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龐寬，你可能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
但提起他前不久剛結束的行為藝術，你或許就有點印象了。
4月21日，新褲子樂隊主唱兼鍵盤手龐寬發微博稱，自己將於4月23日舉辦一次為期14天的現場加直播的行為藝術展，名為《拜拜迪斯科》。他將在一個2.5 × 2.5米的台子上吃喝拉撒，陪伴他的，有一箱水、一箱飯、一箱酒、一箱零食、一箱衣服、一個沙發和一個馬桶。
這條「整活」微博發布後，引發了網友們的廣泛關注。
有人在關心直播間能否存活的問題：
更多地人開始關注龐寬的拉屎難題：
在熱議中，4月23日16:00，這齣疫情時代的黑色幽默如期開場，龐寬正式成為了數千萬網友為期14天的電子寵物。
01 圍觀之下漸入佳境
直播首日，網友們可以從畫面中看到，水、自熱米飯等物資被整齊地碼在台子的右側，後側的啤酒和紅酒則讓「隔離生活」略顯奢侈。超大號白色手紙在左後方的塑料箱上格外顯眼，大家都最關注的馬桶卻巧妙地隱沒在椅子後方。
主人公龐寬則若無其事地玩手機、翻雜誌打發時間，仿佛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彼時，千萬雙眼睛正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龐寬直播首日的直播間畫面）
第一晚，龐寬換上了綠襯衣、紅褲子（值得一提的是，他帶了14套趴體服裝），端起紅酒杯，隨著音樂開啟disco模式。
凌晨，在觀看完睡前讀物《甄嬛傳》後，龐寬進入了夢鄉。
（網友製作的表情包）
而次日，龐寬頂著偶像包袱的壓力，展示了萬眾矚目的如廁環節。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網友們也逐漸摸透了寬博士的直播日程：九點起床，十一點做自熱米飯，玩手機、發呆貫穿全天，如廁、做核酸時間不定。
（醫護人員正在給龐寬做核酸）
02 一場眾人拾柴火焰高
看到寬博士如此賣力，壓力便來到了網友們這邊。
於是，網友們也將「監視」與「觀測」做到了極致。一個名為《龐寬14天行為藝術觀察記錄》的公共文檔應運而生。
（【騰訊文檔】龐寬14天藝術行為觀察記錄
https://docs.qq.com/sheet/DT25Rb2hPZ1ZBaWxC）
文檔的維護者們自稱「觀察員」「記錄員」，力求通過事無巨細的記錄完成對龐寬在這14天內的無間斷觀測。
隨著文檔維護者人數的增加，文檔內容也越來越詳細，有時能精確到每一分鐘。
（公共文檔截圖）
而記錄的內容本身，也有種百無聊賴下的詼諧可愛。
比如4月24日07:09一位觀察員對龐寬上廁所時的細緻描述：「小便 時間長並且有點不順暢」；
再比如4月28日00:20一位觀察員關於龐寬腳掌心和烤羊排的奇妙聯想：「褲子略微有點卡襠，腳掌心粉嫩，與腳脖子色差形成鮮明對比，令人在深夜想起烤羊排，餓了」
還有4月28日09:43一位觀察員對龐寬睡覺時動腳趾的生動創作：「腳趾是間歇性、節律性地動，可能是某種腳語」。
觀察員們甚至還創建了一個觀察統計表，專門記錄包括但不限於龐寬大號、小號、吃飯等重要活動的次數。
（公共文檔截圖）
從摳腳、摸頭到抖腿、讀書，網友們紛紛化身顯微鏡觀察員，目不轉睛、樂此不疲。
最有趣的是，在網友們的眾籌和北京網友的努力下，這份公共文檔最終被送到了龐寬的手上。
（直播畫面中，龐寬正在翻閱紙質版公共文檔）
（龐寬發微博感謝文檔）
經歷了諸多插曲後，5月7日16:00，伴隨著大家耳熟能詳的西遊記片頭曲《雲宮迅音》，龐寬向鏡頭揮手、比心，隨後躍出屏幕，結束了自己奇妙的14天。
（重獲「自由」的龐寬）
而公共文檔的記錄也靜止在了5月7日16:13，整場行為藝術就此落幕。
（公共文檔截圖）
03 那些把自己關起來的人
儘管龐寬的直播已經結束，對於龐寬行為的討論卻並未停止。
在龐寬4月21日的直播預告微博下方，一條高贊評論稱：「沒有什麼比這更藝術了。」
但是，也有人發出質疑：龐寬的14天直播，真的算是合格的行為藝術嗎？
龐寬讓不少人想起了謝德慶。
作為一位當代行為藝術家，謝德慶在1978年至1999年間進行了5件一年以及1件十三年跨度的行為藝術作品。
龐寬的直播極易讓人聯想到他的第一件一年作品：《一年行為表演1978-1979》（又稱《籠子》）。
（《籠子》）
1978年9月30日，謝德慶把自己關入了一個11.6 × 9 × 8 英尺的木籠子裡。在這逼仄的十平方米內，只有一張床，一個馬桶。
（《籠子》）
從1978年9月30日到1979年9月30日，謝德慶被剝奪了所有娛樂方式：他沒有書籍或紙筆，也沒有電視和收音機。
除了吃飯、散步、睡覺，他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每天在牆上劃一道刻痕。
當作品完成時，謝德慶幾乎已經喪失了語言功能。
（一年中，謝德慶在牆上劃的刻痕）
除了《籠子》外，謝德慶的其他幾件同類作品《打卡》《戶外》《繩子》《不做藝術》也同樣體現了他對時間的敏感與對身體的冒險。
如他所說，「生命是終身徒刑，是度過時間，是自由思考」。他以其極端驚人的毅力和勇氣，在漫長的歲月里體驗與思考了純粹的時間性。
（《打卡》）
另外，不少為人們熟知的公眾人物也曾進行過類似的「籠內表演」。
2018年1月，陳冠希音樂藝術展《音術》在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展出，其中的獨立行為藝術單元《我吃和拉都在這兒》引起了廣泛關注：陳冠希將自己關在一個玻璃房內三天三夜，供人觀賞拍攝。
比起陳冠希試圖為自己行為冠以的、對名人受到的公眾審視的探討，這更像是一次宣傳與表演。
（《我吃和拉都在這兒》）
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2003年，尚未成名的郭德綱依照節目設計被關在商場的玻璃展示櫃裡，並在悶熱的玻璃櫃裡吃住了48小時。
倘若不談陳、郭二位，單與謝德慶尖銳的行為藝術相比，龐寬的表現顯然柔和不少。
由於行為對話的對象不同，龐寬的14天並沒有那麼難熬：他可以玩手機、看雜誌來打發時間，可以偶爾小酌一杯，可以隨時換上「最時髦的衣服」進入熱舞模式。
龐寬也遠遠算不上「與世隔絕」：除了與工作人員、攝影師、核酸檢測人員的日常交流，龐寬也會迎接其他客人。
比如5月6日14:20，新褲子樂隊主唱彭磊前來探班，兩人交談甚歡，併合唱了一曲《Bye Bye Disco》，讓網友們大呼淚目。
（彭磊探班畫面，右下角擺滿了網友們送的禮物）
4月30日13:40，工作人員還讓龐寬實現了15分鐘的擼貓自由。
這些插曲都為龐寬疲乏而無聊的14天增添了不少樂趣。
從畫面衝擊力來看，龐寬直播呈現出的是內斂、克制。
儘管有網友稱「直播間第一天被封，行為藝術才是完整的」，龐寬顯然將直播的順利進行放在了較高的優先級。
在14天內，龐寬嚴格遵守了平台直播的行為規範，既滿足了觀眾的獵奇心理，又極力避免產生令人不適的畫面。
他對規則的恪守和對觀眾的體貼讓行為本身頗具觀賞性，卻缺乏力量感。
此外，無論是否出於本意，龐寬行為被不可避免地賦予了娛樂屬性。
（龐寬被路人錯認為王思聰）
在網友們的調侃中，14天直播意義的嚴肅性被削弱不少。這種對意義的迴避在讓直播更加「安全」的同時，也使得這場直播更加發散思維。
回看龐寬直播預告微博的評論區，在大量網友對如廁問題的疑問中，有網友敏銳地覺察到，這是「每一個卡車司機的經歷」。只是，這樣的聲音並不很多。
當龐寬如楚門般逃脫鏡頭，直播終止，將近400萬網友被短暫地置於巨大的空虛與荒謬感中，但又立馬一頭扎進自己的日常生活，將這場狂歡置之腦後。
公共文檔的記錄也靜止在16:13，數千名網友觀察員、記錄員的身份不復存在。記錄的對象與緣由消失無蹤，只有1.31G的文檔成為了存在的證明。
在直播結束當日的19:30，龐寬做客九霄電台的黑膠對談，並未對行為藝術本身進行較多解釋，意義被懸置半空。
但其實，我們也可以嘗試解讀一二。
在公共文檔的「觀察心得」板塊，網友們的留言便從不同角度展現了龐寬的行為意義。
文檔的編輯者中不乏上海的被隔離者，他們擁有與龐寬最為相近的生活狀態。
一位已經被隔離50天的網友說道，寬哥多一份堅持，他的隔離就少一份無聊。
另一位上海網友說，每天上午摸魚看寬直播，下午寫文檔，好像隔離生活也沒那麼難熬了。
而讓小北最印象深刻的是這樣一條留言：
「龐寬的行為讓人們意識到，在過好自己日子的同時，不要忽視遠方的聲音，捍衛他人，也是捍衛自我。」
「即使我們不能改變什麼，但至少，我們可以並肩站在一起。」
而另一些人認為，龐寬安靜舒適的生存環境讓他的行為更像是不痛不癢的表演，缺乏對殘酷現實的映射與共情。
藝術評論家、策展人沈奇嵐就一針見血地指出，龐寬的行為藝術作品有點虛弱。不過她同時寬容地認為，龐寬的作品是自洽的。
小北認為，我們或許無需對龐寬太過苛責。
《拜拜迪斯科》「平和」的形式讓更多人接受、理解了龐寬行為本身，並使得行為擁有在公共平台被討論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即便有諸多限制，我們仍能看到社會批判與精神隱喻暗涌於《拜拜迪斯科》平靜的畫面之下。
行為藝術來源於社會生活，來源於每一個普通人。同時，不是每一個行為藝術，都需要追求極致的苦難。
##2022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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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若煊、黃泓
觀點資料參考：《龐寬行為觀察記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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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b01@pup.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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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分，這段歷史的真相，比權斗劇還更精彩
恭喜龐寬喜提出山