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桃子

2001年的冬天，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不但吸引了觀眾的眼睛，也溫暖了他們的心。那些讓人流淚的情節至今還印象深刻：

謝楓犧牲在朝鮮戰場上，石光榮帶回他的遺物，褚琴凝視著那張被炮火燒掉一角的合影照淚流滿面；

胡達凱與石晶在火車上相遇，一杯開水揭開了多年杳無音訊的秘密，石晶顫抖著雙手去撫摸那隻綁著皮革繩子的假肢，眼含熱淚；

即將復原回家的班長李大明和戰士張永厚為撲滅山林大火而壯烈犧牲；石林把軍功章放在他們的墓碑上，灑酒祭奠；

石光榮心肌梗塞，被醫生判定臨床死亡，要拔掉所有的管子。褚琴堅決阻止，坐在石光榮身邊訴說，硬是生生喚醒了老石；……這些感人的場景真是賺足了觀眾朋友們的眼淚。據說導演張紀中在第一次看到劇本梗概時，坐在洗手間裡的馬桶上痛哭流涕。

這部劇拿下第20屆中國電視金鷹獎優秀作品獎、觀眾喜愛的男演員獎、觀眾喜愛的女演員獎、最佳美術獎和最佳錄音獎，可謂實至名歸。

二十年後，重溫這部劇，依然感動之餘，卻也多了一些對石光榮與褚琴的婚姻的理性思考。

度娘這樣概述《激情燃燒的歲月》的劇情：該劇講述一位軍人對自己妻子終身不渝的愛與激情。對於這樣的概述，說實話，不敢苟同。原因如下：

1、石光榮對褚琴的追求不是愛，是征服。

老石第一次見到褚琴，是在進城的時候。看見歡慶隊伍中舞動紅綢帶的褚琴，石光榮的第一反應是「炸眼」，這個粗魯的軍人被她的漂亮震撼得只有發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石的反應正常。

第二次見到褚琴，是在舞會上。老石看到遲來的褚琴，立即邀請她跳舞。還沒跳兩步，老石就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褚琴，迫不及待自報家門，特別強調「未婚」，意思很明顯：我看上你了，要娶你，你必須答應！

褚琴的反應是：聽懂了，但不理會。她沒有接話，臉上帶著抗拒。

石光榮雖然看出褚琴的抗拒，但依然繼續熱情到底，不管褚琴願不願意，就逼著她跟自己吃飯。褚琴堅決不去，石光榮就火了，他沒想到這個美女這麼拽，一時拿不出好辦法，只知道生氣。

老石大概覺得很丟面子，命令警衛員完成任務，自己拂袖而去。褚琴被警衛員強行扛上肩膀，到了食堂，還被石光榮訓了一頓，罰留下聽警衛員講他的英勇史。

褚琴聽了他的光榮事跡，雖然產生了一絲敬意，但並沒有表示喜歡上了他。

石光榮完全不尊重褚琴，根本不考慮她的感受，也不徵求她的意見，更沒有想過要了解她這個人，只是硬生生地表示自己的熱情——我喜歡你，你必須同意。

這很霸道，也很無禮，很有強迫的意味。

石光榮沒把褚琴當成一個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而是把褚琴當成一個急待攻占的山頭。他發現正面進攻不行，就側面進攻——去看望褚琴的父母，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再把她「拿下」。

面對父母的勸導，褚琴堅決不同意。但是面對組織的教育，褚琴卻只有低下倔強的頭顱。

在父母面前，褚琴可以哭，可以鬧，可以大發脾氣；可是在組織那裡，褚琴就只有服從，儘管她心裡不情願，臉上流露出不樂意，也沒有任何辦法。

在結婚當晚，褚琴說的那句話道出了她的無奈：組織上讓我和石光榮同志結婚。

說話的時候，褚琴在極力忍住不哭出來，臉上一片茫然，眼裡也絲毫沒有做新娘子的喜悅，反而充滿失落，甚至有一絲絕望的神情。

她周圍狂歡的士兵和喜笑顏開的石光榮跟她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她不喜歡石光榮，更談不上愛。而石光榮娶了她，也不是出於愛。

結婚雙方，男方稱心如意志得意滿，女方卻滿腹委屈有苦難言。這種奉組織之命而結的婚能叫愛情或者激情嗎？

2、在石光榮與褚琴的婚姻里，一直隱忍退讓付出的是褚琴。

褚琴與石光榮生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都是褚琴一手帶大的。孩子哭，石光榮不但不哄孩子，還暴怒地吼道：再哭再哭，老子斃了你！

這哪像一個父親的言行，簡直比後爹還不如。

褚琴責怪他，他竟然與褚琴大吵。褚琴責問他：青石嶺一戰呢？你也沒有錯？

青石嶺一戰因石光榮指揮失誤傷亡慘痛，石光榮一直不敢去回憶。這下被戳到痛處，他狂怒地把褚琴撂在飯桌上，狠狠地打她屁股，像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這哪像一個丈夫的行為？有這麼打老婆的嗎？簡直是絕了！

在石光榮的眼裡，褚琴不具備與他平等對話的資格，只是個娶回家生孩做家務的漂亮女人。

大兒子石林成績好，要考大學，石光榮硬逼著兒子放棄高考，把他送進部隊，而且特地送到艱苦偏僻的雞鳴山哨卡。

不管孩子的想法，不聽妻子的勸說，一意孤行，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兒子身上。石光榮的這些做法給石林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傷害，以致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石林都是鬱鬱不樂的，出現強烈的逆反心理，自暴自棄，還寫信跟父親斷絕關係。

在石光榮的腦子裡，妻子兒女就是他的兵，都要聽他的，哪怕你不願意，哪怕他有錯，你也不能反抗，他就是家庭的發令者與主宰者，家人只有執行的份兒。

所有的家務，都是褚琴一人承擔。石光榮幾十年不幹家務，不進廚房，享受著妻子的勞動成果，還沒有一句好話。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石光榮還要甩臉色。石光榮不但是甩手掌柜，還是甩臉色能手。

對這樣的丈夫，褚琴居然忍了。褚琴也鬧過離婚，但是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只好得過且過。畢竟物質生活條件不錯，精神生活就自己彌補吧。

最令人生氣的是，飯量奇大的蘑菇屯的人不間斷地來蹭吃蹭喝蹭住。褚琴下班後鑽進廚房忙個不停，為飯食操心；晚上還要鋪床疊被，安排客人住下；客人離開後又要洗洗曬曬。石光榮從來不搭把手，也從來不對褚琴說一句感激的話，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有個蘑菇屯人貪得無厭，要錢，要治病，還要褚琴的縫紉機。石光榮竟然都同意，大手一揮，好，拿去！他忘了，縫紉機是褚琴的陪嫁啊！

褚琴捨不得縫紉機，不同意拿走，石光榮就生氣，責怪她，跟她吵架。多虧有戰友點醒，石光榮才罷休。

蘑菇屯的人對石光榮有養育之恩，回饋理所應當。但是怎麼能沒有底線地滿足一切索求呢？

在石光榮與褚琴的婚姻里，褚琴才是付出最多的人。對石光榮的專制與暴躁，褚琴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全都買單。沒有褚琴的隱忍和退讓，這樣的婚姻是很難維持下去的。

3、石光榮與褚琴是兩個趣味完全不同的人。

石光榮熱愛的是打仗。沒有仗打，他也要製造戰爭氣氛。臥室里掛上軍事地圖，桌子上擺上沙盤，關上門，就是石光榮的戰爭研究室。

褚琴是文藝兵，熱愛文學和歌舞。看電視要看越劇，睡覺前要看《紅樓夢》，退休後繼續發揮餘熱，教人跳舞。褚琴是個妥妥的文藝青年。

褚琴養在院子裡的花，被石光榮全部拔掉。他的理由是：那玩意兒有啥用？不能吃的，還占地方。實用主義者石光榮退休後在院子裡種菜，以此來打發時間。院子裡，花朵的芳香變成了菜地的糞臭。

褚琴講衛生，愛乾淨。石光榮卻可以幾天不洗臉不洗腳。他批評褚琴說，打仗的時候哪有時間洗臉洗腳？你這是臭毛病，不健康。

我不講衛生，髒的有理；你窮講衛生，乾淨得不健康。這就是石光榮的衛生理論。石光榮似乎一直停留在戰爭年代，拒絕改進。

兩個情趣完全不同的人，一方服從於另一方，被組織扭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青壯年時期就沒有多少共同話題，到了晚年依然沒有增進交流。只是彼此的銳氣已經磨平，脾氣被磨圓，最終成為合夥過日子的伴兒。

幾十年的磨合，不滿和怨氣沒了，剩下的只有熟悉與依賴，還有那份用時間建立起來的不舍。

這就是石光榮和褚琴的婚姻，吵吵鬧鬧，平凡平淡，是塵世里常見的圖景，與激情無關，與愛情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