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加泰隆尼亞巴塞隆納城市景觀 （視覺中國/圖）
據路透社等媒體報導，2022年4月下旬，西班牙政府被指對數十名加泰隆尼亞獨立運動領導人使用監視竊聽軟體。前加泰隆尼亞大區主席普伊格蒙特呼籲要繩之以法。普伊格蒙特在2017年試圖將加泰隆尼亞從西班牙分離出去的行動失敗後，流亡至比利時。
這條新聞讓西班牙加區獨立重回公眾視野。
一個多月前的3月17日，西班牙三大報之一《El país》報導，西班牙加泰隆尼亞地區獨立的支持率跌至38%，為2014年以來最低水平。
「在未來幾年內，加泰隆尼亞獨立運動很難會捲土重來。」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張超告訴南方周末。
經濟風光不再
新學期第一天的傍晚，居住在巴塞隆納的約爾放學回家時發現，必經之路上的招牌又消失了一塊，意味著又有一家公司搬走了。
「自2017年抗議活動開始以來，已經有數百甚至數千家加泰隆尼亞公司的總部遷往了馬德里或者瓦倫西亞等地。」約爾告訴南方周末。
公司總部的搬遷直接衝擊了加區的經濟增長，該地區對外來投資的吸引力也逐漸下降。
2017年前，加區對西班牙GDP的貢獻率達到25%，2019年的統計數據顯示，這一比例已經降至19%。
一直以來，讓加泰隆尼亞人心理十分不平衡的是，加區明明是西班牙最為富庶的地區之一，稅制、財政撥款、公共投資等方面卻受制於西班牙中央政府，其創造的大量財富被收歸中央政府，為西班牙其它地區的經濟建設輸血，這一經濟矛盾也往往被人們視為其謀求分離的根本原因。而近些年加區經濟的衰退，讓這一加區「獨立」的理由失去力度。
值得一提的是，加區的一大支柱經濟產業是運輸業，巴塞隆納有該區第一大工商城和港口。但巴塞隆納港的運輸非常依賴於連接西班牙內陸的埃布羅河。加區一旦獨立，進出口西班牙的貨物將不再經過加區境內，加區運輸業的商業地位和巴塞隆納港的龍頭角色也將受損。
「畢業後待業了將近一年，我終於找到了理想的工作。」約爾的鄰居尼爾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這樣寫道。像他這樣長期待業的年輕人，在加區並不是少數。
由於加區經濟衰退，畢業即失業的青年人口也在上升，失業率長期高於10%。在支持加區「獨立」的隊伍中，曾有不少年輕人。他們對於加區歷史相對模糊，加上當地的經濟與就業情況不容樂觀使其遷怒於中央政府的強硬反「獨」政策，同時部分人受到了分離主義思想的影響，政治意識和價值傾向開始向「獨」派傾斜。
尼爾也曾是其中的一員。其在上學期間曾經參加過幾次支持獨立的示威活動，也在兩次「獨立公投」中投了贊成票。然而現在，他的態度卻發生了變化。
「我不再怎麼關心獨立不獨立的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情況還是老樣子，民眾的生活沒有得到改善，這場衝突中承受代價的只有我們普通人。」他認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的情感已經漸漸成為一種政治工具。
東北師範大學世界文明史研究中心副教授朱君杙向南方周末表示，「加泰隆尼亞分離派向社會大眾許諾，經濟生活更加富庶的前景，都是建立在分離後的加泰隆尼亞是歐盟成員國的前提之下，但是由於西班牙和歐盟的強烈反對，分離後的加泰隆尼亞極有可能被歐盟開除。」
據半島電視台援引分析師的研究指出，離開西班牙和歐盟可能會導致加區的GDP下降25%至30%，失業率會翻倍。
「獨」還是「不獨」
王濤打開自己的郵箱翻了翻，發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收到關於罷課的郵件了。
王濤是一名在巴塞隆納上學的中國留學生，他向南方周末介紹，他的學校是加區非常「獨」的學校，之前經常會有學生會成員組織學生遊行，領導學生罷工，校園裡貼滿了關於「獨立」的海報和標語。作為一個畢業後將要回國的留學生，加區獨立對他並沒有大影響，但頻繁的罷課和遊行使學業經常被迫中斷，他為此很是苦惱。
本地人則更為煩惱。
「我是加泰隆尼亞人，所以我捍衛加泰的文化、語言和傳統，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它應該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談起「獨立」，阿爾芭不解地搖了搖頭。她是在法國生活的加泰隆尼亞人，現在在法國一家遊樂園工作。她向南方周末說，對於像她這樣在異國他鄉生活的加泰隆尼亞人來說，加區的動盪不安，會對他們重返家園造成阻礙。
當地的一家便利店店主貝拉向南方周末表達了她對於加區「獨立」帶來的混亂的不滿。貝拉參與過2019年10月份的加區獨立遊行，她表示，白天大家還是很理智地在溝通交流，表達自己的訴求，而到晚上一切都變了。
「街上陸陸續續開始有人打砸搶燒，將店外的椅子砸爛，還有人放火焚燒垃圾桶。」貝拉嚇得慌忙離開，回到家後，她發誓再也不會參與這樣的遊行。而當她第二天回到自己店裡時，發現店鋪窗戶玻璃被砸碎了。
瑪麗亞是一名四十多歲的教師，她告訴南方周末，那段時間，自己所在的學校經常發生罷課罷工活動，年輕人居多，暴力事件的頻繁發生，導致大學被迫關閉。
她認為，許多支持獨立的人們，特別是年輕人，也許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自己這麼做是為了什麼。瑪麗亞說道，現在這些活動逐漸減少，她也能更加安心地在學校教書育人。
難以實現分離
尼爾向南方周末回憶，在2017年的「獨立公投」中，他剛剛投完票，就聽到周圍一陣騷動。人群慌亂地四處逃散，投票箱被警察沒收，而他也在混亂中差點被警察的橡皮子彈擊中，還好最終平安回到家。他看見一些投票者被警察拖走。
2017年10月1日，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不顧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反對和憲法法院公投違憲的警告，進行投票活動。西班牙首相派遣準軍事力量國民警衛隊阻止投票活動，驅離投票者，沒收投票箱。加泰隆尼亞衛生部長聲稱共有893 人在反抗警察的投票衝突中受傷。
加泰隆尼亞大區雖然有很大的自治權，但是國防權依舊掌握在西班牙中央政府的手中。加區沒有自己的軍事力量，在與西班牙中央政府的較量中，加泰隆尼亞分離派基本上處於違憲的被制裁狀態。
而在加泰隆尼亞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宣布依據公投結果成立加泰隆尼亞共和國後，西班牙中央政府立即宣布公投無效並解除了加泰隆尼亞地區領導人的職務，正式接管了該地區。西班牙最高法院向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等人發出了傳票，檢察官準備以叛國罪起訴普伊格蒙特等人。在強大的壓力下，普伊格蒙特等人離職逃往了比利時。
「普伊格蒙特出走以後，加泰隆尼亞當地對獨立的組織和鼓動能力自然也有所下降。」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張超說道。他還認為，加區的經濟發展此時正處於一個不太樂觀的階段，加上這兩三年疫情的影響，整個加區包括整個西班牙的主要任務，都在應對疫情和恢復經濟發展上，此時鬧獨立對經濟和民生都將是非常大的打擊。
而美國等西方大國在加泰隆尼亞分離的問題上持反對態度，則使分離派試圖爭取國際支持的希望成為泡影。
在加泰隆尼亞自治政府舉行公投並自行宣布分離後，美國國務院女發言人希瑟·諾爾特2017年10月27日在聲明中表示，美國認為加泰隆尼亞是西班牙的一部分，支持西班牙政府為保持國家強大團結所採取的措施。
西班牙是美國重要的北約盟國，美國並不希望因為加泰隆尼亞的分離而削弱西班牙，更不希望加泰隆尼亞的分離，而觸發西歐國家的民族分離主義浪潮，進而動搖美國在歐洲的戰略部署。
朱君杙認為，在西班牙國內有反分離主義憲法的限制，國際上有美國、歐盟的反對，這種狀態決定了加泰隆尼亞分離派短期內很難實現分離。
南方周末特約撰稿 俞江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