光還是一致的。

那日,我和林洇洇在一起說了很久的話,我問太子待她如何,問這東宮內吃的用的還習不習慣,問徐嬌嬌有沒有找她吵架,我問了很多,卻隻字不提寧王。

林洇洇看著我,眉眼帶笑,等我說完,她牽著我的手覆上她的肚子,溫溫柔柔地告訴我她有小寶寶了。

我的手僵在原處,怔愣了片刻後才緩緩在林洇洇肚子上撫摸,就在我觸碰的地方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這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

我信誓旦旦地告訴林洇洇,小皇子一定長得和她一樣漂亮。

直到快要關宮門了,我才隨著領路的小太監回去,臨走前我囑咐林洇洇一定要吃好喝好,開開心心。

回到將軍府的日子也是了無生趣,我開始和林洇洇一樣,經常跑去乾龍寺上香,我想保佑她和小皇子平平安安。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再過十日就是我的生辰了,阿爹也要從北域趕來為我慶生。

09

七月初七,是我十五歲的生辰。

阿娘說,過了今天我就及笄了,是個大人了。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成為大人,林洇洇就是在她阿娘說她是個大人了後沒多久就成了太子妃。

如果這是成為大人必定要做的事,我寧可永遠不長大。

但我阿娘依舊把這場生辰宴辦的風風光光,宴會上來了好多我不認識的人,他們把我家院子圍的滿滿的。

可我最想見的人沒有來,阿娘說太子妃有孕在身不便行動,我自是懂得,小皇子安康比什麼都重要,但林洇洇還是給我送來了我最愛的桃花酥。

只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林洇洇沒來,寧王趙離居然來了。

不僅我很吃驚,就連我阿爹阿娘也沒想到。

不過趙離來了連口茶沒喝就走了,他只是遞給了我一個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說是送我的生辰禮物,讓我務必保管妥當。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很慢但又很堅定。

收到禮物總歸是開心的,我點點頭,表示一定好好保管。

他這才笑了笑,心滿意足地離去。

這個生辰宴,我忙的馬不停蹄,阿娘帶著我一桌一桌地前去道謝,我笑得臉都僵了。

我唯一開心的就是韓秉送給了我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禮物,一歲一個,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個。

只不過他說第十五個禮物要等宴席散了再給我看,我可一直記著呢,一結束宴席就去找他討要。

他沒給我,神秘兮兮地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去就去,誰怕誰。

我隨著他上馬,馬兒長嘶一聲,一路向西,須臾間就出了上京城,跑出了京城很遠才停了下來。

平川廣野,遼闊無涯,四周樹木鬱郁松松,高聳入雲,像極了小時候和阿爹一起策馬奔騰的草原。

韓秉看著我,聲音很溫柔:「喜歡嗎?」

我笑著跑著告訴他:「喜歡,非常喜歡!」

我跑了很久又折回來問他:「這就是我第十五個生日禮物嗎?」

韓秉伸手輕輕颳了下我的鼻子,寵溺道:「傻丫頭,這當然不是。」

我輕哼一聲,仰著頭看他:「那是什麼?」

他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盒子遞到我眼前。

我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實在看不出究竟。

韓秉用眼神示意我打開。

我想畢竟是我生辰,韓秉總不至於拿蟲子嚇我,就乖乖打開了,裡面當然不是蟲子,是一對紅色的同心結。

我大感不妙,我覺得我和韓秉的兄弟情要不純潔了。

果然,韓秉將其中一個拿起來別在他腰上,另外一個卻直接塞在了我手中,我有些害怕,立馬將同心結推到他懷裡。

韓秉看著我,有些無奈,他再一次把那玩意塞到我手裡,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深情的過分。

我很不習慣他這樣,連忙打岔:「韓秉,你的馬跑了。」

「跑去吧。」

「韓秉,今天天氣不錯。」

「是不錯。」

「韓秉,你頭上有根草。」

「別管它。」

「韓秉,你……」

「奚長安。」

這是韓秉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我,我嚇得後半句話都沒說出口,呆呆地立在原地。

「長安,你願意做我的娘子嗎?」

我嚇得沒骨氣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覺得韓秉有些對我無語了,他蹲下身,看著我,又問了我一遍。

我覺得太委屈了,我把韓秉當哥哥,他卻想娶我回家當老婆。

韓秉摸著我的頭安撫我說,沒事,我們可以把感情升華一下。

升華個屁,我不想和他升華。

我告訴韓秉,我想回家了。

韓秉臉色微變,眼神逐漸暗了下來,他倒沒有阻攔,騎著馬帶我原路返回,一路上我倆隻字未言,到了將軍府我下了馬連招呼都沒打就沖回了家,正打算回屋休息,轉念又想到我今日收到的諸多禮物,心癢難耐,就打算去正院找阿娘討要。

我帶著彩月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了裡面的爭執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阿爹和阿娘吵架,我嚇壞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彩月安撫我說沒事,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見了,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接著裡面就傳來了阿爹的聲音。

「你自己看,你看這是什麼!」

我透過敞開的門縫只看到了一個打開了的方方的木質盒子,裡面是什麼東西我瞧不見,但我認出了這個盒子,這是今日午時趙離在我生辰宴上送我的。

阿娘看著那個盒子裡面的東西沒有說話,只是眼淚開始一滴一滴往下掉:「這可怎麼辦,寧王,寧王這是什麼意思。」

阿爹氣得把那盒子一把摔在桌上,急的來回踱步:「還能是什麼意思,本是一對的玉佩,他送來半個,還在長安及笄之禮時專門送來,他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可是,他中意的不是丞相家的幼女嗎?」

阿爹憤憤道:「誰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總之,長安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我躲在門外聽得一臉懵,趙離為什麼送半個玉佩給我,話本里都說,玉佩本是一對,男子若將玉佩給了女子,便是向女子表明心意,有求娶之意,趙離要送也是送給林洇洇,他為何要給我,難道是想通過我再給林洇洇?

我思索片刻,覺得這是唯一的理由,林洇洇現在已經是太子妃了,以趙離的身份確實不便。

我還欲往下聽,可是彩月開始拽著我衣角往回扯,她說夜深了,該睡了,要不明早起不來了。

我望著還沒完全落下的太陽,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彩月。

彩月無視我的視線,不由分說地連拖帶拽地把我帶走了。

所以後面阿爹阿娘說了什麼我也不曉得了。

只記得第二日,阿娘一早就來我房裡,問我覺得韓秉怎麼樣。

我睡眼朦朧,說韓秉不錯啊,人很仗義,最主要經常給我帶好吃好玩的。

阿娘搖醒我說,那作為夫君怎麼樣。

我的瞌睡一下就醒了,這兩日怎麼那麼多人問我韓秉做夫君怎麼樣。

我搖搖頭,我說我不知道。

阿娘看著我有些無奈,她長嘆了一口氣。

我忽然就想到,林洇洇出嫁之前告訴我,讓我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

林洇洇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心裡一直想著他,吃飯也想,睡覺也想,就連走路都在想,只要和他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是開心的。

我仔細想了想,我不見韓秉倒是也不想他,只是會想念他帶來的桃花酥,不過我和他在一起玩還是挺開心的。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

但我阿娘讓我別想那麼多,她說韓秉是個很好的人。

阿娘從來不騙我,她說最好那就是最好的,她讓我安心等著韓秉來娶我。

我等啊等啊,沒等來韓秉,卻等到了東宮兩件大事。

一是東宮良娣勾結太子妃身旁宮女,意圖謀害太子妃,卻被徐嬌嬌發現替太子妃擋下一刀,去世時年芳十六。

二是新康十一年冬,太子被廢。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在發抖,我第一反應是林洇洇怎麼辦,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

我問阿爹阿娘,林洇洇會不會有事,可他們都不說話。

他們越不說話我就越著急,然後我就直接病倒了。

幾日後,趙離居然來看我了,他還給我帶來了林洇洇的消息。

趙離說林洇洇現在是庶人了,和太子一起被圈禁在京郊的別院中,性命無憂,只是不允許任何人探視。

我一想到林洇洇要被關在那個陰暗的地方一輩子,我就難過的要命。

趙離遞給我一張信,說是林洇洇寫給我的,讓我別太難過。

林洇洇說,她會在別院裡日日夜夜為我祈福,求各路神佛保佑我一生順遂,我想她的時候,可以抬頭望天,她就是那顆最亮的星星,時刻陪在我身邊。

10

先太子被廢後,皇帝哀慟不已,急火攻心之下生了一場大病,連著數日無法理朝,大臣惶惶不安,請求皇上新立太子的奏摺如雨後春筍般全都飄進了太極殿。

皇帝一怒之下,將所有奏摺推翻在地,下了口諭,說誰再提立太子一事就視作謀逆。

朝堂之上一時間再無人提及此事,只是朝堂之下,風起雲湧,人人審時奪度,暗地裡拉幫結派。

當今皇上也算子嗣綿延,膝下共有五位皇子,六位公主。

五位皇子之中,先太子被廢,大皇子恭王為皇貴妃所出,但資質平庸。三皇子寧王生母雖出身不好,但好在寧王勤勉溫和,朝野之下深得人心。四皇子宸王生母為左相之女,宸王自小聰明上進,是可塑之才。五皇子淮王年紀尚小,尚不堪大任。那麼太子人選就落在三皇子寧王和四皇子宸王之間。

半年間,皇帝身子雖逐漸康復,但終歸是落了病根,胸悶也是時不時發作,身體是大不如前,可依舊遲遲不提立太子之事。

皇帝穩得住,下面的人卻穩不住了。

恰逢宸王南下平定叛亂有功,班師回朝之際,少傅梁大人藉此上奏皇帝:「宸王才能出眾,聖神文武,此次平定叛亂,更是深得百姓愛戴,實乃姜朝之幸,如今儲位未定,臣等終日惶恐不安,立儲之事還請皇上三思。」

皇上勃然大怒,廢太子之事以後,皇子勾結大臣已成為了皇上逆鱗,可少傅如今當庭不顧死命推舉四皇子為太子人選,更是徹底觸及底線,完全激怒了皇上,皇上雷霆之下罷了太傅的官,宸王勾結大臣,但念在有功,此次功過相抵,不賞不罰,若再有此事,絕不姑息。

經此一事後,無人敢在聖上面前提及立儲一事,宸王經此風波後,支持者見時局不妙,很多都轉頭倒向了寧王。

寧王算是不費吹灰之力成了最大贏家。

新康十二年夏,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自知時日無多,思忖再三,冊封寧王為太子,即日起太子監國,協助皇上處理政務。

太子已定,朝堂之上也穩定了許多,皇帝病重期間,太子處理國事很有章法,大有皇帝年少時的風範,皇帝很是滿意。

只是沒過多久,冊封太子妃的奏摺也開始一個個湧入太極殿,皇帝面色凝重,問太子作何打算。

太子恭恭敬敬回答:「兒臣覺得,如今姜朝雖表面安定,但實則國庫空虛,且近兩年邊境屢屢冒犯,父皇又身體欠安,眼下最重要的是穩定民心,發展經濟,兒臣的家事可稍後再論。」

皇帝望著殿下的太子,眼中滿是讚賞之意:「太子所言即是,只是太子家事亦是國事,朕覺群臣所言不無道理,太子從推舉的名單中選一個,讓禮部和欽天監擇日舉行冊封大典。」

太子的眸光突然暗了下來,他沉默良久,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兒臣遵旨。」

那一夜,趙離在月色中站了很久,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次日,皇上下旨,秦女未央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正值待字閨中,與太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許配太子為妃。

尚書嫡女入主東宮,一時間,群臣賀喜,舉國歡慶。

當時全上京城可能就我一人不高興,我只覺他趙離是個薄情寡義、忘恩負義之輩,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如今我依舊不高興,因為除此之外,我還得每日去給他溫良敦厚的太子妃請安,只是太子妃近日總是眉頭緊皺,許是有什麼要緊的煩心事,連帶我請安時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對我冷嘲熱諷、針鋒相對,有好幾次還以身體不適免了眾人請安。

我私下偷偷問過彩月,彩月說具體也不曉得,只是聽說太子妃母家吏部尚書秦大人好像出了一些事,還挺要緊。

我想那就怪不得了,我們東宮的這些人和母家的興盛緊密相連,若是秦家倒了,秦未央受不受牽連暫且不說,這個太子妃之位只怕難保。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按照慣例,今日太子和太子妃去給皇上請安,少不了還要一起用家宴,我便吩咐彩月早早用了膳上床休息。

可翻來覆去都未能入睡,我起身披了件大氅,推開窗,外頭紅光漫天,不斷有小販的吆喝聲穿過層層宮牆傳進來,偶爾還能看見幾個紙糊的燈籠三三兩兩地飄在上方。

寒風起,透過窗欞直直地鑽進衣內,我上前關緊窗,轉身時忽覺身後有一黑影,一股涼意從脊背上躥出:「誰!」

那人就立在原地,不動也不說話。

月影西斜,透過月光我漸漸看清了那人的輪廓,一襲淡青色長衫映襯的人越發清朗脫俗。

趙離自從當了太子,便很少有如此清雅的裝扮,今日一見,恍如隔世,我依稀記得,這是寧王的模樣。

「一聲不吭是要嚇誰。」

我沒好氣地埋怨道。

趙離總算是聽懂了人話,他上前一步緊緊將我摟在懷中,雙臂收緊,像是握住了世間至寶。

我被他摟的喘不過氣起來,只覺胸腔的空氣在一點點減少,我使勁掙扎,用手一下下錘著他的後背,趙離這才稍微鬆了些手。

前一秒還生人勿進,下一秒就投懷送抱,我覺得趙離今晚應是受了什麼刺激,要不他怎麼會把頭枕在我肩上,一遍遍喚我的名字。

我忍了很久才推開他:「你這個時辰不應在宮宴上嗎,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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